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卿推‘門’而入,抖落一身的桃‘花’,淡淡的芳香與房間內溫暖的檀香‘交’纏,妖嬈地進入身心。
他看到,一襲紅衣的少年側躺在軟榻上,身子微微蜷縮——並未穿鞋,青絲順着軟塌凌‘亂’垂落,眼眸半闔,修長的手指玩‘弄’着指尖一股長而柔順的青絲,慵懶十分。
他擡眸望向清冷的少年,神‘色’並未變化,語氣也是不冷不淡,卻可以感受到一絲絲的殺意,他說,“……子卿,是以爲我不敢殺你麼?”
林子卿不說話,緊抿着‘脣’,面‘色’有些蒼白,眼眸微閃,反手關上‘門’然後步履有些輕浮地上前,站在紅衣少年面前,他看着他,眼眸‘波’瀾着。
半晌林子卿才輕起薄‘脣’,聲音有些不穩,道,“阿宿……會殺我麼?”
話音剛落,奚蘇柚便手持一把匕首抵在他白皙的頸間,垂着眼眸笑着說道,“怎的?當真以爲我不會麼?……天下人都道我冷血無情,子卿怎的這般愚昧。”
“是麼。”林子卿眼眸帶着些震驚,隨即又垂下眼眸,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我倒不覺得阿宿冷血無情。”
“子卿想說什麼?”奚蘇柚將匕首貼着他的皮膚,印出一道痕跡,彷彿再用點力便能劃破一般。
“阿宿,想知道襲清蔚在哪裡麼?”林子卿擡起眼眸看着奚蘇柚狹長而妖嬈的鳳眼,清澈的倒影着自己的面容。
奚蘇柚一愣,放下手中的匕首回到軟榻之上,“子卿有話就直說吧。”
“我知道阿宿不想讓襲清蔚死。”他笑着道,“那便照着我說的話去做,阿宿你看如何?”
“……子卿憑什麼以爲我會信你?”奚蘇柚冷着眼看着他,不冷不淡地說道。
“阿宿若不信我,我也沒有辦法。”林子卿亦不冷不淡回答,“殺了我,他也便死了。”
奚蘇柚眼眸一冷,抿着嘴,青絲垂落在耳畔,妖‘豔’至極,他起身,走到林子卿冰冷的身畔。
“子卿,想要什麼?”他半眯縫着眼看着他。
“我想要……”林子卿微蹙淡眉,溫溫軟軟地道,“我想要你。”
“你若放他出來,阿宿什麼都應你。”他垂眸,仿若漫不經心一般地回答,連在他周身的空氣都懶懶散散毫無‘波’瀾。
“我可以帶你去見他。”他說道,“但你必須……坦白你自己的身份!”
奚蘇柚眼眸冰冷,閃過一絲寒光,“子卿都知道了?”
“怎麼能不知道。”他含笑着,從衣袖之間拿出兩份斷魔功法遞給奚蘇柚,“我連阿宿想要的都給你取來了。”
他想要的?武功秘籍又算什麼,他奚蘇柚本就無‘欲’無求,如若當真像以往一般無‘欲’無求可又有誰能夠威脅到他?
如今,他只求的便只是保阿襲一生平安,竟是這樣也如此之難?
微咬着蒼白的下‘脣’,眼眸暗垂,他自然是知道,若是真的按照林子卿那般去做的話,自己一生恐怕與阿襲便再無‘交’集……他會恨不得殺了自己吧?倒真是給他添了煩心事。
奚蘇柚笑意盈盈擡首回答,“好。”
林子卿眼眸中閃過一絲悲愴,隨即又被冷漠所取代,取出一顆‘藥’給奚蘇柚,“阿宿,子卿不是不信你…。阿宿,子卿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
奚蘇柚笑着取過他手心的‘藥’丸,微微仰頭吞下,然後緩緩說道,“可以帶我去了嗎?子卿。”
林子卿微蹙着淡眉,嘴角卻是一絲苦笑,稍稍點頭,轉身推‘門’而出,一陣桃‘花’香撲面而來。
桃‘花’依舊紛紛揚揚,一日復一日,披在身上,惹了一身的芳香,像是至於溫柔鄉一般令人陶醉至極。
奚蘇柚伸手接住輕柔飄落手心的‘花’瓣,手心有些癢癢的,他笑了,笑靨如‘花’,剎那芳華。
青絲纏着桃‘花’,林子卿回眸,心便動了。
——
襲清蔚醒來,只覺得口乾舌燥,全身無力,一動就是痛到要落淚一般。手鎖着,便只能半跪在地,極其的不舒服,手腕也勒青了毫無知覺。
睜開眼眸,昏暗而‘陰’沉,一團黑慢慢暈開顏‘色’,只覺得疲憊,空氣中‘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口中也泛着些鐵鏽的味道,喉嚨發不出絲毫的聲音。青絲有些溼潤的貼在蒼白瘦削的臉頰——當真是有些狼狽。
嘎吱——‘門’被悄然打開,落下一片光,便將‘陰’暗的地牢內稍稍照得通徹了些,卻也只是一些光亮竟讓襲清蔚的眼眸有些刺痛。半眯着眼,看着光源處走下兩個身影,若隱若現,逆着光,是一紅一白的身影,紅‘色’的身影令他有些眼熟。
‘門’又被關上,又恢復一片‘陰’暗和血腥。
兩人緩緩走到襲清蔚的鐵‘門’前,襲清蔚吃力地微微擡頭看着鐵‘門’外站着的人——是林子卿,和,尤宿溪?!
他瞳孔驟縮,喉嚨幹而澀想說話卻發不出音。
鐵‘門’打開。
奚蘇柚眼眸有些閃爍,襲清蔚半跪在枯草之上,雙手別鐵鏈拷在牆壁之上,微微下垂,白衣染就紅衣桃‘花’開滿整片衣衫,‘胸’前那赫然的深紅‘色’的“罪”字印入眼眸。
他咬着‘脣’,眼眸閃過一絲殺意,聲音冷到至極,“子卿是當真想殺了他麼!”
“這不還活着麼。”林子卿眼眸劃過悲愴,平靜地回答道,心中卻有些‘波’瀾,教他如何不痛心?
奚蘇柚步履有些巍顫顫地走進去,他半蹲在襲清蔚的面前,用衣袖替他拭去臉上殘留的水與血,手指有些顫抖。
襲清蔚擡着頭看着眼前面容攝魂的奚蘇柚,良久,嘶啞着聲音嘲諷着看了眼林子卿與奚蘇柚,“……分桃谷?”
奚蘇柚用修長而冰冷的指尖抵在襲清蔚乾燥而蒼白的‘脣’間,他說,“……阿襲,別說話,聽我說完可好?”
襲清蔚眼眸閃過一絲詫異,阿襲,阿襲,爲何直叫他想起那個溫暖如‘玉’的少年,微蹙淡眉,眼眸冰冷,“……你,是誰?”
他是誰?襲清蔚心中是不可置信,他又想起林子卿之前與他說過的話,他說——我還知道你身邊那少年的來歷。嘴角噙着有些自嘲的笑容,呵,奚蘇柚,是你麼,給我一個否定的答案,可以麼?
……
他垂着眼眸,仿若在掙扎一般,子卿站在身後不說話看着奚蘇柚,心中一陣絞痛,他並不是想‘逼’他,他只是想要保護他,將他囚在自己身邊給他一世安穩。
奚蘇柚笑着,眼眸微彎宛若星辰,笑得暖如陽光一般,融化了人心,他一字一詞地說,“阿襲,我是蘇柚。”
每一個字像是一把刀剜在他的心口,那個看不見的地方留着通紅的血。
襲清蔚擡着頭看着他笑,“……你一直在騙我?”
“……是。”他笑着落了淚,冰冷的眼淚順着眼角滑落在臉畔垂落的青絲上,溼漉漉,卻依舊笑靨如‘花’地回答。
“尤宿溪。”他看着他的眼眸,咬着牙眼眸微紅,然後也笑了,說,“你當真是……好狠心的人。”
奚蘇柚站起身轉過身與林子卿對視,“子卿,我們走吧。”
林子卿微微點頭,奚蘇柚也跟着出去,他稍稍停頓了步伐回眸問道,“阿襲,可恨我?”
“……恨”他垂着頭說道。
怎能不恨?爲什麼會是這般的結局?他突然想起了當年在清虛‘門’下那片小桃林與他相遇,他披着‘花’瓣狼狽地蜷縮在地上。想起他爲自己受傷中毒,想起他與他在平安村平淡的日子,支離破碎的記憶。
彷彿有誰再用琵琶彈奏一曲離別調,讓人硬生生的直落淚。
到頭來卻是滿紙荒唐言,當真是將謊撒到了極致。
“一開始,你便是有預謀的……嗎?”他垂着頭,聲音嘶啞而虛弱。
奚蘇柚的身影頓了頓,然後點了點頭,留下一片紅‘色’背影,落在襲清蔚的眼裡,像血一樣扎疼了自己。
“呵,奚蘇柚……”他苦笑着自嘲着,倒是自己纔是那個最愚蠢的人麼?
除了地牢,視野便明亮開闊了許多,林子卿回頭卻只看見奚蘇柚垂着臉,青絲長而凌‘亂’遮住他半隻眼眸,多了幾分妖嬈,眼眸卻是溼漉漉。
自己看過狼狽的阿宿,看過孤傲的阿宿,卻並未看過他掉淚,那一剎那便揪疼了心。
自己做的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他不過啊只是想讓阿宿忘記襲清蔚,襲清蔚只會給他帶來傷害,不是麼?明媚的陽光落在他身上。
“阿宿放心,子卿說到做到不會讓他死。”他回眸對着奚蘇柚說道。
——
“盟主!”不知何時,蕞竹出現在牢房內,雙手抱拳低首含眉說道,她看見襲清蔚收到如此重的傷便是一陣憋屈!她本可以救走襲清蔚,襲清蔚卻不願離開。
襲清蔚聲音嘶啞,“……如何了?”
“暗影同意與我們來個內外包圍。”蕞竹說道,“至於徐誠槺的那些勢力,我發現其中也參雜了很多分桃谷的‘奸’細,若是捉來,定能套出一絲半點的情報來,到時候讓楮先生再出手,定能將徐誠槺以及分桃谷打個措手不及!”
“很好。”他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多注意那個林子卿,他與分桃谷……谷主‘交’往甚密。”
“是!”蕞竹答道,“盟主現在跟屬下走吧。”
襲清蔚垂眸想了番,事情部署的也差不多,自己呆在這裡只會拖垮身子,倒不如早些出去調整實力——就算現在徐誠槺發現了些什麼也已經來不及了。
“嗯。”
蕞竹取刀劈斷牢‘門’,將鐵鏈也斷開,扶着襲清蔚便消失,牢房內又迴歸一片死寂,那些終身逃不出去的也失去了希望整日也都是‘混’着過日子,萬一哪天受不了寂寞了,便一刀了斷罷。
外面刺目的光令襲清蔚一瞬間有些不習慣,終於聞到了清爽的空氣,吐出一口濁氣,身體也輕鬆了很多。
蕞竹在煙城安置了間宅府,於子紹等人見蕞竹和襲清蔚回來,立刻上前,滿臉歡喜道,“恭喜盟主回來!”
襲清蔚雖已經聽說於子紹他們並沒有離開,但再一次相見,即便清冷如他也覺得心中溫暖了一絲,卻又想起——那個少年,又是一陣自嘲的笑意。
蕞竹厲聲呵道,“先去請大夫,盟主需要休息。”
“好好好,蕞竹姑娘。”於子紹笑着迎合着,便和其他幾人去鎮上請來了有名的大夫。
襲清蔚平躺在‘牀’榻之上,大夫開了些‘藥’方子,內服的外用的皆有,其實也沒有這般嚴重,除了‘胸’前那烙印難去,十天半個月襲清蔚自己運運功也能好的差不多。不過看在大家此般的份上卻也只乖乖的服‘藥’,換了乾淨的衣裳,便開始整日呆在‘牀’上,一些事便派給蕞竹去辦,蕞竹當真是個能幹的人。
又過了幾日,楮虞便來了。
好久不見,甚是想念,楮虞一進來就是坐下喝茶,有些生悶氣。
“楮虞這是怎的?”襲清蔚坐在‘牀’上,手中執一本書,看着楮虞的模樣笑着道。
“阿襲還當真是不把我當自己人看,竟那麼遲才告訴我你的計劃!”楮虞憤憤地看着那清冷含笑的少年,卻覺得,襲清蔚哪裡有了些變化,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
襲清蔚垂着頭沒有與他爭辯,良久,他擡頭,面‘色’平靜,聲音亦平靜道,“楮虞,知道奚蘇柚是尤宿溪……吧?”
楮虞眼眸一頓,然後抿着‘脣’,‘欲’言又止的模樣,“……嗯。”
“楮虞不也不把我當自己人看麼?”襲清蔚強顏歡笑說道。
楮虞抿着嘴,眼眸裡是哀愁,與悲愴,“阿襲……這不一樣…。阿襲,你知道,這件事,你不知道纔是對你最好的。”
“楮虞,你也不知道……”他擡頭平靜地望着楮虞,“我平生最恨別人欺騙。”
是的,他再也不想有第二次被人欺騙被人辜負,一片真心卻換來虛情假意。
楮虞這纔看出襲清蔚哪裡變了。
他的眼眸更冷了。
看不見一絲溫度了,真真切切地冷到了極致,楮虞知道自己就算用一輩子的高度也再也無法接觸到他那顆冰冷而不再跳動的心了,楮虞知道自己早早就失了機會。
已經入冬了,好冷好冷,髮梢眉梢結成了霜了。
奚蘇柚蜷縮在軟榻上,熄滅了所有的炭火,好冷好冷,他蜷縮成一團,雙手緊緊攥着紅衣,指尖泛白;好疼好疼,哪裡都疼,疼到緊咬着下‘脣’咬破了皮連血也是冰冰涼涼的,全身骨頭都在疼——最疼的在哪裡?呵,好想挖出來看看傷成了什麼個模樣。
‘陰’暗‘潮’溼的冬天來了,要落雪了。
桃‘花’紛紛揚揚像雪一般拂在無心人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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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虐不虐誒嘻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