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正中,薛藍兒等三人身着太監服趕到了北宣門。
三人商量了一番,薛藍兒讓九兒打頭陣,讓她手執令牌走在她們倆的前面。
正在落鎖的侍衛們見着她們三人便是攔了下來,斥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我們是奉戴總管的吩咐,出宮辦事的。”九兒屏住呼吸,將手中的令牌亮給了侍衛們看。衆侍衛也沒多說什麼,商議了番後也就放行讓他們離去了。
薛藍兒竊笑着,一切都是如此的順利。
成功走出了北宣門後的她們聽見那厚重宮門關上的聲音,宮門逐一落閂,硃紅的大門沉入了夜色之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囚牢。
薛藍兒回身看着那將要關上的最後一扇宮門,臉上的笑在看見了宮門內的人時便是凝滯了。
是她眼花了嗎?
宮門毫不停歇地關上,將那明黃的身影關在了囚牢之中。
薛藍兒搖搖頭,想着自己一定是看錯了。皇上應該在承乾宮裡或者是那婀娜多姿的艾淑妃那兒,再怎麼也是不會出現在這北宣門的。
腳下是護城河上的曲橋,石獅立於兩頭,月光的照耀下更顯霸氣與孤獨。薛藍兒轉身下了曲橋,朝着天和城城中心走去。
街巷縱橫,閭檐相望。富庶的城裡,商戶一一打烊,街邊小販收拾着自己的鋪子,不時和一旁的其他商販們打着趣。
薛藍兒急步而行,無論紫兒和九兒在身後怎般喚她,她也只是徒步往前方走着,遠離着這皇宮。
秦家的宅子坐落在天和城最繁華的街道右側,張燈結綵之餘也難掩其富豪的氣派。
薛藍兒徑自走了進去,兩名侍女緊隨其後。看門的家丁見是身穿太監服的歧黃谷谷主,便是攔也未攔,讓她自行進了去。
而且就算他們想攔,怕也是攔不住的。
月夜下,院中景色瞧不真切。薛藍兒也不駐足停留,徑自朝着燈火通明的大堂走去。
秦府的院中有座小小拱橋,過了那橋便是正堂。而其內早已是坐滿了人,等待着什麼。
薛藍兒擡腳將微開的門踢開,一個勁地往裡衝,尋了張空着的椅子便是坐下,兩手朝着自己的臉扇着風。
大堂之內,衆人錯愕地看着風急火燎的出現在這裡的薛藍兒,久久發不出聲音來。
薛藍兒也不理睬任何人,只是把這兒當成了自己的地盤一樣,隨手端起了一旁木桌上的茶盞潤着嗓子。
“啊!終於是活過來了!”說完,她便又是一口茶吞下肚,似是極渴,“哎,我薛藍兒終於又活過來了!我終於逃出了那個鬼皇宮了。”
“小姐!”紫兒嗔她,不想她是根本沒聽見似的,左右瞧着這大堂裡的衆人。
“哎,奼紫嫣紅可都齊了呢。來來來,給我過來,我來跟你們說說。”薛藍兒的一聲喚,坐在對面正和秦墨商討着如何救她的幾名婢女便是姍姍而來。
她又一手將九兒從她的身旁推到身前,給她們介紹道:“這是九兒,以後就是你們的姐妹了。”
薛藍兒一笑,還沒等她們幾人說說話,就撇開了她們坐到了秦墨的一旁,“哎,秦公子,我可真得謝謝你這幾天對我家幾位美人的照顧呢。”
“薛谷主的吩咐,秦墨自當盡力完成。”
“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秦公子如此肝膽相照,薛藍兒真是三生有幸!”薛藍兒一拍桌子,輕聲道:“那我此刻糟了劫難,秦公子當是幫還是不幫?”
秦墨眉峰一挑,看着她的笑,竟覺得有幾分狡黠,“薛谷主救了家父一命,秦墨自當涌泉相報。”
薛藍兒臉上的笑意更深,這才發現堂上主座還坐着一位自己並不認識的老者,“想必這位就是秦兄的家父了?”
秦兄?
秦墨點頭稱是,薛藍兒與秦墨的父親寒暄了幾句便是自行回了先前的客房,而秦家老小卻是不得不再次驚訝於這“神醫”的風風火火。
*
靖元九年六月十一,靖元帝剛封不到一月的才人薛氏因頑疾染身幽禁於冷宮之中,外人皆不得探視。
靖元九年六月十二,萬象國和親而來的暮琳貴妃爲後,母儀天下,舉國歡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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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的!前腳走,他今天就封后去了!居然還咒我得了絕症!真是……”太可惡了啊!
薛藍兒咬着筷子,在上面印出了幾個牙印仍不放開。
“谷主莫氣,暮琳貴妃本就是萬象國的長公主,皇上封其後位只是遲早之事罷了。”秦墨安撫着她,他可不想在飯桌子上不小心吃下了什麼毒。
他剛纔也只是隨口的一說她現在大可放心地上街,將昨日和今日的聖榜內容默背了於她聽,不想這歧黃谷谷主滿臉怒容,想要把他吃了一樣。
秦墨摸了摸腦袋,實在不知是如何是好。
“太可惡了!!”薛藍兒將筷子拍在了桌上,怒瞪着秦墨,“他居然敢說我得了絕症?!”
“這算是皇上的仁慈吧。”秦墨小聲地說着,放了筷子不再入食,“沒有下令追捕薛谷主,已經是薛谷主的福氣了。”
薛藍兒一愣,覺得他說的甚是。
轉念又想起了前日夜裡他說的那句話,現在想想倒也是真的並非幻覺。他是真放她走了,而她也真的出了皇宮了。
薛藍兒搖着頭,甩出心中的煩悶,繼續瞪着秦墨,“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安心地回歧黃谷去過我的逍遙日子了?”
“咦?谷主,你這豈不是與皇上對着幹了?”
“怎麼說?”她只不過是要回自己的地盤玩樂,怎麼就是和皇上對着幹了?
“你想想,皇上的一道聖旨可是告訴了天下人歧黃谷谷主已是宮中御醫。而你現在若是明目張膽地回去,這豈不是和皇上對着幹,讓他去抓你?”
秦墨說完便飲茶漱口,看也不看薛藍兒瞪大了的兩眼。
“這不就等於我還是要偷偷摸摸地過活了?”薛藍兒怒道,把氣全撒在了秦墨的身上。
“哎,谷主,若你不嫌棄的話,秦某願替谷主開間鋪子讓你繼續經營起歧黃谷的生意。”
秦墨如此一說,薛藍兒的氣也全沒了,人也軟在了桌上。
“免了。”就算有了間藥鋪子有啥用?還不是一樣不能太過招搖,要來沒用,不如不要。
“薛谷主,那麼你日後可有什麼打算?”
“打算?”薛藍兒挑眉,火氣又上了來,“秦兄,你是嫌我在你府上白吃白喝?”
秦墨一驚,忙作解釋道:“哪會呢!薛谷主乃是家父的救命恩人,谷主有任何的要求,秦某都當竭力完成!”
薛藍兒見他握緊了拳頭,瞧着他那副傻樣,訕笑了幾下,一手拍着秦墨的肩膀道:“秦墨,你對我薛藍兒如此肝膽相照,從此以後你我便是兄弟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卻不是你的。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秦墨傻了眼,俊秀的臉上一副傻愣的表情讓薛藍兒“嗤”地一聲展開笑顏。
薛藍兒見他久久不作答,便是止了笑,嚴肅地道:“怎麼?秦兄是不願與我做兄弟?”
秦墨的身子明顯一怔,詫異地看着她,匆忙地解釋:“不是啊!”
“看來秦兄還真是不願與我做兄弟了。”薛藍兒垂了眼,收斂了自己眼底那抹狡黠的笑意,露出幾許委屈與失望。
秦墨慌了起來,“哎,薛谷主,這……秦墨……”
“婆婆媽媽地幹什麼?”薛藍兒看他吞吞吐吐了半天就吐出了個名字,指着他的鼻子怒問:“你到底是和我薛藍兒做不做兄弟?”
“好……”秦墨終於從自己牙齒裡擠出了這個字,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表情。
而剛以爲自己能喘口氣的秦墨,卻又聽到她滔滔不絕地問:“是不是兄弟有難,你上刀山下油鍋都會幫?”
“……是。”
“是不是兄弟缺錢,你賣爹賣娘都得救濟?”
“……是。”
“是不是兄弟逃難,你會毫不推辭地出錢出力?”
“……是。”
……
薛藍兒眉眼一彎,樂呵呵地笑道:“秦墨!你果真是我的好兄弟!”
炎炎夏日,秦墨難得的出了一身冷汗,惶恐地看着自己身前這個笑着的男子。
“哎,秦兄。你莫不是中暑了?”薛藍兒看着他如注的冷汗,奇怪地探了探他的脈搏並未覺出異樣。
可是……她怎麼看怎麼覺得這秦墨好象受了什麼驚嚇一樣?
薛藍兒也不再理他,任由他發着愣,流着汗,自己繼續狼吞虎嚥着桌上重新熱了遍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