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知道父王的內疚,父王無論如何也不會對他怎樣,少年,明明知道了我看到了他眼底的仇恨,也不懼怕什麼,走進王府轉身的那一刻,還恨了我一眼。(小說~網看小說)
我是汝陽王府的人,是父王、母妃和哥哥們,甚至是整個汝陽王府上到奶孃,近身姑姑,下到廚房裡的炊火丫頭都捧在手心裡的女娃娃,是汝陽王府的明月郡主,他當然有恨我的理由。
而我自知一面之辭打消不掉父王收留他的念頭,也只好將他隱藏恨意的事閉口不提。
何況他那樣地善於僞裝和演戲。
從他剛纔在父王母妃的面前那般恭順謙和就看的出來。
此後的日子裡,他在所有人面前做足了,扮演了乖孩子,謙恭有禮的孩子的所有形象,雖出生商賈世家,卻不像大哥那樣整天看帳冊氣惱父王;讀書努力,卻不像二哥那樣沉湎詩詞山水,他顯然是打算入仕途爲官的。父王深以爲然,點頭稱是,那慰藉勁,就跟他真是自己親生的一樣;他也習武,但不因武廢文。導致父王每每看三哥時,又免不了把他誇讚一番,言文武雙全,互補互足。
惟獨面對我,面對我這個唯一知道他心裡秘密的人,那眼中的熊熊恨意似要將我燃燒,挫骨成灰,碾成齏粉。但他肯定是不敢真的打我殺我的,他還要在汝陽王府混不是嗎?他還要僞裝下去演戲下去不是嗎?不到將汝陽王府幾百口人也趕盡殺絕,他是不會動我的。
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咬牙切齒,看着五歲的我,看着比他矮太多的我,“小東西,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全家都殺了,要把你也殺了!把你們全家的人都剁成肉醬丟出去喂狗!”
“明月?你叫明月是吧?天上的明月,多高貴多榮寵的封號!總有一天,我要把你這一團肉的小東西踩在腳下,狠狠垛幾腳,踩的你再無翻身的機會。也讓你一身污穢骯髒!讓你永遠都爬不起來!讓天下人都看看,他們的明月郡主多麼高貴典雅!”
“明月,我要分去奪去所有人對你的寵溺和愛贈,你擁有的東西,我都要變成我的!”
就像這個凝霜寒霧的清晨,他又是一副溫順的樣子,非常愛慕期盼,目露渴求,小心翼翼地將我的玩偶捧在手裡,那副僞裝的樣子實在太讓我憎恨了,一年來,我已經受夠了他在我家人,在所有人面前那副天使的面孔!我纔要去拿回我的東西,我的玩偶,皇太后賜給明月郡主的玩偶,母妃已經對我說,“明月,把玩偶讓給絕哥哥玩啊。”
“母妃,他都十三歲了,還玩什麼玩偶?何況那是女孩子玩的東西!”
大哥翻着帳簿,不耐煩地道:“女孩子玩的東西,男孩子去玩怎麼了!”
我便就着他‘溫順’的樣子說道,“三哥今年才十歲,都比他能獨擋一面了……”
“你三哥身上的暴戾之氣太重,就是缺少絕兒的彬彬有禮。”我還未說完的話,就這樣被父王打斷。
偏偏三哥還受用地擰起了眉頭,老實巴交地道:“父王言之有理,今後孩兒一定多向絕哥學習。”
父王慰藉地捻鬚舒氣。
我的氣無處撒,正待說什麼時,二哥一把將我抱走,“明月,明月,我們去吃梨花餃噢!二哥早上特地繞了幾條街給月兒買的……”這寒冬臘月的,二哥仍舊堅持每日清晨爲了我大費周折地去城西買梨花餃子。
二哥將熱氣騰騰的餃子喂進我口中,然他的手卻在每個冬季凍的通紅,我不止一次心疼地說,二哥二哥,你讓下人去給我買餃子就是,你不用這麼辛苦。他總是滿足地看着我嚥着梨花餃的樣子,笑道,別人買的,怎麼有二哥親自買的好吃。然後又把他一路見聞繪聲繪色地講給我這個鮮少能出王府的人聽,哎呀,那個賣糖葫蘆的姑娘真是長的俏,東街賣煙花的,今天胭脂擦的鮮妍,賣梨花餃子的新娘子,又在後悔沒嫁他嫁了一餃子商。
二哥的人緣就是那樣地好,特別是女人緣。上到我樑國公主,官家小姐,下到南街賣豆花的,西街賣羊肉串的,與這青樓的花魁打的火熱,那妓院的頭牌藕斷絲連。遊戲花叢,但片不沾身,最是風流倜儻,卻又最是潔身自好。鑑於他從沒在外惹下風流債,對他的行徑,父王和母妃便也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人緣廣博,出塵拔萃的二哥,在這個家裡,我自然最喜歡他。
況他待我,真是好的沒話說。
自從南宮絕去年入住了汝陽王府,我更是深刻地體會出二哥的好來。
二哥不和我們一樣姓雲,他姓蕭,隨母姓,名叫蕭溶意。提及蕭家,天下怕也無不丈量三分。那齊國的皇后蕭雨晴,正是我母妃蕭雨露的親姐姐。我的親姨。母妃和大姨都是齊國人,大姨嫁入齊國皇室,母妃嫁進樑國王府。那大齊蕭家,多顯赫的門。可惜外祖父只生養了母妃與大姨二人,外祖父與外婆兩傢俱是人丁單薄,母妃和大姨出嫁後,蕭家門顯赫未久,祖父外婆等人就因年邁與世長辭,如是,那顯赫一時的蕭家,就此銷聲覓跡。母妃常自私下與父王說,身爲齊國皇后的大姨,身邊連個蕭家自家人都沒有。樑國王府的父王亦是悵然嘆息。是而,二哥一出世,便冠以蕭姓,打算弱冠之年,即入齊國常伴大姨左右。
父王是樑國異姓王,母妃的姐姐是齊國皇后,汝陽王府的地位,在樑國自是顯赫非常。大哥甫出世就被封爲世子,以郡王待之;我出生的當夜,聖旨即下,賜號明月,封明月郡主。二哥因姓氏不好上封,三哥亦是年幼次子,只待二哥、三哥年幼,入仕爲官的話,榮爵自是不可限量。
本來樑國皇帝見父王是異姓王位高權重,又因母妃與齊國皇后是姐妹有些忌憚,自去年父王與譚承昴一道擊潰齊將袁不屈後,樑國皇帝對父王再無猜忌。
自此,我汝陽王府的地位,榮到空前。
但一想到年歲漸長,時年已十六歲的二哥再過四年就要去齊國長住,不止我,一向豁達的二哥都有些憂傷,“月兒啊,以後想吃二哥買的梨花餃子,你都吃不到了呢。”
我有名字,雲霓裳。雲想衣裳花想容。我叫雲霓裳。但爲了昭顯汝陽王府的尊榮一樣,所有的人都叫我的封號,明月。
惟獨二哥與我獨處,會喚我月兒。
二哥唯一一次惹我生氣是因爲南宮絕入住汝陽王府,見得南宮絕少年俊秀,二哥與我戲謔,“明月,明月,近水樓臺先得月,看來我們家月兒的夫婿,非那謙和的小子莫屬了……”
末了又嘆一句,“可惜,南宮絕溫良有餘,硬性不足啊!”
還溫良有餘,硬性不足?
是哦,倒是哦,除了我,沒人知道那個美好的少年,溫良的表象下,暗藏着怎樣刀尖般的鋒銳?
忘記了痛2009121716:5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