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賜婚

安國公樓見榆,字伯桑,身形修長,相貌儒雅,看着不像武將,倒似個文臣。笑盈盈地送走了懷忠,樓見榆便迫不及待地去了朱雀堂。

太宗駕崩,太后挾幼子把持朝政,以致朝綱大亂藩王四起。差點喪命的世宗皇帝立下國詔,皇后必須是男子,一旦立太子,即交予皇后教養,不得與生母相親。如今世宗已過世百年有餘,這一國策施行至今,着實可以穩定朝綱,只不過這種事輪到自己頭上,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了。

“……安國公世子樓璟,文韜武略,品貌端方,賜婚予太子蕭承鈞……”樓璟捏着繡了五彩龍紋的明黃錦緞,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樓見榆很滿意兒子如今的表情,冷聲道:“聖旨已下,就莫要再做多餘的事!”

“父親,”樓璟緩緩擡頭,聲音仿若古井深潭,平靜無波,“爲什麼?”他自認也算恭孝,從沒有忤逆過父親,除卻與祖父出去打仗那些年,只要在家,無論酷暑嚴寒,晨昏定省從未缺過。今天父親讓侍衛打他,他也一直在問,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

“哼!”樓見榆只是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直到月上中天,高義纔回來,聽聞了下午的旨意,禁不住一臉愕然,竟然這麼快?

樓璟接過高義帶來的幾封回信,“明天你去莊子裡,調兩個高手過來。”事情比他認爲的還要嚴重,皇上已經下旨,便再沒有轉圜的餘地,父親又一點也不會疼惜他,多幾個人手在身邊總是好的。

“是,”高義應了一聲,剛毅的臉上,也忍不住顯出愁容,“世子,以後怎麼辦呢?”

“還能怎麼辦?”樓璟放下手中的信件,閉了閉眼,待睜開雙目之時,已帶上了點點笑意,“八月二十下定,九月初二成親,皇上如此着急,做臣子的自然該爲君上分憂。”

“世子……”尋夏擔憂地喚了一聲,心道世子是不是被氣糊塗了。

高義卻是知道,世子露出這幅神情當是有了計較,便安心地退下了。尋夏怕樓璟晚間會發燒,打發了值夜的小廝,自己歇在了耳房。朱雀堂安靜了下來,晚風吹過院中的青竹,悉悉索索,宛如大漠上風吹枯草的聲音,讓人心中無端端生出幾分蒼涼之感。

樓璟看着窗外一輪明月,努力回想太子是個什麼樣子。他十一歲就跟着祖父去戰場上歷練,兩年前祖父戰死纔回了京城守孝,太子這個人甚少結交勳貴子弟,去年秋獵也稱病未去,以至於他現在腦中的太子,還是兒時見到的那個穿着杏黃衣袍、繃着一張小臉給他窩絲糖的孩子。

夜,月涼如水,流瀉於硃紅琉璃瓦上,襯得皇宮越發寂寥。

東宮,崇仁殿。

“樓璟捱打了?”一隻修長的手捏着手中的紙箋,在澄澈的月光下露出一角杏黃色的衣袖,沉穩悅耳的聲音中聽不出喜怒,正是這東宮的主人——太子蕭承鈞。

“是,”旁邊一個儒生打扮的人垂手而立,恭敬地應道,“安國公瞞着這事,皇上恐怕還不知曉。”

蕭承鈞微微頷首,把紙箋湊到燭火上,由着火焰將雪白的紙張吞噬殆盡。

“殿下,若是世子對這門親事不滿,讓他嫁進東宮來怕是……”語氣中滿是擔憂與猶豫,皇后與太子妃,向來沒有哪個是公侯之家唯一的嫡子的,何況安國公府乃是簪纓世家,與那些個混日子的勳貴完全不同,娶了安國公世子,便是斷了開國元勳之後,皇上怎麼會做出這般糊塗的決定?

緩緩將手負於身後,蕭承鈞沒有接話的意思,似乎在等着下文,又似乎毫無興趣。

說話的人拿不準太子的意思,只得硬着頭皮說下去,“樓家雖顯赫,然子嗣單薄,於殿下並無太大助益。且安國公世子是老安國公親自教養的,去年秋獵騎射均拔了頭籌,皇上賞了正四品羽林中郎將,勳貴子弟中無人能出其右,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把這樣的困於後宮這方寸之地中,十分可惜不說,還會留下很大的隱患。

“無妨。”蕭承鈞擡手,打斷了這火急火燎的勸告,既然父後要他娶樓璟,自然有他的道理,況且旨意已下,多說無益。

高義第二天就去了一趟京外的莊子,帶回了兩個面色冷峻的男子。

“這是雲七與雲八,雲七善治外傷,雲八善探消息。”高義指着跪在地上的兩個黑衣人道,這是老國公爺留給孫子的幽雲十六衛中的兩人。

樓璟點了點頭,這十六個死士是祖父手中的精兵,連父親也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平日他也捨不得動用,“叫你二人前來,是以防萬一,不到萬不得已不準出手。”

下旨那一天已經是八月十七,婚禮卻定在九月初二,不知道欽天監怎麼算的,竟然把日子定的這般近,安國公府這些天忙得人仰馬翻。而世子住的朱雀堂卻是冷冷清清,甚至是守衛森嚴的。

樓璟有了雲七治傷,外傷在漸漸好轉,只是時日太短,怕是等到大典之日也只能養好三成而已。安國公夫人魏氏自打那日得了教訓,再沒有來招惹過樓璟,反倒是每日都派人送些人蔘、鹿茸之類的補藥,樓璟這些天忙着打探消息,暫時還沒功夫搭理她。

“世子,”高義走進來,表情有幾分怪異,“屬下看到既明少爺在翻牆。”

“趙熹?”側躺在牀上看書的樓璟挑眉,“把他提進來。”

沒多久,就聽到一陣清越如金鈴的少年聲音,“你家的侍衛真是越來越粗魯了,真該讓他們跟着我讀兩年書。”

“我這侍衛不識字,跟着你讀書怕是會辱沒趙解元的名聲。”樓璟斜睨了一眼忙着整理衣袍的人,眼中已忍不住染上了笑意。來人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眉目清秀,帶着江南文人特有的書卷氣,“你幾時進京的,怎麼也沒人來遞個信?”

趙家是官宦世家,趙熹的二伯父便是當朝的左相趙端。按理說勳貴與文官向來是沒什麼交集的,但趙熹這個人很特別,自小讀着聖賢書,長得也一臉斯文,人卻活潑的像個猴子。兒時隨着伯父在京城讀書,偶然間認識了樓璟,竟然一見如故,只要樓璟在京中,隔三差五就會跑來找他。

兩年前回江南去潛心讀書考鄉試,以十四歲的年紀中瞭解元,趙熹在家排第九,前面八個堂兄沒有一個比得上他的,家中高興非常,由祖父親自給他提前取了表字“既明”。

“哼,爺爺讓我來考明年的會試,說我在家吵得他頭疼,本想着給你個驚喜,豈料剛進京就聽說你要嫁給太子了!”趙熹一撩衣襬在牀邊坐了下來,接過映秋遞過來的杯盞,三兩下喝了個精光,笑道,“多謝姐姐,煩請再給我來一杯。”

映秋拿帕子掩嘴笑着給他又續了一杯茶。

趙熹接了杯盞,不喝也不說話,只是興味盎然地看着牀上的人,彷彿在審視這個傷勢過重的人還能活幾天。

樓璟擡了擡下巴,高義和映秋識趣地退了出去。

“我遞了拜帖,卻被安國公推拒了,”趙熹這才收起幸災樂禍的嘴臉,皺着眉頭道,“他把你軟禁了?”安國公說世子不在府中,他就去了北衙,結果羽林軍左統領將軍說樓璟已經好幾天沒去了,這才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索性翻牆進了朱雀堂。

樓璟放下手中的書,慢慢換了個姿勢趴着,“算是吧。”

趙熹看着樓璟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那你就準備乖乖嫁過去嗎?”他一直不明白安國公爲什麼不喜歡樓璟,但這麼多年來,也沒見樓璟吃什麼虧,怎麼這回就這般輕易地被拿捏住了?

“我連路都走不得,還能如何?”樓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嫁到東宮也不錯,起碼不用去打仗了,父親以後見了我還得磕頭呢。”

“你……”趙熹氣得立時跳了起來,“如今貴妃專寵,太子式微,你以爲你嫁到東宮去能有什麼好日子過?若是太子同皇上一般不喜男色,你怎麼辦?”

樓璟靜靜地看着那上躥下跳的人,緩緩地笑了,“趙九,我有你這個朋友,縱使被父親打死也值了。”縱然這種不把皇家放在眼裡的話與趙熹自己的性子有關,但會這般只爲他考慮的,估計也只有趙熹了。

“呸,”趙熹啐了他一口,“還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些廢話。”

樓璟收起笑容,正色道:“這件事皇上已經下了旨,任我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讓皇上收回成命,況且……你可聽說過靖南候的事?”

“皇上似乎有意要定南候調回京城。”趙熹說到這裡,也禁不住壓低了聲音,他是家族裡不世出的天才,二伯父對他很是器重,纔會把這種朝中秘聞告訴他。

樓璟點了點頭,沉吟片刻方道,“我聽說,娶我做太子妃,是皇后的意思。”

“啊!”趙熹禁不住驚呼出聲,皇后是靖南候的親子,靖南候守東南一帶這麼多年,戰功赫赫,皇上讓他調回京城,實則是要收他的兵權,那麼在這個時候納太子妃,就是對皇后的安撫之意。皇后不趁機爲自己家族多爭取利益,反倒要太子娶樓璟這個不相干的人,卻是爲何?

樓璟沒有理會趙熹的驚愕,而是問起了另一件事,“左相對太子的印象如何?”

趙熹眨了眨眼,印象中伯父對太子並沒有什麼過高的評價,太子也一直中規中矩的,不曾主動結交過什麼人,“你覺得太子有問題?”

樓璟哭笑不得地敲了敲趙熹的腦袋,“我遲早有一天被你這張破嘴害死。”太子有問題這種話能是隨便說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家裡停電了,從早上一直停到現在, 啊啊啊,千鶴都變成烤小鳥了~更晚了,對不起大家,我今天一定記得提前放存稿箱,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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