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漢生看着面前的年輕人，心裡也難受：“回去吧，媛媛不會見你的。”
顧辰東低頭，語氣帶着哀求：“求你，讓我見見她，哪怕是一眼都好。”
鍾漢生壓着心裡的難受，聲音冷厲起來：“顧辰東！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還有點兵的樣子嗎？回去！最近一年都不許請假外出！否則就脫了這身軍裝滾蛋！”
顧辰東擡頭看着鍾漢生：“如果我脫了這身軍裝，是不是就能見到媛媛？如果是，那我就脫！”
鍾漢生氣的一拍桌子：“滾！如果你脫了軍裝，這輩子都不要想見到媛媛！現在立馬回大隊，兩個小時後用大隊值班室的電話給我報告！”
顧辰東絕望了，敬禮轉身出辦公室，大手使勁在臉上抹了一把，背像壓着千斤重擔一樣，微微馱着下樓。
鍾漢生移步窗前，看着顧辰東的背影，使勁眨了眨眼睛，眨掉眼裡的酸澀。心疼這一對年輕人。
轉身去辦公桌前，遲疑了好久纔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響了很久那邊才傳來鍾媛媛的虛弱的聲音：“喂。”
“媛媛～”鍾漢生喉頭髮哽，發聲有些困難。
鍾媛媛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去找你了？”
“媛媛，見他一面吧。”
“還是不要了，希望我能在他心裡留下最美好的時刻，現在這不人不鬼的模樣，我不想讓他看見。”
短短的一段話，鍾媛媛卻說了好幾分鐘，每說一個字，胸口就像被針紮了一樣疼。
她不僅僅股骨頭壞死，心肺功能也出現了問題，每一天等着太陽升起落下，就這麼熬着，她捨不得死，最起碼活着還能跟他在同一個城市，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下，呼吸着同樣的空氣。
她從不信今生來世，她只怕死了後，永遠也看不見他。
默默掛了鍾漢生生的電話，搖轉輪椅去桌前，看着桌上鏡子裡自己憔悴如老嫗的模樣，眼睛乾澀卻流不出淚。
宋蘭薰站在門口，難受開口：“媛媛，媽推你出去轉轉吧。”
鍾媛媛搖頭：“不用了，我怕我太貪婪，出去了，就想去的更遠。”
宋蘭薰忍住嚎啕大哭的衝動，過去蹲在鍾媛媛的面前：“孩子，一定會好的。”
鍾媛媛苦笑搖頭：“媽，對不起，我已經在盡力的活着了，如果我真的沒了，你和我爸也不要傷心。還有我哥和多多結婚的事，你也不要再攔着了，不管他們在哪裡生活，不都是你的兒子嗎？”
一段話歇了好久，有種油燈枯竭的感覺。
宋蘭薰哭着點頭：“媽不管了，也不攔着了，只要你們都好好的，媽就知足了。”
鍾媛媛伸着瘦如枯枝的手摸了摸宋蘭薰的臉：“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要不，你推我出去看看，春天了，迎春是不是開了？”
宋蘭薰眼淚流的更兇了，這個閨女從來都是這麼貼心，每次都在顧及着她的感受。
而她卻一直在忽略閨女的成長。
站起身去拿粉撲過來，給鍾媛媛煞白髮青的臉上塗了一層粉，又給她戴上帽子，頭頂的頭髮幾乎掉光，露出一塊一塊的頭皮。
又拿來口罩給她戴上。
推着她出門。
這裡是鳳凰嶺邊上的一處療養院，住着的都是高官以上的退休老幹部。
鍾漢生費了一番功夫才把鍾媛媛安排進來，這樣才能在顧辰東眼皮子底下不被發現。
剛進三月，陽光微暖。
樹木花草還在冬眠未醒。
鍾媛媛安靜的坐在輪椅上，看着街上的行人臉上洋溢的微笑，忍不住跟着笑起來，活着真的很好啊。
宋蘭薰推着她從療養院的後門出去，那裡有一個小小的公園，附近居民帶着孩子們在公園裡玩耍。
鍾媛媛微微嘆口氣，這些孩子們讓她想起來小朵兒和小周幾，如果她能活着，也要跟顧辰東生好多好多孩子。又自嘲的笑了下，自己想的太多了。
宋蘭薰推着鍾媛媛到一處草坪邊上，讓她看着草坪上奔跑的孩子，讓她對生活充滿希望。
鍾媛媛一直努力脣角向上，眼底帶着深深的期望。
宋蘭薰給鍾媛媛餵了點水，在她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一起看着奔跑在陽光下的孩子們。
突然躥出來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從輪椅旁邊過，快速的拽掉鍾媛媛頭頂的帽子，哈哈大笑：“……看啊，快看，醜八怪！”
瘦弱的宋蘭薰一下衝了出去，使勁搶過帽子還用力推了男孩一下：“滾！”
趕緊轉身給鍾媛媛戴上帽子：“回家，咱們回家啊。”
鍾媛媛眨了眨眼睛：“沒事。”
被推的男孩不樂意了，使勁喊着：“醜八怪，醜八怪！”
宋蘭薰轉身過去擡手就狠狠扇了男孩兩巴掌：“你再罵撕了你的嘴！”
男孩的媽媽從遠處跑了過來，看見宋蘭薰打自己的兒子，不樂意了：“你怎麼打人啊？你還要不要臉啊，這麼大歲數打一個孩子。”
宋蘭薰氣的臉發白：“你問問你兒子幹了什麼？罵我閨女是醜八怪，我們招你惹你了？”
男孩媽媽扭頭看了眼鍾媛媛：“不是醜八怪，捂這麼嚴實幹什麼？”
宋蘭薰氣的頭暈：“我說這孩子一點兒教養都沒有呢，敢情是有你這樣的家長！”
“罵誰沒教養呢？罵誰呢？我要不是看你是個老太婆，我早就動手了，生個殘疾醜孩子還推出來幹嘛？也不怕把小孩子嚇着。”男孩媽媽撒潑開罵，看着鍾媛媛包裹那麼嚴實，依舊瘦的像片紙就知道長的醜了，突然驚呼起來：“長成這個鬼樣子，該不會有傳染病吧？”
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宋蘭薰失控的衝着男孩媽媽就撲了過去，毫無章法的亂抓亂撓。
罵她可以，誰罵她的孩子，她就跟誰拼命。
鍾媛媛連喊了幾聲媽也不好使，眼看宋蘭薰被男孩媽媽揪住了頭髮，忍着骨頭的疼痛，扶着輪椅的扶手要站起來。
看熱鬧人羣中突然衝出個嬌小個頭的姑娘，伸手就抓着男孩媽媽，沒見怎麼用力，就把男孩媽媽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