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盤剝

“自己做?”蕭承鈞蹙眉,他來閩州,一則是爲了韜光養晦遠離京城,再則是爲了得到一部分兵權,以圖大位,至於說賺錢,倒是沒考慮過,而且他也並非精於此道。

“我們找那些倭寇商人談生意,順道敲打他們管好那些海盜,若是他們帶來的海盜胡作非爲,就連同他們一起殺了。”樓璟做了個割脖子的動作。

蕭承鈞沉吟片刻,搖了搖頭,“生意,我們不能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與自己親手上陣,是不一樣的。

樓璟嘆了口氣,鼓着臉趴到閩王殿下的腿上,把臉埋到他的小腹處,悶聲悶氣地說:“榕城中的富商,你都不知道他們掙了多少錢,那宅子比閩王府還要氣派。他們藉着靖南候的仁慈,心安理得地掙錢,漁民們卻要被海盜屠戮……”

“自然不會便宜了他們的,”蕭承鈞輕笑,摸了摸腿上的腦袋,“統治一方者,若事事親爲,定然顧此失彼。”

樓璟一愣,擡頭看他,明亮的眼眸中滿是好奇。

蕭承鈞微微地笑,“我們何不收賦稅,少說也能剝下三成利來。”

贏得天下利,與只看眼前利,這就是閩王與王妃,君主與佞幸的區別!

朝中的形勢一日緊過一日,總體來說,對三皇子很不利。

剛過完年就禁足,之後又因爲私自會見勳貴子弟而惹來帝王不喜,正打算韜光養晦,比他身份更爲尊貴的二皇子突然身體好轉,走到了人前,完全把他的風光奪了去。

上書請立二皇子的奏摺越來越多,淳德帝一個也沒有批覆,而是找了就住在宮中的蕭承錦前來御書房。

蕭承錦穿着一身月白的王服,慢條斯理地邁進了御書房。

淳德帝看着二皇子這張略顯蒼白的臉,一時間有些恍惚。兄弟倆都是淑妃所出,蕭承鈞面相冷硬,而蕭承錦則柔和不少,相比之下,也更像淑妃。

這麼多年過去,淳德帝已經記不清淑妃的樣子,只是看到蕭承錦,忽然想起來,那個江南水鄉的溫柔女子,說話總是細聲細語的,讓他人也忍不住放輕聲音。

“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蕭承錦一撩衣襬,緩緩跪下行禮,悅耳的聲音中,還帶着些病態的虛弱。

“你身子不好,起來坐着吧。”淳德帝看着這樣柔弱的二皇子,也忍不住放輕了聲音。

“謝父皇。”蕭承錦謝恩,也不推辭,順勢就坐到了懷忠搬來的椅子上。

鸞儀宮中的陳貴妃,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皇上召見二皇子,兩人在御書房相談甚歡。

“皇上每問起何事,靜王都能引經據典,”報信的小太監小心翼翼地說,“小的聽到御書房裡有笑聲傳出來,皇上還說……”

“說什麼?”陳貴妃冷冷地盯着那小太監,彷彿要把他盯出個窟窿來。

小太監嚇得縮了縮脖子,磕磕巴巴道:“皇上稱讚靜王才智過人,乃是皇子中的獨一份……”

“啪!”陳貴妃手中的杯盞被狠狠地擲了出去,磕在青石地磚上,摔得粉碎,“不過是仗着個病癆身子,不怕皇上猜忌,就肆意賣弄罷了!”

要說學識,或許過目不忘的二皇子讀書多,但是要論眼光謀略,誰也比不過以前的太子、現在的閩王。但是蕭承鈞在淳德帝面前就一直裝平庸,三皇子爲了討父皇歡心,也時常裝愚鈍,倒是讓不怕被猜忌的二皇子得了便宜,她怎能不恨呢?

事實也確實如此,淳德帝看到學識淵博,對答如流的蕭承錦,心中只是覺得憐憫,倒是生不出什麼猜忌來。一則他身子弱,就算有再大的智慧也沒有體力去做什麼,再則,淳德帝也沒打算把皇位傳給他。

“你們父子倆既然進宮了,就多住些時日,朕有空就去看看皇孫。”淳德帝笑呵呵地說。

“兒臣遵旨。”蕭承錦躬身應了。

待靜王回了鳳儀宮,皇上的賞賜就到了。

三百年以上的人蔘,五百年份的靈芝,還有西域進貢的雪蓮,哪一種都是極爲珍貴的補品,更遑論那成盒的金絲燕窩、綢緞藥材,很是豐厚。

紀酌看着這些賞賜,微微勾脣,“皇上對示弱之人,總是憐惜的。”

而另一端,陳貴妃已經氣得雙目赤紅了。

逼走了蕭承鈞,弄死了蕭承錚,結果卻是便宜了蕭承錦,不可以,這種事絕對不可以發生。深吸了一口氣,陳貴妃眼中閃過一絲狠戾,“本宮聽聞,二皇子極爲畏寒,只要他的吃食中有了寒涼之物,就會要了他的命。”

“娘娘,這可使不得,”鸞儀宮的大太監趕緊私下瞅了瞅,低聲勸着,“如今靜王住在鳳儀宮,那地方水潑不進的,如何下得了手。”

“不是還有春福嗎?”陳貴妃冷聲道。

“娘娘,春福可是廢了很大勁才塞進去的,如今動手不一定能成,棄了春福太可惜。”大太監聽得心中一陣發寒,在宮中動手,他們的那個眼線就是必死無疑的下場,陳貴妃怎麼能因爲一時激憤而下這種昏招呢?

陳貴妃閉口不語,似在算計在宮中與宮外殺蕭承錦,哪個更爲划算。如果蕭承錦在鳳儀宮一直住到封太子,那時候再動手,作爲三皇子的生母,他們定然脫不了干係,但若是現在動手,紀酌的手段又讓她有些忌憚,萬一不成,就會被他反咬一口,萬劫不復。

一時間,陷入了兩難之地,抉擇不下。

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京城中的人輾轉反側,難以成眠,榕城的富商們也是戰戰兢兢,惶惑不安。

閩王下令,一家一家告知,讓這些大戶人家的家主,次日到閩王府去。

但凡是被點到名的人家,無一例外都是與倭寇有來往的。本來閩州換了藩王統治,已經讓他們心生忐忑了,如今是擺明了要找他們算賬,如何還能睡得安穩?

次日,蕭承鈞穿着親王華服,正襟危坐於大殿之上,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富商們,“爾等可知,本王喚爾等前來,是爲何事?”

衆人聞言,互相看了一眼,參差不齊地應了句“不知”。

蕭承鈞也沒打算讓他們說出個所以然來,擺了擺手,幾個穿着昱朝人服飾,身材卻明顯矮小許多的人被綁着拉進來,與富商們跪在一起。

“這些人,爾等可認得?”蕭承鈞冷聲問道。

富商們頓時慌了,這些東瀛商人,不是好好的在他們家裡談生意嗎?怎麼這就被抓來了?衆人頓時抖如糠篩,推推搡搡地推了個人出來說話。

“啓稟殿下,這些人乃是東瀛商人。”被推出來的人年紀倒是不大,三十出頭的樣子,比那些肥頭大耳的人精神許多,臉色雖有些蒼白,但很是鎮定。

“你叫什麼名字?”蕭承鈞看着那人。

“草民戴誠,是榕城戴家的家主,也是閩州商會的會長。”那戴誠目光坦蕩地說。

蕭承鈞暗自點頭,這倒是個人才,但面上卻絲毫不爲所動,冷冷地說,“爾等倒是坦誠,這些倭寇爲非作歹,傷我大昱百姓,爾等卻與之交好,買賣貨物,可知罪嗎?”

有個長得肥胖的富商,經受不住,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敲打得差不多了,蕭承鈞擡手,那個精通東瀛話的官員便上前,將蕭承鈞的話轉述給那些東瀛商人聽,並且告訴他們,這位是閩州的藩王,擁有對封地所有人的生殺大權,那些倭人頓時老實了不少。

“殿下,草民自知有罪,”戴誠臉色也不好看,但身後的那些人又指望不上,只能他來說,“然閩州貧瘠,靠天吃飯根本連賦稅也交不起,我等家中世代做這些買賣……”

蕭承鈞只是面色冷肅地聽他講述,並不插言,戴誠自說自話了半晌,看那年輕的親王,依舊面無表情,心中更是沒底,說到最後,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本王只說兩件事,”見時機差不多,蕭承鈞才緩緩開口,“今日起,海外之人來做生意,本王並不反對,然,來我國土就要繳納賦稅,封地之中,凡買賣交換貨物,皆要上繳三成賦稅。”

“啊?”衆人譁然,三成賦稅,這也太高了,縱觀整個大昱,也沒有哪一種稅要交這麼高的。

“第二,那些燒殺搶掠的倭寇,本就與爾等沆瀣一氣,若要做生意,就管好手下之人,從今日起,凡侵犯百姓之倭寇,連同其僱主,一同絞殺,絕不留情!”蕭承鈞的聲音沉穩有力,在空曠的大殿上回蕩,震懾人心。

那些閩商和東瀛人,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位閩王殿下並不打算斷他們生路,並且因爲藩王的權柄,可以讓他們安心做生意而不被定罪,但要交很高的賦稅,同時,那些海盜一旦擾民,是誰僱的海盜,就連誰一起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