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與春說及昨夜驚魂的一幕,春聽聞後很肯定地說,昨晚她一宵失眠。(小說~網看小說)見證了皓月當空。沒起疾風,更沒有閃電。可我也堅持。昨晚最先確實皓月當空。可是後來就沒有月亮了。夜空黑得像是鍋底,閃電劈到我臉上的感觸是那樣清晰真實。我不知道,我和春到底誰的記憶是真實的,誰的記憶出了錯誤。也許我可能當時太過悽惶,連朗月皎皎也自以爲成雷雨天,也許春那時分依稀睡着了。說辭並不具準確性。當然,最有可能的是月亮是真的,閃電也是真的,不過是天氣變化了。可是我信手翻過黃曆,昨晚十五,圓月如玉盤。即便後來出現雷雨。也該是整夜有月亮的。
似乎我的記憶出錯了。
我論及此事本是無心,春聽在心裡卻是有意。來臥房給我送午膳的時候得意笑道:“我就說嘛,我沒記錯。夏和少主他們都說昨晚是天氣極好的夜晚。”
“不過”,春搖膝道:“王爺的記憶和郡主是一樣的。也說後半夜天上沒有月亮了。不過卻沒見到閃電。只說天氣陰翳,想下雨卻又不下,悶的很,連呼吸都覺得窒息。”
春似乎對同一現象大家眼中不同的印象很感興趣。接着道:“世子的記憶還要奇怪些呢。他說昨晚他見到了月宮裡的銷娥,見到了伐木的吳剛,還見到了那隻玉兔。說連星星也在貶着眼睛唱歌。還說他昨晚是在捂桐村上過夜睡覺的。可是少主一點也不認同。說世子在胡編亂造。很肯定地說世子昨晚並非睡在捂桐樹上。是和往常一樣。和他睡在一張牀上的。說他睡着前世子已經在牀上進入了夢鄉,他醒來後偏頭看世子,世子還酣睡着沒有醒來。世子本要反駁,可是也記起自己確實是在牀上醒來的,另外當時我也在場瞧着他醒來的。於是就說不出反駁的話了。可是他還是很肯定地說,他昨晚是在捂桐村上睡覺的。”
雲肆的異想天開我完全沒有興致理會,只是慮及北皇漓眼中昨夜的夜色。
……後半夜天上沒有月亮了……天氣陰翳,想下雨卻又不下,悶的很,連呼吸都覺得窒息……
前半夜之所以有月亮,大約是我們感情晉好。至於後半夜的無月,顯然是因爲我的身心對他堅定的杭拒。天氣陰翳。想下雨卻又不下。悶的很,連呼吸都覺得窒息,便是我自我臥房跑出,他那以後的心情。
我們的記憶乍聽像是都出了錯。實則都沒有出錯。我們選擇記住自已想記住的,什麼是事實,反而被拋在腦後。雲肆孩子氣的異想天開,我和北皇漓成年人的三幹煩杭……
昨晚自臥房跑出後,我便沒有轉而回去。因爲記憶裡的“閃電雷雨;”便也沒逗留在外。就着那附近院舍睡了。今日天明方回去臥房。甫時臥房中空落落的。北皇漓已經走了。他昨晚什麼時候離開的我不曉得,興許離開未久,興許我跑出臥房後。他也就離去了。總歸是不在了。然後到正午這刻,我也沒再見到他。他沒有再過來,而我自回來臥房後也沒再踏出一步。不敢,也怕聽到有關他的行蹤,或是情緒上的消息,側是從春口中間接地聞聽了他記憶裡昨夜的天氣。
還能與春敘話,昨夜之事,他……應該沒怎樣放在心上吧?
我味同嚼蠟地用着午膳,佑兒和雲肆在外叫門:
“姑姑……”
“母妃……”
我不搭理他們,也不開門。
一會兒,他們便交談着離去了。
“姑姑怎麼不和我們一起用千膳呢?”
“父王也是自己一個人在閒雲館裡用膳。”
“還都把自己關在臥房裡用膳。”
“怕我們看到……想必一定是吃什麼獨食。怕我們和他們搶。想。月宮裡的‘蟄姜魚鴦,吧!”
“表弟……”
“你還不信呀,我昨晚真是睡在捂桐樹上的!”
當天晚上,翌日,接下來的幾日,早晚請安、每一餐用膳佑兒和雲肆均過來叫門。我都沒開門。也沒搭理他們;北皇漓心傷的悔復速度還是挺快的,便如能與春敘話,當天晚上就過來見我。叫門。亦如應對佑兒和雲肆一樣。任房門從裡面門着,我不出聲,也沒有開門的意思。他的耐心並不比兩個孩子的孝心少,日日叫門不斷。而我從不踏出臥房一步,除卻春送飲食等日常需用過來。門門均插的死死的。
這夜夜半大雨傾盆,電閃雷鳴。我打發走在我臥房外間塌上陪夜的春去看顧那兩個孩子。臥在塌上,獨自一人待在屋裡聽着電閃雷鳴也再睡不着。偶而一個驚天霹虜下來,被窩裡的我更是全身一哆嗦,手也不由自主地攙緊了絲被。
我其實並不懼怕雷電,可前幾日夜裡閒雲館外那道莫虛有的“閃電”委實教我心有餘悸。
正聽着自己似要蹦出心臟的心跳。聽着一個又一個炸在耳邊的霹虜驚雷,屋外有人冒而趕來的腳步聲和蓑衣悉吩聲傳來,緊接着北皇漓的叫門聲在外響起,“明月,你還睡着嗎?”
臨睡前北皇漓已經過來我臥房外叫過門,甫時還是月朗星稀,未曾變天,他照舊來看我。我沒答話,也沒開門;此間已然午夜夜半,他睡下無疑,顯然是因爲憶起前日聞聽的那夜我遇上的那道“閃電”,恐我今夜無法安枕,特意過來相伴,我一如既往不開門,也不答話。
門外傳來北皇漓的輕笑,帶着從好夢中醒來的儲俸:“我知道你醒了。”
似爲應證他的揣側,一道閃電襲來窗外,把屋子也照得閃亮如同白晝。
我驚懼地“呀!”了一聲。
北皇漓在門外着急,他又敲了敲門,我還是不搭理,也沒有起身開門的意思,於是他直接靠坐在門外,放輕聲音道:“明月。我知道你害怕。你不讓我靠近你,我不會勉強你。我就坐在外面陪你可以嗎?”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在又一道閃電劈下時從牀上爬起,赤足走去了房門。與他背對房門坐下。無異於用行動允諾了他的話。
屋裡的動靜雖然輕悄,但北皇漓顯然感覺到了。他開始跟我聊了起來。爲着我的“迴應”。儘管屋裡的我一如這幾日,始終沒與他說過話。但他卻並不放在心上。並不介意。我跟他隔着一道門,背靠背聊着天,不,是聽他與我的聊天,更確切地是,聽他一個人說話。然後不知說到了哪裡。他問我道:“明月,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見到了什麼,或是想起了什麼?”
我依舊沒答話。
只是暗暗驚奇他的心思鎮密。
整個人頓時有一種想通了般的感覺。
雅開他,從臥房跑走。明明說服了自已與他做夫妻。半途卻身與心都對他堅決抵制。他猶未憤怒生氣。甚至只是當晚和二天黯然神傷,此後對我殷情關懷一如往日。未嘗不是因爲心中有此疑問。不然,再脾性溫和的人,也該遷怒於我的。何況那之前在處理與我的關係上,他一改態度,心意與策略都已經不可不謂強硬。
他使他的揣側更具說服力。“……開始的時候都好好的。”他說。
顯然指的是我雅開他從臥房跑出去前。
我更失去了語言,在他的面前。而今晚我們之間本來“聊”的好好的,他此語一出,氣氛便有些僵帶了。雖然我從頭到尾一直沒說話。
兩個人之間。氣氛一帶,便再難開啓話題。我們的“聊天”到此結束了。但誰也沒有離開。依舊隔着一道門背靠背坐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期間依稀睡着了。又似乎沒有睡着。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就在一呼一吸之間。還是擡眼看到了桌上燭臺,看見紅燭短了那麼一大截,才驚覺再過一個時辰天都要亮了。
而天雷轟轟,閃電驚閡。風雨飄搖夜依舊。
我募地記起與我背靠背而坐,門那端的北皇漓,
整個後半夜快要坐過去了的北皇漓!
他一直待在門外!
酷暑天下雨雖沒冬夜那樣冷,但這次降雨委實降了溫,又是夜裡。又一直是電閃雷鳴雨打風吹的。我雖也赤足坐於地板。但門窗閉嚴。屋裡比外面暖和多了。
正這時一直悄無聲息的北皇漓咳了一聲。
我的心更如同被提到嗓子眼。
惶恐,憂慮,不忍……
類似的情緒不是沒有過。
也不是沒有見到人傷風感冒過。
或者在我面前傷風感冒過。
可北皇漓此刻的不適完全是因我而起。
沒有什麼比自己將病痛加諸到別人身上更教自己惶恐。
我無措地站起,才發覺坐了大半夜腿都麻了。費了好大的勁站起,瘸着腿拉開門。
似是感觸到屋裡的響動,北皇漓知我有意開門,慌忙起身。
我拉開門時,他正狼狽站起。腿也有些麻,站起來的動作也像是崛子。
“明月……”合該我內疚不安的,他狼狽站起,看到我,與我目光相觸的那一刻。他卻極度不安。甚至面紅耳赤。
是的。他很狼狽。我這一輩子再沒見過如此狼狽的北皇漓。
頭髮和衣服全都溼透了,緊緊貼囊在身上。雖然他並未立於雨中,有廊軒過道上的屋瓦遮蔽。但是斜飄過來的夜雨還是讓他整個人渾同落湯雞。
“……我以爲……你……不會開門……”北皇漓着急爲他的狼狽做解釋。羞窘的潮紅竟壓蓋了感染了風寒病態的恢紅。因爲難堪,聲音也聽不出因爲面色冷得烏紫的顫抖,完全是另一種慚愧的聲調:“……看見。”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本來有些不安的目光漸漸因我的注視,因爲他眼前人的賞心悅目,一如既往癡迷起來。我感動眼前的他,他癡迷眼前的我,我與他行動雖從不向侍,但也從未有靈犀。可這又如何呢。這一刻,我爲眼前這個人而感動就夠了。
雨夜的空氣潮溼,連帶人的心情也那樣潮溼,眼眶也跟着潮溼起來。一片潮溼中,眼睛也蒙上了水霧般看不清東西。但觸覺還好。手解起寢衣的盤扣襟絡竟是有條不紊。跟在北皇漓面前寬衣慣了似的。
寢衣落地了。
北皇漓看着在他面前寬衣解帶的我。大詫,胸口卻是劇烈起伏。聲線剋制地道:”明月……”
我似絲毫不曉得禮義廉恥,不知道人之羞澀,只着衣褲也自覺穿戴完整似的。解掉了寢衣。手又翻起裴衣,將不盈一握楊柳腰棵露人前。我低頭,低低說道:“你看這隻鳳凰……”
“不是給的。是用針刺的。我怕疼,可在這隻鳳凰上刺些別的什麼掩蓋它。或是除去皮肉除去它,我不怕疼。”
“可是你看到除卻這隻鳳凰,這裡還有三個字嗎?那三個字不是刺的,是焰的。焰的很深。卻是除不去也掩蓋不去的。我總不能把那整塊肉都制掉罷?”
“我該怎麼辦纔好呢?”
好久。
我擡眼,透過遮住視線的淚水望住北皇漓,“……我也不想你看見。”
跟情愛無關。你不安我看見你的狼狽,我也不願你看見我的不堪。
早在見到我這樣的大家閨秀,他一直視作最端莊的大家閨秀身上會出現刺青時,北皇漓就驚俘呆兀住了。一時失卻了反應。再辨識出那三個字,立即又震怒地失卻了反應。“南宮絕……”北皇漓胸口起伏的更厲害,卻全因爲滿腔的震怒了,無關面前的女人是我,只關乎女人的身體上的焰字。是哪個女人不重要,這樣事蹟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見到那三個字,會不曉得這出自誰的手筆麼?北皇漓喃喃喊出這個“他”字,就又失卻了言語,說不出話來,他整個人陷於一種劇烈的顫抖中。反應劇烈到將我納進懷中。緊緊抱住。似以此將我納入他的翼下保護。明明那時苦痛已經過去。他擁抱之緊,我骨頭都似要散架了,卻沒有掙開他。反而浪打小船泊於港灣般。連骨胳疼痛都似一種真實的攀附,連被動埋入他懷中不得呼吸的窒息也成一種閉氣的自救。
什麼都是較好的。和那場夢魔相比。
北皇漓的顫抖終於無法剋制,他重重握住我的肩膀,痛苦地望住我,眼底不知震怒多於憐惜。還是恰惜多於震怒,彷彿那個被灼痛火燒火燎的人是他。
“什麼時候的事?從前與我互通訊息的時候怎麼沒有和我說過?”
等了許久。沒有等到我的回答。只是肩腫骨的疼痛使我無意識地噬了一息氣。北皇漓的聲音乾啞,他靜了靜,努力讓握住我肩膀的手指放得柔和些,也努力壓抑着胸口的怒火,“他還有對你做過什麼?”
我失神地望住北皇漓,眼瞳所見彷彿是毫髮畢現。又彷彿霧濛濛什麼也看不清,與他坦誠我的不堪。不是在回朔以往,更不是與他尋求憐惜悲憫,關於那個人的“過多的我已經不想再想及。“我望住北皇漓,只是求問道:“你……”
“過多?”北皇漓喝斷我。顯然將過多,歸類到焰記這一類殘酷事件上,哪還了得,當即喝問道:“過多還有多少?”
北皇漓炮製般問起來:“汝陽王府失勢後的日子都是這樣嗎?”
“有身孕後也是這樣嗎?”他募地安定自己的心神。“……不。雲肆是他的兒子……那期間有求必應……連離開也是借的那時啊……”他近乎惶亂地道。
“喃!”
北皇漓的自我安定顯然並不起作用。似雷音。卻比雷音不知小上若千的聲響便讓他心跳不知拔高了多少。
今夜懼雷電的我自然不比北皇漓好上許多
我和北皇漓循聲看去。
雲肆不知何時到來的,呆呆地站立門口。
逗弄猴子的撥浪鼓在他腳邊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