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千算萬算,本以爲是萬全之策的一個計劃卻被直接打亂了陣腳。
郝霽月蓬頭垢面的站在辦公室內,暖氣風打在她的身上,沉寂的空間裡,她莫名的覺得一陣陣寒。
薛老背朝着來人,目光幽幽的注視着窗外,雪花飄零,一片一片覆蓋在窗櫺上,他冷笑一聲。
郝霽月聽着這一聲冷笑,心裡發怵,急忙站直身體,越發顯得一絲不苟。
“連初次考覈都沒有通過?”薛老似在自言自語。
“我沒有料到特戰隊會是這種打法,出其不意,是我輕敵了。”郝霽月解釋着。
“啪。”薛老砸下手裡的書冊,轉過身,目光森冷的瞪着眼前人,“沒有料到?你帝國堂堂將軍竟然連初級考覈都沒有通過,傳出去了,你覺得你對得起你肩膀上的軍章嗎?”
郝霽月語塞。
薛老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邊,眼神散發着幽幽寒光,他道,“我本以爲你進特戰隊是板上釘釘的事,畢竟你的能力擺在我面前,如今看來倒是我託大了,把所有籌碼壓在你身上,現在輸的挺狼狽的。”
“薛老請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一定準備好。”
“你覺得我還會把籌碼壓在你身上?”薛老冷嘲一聲,“回去吧。”
郝霽月心有不甘,“長官,除了我之外誰還有能力勝任這個任務?”
“我起初也是這般想的,你好歹軍功軍銜放在門面上,確實是不二人選,之後憑着你的能力肯定能勝任赤鷹隊隊長,然而現實呢?啪啪啪打臉的速度讓我始料未及。”
“我下一次一定有備而去。”
“你也說了,你都有備而去,別人不會有備而來?”
“長官,女兵營不是男兵營,有能力的,有職位的,有這個本事勝任特戰隊隊長的人完全就是鳳毛麟角,您覺得還有誰能夠代替我完成這個任務?”
薛老面無表情的將手裡的文件丟過去。
郝霽月不敢擅自僭越身份查看領導的文件。
“看吧。”薛老准許她檢閱。
郝霽月上前兩步,謹慎的打開文件檔案,“003軍區陳天靈。”
“去年剛升少將,目前還真是帝國鳳毛麟角的女將軍之一。”
郝霽月緊緊的握着檔案夾,鋒利的邊緣像一把利刃瞬間劃破了她的皮肉,有輕微的疼痛襲來,她急忙鬆開手。
薛老身體前傾,目光如炬,“現在知道我手裡的下一個籌碼了嗎?”
郝霽月將文件檔案平整的放下,倔強的不肯低頭,“長官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機會我已經給過了,是你不懂得利用。更何況如果我再強行安排你進入特戰隊,你覺得憑着沈晟風的聰明會識不破我的用意?”薛老反問。
“就算你不用我,沈晟風也一樣能夠看穿您的用意。”
“他不能拒絕,這是軍令。”薛老坐回椅子上,“去處理你的傷口吧。”
郝霽月站直身體,逼不得已下只得保持安靜的退出辦公室,當身後那扇門緊緊合上時,她咬了咬紅脣。
“叩叩叩。”敲門聲響了響。
正在閉目養神的祁老並沒有睜開雙眼,聲音不輕不重的回覆着,“進來。”
“長官。”郝霽月站立在辦公室中間。
祁老聞到空氣裡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睜了睜眼,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可以用邋遢來形容的郝霽月身上。
郝霽月直接開門見山道,“我來和祁老做一個交易。”
“你是第一個敢這麼跟我說話的人,坐下說吧。”祁老打開茶杯,喝上一口清茶。
郝霽月拒絕道,“我身上髒,不用坐了。”
“無妨,坐下再說。”
郝霽月正襟危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祁老應該也聽說了我在赤鷹隊的事。”
“這是一個不錯的想法,我很欣賞你的那份魄力,只是似乎結果有些差強人意了。”
郝霽月尷尬的低了低頭。
“說吧,你想跟我談什麼交易。”
“我可以把薛老的計劃告訴您,但也請您給我一個機會再進入赤鷹隊。”郝霽月毫不避諱的說道。
祁老肩膀輕微抖動,“我似乎並不想知道薛老弟的什麼計劃,更何況你是軍人,你應該知道這泄露上級的命令是什麼重罪。”
“我自然知道這一點,但我不能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宣佈退出,祁老,您應該知道一支屬於自己的特戰隊,這其中的利用價值,絕對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交涉清楚的。”
“你說的沒錯,這其中多有少利弊我很清楚。”
“如果一切都按照薛老的計劃進行,真若是讓他得到了赤鷹隊,您覺得這二分天下會變成什麼局面?”
祁老沉默片刻,這赤鷹隊有利有弊,絕對不是一個香餑餑,怕是一不留意便變成了燙手山芋,首先沈家和蕭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其次軍部方面的多少雙眼睛會看着,再來還有一個沈晟風暗中窺視,一旦自己真的把它搶了過來,這看似團結的軍部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祁老覺得我的意下如何?”郝霽月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通,卻見上級領導毫無表態,忍不住的加重了些許語氣。
祁老嘴角微揚,“我可以引薦你進入特戰隊考覈,但我的目的不一樣。”
郝霽月眉頭微蹙,“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要你想辦法幫助薛老的人進入赤鷹隊。”
“怎麼可以——”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平白無故的爲她人做衣裳。”
郝霽月有些糊塗了,這還不是爲她人做衣裳?還是無償的!
祁老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看的郝霽月心裡一陣一陣瘮得慌,那彷彿天下盡收眼底的自信,恍若自己不知不覺的走進了一個局,一個死局。
夜色漸深,大雪已經完全的覆蓋了街區,一盞盞昏黃的路燈,一輛車安靜的駛離軍部。
翌日天色未亮,軍號拉響。
蕭菁一個激靈坐起身,眼中氤氳着一團水霧,她揉了揉眼睛,這才把眼前的一切景物看清楚。
沈晟風正在辦公桌前查看着郵件,聽見牀邊的聲音下意識的看了過來。
蕭菁迷迷糊糊的眯着兩隻眼睛,好像還沒有睡醒那般。
“還可以再睡一會兒。”沈晟風倒上一杯溫水走到牀邊。
蕭菁聽着此起彼伏的軍號聲,“開始集合了。”
沈晟風按住她的雙臂,“你現在是隊長,不需要軍號一響就衝出去。”
蕭菁喝了兩口水,“隊長,我們要以身作則。”
沈晟風知曉她現在身上的壓力,也不過多的強求,“先洗個臉再出去。”
操場上,早已是訓練的熱火朝天。
臘月底,寒氣正盛,一個個卻是穿着單薄的襯衫繞着操場跑了一圈一圈,每個人額頭上不約而同的都佈滿了熱汗。
蕭菁緊隨在趙晴身後,同樣繞着操場跑着。
趙晴笑了笑,“長官這也是開始早練了?”
“大家都練上了,我這個隊長怎麼可以缺勤。”蕭菁看了一眼伸着懶腰靠着單槓,一臉幽怨表情的姨奶奶,拐着彎兒的朝着她奔去。
顧安城目光灼灼的看着不遠處正在上翻下跳的一羣男兵,嘆了口氣。
蕭菁蹦着雙腳,就這麼繞着顧安城轉悠着,“姨奶奶這是怎麼了?”
顧安城單手托腮,又一次忍不住的長嘆一聲。
蕭菁停下了腳步,氣息尤喘,她問,“姨奶奶這是有心事了?”
“瞧瞧那羣糙漢子,爲什麼就不懂我顧安城那風華絕代的美麗呢?”
“姨奶奶您要知道這世界上瞎眼的人太多,不能怪您沒人要,是沒人懂得您由內而外散發的高貴。”
顧安城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我大概就是太完美了,造物主在製造我的時候把所有溢美之詞都用在了我的身上,像我這種完美到不像人類的女人,豈是他們這些泛泛之輩能夠懂得了。”
“姨奶奶要不也跟我去跑兩圈熱乎熱乎?”蕭菁原地蹦了蹦。
顧安城擺了擺手,“算了,奶奶年事已高,不適合這些高強度的運動,你去吧。”
蕭菁忍俊不禁的跑回了隊伍中,朝陽漸漸的衝出了厚厚的雲層,一縷縷金光灑下,有清風拂過操場,默默的捲起一地的塵埃。
齊越嘴角叼着一根菸,看了看隔壁不遠處同樣集合的一羣女兵,看了看時間,走上前。
蕭菁注意到有人的靠近,轉過身,不明道,“齊教官有話要說?”
“今天天氣不錯,不如來一場男女切磋如何?”齊越建議着。
“怎麼個切磋法?”顧安城問。
“後山地勢險峻,適合越野作戰,顧教官意下如何?”
“這個方法不錯,能夠針對性的訓練兩隊的團結以及作戰能力。”顧安城看向身前的一衆女兵,“準備好了沒有?咱們接受挑戰。”
風呼呼呼的吹過樹梢,有葉子一片一片的凋零飄落。
蕭菁親自領着一羣女兵步伐穩重的走過叢林,參天大樹枝繁葉茂,將整個陽光阻截在外,林子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蕭瑟。
“人數衆多,不利於前行,我們分爲四小隊,從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進攻。”蕭菁指揮着其餘三小隊隊長,“想必鐵鷹隊也會這麼分配。”
“是,隊長。”
“我們的打法是爭取快攻,鐵鷹隊的所有人作戰經驗豐富,我們不能給他們還手的餘地,否則我們很有可能全軍覆沒,所以我的要求就是盡最大的努力,不擇手段的也要把他們拉下水。”
“是,隊長。”
蕭菁高高的擡了擡手,一羣女兵瞬間分散開。
林子重新恢復安靜。
蕭菁小心翼翼的領着身後的四人走在崎嶇的小路上。
“隊長,好像有腳步聲。”姜佩壓低着聲音,周圍簌簌簌的響聲越來越密集。
蕭菁點頭,“應該是正面碰上了。”
如果是在以往,這種情況下兩方人馬肯定會立刻掩藏起來,然而蕭菁的戰術卻是不守急攻。
江昕原本也是聽見了腳步聲,出於安全的本能,他是立刻分開了隊伍所有人埋伏起來。
只是他們沒有料到對方竟是加快了步伐就這麼橫衝直撞的撲了過來。
“嘭。”
“我去你大爺的。”江昕瞪着自己背上的滾滾白煙,這就是陣亡了?
兩支強勁的隊伍正面作戰,拼的不是誰的經驗豐富,而是誰出手快很準的不留餘地。
當然了,高手過招,生死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凌潔拼着直接暴露自己的危機解決了江昕,然而她來不及撤回,同樣宣佈陣亡了。
一紅一白兩縷煙交相映輝的在林子裡揮散着。
江昕蹲在一旁,哭笑不得道,“我曾經也是一名王者。”
“這名王者現在上場不到五分鐘,死透了。”凌潔接替他的後半句。
江昕嘆口氣,“同歸於盡好玩嗎?”
凌潔搖頭,“挺憋屈的,我曾經也是一名王者啊。”
江昕忍不住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瞧着又一縷飄起來的白煙,嘆口氣,“又有一名王者落幕了。”
斐尚蹲在江昕旁邊,兩眼幽怨的看着對自己下此狠手的女人。
凌潔望着林子裡一道同樣燃燒起來的紅煙,道,“再來一名王者失敗了。”
姜佩蹲在三人的右側,放下手裡的槍,“我覺得我們這樣同歸於盡有些憋屈啊。”
“誰讓你們偷偷改變戰術的?咱們就應該按部就班的隱藏起來,然後敵不動我也不動,等待教官宣佈時間到之後,集合歸隊回營。”江昕說的羣起激昂,“然而現在呢,我們都陣亡了,陣亡了要受處罰的,現在一起受處罰,滿意了?”
凌潔閉口不言,就聽得他絡繹不絕的吐出一大段話,最後哦了一聲,又保持安靜的看向戰鬥區。
江昕一口氣憋在心口,差點內傷。
姜佩道,“又有人要過來陪咱們了。”
蕭菁走了過來,一同蹲在四人旁邊。
凌潔詫異道,“隊長您沒有陣亡啊。”
蕭菁點了點頭,“我是沒有陣亡,就想着你們肯定有遺言交代我,所以我特意過來蹲一蹲。”
“隊長,我們沒有什麼遺言。”姜佩哭笑不得道。
“那我就先走了,你們再蹲一會兒,按照這速度,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咱們就可以集合回營了。”
江昕嘴角抽了抽,“我怎麼突然間想要活過來跟她同歸於盡呢?”
“你,打不過。”許靜靜掩嘴揮了揮模糊了自己眼睛的煙霧,同樣的蹲在了幾人身側。
江昕噌的一聲從地上站起來,“你覺得我會打不過小十八?憑哥這一身肌肉疙瘩,分分鐘秒了她。”
“你,打不過。”許靜靜再次重複。
江昕脫下自己的揹包,“信不信我現在就去跟她正面對抗。”
“你,打不過。”許靜靜依舊只說着這一句話。
“你就不能換一句話說說?”斐尚問。
“你們,打不過。”許靜靜指着前面的三四人。
所有人直刷刷的站了起來,一個個針鋒相對。
江昕怒,“你這是在質疑我身爲特戰隊精英的能力?”
“嗯。”許靜靜不假思索的點頭,“你,打不過。”
“我告訴你們不要盲目的崇拜一個人,想當初哥在特戰隊裡耍大刀的時候,你們隊長還在滾泥巴。”江昕得意的拍了拍心口。
“你現在,”許靜靜指着江昕,“打不過。”
凌潔戳了戳許靜靜的腰,小聲道,“別說實話,隊長說了,咱們要謙虛一點。”
許靜靜點頭,“你現在,”她再指着江昕,“輸了。”
“……”
“靜靜,再委婉一些。”
許靜靜很慎重的點頭,“你現在,”她舉起左手,“五分鐘,”再舉起右手,“陣亡了。”
凌潔加重語氣,“咱們不提陣亡了。”
“他,打不過。”許靜靜字正腔圓的說着,“隊長文成武德,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凌潔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靜靜,你能說一整句話了。”
許靜靜激動道,“棒。”
“再說一句我聽聽?”
許靜靜屏住呼吸,氣沉丹田,憋了半天,臉蛋漲紅,嘴巴圓掙,彷彿隨時都會說出滔滔不絕的警世名言,最後一聲蒼勁有力的聲音從她的聲帶中發出,出來了,說出來了,豪情萬丈的氣勢出來了:
“棒!”
然後呢?沒有然後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斐尚拉了拉江昕的衣角,靠在他耳側小聲道,“這兩人怕是個傻子吧。”
“你纔看出來她們像傻子?”江昕咂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