周炎武和李慧芝更是目不轉睛的望着大夫。
大夫診脈用了很久,才收回手長嘆一聲。
“怎樣?”周炎武立即上前問道,他緊繃的神色倒是那大夫越發緊張,“我的孩子還……”
“孩子還在。”大夫點了點頭,“幸而及時施針搶救,否則這縮宮之藥藥效發作起來,孩子定然保不住。”
大夫說完,還搖了搖頭,似乎不能理解。
屋子裡霎時安靜下來。
靜的只能聽到大夫嘆息的聲音。
周炎武的目光落在李慧芝的臉上,一旁的茶案上,還放着兩隻茶碗。
一隻已經空了,正在李慧芝身旁。
“你……爲何要害我的兒子?”李慧芝擡手指着蕭玉琢道,“明知道我懷有身孕,爲何要在茶中加縮宮之藥?”
蕭玉琢笑了起來,“周將軍應當看到,你進門的時候,我的丫鬟還在極力的施針搶救,我若要害她,又何必救她?又何必叫我的丫鬟和醉鄉樓的打手動起手來?”
“你不過是知道將軍必要趕來救我,這才害怕,所以叫你的丫鬟挽回的!”李慧芝掙扎說道。
“請大夫開些保胎之藥。”周炎武突然開口,讓人請大夫去一旁的屋子裡寫藥方。
大夫被請走,屋子裡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凝滯。
李慧芝面上有惱羞成怒之意。
蕭玉琢臉上只有淡淡哀傷,“周將軍說的不錯,我是身爲母親的人,不管是看着別人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孩子,都覺得這小小的生命甚至可愛,來之不易。我不能明白的是,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母親,爲了害人,不惜把自己的孩子都搭進去?”
“你胡說,是你要害我!”李慧芝尖聲叫道。
周炎武垂在身側的兩隻拳頭握的很緊,他臉上籠罩着一層陰雲,他眸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碎了,不在了……
“你果真不想要這個孩子麼?”周炎武突然開口。
不難聽出,這話他說的很艱難。
李慧芝立即搖頭,“怎會,郎君爲什麼要這麼說?我愛惜這孩子還來不及……”
“那你爲何要隻身來此赴約?爲何她給你的茶,你毫無防備的盡數喝下?你恨她,厭惡她,豈能對她沒有提防之心麼?”周炎武緩緩問道。
“我……”李慧芝看着他,臉上突然起了畏懼之意,“我沒有想到她會這般陰狠……我沒有……”
周炎武緩緩搖頭,一個面龐微黑,身高體壯的大將軍,竟然紅了眼眶,眼中還有淚光閃爍,“你就這麼不想生下我的孩子麼?”
李慧芝連連搖頭,“沒有,不是的,我……”
“當初是我勉強你,可我在盡力的補償你……你恨我都沒關係,爲什麼不要這個孩子?”周炎武說話間,淚滑落眼眶。
他背過身去,擡手抹去臉上的淚,緊咬住牙關,“來人,送夫人回府。”
“你要相信我,郎君,我真的沒有……不要輕信蕭氏的話啊,她奸詐狡猾,怎麼能輕信?”李慧芝哭道。
周炎武聞言呵呵的笑了。
只是他的笑容叫人看來不寒而慄。
李慧芝還要狡辯,他忽然拔刀而出,寒光一閃。
冰冷的刀鋒架在了李慧芝的脖子上。
李慧芝嚇了一跳,“郎君要幹什麼?!”
周炎武垂眸,“別再說了,在你眼裡,我一直都是愚不可及的麼?我一直假裝,騙自己你心裡是有我的……你覺得我看不懂你面對我時,眼裡那種嫌棄麼?”
李慧芝面色一僵。
周炎武垂眸笑了,他將手腕一翻,把刀又收回來,“今日的事到此爲止吧,看在孩子的面上,不多說了。”
李慧芝面色灰暗,正要被人擡走的時候。
醉鄉樓外卻突然打鬥聲大作。
周炎武眉頭立時一皺,提步向外走。
“哎呀媽呀,我的醉鄉樓啊……別打,別砸……”老鴇水香在外頭哭嚎起來。
竹香和菊香也側臉向外看去。
“娘子,這是?”菊香小聲問道。
蕭玉琢提步出門,門口周炎武留下的侍衛去將她們攔住。
“是越王殿下來了!”竹香側耳。
她正說着,便瞧見前頭周炎武和人動起手來。
蕭玉琢眯眼一看,那人竟是李泰。
李泰身爲越王,功夫倒是不俗呢。
他同身爲武將的周炎武動手,一點不落下風。
周炎武正渾身戾氣,此時也顧不得尊卑身份了,竟敢大庭廣衆之下和越王動手。
兩人打得熱鬧。
倒是嚇壞了一干侍衛。
原本越王府的侍衛和周炎武帶來的人還在動手。
他們兩個動起手來的時候,其他人全都停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兩人。
菊香也驚訝的擡手掩口,“周炎武也不想想,他該如何交代麼?”
“將軍,將軍冷靜!那是越王殿下呀!”周炎武身邊隨從高喊道。
周炎武動作一滯,被李泰一腳踹在胸口上。
他面色一僵,向後倒退了數步。
他的隨從侍衛立即扶住他。
李泰冷哼一聲,快步向裡頭走來。
瞧見蕭玉琢的時候,他清冷黑沉的面色才略微一緩,“玉玉,我來晚了。”
蕭玉琢搖了搖頭,再晚一會兒也許她們就能自己回去了。
李泰側臉,看到屋裡正歪在坐榻上的李慧芝,他神色又冷了冷。
“回去吧?”李泰從隨從手中接過披風,披在蕭玉琢身上。
蕭玉琢點頭,“還有兩個丫鬟,在老鴇手中。”
李泰向一旁看去,“老鴇呢?”
水香早躲得不見人影了,倒是醉鄉樓的龜公躬身說道:“兩位姑娘已經送到娘子的馬車上了,娘子放心,她們安安好好的,一點事兒沒有!”
李泰輕哼一聲,那龜公嚇得膝蓋一軟,跌跪在地。
蕭玉琢輕嘆,“世人真是欺軟怕硬呢。”
李泰側臉看她,“既知如此,怎不早些告訴我?”
蕭玉琢默不作聲的搖了搖頭。
周炎武揮開身後扶的隨從,大步走到李泰面前,拱手道:“誤會一場,越王海涵。”
說完,便大步邁入房中,彎身抱起李慧芝。
李慧芝在他懷中,瑟縮顫抖了一下。
周炎武對着她的表情,異常冰冷,剛來只是那種緊張關切,如今已經被她折騰的不剩下什麼了。
他越過李泰與蕭玉琢身邊時,李慧芝突然睜眼看着蕭玉琢,“你將我害成如今這樣子,我定有一天要殺了你!”
李泰輕哼一聲,“有我在,你休想。”
周炎武倒是一直不發一語,抱着李慧芝先行離開醉鄉樓。
蕭玉琢見梅香和蘭雪確實平安無事,只是還未甦醒過來,便也乘車回了越王府。
越王將他的送到她院子外頭,她蹲身行禮,“時候不早了,越王留步。”
李泰微微皺眉,“當年你護我,如今是不是可以叫我來護着你了?”
蕭玉琢垂眸,“當年我不過是喜歡爭強好勝,和南平鬥氣,越王真的不必記這麼久。”
李泰深深看她一眼,抿了抿脣,轉身離開。
清冷的月光之下,他離開的背影被拉的老長老長……
醉鄉樓經過一晚上的折騰,裡頭的東西被又打又砸,如今也不得不關門歇業。
不過醉鄉樓的老鴇水香,卻是沒敢歇着。
她不敢在把東西送到越王府,倒是對劉蘭雪住着的宅子熟門熟路。
她帶着禮物尋到宅子裡。
“姑娘啊,那天得罪了,是我一時糊塗,這根人蔘,給你補補身子用。”水香諂笑道。
劉蘭雪掃帚一扔,擡手將水香推到了院子外頭,“去去去,誰稀罕你的東西?”
“我知道姑娘如今跟了玉娘子,這些東西自然入不了姑娘的眼,誰沒有個逞強好勝,犯糊塗的時候?只求姑娘在娘子面前爲我美言幾句,好叫我這醉鄉樓還能開門營業呀?”水香笑着又湊進院子。
劉蘭雪掐腰站在院子門口,“出去!”
水香見識過她力氣大的像頭牛,訕訕的退到院子外頭,“姑娘啊,咱們也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跟娘子說說好話,高擡貴手放我一馬……”
“你不是上頭有人麼?去找你的後臺呀?來求我做什麼?我只是個沒爹沒孃的孤女罷了!幫不上您的忙!”劉蘭雪又把掃帚撿回來,在門口使勁兒的掃着。
揚起的灰塵嗆得水香咳嗽連連,“那日的事情真不怪我,乃是那周夫人叫我乾的!你家娘子和那周夫人有過節,說是爲我出氣,不過是利用我罷了,我也是一時糊塗,爲他人做了筏子,你跟娘子說說……”
劉蘭雪眼睛一轉,她放下掃
帚,“這些東西你是送給我的,還是送給我家娘子的?”
水香一聽連忙笑起來,一張敷粉的臉,笑的跟朵花兒一樣。
“既有給姑娘你的,也有孝敬娘子的。”水香連連頷首。
“既是如此,我做不得主,你且在這兒等着,我去趟府上,問問娘子的意思。”劉蘭雪扔下掃帚,擡腳來到院子外頭,並轉身將門關上。
水香連連道謝,“麻煩姑娘跑一趟,不過姑娘叫我在這兒等着,可否叫我進院子找個地方坐了,也好倒口水喝。”
劉蘭雪輕哼一聲,“我家娘子還沒說能放過你呢,你還想進我家院子?”
水香連忙擺手作罷,“不敢不敢。”
劉蘭雪乘着她來時乘坐的馬車,往越王府去了。
水香收起臉上的諂笑,對着馬車的背影呸了一聲,“小人得志!”
劉蘭雪來到越王府,將水香的意思一說。
蕭玉琢想了片刻,開口道:“將禮物收下吧。”
“啊?”梅香瞪眼,“就這麼放過她?她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竹香也連連點頭,“那日若不是娘子救了蘭雪,可能蘭雪就被她帶到妓院裡去了!”
“幸而得娘子救助!”劉蘭雪忙說道,“被她坑害過的人,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蕭玉琢微微一笑,“我也沒說收了禮物,就要幫她重開醉鄉樓呀?”
“那何必收她的東西呢?”梅香狐疑。
蕭玉琢對蘭雪招了招手,“你把東西收下,就說越王府這邊已經放過她了,但周夫人在她的地界兒上出了事兒,周將軍心裡還惱着她。告訴她,得叫周將軍氣順了,她的醉鄉樓才能開業。”
“是叫她給周將軍送禮麼?”蘭雪瞪眼問道。
蕭玉琢微微一笑,“對,而且這個禮物還不能是一般的禮,得是能叫周將軍時時念着醉鄉樓的好處的禮,不然周將軍一看見夫人,就恨起醉鄉樓來,她的醉鄉樓什麼時候才能順當了?”
梅香聞言,立時眼中一亮,“娘子妙計!”
蘭雪還懵懵懂懂的不明白。
梅香嘻嘻一笑,“李慧芝總是坑害娘子,這回該好好叫她吃個苦頭,長長記性!”
“她若能因此愛惜腹中的孩子,想着母憑子貴,而保下一條性命,也算一件好事。”蕭玉琢輕嘆一聲。
她身邊幾個丫鬟都瞪眼看着她。
“娘子和以前不一樣了。”菊香忽然說道。
蕭玉琢立時嚇了一跳,不會吧?現在又看出她不一樣來?
她身邊的丫鬟不是應該早就習慣她了麼?
“當初娘子自己懷孕的時候,爲了能同郎君和離,甚至都不惜要墮胎……”菊香小聲說道,“如今卻這般可憐一個小小的無辜生命。”
蕭玉琢聞言,一陣恍惚。
自己也曾經有那麼狠心的時候啊?
大約是女人做了母親,就會變得格外的柔軟吧?
劉蘭雪將蕭玉琢的意思轉告了那老鴇。
老鴇在這方面,可比劉蘭雪通透的多。
她話還沒說完,老鴇已經全然明白了話裡的意思,呵呵一笑,轉臉就給周炎武送去了兩個漂亮姑娘。
醉鄉樓這中地方培養出來的姑娘,那手段,都是個頂個的。
別的她們不會,討男人歡心卻是最擅長。
且能從妓院裡頭出來,成爲將軍家中的姬妾,對她們來說無異於鯉魚躍龍門,從此跳出火坑。
兩個姑娘那是卯足了力氣討好周炎武。
李慧芝正躺在牀上養胎,卻聽聞管家來叫走了她院子裡好些伺候的丫鬟僕從。
李慧芝皺眉不悅,“這是什麼意思,不知道我如今身體不好,郎君專程命了這些人好生照顧我麼?”
管家在門外應道:“娘子這院子裡伺候的人太多了,用不了這麼多人,別處少了伺候的人,只好先叫娘子委屈一下了。”
李慧芝氣笑,“不夠不會去買麼?非要從我這兒調撥人手?伺候我的人手還不夠呢!”
“待府上再添了人手,就給夫人送過來!”管家說着,帶人走了。
李慧芝身邊原本一院子的人伺候。
如今卻只剩下兩個丫鬟,一個屋裡伺候,一個院中灑掃。
“小廚房的人呢?以往單是貼身伺候的大丫鬟都有四個,粗使僕婢更是八九人,如今只有你們兩個?”李慧芝躺在牀上,震驚的面色都變了。
丫鬟頷首,“回夫人,沒有小廚房了,管家說,日後夫人用飯,也要到府上的大廚房去領。”
李慧芝驚訝張口,“什麼?那我補身體的血燕,茯苓糕也從大廚房領嗎?”
丫鬟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你搖頭是什麼意思?”李慧芝猛拍了一下牀榻。
“若是大廚房還有,那婢子就去給夫人領……”丫鬟小聲說道。
李慧芝瞪眼氣結,“什麼叫若是還有?”
她捂着胸口,氣喘連連,“他說過,不會叫我受委屈,我在宮中是怎樣的日子,他定叫我過的比在宮中更好!這就是他承諾的更好?”
小丫鬟不做聲。
“府上爲何會突然缺了人手?”李慧芝忽而皺眉問道。
小丫鬟低着頭,“夫人,您還是別問了。”
“我怎麼就不能問?我還是這府上的夫人麼?不過是病了在牀上躺了兩日,這府上中饋,都要被管家給架空了!”李慧芝怒道,“說,不說我把你也發賣出去!”
小丫鬟舔了舔嘴脣,緊張道:“將軍添了兩房侍妾,她們身邊沒人伺候,所以……”
李慧芝臉面一黑,眼睛一翻,氣昏了過去。
“夫人,夫人?”小丫鬟嚇了一跳,連忙喊她。
後來忙不迭的請了大夫來,說她又動了胎氣,若不好生養着,這孩子只怕都要保不住。
李慧芝恨得牙根癢癢。
“夫人不可再動怒動氣,更不可心懷怨恨,不然腹中孩子難以康健……”大夫勸告的話,她全然聽不進去。
周炎武許是對她冷了心。
便是聽說她動了胎氣,竟然也沒來看她一眼。
……
周府上的事兒,蕭玉琢沒打聽。
她正忙着編撰她的菜譜食案,有大用處呢。
聚賢樓自從推出了她交給他們的三道菜以後,生意大爲紅火。
庖廚根據她教的方法,也試着烹炒別的菜式。
可她用的調料稀奇古怪,有的是香料,有的是藥材,還有的什麼都不是,他們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吃的東西,她都能加到鍋裡去。
且這些東西加入鍋中的時候也有講究,火候,油溫等等,都是學問。
庖廚自己試了幾個菜式,結果食客根本不買賬。
最受歡迎的還是蕭玉琢賣給他們的菜譜。
孫掌櫃再也不見她來賣菜譜,便有些急了,四處跟人打聽這位玉娘子究竟是哪家的娘子。
醉鄉樓的水香,也聽說了孫掌櫃在打聽玉娘子的事兒。
她如今正賦閒在家。
她送了禮給越王府,也送了漂亮姑娘給周將軍。
可衙門裡仍舊不叫她重開醉鄉樓,方方面面的挑毛病。
她在衙門裡有好些老關係,可如今這些老關係,都躲着她不見。
水香心裡頭明白,定然還是有人在給她使絆子。
她這日尋到聚賢樓,命人請了孫掌櫃。
“聽說掌櫃的您在打聽一個人?”水香笑着問道。
孫掌櫃點頭,“是在打聽一個有緣之人。”
“還是位漂亮的小娘子?”水香問道。
“誒!怎麼能這般輕浮的說人家?人家可是端莊的世家娘子!”孫掌櫃低聲呵斥道。
水香點頭一笑,“你這麼說,我心裡就有底了,咱們呀,說的定是一個人!”
孫掌櫃聞言一喜,“當真?你也認識那娘子?”
“人稱玉娘子,是不是?皮膚白皙通透,面色紅潤,說話時常常帶着笑,叫人既覺得她端莊,又覺親切?特別是她那一雙眼睛,水靈靈波光瀲灩,叫她整個人看起來都靈動非常?是她不是?”水香說道。
孫掌櫃連連點頭,“正是正是呀!媽媽這般熟悉,是同娘子熟識?”
“可不是,我同那位娘子,還真是有些淵源呢!”水香抿了口茶。
孫掌櫃連忙朝她打聽,哪裡能拜會玉娘子?
水香放下茶碗,扯謊道,“我前些日子才拜會了娘子,你爲着什麼事要見娘子?”
“呃,這個嘛……”孫掌櫃皺眉不肯說。
“哎,你瞞着我作甚,娘子她從不在意這世俗的眼光,她和這世上的小娘子大有不同,要不豈能結交我這種人?”水香試探道。
孫掌櫃這才說,他是想從娘子那兒買菜譜,娘
子手中有世家食方秘笈。
“世家的食方秘笈,豈能隨意出售?”水香驚訝道,“你定是騙我,我跟老哥哥你說實話,你竟糊弄我!”
孫掌櫃連忙搖頭,“哪裡敢糊弄媽媽你?娘子上次就曾出售食方給我們,不然我們這生意豈能越過仙客來?”
水香微微一笑,計上心頭。
她將劉蘭香所住那院子的地址,告訴了孫掌櫃。
“找到這劉姓的小姑娘,就能找到玉娘子!”
孫掌櫃再三謝過水香。
水香離了聚賢閣,竟然直奔越王府。
越王府的門房不放她進去。
她倒也不糾纏,就在門口等着。
見越王殿下騎馬歸來,她立即就衝了上去,“越王殿下,奴家有事要稟!事關玉娘子!”
越王本想叫人將她打走,聽聞事關蕭玉琢,才擡手叫人退下。
“讓她進來。”越王冷聲道。
水香被放進越王府,跪在府上花廳裡,面對着面色沉沉的越王,她心下忽而有些沒底了。
“玉娘子得越王疼惜,實在是越王恩慈,但玉娘子竟然在外頭丟越王您的臉面,實在是叫人……齒寒吶!”水香唉聲嘆氣道。
李泰微微皺眉,“什麼叫丟我的臉面?叫誰齒寒了?你進越王府之前,沒學過如何說話麼?”
水香心裡頭一顫,“最近有個孫掌櫃,到處打聽賣菜譜的玉娘子,我去一問,還真是越王府裡的那位玉娘子!”
李泰面上有驚異之色。
水香瞧見,放下心來,這事兒,果然是揹着越王的!
“玉娘子住在越王府裡,卻要做買賣得錢財,這不是丟越王您的臉面麼?偷盜王府菜譜去賣,不是叫人齒寒麼?”水香痛心疾首的拍着胸脯,“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女子?真叫人……”
“叫人什麼?”李泰突然開口,迷眼看着水香。
水香心頭一顫,只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危險之氣,四下瀰漫。
“真叫人不齒”幾個字,卡在她嗓子眼兒,不上不下,簡直要噎死她。
李泰哼笑一聲,“她想做什麼,還容得你置喙?我尚且不曾論斷她,由得你對她說三道四?”
水香聽得一臉茫然,還有男人不在意這些的嗎?
越是位高權重的男人,不是越在意臉面?
“你說關於她的是事,就這些了?”李泰冷笑問道。
水香點了點頭,“是,再沒別的事了,可這些事若是傳揚出去,豈不是有損越王您的聲威?”
李泰冷哼一聲,“來人,將這無知婦人拉出去,鞭笞一頓,扔出府外。”
水香連連求饒,越王甩手去了內院。
她沒在越王這兒討來好臉兒,還被鞭子打了一頓。
被人扔出越王府的時候,她真是欲哭無淚。原想着能借着這事兒,叫越王惱了那玉娘子,她也好在醉鄉樓開張的事情上,在越王面前求情。
這下可好,情沒求來,倒是討了一頓打。
水香回到醉鄉樓,心裡恨恨,“原本不想驚動主子,你們這般逼迫,真以爲醉鄉樓就這些依仗麼?哼!咱們長安城裡頭也是有人的!”
水香被趕出越王府,越王卻是直接去了蕭玉琢的院子。
“強行帶你離開長安,把你藏在越王府裡頭,又讓你和景將軍生了誤會,都是我一意孤行造成的。”李泰看着蕭玉琢說道。
蕭玉琢合上正書寫的菜譜,起身狐疑的看着他,“越王是來道歉的?”
李泰微微皺了皺眉頭,“你若有什麼需用,庫房的銀子你儘管支取。”
蕭玉琢微微一愣,緩緩搖了搖頭,“我不缺什麼。”
李泰眼眸微垂,半晌他才點點頭,“隨你。”
她一定要跟他保持這樣的距離,他越是想要靠近,她就越想要逃離?
如果逼得太緊,也許會適得其反。
李泰又深深看她一眼,什麼都沒說,轉身離去。
蕭玉琢看了看着身邊伺候的丫鬟,狐疑道:“他這是怎麼了?”
丫鬟們也不解搖頭。
同樣茫然不解的,還有宮裡的德妃娘娘。
聖上恩准景延年私下拜見德妃。
景夫人見到自己的兒子,甚是欣慰,聽聞自己的兒媳孫子都好好的活着,她幾乎喜極而泣。
可聽聞景延年奪回了兒子,卻把兒媳扔在宛城,她迷惑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要撇下玉玉?”
景延年哼笑一聲,“是她自己不願回來,她又不是一兩歲的孩子,由得我像奪回重午一樣,把她奪回來?”
景夫人更是聽得一愣一愣,“奪回?你自己的兒子,爲何還要奪回?你們先前不是已經和好了?怎麼會又弄成這個樣子?”
景延年輕哼,似乎懶得解釋。
景夫人皺眉,“定是有什麼誤會,什麼事不能夫妻兩個好好坐下來商量?一定要憑着你的意思,或是憑着她的意思,有商有量不好麼?”
“母親別操心了,我來告訴您一聲,就是不想叫您擔心的。”景延年漠然說道。
景夫人嘆氣,“我怎麼能不操心?我早盼着抱孫子,如今在這深宮裡頭,這願望只怕再也沒辦法完成了吧?如今只盼着你們兩個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可你們這……”
景延年沉臉坐着。
“你當初沒有爹,已經夠可憐,你把孩子從他娘身邊奪來,那孩子不就更可憐?”景夫人咬牙低聲說道。
景延年冷哼一聲,“我一個人也能把孩子照顧好,我就是要讓她知道,她想錯了。”
景夫人按了按額角,“誰對誰錯有什麼重要?這是過日子,不是過堂!和和美美的纔好啊!”
“和和美美?我若不把重午抱回來,只怕重午要管別人叫爹,他們母子跟別人和和美美了!”景延年眸色暗沉。
景夫人嚇了一跳,“那不能,玉玉不會的。”
景延年眼前出現的卻是那日情形,越王抱着他的寶貝兒子,溫聲哄着,舀着乳汁一勺一勺的喂進他兒子的嘴裡。
見她回去,越王擡起頭來,看她一眼,溫聲道,怎麼回來這麼晚?
那語氣,那神態,還真像是相公責備貪玩的妻子!
他站在那裡算什麼?自己的妻兒都落入旁人手中!
景延年胸口發悶,哈的笑了一聲,這笑聲扯得他胸口悶悶的疼。
“定是有什麼誤會,你是急脾氣,玉玉性子也強,你們兩個若是非要較着勁兒,那受苦的是孩子!”景夫人溫聲勸道。
景延年一臉的不耐。
景夫人的話,他一句也聽不進心裡。
忽而殿外有個宮人,探頭探腦,神色焦急。
可景延年和德妃說話,將人都遣在殿外,宮人不敢貿然進去。
景夫人還要再勸,景延年卻瞧見那宮人。
“什麼事探頭探腦?進來回話?”景延年開了口,那宮人連忙躬身進來。
那宮人先給德妃請了安,又伏在景延年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只見景延年臉色倏爾一變,立時起身。
“怎麼了?”景夫人被他弄得心驚膽戰。
景延年皺眉,“府上有些小事,母親不必掛懷。”
“你……阿孃的話,你可曾聽進心裡?若有機會,你定要好好跟她說,你是什麼想法,她又作何打算,好好商量……”景夫人的話還沒說完。
景延年已經拱手告退,急匆匆的離開了殿門。
景夫人出不得宮,站在殿門口望着兒子遠去的身影,滿心焦灼。
景延年疾奔回府,大步流星的衝進內院,“重午怎麼了?可曾請了大夫?”
照顧重午的奶孃緊張跪地,“大夫看過了,在花廳裡等着將軍。”
景延年進得裡間。
只見重午的小臉漲得通紅,他呼吸急促,小小的嘴巴一張一合。
這麼小的孩子,即便難受也說不出口。
看着他一臉病態,景延年拳頭攥緊,心頭悶痛。
他只恨自己不能替兒子難受,替兒子痛苦。
他小心翼翼的將重午抱在懷中,伸手探上孩子的額頭,“怎這麼熱?”
“是,還在發熱,大夫說……”奶孃正要解釋。
景延年已經抱着重午去了花廳。
大夫正在花廳裡坐着等他。
見他焦急而來,大夫連忙起身拱手,“見過將軍。”
“胡大夫不必多禮,這孩子今晨還是好好的,並未吃着涼着,爲何突然發起高熱來?”景延年問道。
大夫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將軍,恕胡某問句不該問的?”
景延年微微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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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還不到半歲,他的母親呢?”胡大夫目光幽幽的看着景延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