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晟還有一個心結未了,但他當着外人的面又說不出口。
他對自己的父親大元帥慕容靖一直很尊重,唯命是從。從他的父親口中,他聽到的都是大邑國是個貧窮的國家,那裡的人民覬覦大禹國富饒的田地和糧食。巴林勇是個不安分的好戰分子,靠戰爭起家,瘋狂掠奪他國財產。可是,端木良忍給他展示的是巴林勇完全不同的另一面。他不知道應該相信誰。
他真的累了,渾身痠痛,再也沒有力氣去思考。他閉上眼睛後,就迷迷糊糊進入夢鄉。
他覺得自己身體變得很輕,漸漸地飄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像一片雲,又像是一根羽毛,隨風飄蕩。也不知忽忽悠悠飄了多久,慢慢地風停了,他也停了下來,開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他忙睜眼一看,四周一片混沌。
這是哪裡?他驚慌失措,又停不下來。四周皆空,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攀抓的地方......
他終於落到了地上。那裡戰旗獵獵,殺聲震天。這個地方有些熟悉,似曾相識。
他穿越了,又回到了二十二年前與大邑國交戰的戰場。
這時,一個身披鎧甲,手握大刀的天神從天而降站在他的面前。
他覺得此人有些面善,似乎在哪裡見過,便上前問道:“請問上神,我們是否見過面?”
那天神怒目圓睜道:“吾乃大邑國保護神巴林勇也。誰敢進犯我大邑國,一定打得他有來無回!”
巴林勇?是他沒錯!慕容晟認出來了。他還是像二十二年前一樣英勇無敵。
慕容晟不服地說:“明明是你們侵犯我大禹國疆土,殺我子民,奪我財產。”
巴林勇指向身後不遠的靈鷲寺和靈鷲塔冷冷地說:“你回去查看一下地圖,就知道你腳下的土地是屬於哪國的了。可恥的侵略者,還我大邑國戰士的命來!”
只見他一揮手中的大刀,嚮慕容晟砍來......
慕容晟想躲,可是,腳卻像被粘在了地上,一動也動不了。眼看着大刀迎面砍下,他大驚失色,只能閉上眼睛認命......
一個激靈,他從噩夢裡中醒來,衣服都被冷汗溼透。
外面傳來打更的梆子聲,已經是午夜三更了。
他摸索着下地,點上燈,拿出塵封在桌子底下的地圖。這是那場戰役他留下的唯一物品,二十二年來從沒有再拿出來過。
他用哆嗦的手打開地圖,尋找着記憶中的戰場。果然,靈鷲塔和靈鷲寺矗立在大邑國的地界。
原來,他們纔是真正的侵略者!
一切都錯了!慕容晟覺得很慚愧,後悔,無地自容。
想到慶功宴上,他踏着戰士們的屍體領取的軍功,竟然是屠殺他國無辜百姓得來的,就覺得自己好卑鄙。他曾以爲保家衛國而自豪,卻成了雙手沾滿了鮮血的劊子手。他好糊塗,殺了不該殺的人,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偏聽偏信,豬油蒙了心。
慕容晟真心誠意地認錯了,向那些死難的人們懺悔!
曾幾何時,他一直以爲自己所做的一切今生無悔,自詡正義的戰神。如今,他從天堂墮入了地獄,成爲一個面目可憎,令生靈塗炭的侵略者。
對於這二十二年來所受的烈火折磨他曾經心生怨念,現在他明白了,那是他助紂爲虐,傷害無辜的因果報應。他大徹大悟,徹底服了。
昏暗的燈光下,兩行清淚順着他的眼角流了下來。
這一夜,他再也睡不着,在愧疚中眼巴巴地等待天明。
寅時了,大雨還在不停地下。慕容晟打開窗戶,眼前皆是無邊無盡,漫天飛舞的雨點,重重地,毫不留情地衝刷着萬物,彷彿要把這時間的污垢都要衝洗乾淨......
朦朧的遠方,天地相連,一片混沌。
一陣狂風吹來,卷着雨滴嗚咽着,像是在爲那些死難的無辜者祈禱,悲哀......
樊鼎也是一夜未眠,師父的及時到來,還原了真戰爭的真相,打開了慕容晟的心結,令樊鼎鬆了一口氣。他還是太年輕,沒有經歷過殘酷的戰爭。
由於百草堂還有其他病人,離不開人,秦正已經連夜趕了回去。
“樊大夫,護國公請你去用早膳了。”門外有聲音傳來。
樊鼎推門一看,護國公府的小廝提着燈籠等在了門口。
用過簡單的早膳,慕容晟的侍從已經收拾停當,馬車已經在大雨中等候。
睡眼惺忪的慕容豐震匆匆趕來。
慕容晟對他交代了幾句,不容分說將他攔在一邊,對樊鼎說:“樊大夫,城門已開,我們該出發了。”
樊鼎二話沒說,帶上冬青就跟着慕容晟向外面走去。
一行車隊在黑暗中離開護國公府。直奔城門。出了城,車隊便消失在了通向相國寺的官道上。
慕容豐震站在大門口,目送着車隊久久沒有離去。他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父親只對他說,讓他好好照顧娘。
道路泥濘,馬車在大風雨中艱難的前進。車上坐着慕容晟和樊鼎。
看着慕容晟那挺得筆直背脊的坐姿,充滿了軍人的驕傲。樊鼎從心底裡佩服。
百草堂
早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秦正叫醒了還在夢中的百合。
百合揉着朦朧的睡眼迷迷糊糊穿好衣服走出來。昨夜大雨,正好做夢。
她見天色昏暗,撅着小嘴嘟囔道;“秦叔,天都沒亮,你幹什麼吵我好夢?眼看着那串糖葫蘆就吃到了,一下子就讓你弄沒了,你能不能等我吃完再叫醒我,哪怕是吃一口也行。”
秦正瞪了她一眼說:“都什麼時候了,還只想到吃。快點,去給鼎兒收拾幾件換洗衣服,一會兒讓三七送到相國寺去。”
百合一面答應着,一面撐開雨傘向香樟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