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祭祀禮成。

皇后一襲累累宮裝的曼妙身影立在菩提樹下, 凝望着光班,一陣冷,一陣暖。

女官王芍侍立一旁, 手握皇后的金織披帛, 神情肅然:“不知道薛才人可是在這山中。”

有意無意間, 王芍總會在她面前提及數月前只見上了一面的女子。

皇后只笑不語, 循了下山的路望去, 見有一谷位於山腰,青翠的竹子搭建了各個小屋,那模樣好似民間大院, 卻又隱隱透着股世外桃源之感。

暮琳莞爾,離了菩提從山上望下山去:“你說那孩子可是討皇帝的喜?”

王芍將披帛交於皇后, 替她理好, 道:“皇后自是明眼人, 如今艾淑妃身懷龍種,艾蒙生又位高權重, 這皇后一位,怕是岌岌可危啊。”

暮琳神色一凝,斂去了笑拂袖轉身。

縱使怎般引誘,那人卻是不看她一眼,不碰她分毫。怎料艾妃那狐媚賤人竟入了他的眼, 夜夜承歡不說, 如今更是蒙了聖寵, 再添一子。本想是守了這鳳璽獨過一生, 豈料她越是不予理睬, 她便更是放肆下去。

暮琳扶了扶胸口,常年的體弱多病怎受得了這山上的寒風?現如今胸口又是一口氣堵得慌, 叫她如何安生?

她微微闔眼,腦裡回溯的均是那女子的聲聲姐姐,憨厚朴實。

遠處有沉穩的步履聲傳來,暮琳擡眼,眸中一片溫順地望着他,彷彿只需他一句,她便能獻上她的全部。

可是他永遠都是與她相敬如賓,執了她的手將她攬在懷中,溫柔地問着她可有受涼。

這一句句醇厚的嗓音怎不叫人傾心?但她卻總能聽出其中的飄渺,總覺得握着她手的五指那麼的冰涼。

她想要的不是他將她輕攬在懷,她要他的全部,要他的寵愛。

可是,人就是這樣,你越是想要,他偏越是不給。

封后大典那日,她嚥下恥辱與羞澀,褪去了宮裝,□□着身子在明亮的宮中乞求他的留下,求他的愛扶,求他的憐憫。

她寧可不要孩子,她只要他留下與她共度一夜。

然而,他卻只是將她輕輕抱起,放上了鳳牀,親吻她的額頭。賜予了她一個毫無半分感情,猶帶冰涼的吻。

自那以後,她便明瞭自己的身份與地位。

她,不過是浮生的皇后,萬象丟棄的公主。

“承蒙陛下關心。”她反手握着他的手,溫順地偎在他的懷裡。

百官、侍衛離了數丈遠,默然等待着皇上。

許是沒有話語,暮琳便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輕聲問道:“皇上可有朝神明許願?”

“自是許下了的。”他回答,眼角瞟過一片青翠的竹屋,一時興起,“你猜朕許的什麼願?”

“定是將軍凱旋歸來,百姓安居樂業。”

“非也。”玄昀鬆開了她,遙望着山下的金菊花開,“朕許願,早日賜朕一位太子。”

暮琳心下一痛,見他側顏上的笑容,胸口便是抽得厲害,難以呼吸。

太子,後宮佳麗那般多,他偏就要讓那狐媚賤人生產嗎?她不甘,不甘啊!

後宮妃嬪都未博得聖寵,偏就那姓艾的,一二再再二三地奪了她的一切,他怎叫她甘心?怎叫她安穩坐着這皇后一位?

暮琳福身,臉上有着疲乏的笑:“賀喜皇上。”

他牽起她的手,順勢扶起了她,未再言語,只是冷冷一瞥間,她已是心下涼透。

可是,他卻沒有將她的手鬆開分毫。

有風襲來,翠綠的葉子隨風紛飛而起,凌空而舞,好不自在。

一切都發生於一瞬間,漫天飛舞的綠葉席捲而來,鋪天蓋地。

待衆人眯了眼,揮舞着綠葉,拔出刀劍護衛皇上的安全時,隨同皇后而來的宮女中一人蓮步輕移,抽出了腰間的軟劍,直朝斷崖而去。

皇上攜同皇后立於斷崖之上,兩手緊握,談笑風生。

宮女翩然前來,凌冽的劍法,溢滿了殺氣,對準了身穿明黃龍袍的帝君。

眼看下一秒,靖元帝就會死在他的劍下,血濺三步。豈料憑空而出的白衣人擋下了他這一劍,與他殊死搏鬥。

“天罡!”男子般低沉的聲音來自一身宮裝的柔媚女子。天璣躲過他直線的攻勢,一個旋身便朝他後背刺去。

瞬息萬變。

斷崖下一衆黑衣人飛昇而上,戴白玉面具的黑衣男子從後方將天璣斬殺當場,毫不遲疑。

被救的羅剎感激,望向門主,豈料他側身遊走,隨了門人去與天罡十四相博。

羅剎嘆氣,再度執劍傾身而去。

血腥的刺鼻味蔓延而來,女官驚呼一聲,啞了嗓子:“刺客!!刺客!!有刺客!!”

一聲驚呼喚醒衆人,侍衛前行護駕,卻被一排黑衣堵住。一場廝殺在所難免,濃烈的血腥味蔓延在整個靈隱山上。

皇上擁着受驚的皇后,臉上依舊是一派從容的淡笑。

菩提樹下,未有人近得了他的身,天罡十四除去天權、天樞、天滿,這裡便還有十一守護,豈是區區一個歿生門就能攻得破的?

可是,他太自信了,未曾想過此次刺殺,歿生門是傾盡了全力。

刀兵交接的冷銳聲響徹在寂靜的山谷之中,成千上百來人的呼聲喚出了山腰處青翠竹屋的女子。

薛藍兒舉目望去,只見一菩提崖上有一片黑色的魅影手執兵刃與對方數十白衣人相互廝殺。只是一瞬,她便瞧見了擁着身穿繁重宮裝女子的他,瞧見他好似蘸了濃墨般的眸子,噙了滿滿的笑意。

明明是這麼遙遠的距離,可她就是知道他在笑,笑獵物入網。

薛藍兒心下一寒,提氣踮足,朝菩提崖掠去,不顧身後衆姐妹的阻攔。

血腥味撲面而來,不知這山上已是死去了多少人。

綠色的葉,金色的菊全被掃在了空中,劍光從綠葉黃花中掠過,凌厲的劍風呼嘯而過,破了天罡的阻攔,朝帝君而去。

她認得那人!

白玉面具!!白玉面具!!歿生門門主莫菱!

“不!!”薛藍兒驚呼,傾身前往,腦裡似有一根弦緊繃着她的神經。

玄昀未曾料到他能突破天罡的守衛,失神的一剎,莫菱已來至身前,直撲向自己。

暮琳在他懷中慘白了臉,卻是下意識地側身,撞倒了玄昀。瞬間,冰冷的劍鋒刺入她的背脊,血染宮裝。

玄昀失聲喚她的名,臉上的從容瞬間崩潰,歷叱:“地煞!”

帝君呼喊出聲的那一剎那,不遠處的薛藍兒看見了菩提樹上埋伏的數十人紛紛落地,環在帝君左右。

這,是他早就設好的局?他早就知道會有人前來刺殺?

容不得多想,薛藍兒失聲驚呼:“莫菱!快逃!”

御林軍已是將他們團團圍住,內側更是有地煞七十二人圍堵莫菱一人。

白玉面具下,那人狹長的鳳眸染滿了血紅,呼喚着血液的沸騰。

她顫抖地凝望,見他竟是像遁入了魔道的鬼怪般,揮劍飲血。

玄昀抱着暮琳急退,歷喝道:“拿下!”

頃刻間,七十二人蜂擁而上,個個武藝高強,絕不在莫菱之下。莫菱避無可避,身後百來歿生門門人與御林軍殊死搏鬥,羅剎斬殺過來支援着他。

眼見自己已然中了陷阱,莫菱怒紅了雙眼,斥道:“走!”

然而,御林軍上千之人再加上天罡,地煞,他們怎能輕易逃了生去?

薛藍兒着急,見擁着美人的男子蹙緊了柳眉,心沒由來的一緊,煩悶涌上,倘若就此摻合進去,她也只有死路一條,可是……

歿生門門人已被格殺過半,剩下之人全聚到了莫菱左右,看準時機給予皇帝致命一擊。

白玉面具下是他犀利無比的雙目,哪似片刻前的溫潤,柔情。他現在所擁有的只有殺戮。

刀鋒冷銳的聲音,兵器碰撞的聲音,宮女倉皇驚叫的聲音震徹山谷。

歿生門一衆浴血奮戰,一個個人影悉數倒下,眼見莫菱與玄昀只有數丈來遠,薛藍兒呼聲,想勸他就此離去,想勸他記牢師父的話。

可是,莫菱身側的羅剎在地煞被莫菱砍殺的空擋,傾身掠向了玄昀,一劍直刺。

忽地一陣凌厲的劍風掠過,羅剎的劍鋒已是削去了玄昀的衣袖,劃出一道血痕。

玄昀側身一掌,擊向羅剎的後背,天魁出現在樹下陰影處,閃電般朝羅剎擊去,不想被莫菱攔住,再度救下羅剎,低喝:“走!”

一聲走字剛落,天魁更是反手一劍,直刺入莫菱背脊,殷紅的血染滿黑衫。

歿生門餘下衆人,聽得莫菱命令,全數環住他,瞬間殺出一條血來,朝了崖下掠去。

“追!”玄昀怒喝,將暮琳交於王芍,握緊了被劃破的手臂,“給朕剿了歿生門!”

這一刻,靖元帝再不用顧及任何,直接下令將多年隱患堂堂正正地剿去。

地煞餘下衆人瞬間消失,留下了滿地的血跡,前去捉拿逆臣賊子。

御林軍環住玄昀身側,數名御醫火速前往,顫抖着替皇上止血,替皇后察看傷勢。

薛藍兒一怔,看了滿地的狼藉,滿地的屍體,一股噁心感涌上心頭,捂脣乾嘔。

可是,她卻依舊暗自提氣,朝莫菱他們消失的地方掠去,她要去看看,看他的傷勢,她只知道,她不能在這兒,只因莫菱受了傷。

數丈遠的帝君瞧見一臉蒼白的女子,擡了擡手,低聲朝天魁說了兩句,便見一襲白色魅影眨眼間出現在了薛藍兒的身後,手刀朝她後頸砍去,接住了不醒人事的女子。

……

八月,九月,十月,戰爭漸漸激烈。

靖元九年八月,白風、天權兩軍會合,蘇子房依計行事,命天權領了一路兵馬夜潛至洛河安扎而下。待得兩軍會合,三路之師一舉攻向鎮南王設在藍田的大營。

一夕之間,局勢全盤改變。

鎮南王軍營被燒糧草,退守於洛河之邊,與浮生王軍苦戰數月。

靖元九年九月,玄子易退回苗疆,誓死不降,死守雲州。

靖元九年十月,浮生王朝以兩倍兵力攻打雲雀關長達兩月之久。玄子易依舊死守,屢屢舉兵伏擊反攻,重傷浮生王軍。

浮生靖元帝大怒,借萬象火炮兵力,運至戰爭前線,下令炮轟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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