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菁坐回牀上,忍俊不禁的瞧了瞧自己被綁成小糉子的身子,高高的舉起受傷的右臂,手指在紗布中無所事事的勾了勾。
“吃飯了。”沈晟風去而復返,手裡拿着醫院分發的營養餐。
蕭菁坐在小桌前,右手受傷,她用着左手試着夾了夾青菜,卻是還沒有咬進嘴裡就被掉在了地上。
沈晟風沉默不語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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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菁尷尬的苦笑一聲,她小聲嘟囔着,“我好歹也是病人,您就只顧自己吃飯,好歹也餵我吃一口啊。”
沈晟風站起身,徑直走到蕭菁身前。
蕭菁嘴角微微上揚,按照電視劇裡這種劇情,男女共處一室,身爲女主角的自己還受了如此重傷,紳士的男主角肯定會貼心的、溫柔的喂她吃飯。
只是,現實往往事與願違!
呵呵,電視劇這坑爹的玩意兒。
“用叉子。”沈晟風將乾淨的叉子放在她身前,隨後轉身乾淨瀟灑的離開。
“……”蕭菁看着靜靜躺在自己手邊的那隻銀叉,嘴角不由自主的扯上一點點弧度,她竟然會以爲自家隊長會是溫柔的紳士?他擺明了就是一隻黑化的猛獸啊。
“吃完之後會有醫生護士過來給你換藥。”沈晟風幽幽的開口道。
蕭菁有些彆扭的坐着,她謹慎道:“怎麼換藥?”
沈晟風擡眸,眼瞳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蕭菁從他的視線裡看出了一句話:腦子真的是個很重要的東西。
沈晟風繼續吃着自己餐盤裡的午餐,沒有再理會這雙大有意圖的眼睛。
蕭菁悻悻的低下頭,卻是忍不住心虛的瞄一瞄一聲不吭的隊長大人,尋思着要不要說點什麼來化解這尷尬的氛圍呢?
“剛剛醫生告訴我,你需要留在這裡治療大約一週的時間,確認後背上的傷口不再感染之後纔可以出院。”沈晟風道。
“是,隊長。”
“我明天會回營,一週後我會派人過來接你。”
“不要。”蕭菁站起來,驚慌失措的說着:“我和您一起回去。”
沈晟風放下筷子,目不轉睛的凝望着這張依舊泛着病態的臉頰,道:“這是命令。”
“我請求和您一起回去。”蕭菁再次說着。
“怕我把你丟在這裡?”沈晟風問。
蕭菁沉默,垂眸看着自己因爲緊張而勾在一起的手指頭,她壓低着聲音道:“我覺得我已經恢復的很好了,可以回去了。”
“十個俯臥撐。”沈晟風不假思索道。
蕭菁愣了愣,回過神之後小心翼翼的趴下來,只是剛剛彎下腰就被疼的連忙站直身體。
沈晟風好整以暇的盯着她,道:“這就是你說的恢復好了?”
“我可以回軍營裡養着。”
沈晟風夾了夾盤子裡的青菜,語氣不溫不火,“我說過了這是命令。”
“隊長。”
“你現在還是我鐵鷹隊的編制隊員,我不可能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更不可能這麼隨隨便便的撤銷你的身份。吃飯吧。”
蕭菁安靜的坐下來,猶豫之後再道:“隊長沒有騙我?”
沈晟風擡起頭,兩兩四目相接,在沉默中,他用着眼神告訴對方,我像是那種出爾反爾的僞君子?
蕭菁乖乖的吃着自己的飯,卻總是忍不住的將目光投擲到不再多言的沈晟風身上。
簡單的午餐之後,沈晟風退出病房,約莫半個小時左右,醫護人員推着需要的藥品進入病房。
濃濃的消毒水味道充斥在房中,蕭菁趴在牀邊,本是不以爲意的看着書籍,當被揭開第一次紗布時,她情不自禁的皺了皺眉,當揭開第二次紗布時,她不受控制的咬緊嘴角,當最後一層紗布揭開時,她險些脫口叫出疼痛。
“很快就好了,請放輕鬆。”護士拿着雙氧水先行消毒。
蕭菁埋首在枕頭裡,雙手緊緊的拽着牀單,疼痛從後背蔓延到全身上下,一點一滴的加深。
她覺得自己要死了,快死了,戰場上被子彈貫穿身體都不會這麼疼痛,她的身體隨着藥物的侵入劇烈的痙攣起來,她牙關緊咬,最後意識漸漸的混沌。
月光柔和的落在窗櫺上,有百合花安靜的綻放開。
牀上熟睡的人緩慢的睜開雙眼,一覽無遺的病房內除了她空無一人。
蕭菁放緩着動作,坐起身子,整個空間靜的讓她有些許的害怕,就像是小時候突然一覺醒來,家裡空空蕩蕩沒有任何人,她焦急的從牀上爬下來,赤腳走過地毯,咚的一聲打開病房門。
走廊上同樣冷冷清清。
這種感覺,像極了被拋棄。
“誰讓你下牀的?”熟悉的男人聲音從身後傳來。
蕭菁驀地轉過身,瞧着從電梯內走出來的身影,她沒有顧忌自己的傷勢執着的跑過去,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晟風,眼眶微微泛紅,“隊長。”
“誰允許你下牀了?”沈晟風手裡提着一隻小袋子,眉頭微蹙。
“我以爲您就這麼離開了。”
沈晟風將紙袋遞過去,“明天離開。”
蕭菁低頭,瞧着他突然遞到自己面前的袋子,不明就裡的打開,濃濃的肉香撲鼻而來,她喜極,“這是烤鴨?”
“吃完睡覺。”沈晟風擡手按下電梯鍵。
“隊長您不吃?”蕭菁下意識的抓住他的衣角。
“不用了。”電梯敞開,沈晟風徑直入內。
蕭菁看着電梯門安靜的合上,雙手捧着紙袋,嘴角隱忍不住的高高上揚着。
電梯裡,沈晟風長嘆一聲,單手敲了敲自己的頭,爲什麼想着對這個不聽話的士兵好一點?
可能是因爲她受傷了,應該是因爲她受傷了。
他擡頭望着電梯下降的數字鍵,那爲什麼又這麼着急的離開?
還有公務,還有事情,還要處理接下來特戰隊的一堆爛攤子。
沈晟風自圓自說着,以至於電梯敞開後他都未曾動作一步,直到電梯準備合上,他纔回過神,急忙擋住電梯門,躋身出去。
……
漸漸入秋的軍營,秋老虎依舊灼熱,恨不得曬化整個營區上上下下。
一輛車緩慢的進入停車區,車子剛剛停穩,後排位置上一人焦急的推門而出。
蕭菁走下車,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建築物,嗅着空氣裡那熟悉的男人味,她張開雙臂,有一種出嫁十年終於回了孃家的即視感,滿滿的都是幸福啊。
“小十八,你回來了?”慕夕遲從宿舍大樓前探出半顆腦袋,確信從車裡出來的人是蕭菁之後,大喊了一聲。
蕭菁朝着他揮了揮手,笑道:“是啊,我回來了。”
慕夕遲走上前,用着拳頭戳了戳蕭菁的肩膀,點頭道:“看來醫院的伙食不錯,把你都養胖了。”
“要不慕少校也進去養養?”蕭菁揶揄道。
“去去去,說什麼晦氣話,你回來的正好,今天有表彰會,聽說上次任務的獎賞出來了。”慕夕遲單手摟着蕭菁的脖子,笑意盎然道:“這一次的任務上面很重視,所以想必大家都會得到一個二等功的機會。”
蕭菁心裡有些發虛,道:“所有人都會有嗎?”
“那當然了,這一次可是團隊行動,蕭少尉你這次恐怕是要進階了吧。”慕夕遲咂咂嘴,“走吧,我們去迎接我們美好的榮耀。”
蕭菁被慕夕遲強行的拽着走向宣傳室。
宣傳室內,旗幟飄飄,所有人穿着軍裝,戴着軍帽,面色嚴肅的坐在椅子上,似乎正等着儀式開始。
齊越站在衆人身前,一一巡視而過,臉上掛着一抹難以掩飾的微笑,他道:“人數到齊了,請開始吧。”
這一次來負責頒發獎章以及證書的是上級部隊徐意大校,他打開證書,叫出一人又一人的名字:
“靳山:一等功;江昕:一等功;裴禕:二等功;程臣:二等功;慕夕遲:二等功……”
偌大的宣傳室,只有徐意大校鏗鏘有力的聲音迴盪着,所有人翹首以盼着自己的名字,直至最後徐意合上證書名冊。
“林七:二等功。”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蕭菁雖說心裡早已有了答案,可是依舊忍不住的想要聽到最後,當所有功勳宣讀完之後,果真沒有她的功勞。
林七站起來,質疑道:“爲什麼沒有蕭菁的?”
“是啊,小十八的呢?”慕夕遲同樣跑過去,沒有顧忌身份,翻了翻那張寫着所有名字的功勳簿,真的沒有蕭菁的名字。
齊越蹙眉道:“徐大校是不是哪裡出了紕漏?”
徐意搖頭,“這是你們隊長親自交給我的表彰書,我也不清楚爲什麼他會漏掉一個人,如果有任何質疑的地方,你們可以去問問沈晟風將軍。”
“我去問問。”林七急忙走向大門處,卻在見到大門口站着一動不動的身影之後停止了行動。
蕭菁莞爾,“這事我自己去問。”
林七緊隨上前,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蕭菁,他道:“傷好了?”
“嗯,已經完全好了,你的傷——”
“我這點小傷都不需要養。”林七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爲了證明自己已經完全康復,甚至還翻了兩個跟頭。
“慶幸我們所有人都活着回來了。”
“是,我們所有人都活着回來了,可是憑什麼隊長要抹去你的功勞?”林七不甘心的說着。
“隊長不會刻意的偏袒誰,也不會故意的抹去誰的功勞。可能是我在執行任務的途中出了差錯,畢竟我沒有聽從他的命令,撤銷我的功勞是應該的。”蕭菁略顯失落的低下頭。
林七則是不同意,憤憤不平道:“功是功,過是過,軍隊的規矩向來都是賞罰分明,錯了可以關禁閉,但是立下的功勞不能少,這是我們拿命換來的,隊長不能這麼欺負你。”
“他沒有欺負我。”蕭菁擋在林七身上,欲言又止。
“怎麼就不是欺負了?你受了那麼重的傷,差點就死在異國他鄉了,雖然我們是軍人,不計名利,可是這些功勞都是我們努力換來的,憑什麼說扣下就扣下?”
“林七。”
“你如果不心疼你自己,我還心疼你!”
“……”這話怎麼聽着有些彆扭呢。
林七疾步走向行政大樓,正準備敲門,辦公室大門從內打開。
沈晟風看着門外杵着的兩道身影,語氣一如既往,冷冷冰冰,“什麼事?”
林七直言道:“隊長,爲什麼蕭菁蕭少尉沒有受到表彰?”
沈晟風一言未發的看向林七身後的蕭菁,似乎在等待她的回覆。
蕭菁心裡發虛,她從自家隊長的眼神裡得到了最直接的答案:有沒有你心裡沒有數?
“你跟我進來。”沈晟風轉身走回辦公室。
蕭菁僵硬的朝前走了一步。
林七一巴掌打在她的肩膀上,一本嚴肅道:“放心進去吧,隊長會一視同仁的。”
蕭菁苦笑着推開門,我就怕隊長真的一視同仁了啊。
沈晟風站在辦公桌前,指尖一輕一重的敲擊着桌面,他問:“你也想問我這個問題?”
蕭菁沉默。
沈晟風打開一旁的資料夾,未曾回過頭直接遞到她的面前。
蕭菁不明他的用意,雙手拿過,只消看了一眼,便明曉這上面的意思,她不敢置信道:“隊長,這、這真的是——”
“上一次營救行動的二等功還沒有頒發下來,這一次的二等功會一同上報,兩次二等功的重疊,手續會慢一點,大概會在下週左右發下來。”
“隊長,您不是說過我沒有功勞嗎?”蕭菁問的很小心,就像是自言自語那般。
沈晟風轉過身,看着這道瘦弱的小身板,目光如炬,“功是功,過是過,既然立了功自然而然要受到褒獎,至於處罰,我說過了,你只一次機會,如果失敗了,自己收拾東西。”
“是,隊長。”蕭菁站直身子,行了一個標準到完美的軍禮。
沈晟風上前一步,幾乎與她僅隔一步之遙,他道:“回去整理一下,下午三點左右開始訓練。”
“是,隊長。”
“如果覺得身體還有任何不適,可以申請暫緩兩日。”
“不用,我感覺很好。”蕭菁放下資料夾,邁着正步踏出辦公室。
沈晟風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那嬌小的身子裡好像很努力的把自己變得高大,他忍俊不禁的揚脣笑了笑。
“隊長。”蕭菁突然轉過身,見着抿脣一笑,甚至還有些傻里傻氣的沈晟風,如見鬼般揉了揉自己的雙眼,當她重新睜開眼時,眼前的男人依舊癱着那張一絲不苟的面癱臉,眉梢眼波中全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氣勢。
蕭菁屏住呼吸,“咳咳。”一口氣沒有憋住,差點岔了氣。
“有話就說。”沈晟風側過身,冷峻的側顏讓人不敢再過多的窺探。
蕭菁小聲道:“我就想問問您頭上的傷好了嗎?”
“已經好了。”沈晟風坐回辦公椅上,雙手重疊放在身上,目光炯炯的盯着門口處的那道身影。
蕭菁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笑道:“我以爲您的傷會像上次那樣還沒有癒合,特意給您帶了藥。”
一隻小瓷瓶就這麼靜靜的被放在了桌面上。
蕭菁笑了笑,眉角彎彎,她道:“這是我在醫院裡拿的,醫生說療效很好。”
“不用了,普通的藥物對我而言毫無作用,你拿回去吧,留着你自己用。”
“那好吧,我給林中校拿去。”蕭菁的手剛剛接觸到藥瓶,突然間手裡一空,她愣了愣。
沈晟風拿起藥瓶看了一眼,放置在自己的抽屜裡,不以爲意道:“不過留在這裡也好,以後士兵有什麼急用,我也可以幫忙急救,畢竟我是隊長,照顧士兵旁無責貸。”
“……”蕭菁僵硬的縮了縮自己的手。
呵呵,您開心就好。
“還有什麼話想說?”
“沒有了。”蕭菁揉了揉肚子,長途趕路,有些餓了。
“哐當”一聲響,沈晟風將抽屜裡多餘的麪包丟了出來,聲音清冷,“這些東西過期了,幫我拿出去扔了。”
“別啊,隊長,就算過期了也可以吃啊。”蕭菁笑逐顏開的拿起其中一隻麪包,看了看上面的日期,喜極,“隊長,還有幾天才過期啊,扔了太可惜了,要不我幫您吃了吧。”
沈晟風就這麼沉默的盯着她,既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不同意。
蕭菁忙不迭的撕開包裝袋,順便把多餘的塞進自己口袋裡,咧開嘴,露出一嘴的大白牙,“隊長,這麪包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