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上也有頭髮,仍然是長短粗細不一。
她都認識,是小安和陳逢時的。
沈愛拿着頭髮,坐在牀邊,怔怔發呆。
頭髮之輕,不足一提;可放在她心裡,卻重若巨石,壓的她異常難受……
沈愛想着,仔細的想着,多角度的想着——好一會,她深吸了口氣,自語着說:“怎麼能有那麼荒誕的猜疑呢?指揮部就一張牀,小安和時輪流使用。牀這麼寬,又有兩套被子,就算是太累了一人一邊,也是應該理解的呀!”
沈愛振作了精神,覺得跟陳逢時因爲基礎不牢固,遇到問題很容易有猜疑的念想,就更需要時常提醒注意。至於信任感,就只能是一起努力經營,慢慢培養了,本來也不是一蹶而就的事情。
一架架無人機,全速飛了出去。
帶着沈愛的關切,帶着黑陽的疑惑。
深處泥土裡的陳逢時和小安,收不到關懷,也沒工夫考慮別人的疑惑。
山頭塌陷,泥石滾滾而落,把低地掩埋了幾丈高。
設陷阱埋伏他們的幾個人拿着工具可勁的挖掘,沒一會就有累喘氣的;有女的胳膊疼腰痠腿軟的。可他們挖掘的深度,看起來只能感到絕望。
泥石掩埋的陳逢時和小安,真心希望上面的人能挖快點,但指望他們,估計只有死路一條。
小安仍然抱着陳逢時,偶爾也會陪着他一起使勁鑽土。
只是,那種全身被泥土擠壓,上面沉下來山嶽般重量的壓力感覺,正兒八經的可謂是壓力山大。
本來能量就已經先消耗的支撐不住的小安,兩條長腿大半都已經不能保持硬質化狀態了。但還在土裡,沒辦法停下來。
陳逢時的胳膊腿可勁的用力,頭使勁的往上頂、在土裡擠。
每一次的移動,都承受着上面厚實土地的沉重壓力,又處於沒有外部空氣的糟糕狀態。
生命之力活化體內的菌體,源源不斷的製造着氧氣。如果是安靜的躺着,譬如在水裡靜靜的飄,那他們短時間內根本不需要擔心撐不下去。
可是,這是在土裡,他們還得設法鑽出去,身體裡對抗着沉重的大地壓力,每一次的動作,都像是頂着山的重量,不知道比戰鬥狀態費勁多少倍!
厚土掩埋下,哪怕鑽動一釐米的距離,消耗也多的夠嗆。
也不知道廢了多久的勁,突然,陳逢時的腦袋在身體扭動、雙腳蹬的力量作用下,突破阻力,變的一輕!
出去了?
陳逢時有瞬間的激動,可是,緊接着就發現,他高興的太早了!
不是出去了,而是這塊石頭的裂縫空隙裡沒有土,大約是受碰撞作用力,裂開後內裡空缺部分,落下後又朝下面扣着,下面又有些碎石塊阻擋,被陳逢時頂破石塊後,頭恰好鑽到空處。
陳逢時使勁抱着小安腋下,跟她抱着的胳膊一起使力,幫她的頭也鑽了出來。
一時間,兩個人得了喘息的空間,雙雙貪婪的張着嘴,大口的呼吸着有限的空氣。
這塊巨石裡面的缺口體積不大,也就能勉強多擠進來一個腦袋,再爬,最多也就能露出肩膀的高度,更高的裂縫還是有的,就是太窄,伸根手指進去還行,兩根就得擠,三根就完全沒戲。
兩個人大口的喘了幾口氣,小安突然又收斂了呼吸,唯恐多吸了哪怕一點去。
“不差這一點,再說,現在我們的能量屬於共享狀態,誰少了都一樣。你如果不能維持一定程度的硬質化狀態,想回地面很夠嗆。”陳逢時說着,看見小安一條胳膊完全掙脫了泥土的覆蓋,然後把面具取了下來,遞了過來。
“你一個人先出去,安全了再救我。”小安的冷靜,陳逢時真的很贊。
是的,兩個人一起在土裡擠出去,壓力更大,能量耗損也更大。反而不如小安在這裡保持着低活躍狀態,能量耗損低,堅持的更久。他一個人出去的壓力小,解決問題後,再救她出去。
可是……留在這裡的壓力,大約比上去要大的多吧?
而且,他記得小安說過,她其實不喜歡一個人在黑暗裡呆着,談不上害怕,更不是幽閉恐懼症,就是不喜歡,會特別煩躁。
“吸收我的能量,我留着,你先出去。”
“你準備讓我出去赤裸裸狀態戰鬥?”小安很不滿的質問。
陳逢時微微一怔,這才意識到,是不太合適……
剛纔只管求生,根本沒想那麼多,而現在,爲了節省能量,並沒有全身硬質化狀態。
肌膚相貼的身軀,感覺到的不僅是溫暖,甚至是——火熱。
而剛纔,土裡鑽動求生的過程中,小安大部分的腿部位,早就脫離了硬質化的狀態,在土裡被泥石刮蹭的不好受,但更不好的,是這種靜下來思之難堪的狀態。
但現在的處境,哪有工夫扭扭捏捏的考慮這些?
“你一個人,行嗎?”陳逢時還帶擔心她的精神狀態。
“一點煩躁,沒什麼。如果我先出去,得先吸收你的能量,吸收的過程本身就會出現不可避免的耗損,我們現在沒有浪費的資本。”小安這會還沒工夫考慮太多事情,譬如陷阱,以及設陷阱的是誰。
“好,你等我。”陳逢時沒有再囉嗦,實際上他的能量也不寬裕,所以兩個人一起走很不智,大概率會在沒有破土而出的時候,雙雙沒了力氣,到時除了等人救,就只能等着死。只是,可以想到的是,救他們的人還沒來之前,肯定有挖他們的人帶着熱武器招呼虛弱不堪的他們。
“你小心點,等你鑽出去,餘力恐怕也不多。”黑暗裡,小安看不見陳逢時的臉,但能感覺到他貼着的身體,在極力往下鑽,爲了調整位置從巨石側旁繞過去。
“放心。”陳逢時即使知道小安不會放心,也只能這麼回答。
餘力恐怕不多,那真是比較好的情況了。
更糟糕的可能是,即使是他一個人,也可能能量耗盡還沒鑽出去。因爲,他們此刻根本不知道上面堆了多厚的土石。
陳逢時身體下沉入土一段,突然又停住。他沒做聲,因爲最好就是先不做聲。
小安察覺到他突然沒有動靜,稍覺疑惑,然後意識到問題,暗暗咬着脣,讓胸部變成硬質化的光滑狀態,又成了冰冷的合金質感。
陳逢時這才擠着沉了下去,頭部脫離石頭內空區域的限制,他在土裡鑽向一側,距離小安越來越遠,直到,兩個人在土裡握着的手,分開……
他們的手分開了,但小安手腕上,綁着陳逢時纏繞在手腕的作戰腰帶,細鏈化的戰鬥腰帶隨着兩人之間的距離越遠,不斷被拽出來更長。
這是很好用的東西,細鏈化作爲最小單位的形式,在必要的時候能夠變成細而結實的合金繩索,此刻就充當了可靠的連接,靠這個,就能確保後續救援的困難大幅度降低。
繩子,突然從小安的方向,被扯動了一截。
小安的胳膊,在土裡,費勁的挪動,最後才抱着胸口。孤獨的黑暗裡,她沒有如往常那樣特別煩躁,反而一點聲息都沒有。
陳逢時因爲繩子扯動,本來以爲有事,等了等,發現再沒有動靜。
於是在土裡鑽動的速度更快,只有破土而出,解決了外面的麻煩,才能救出小安。
至於外面的是誰,他剛纔沒工夫考慮,現在也沒心思琢磨太多。
因爲,肯定該有海城的人。
這解釋了給紙條的人何以知道他們會去,也解釋了海城爲什麼開始態度堅持的提出廣大城無法接受的條件,而他和小安來調解時,又沒有費多少口舌。
至於廣大城滅魔會是否同謀,這個還不能確定。
不過,現在想通這些已經無濟於事,所以,陳逢時也並不是很在意外面還有誰。
反正,不管是誰設陷阱襲擊他們,他出去了之後,都不會客氣。
只是這樣的現實,根本不能多想,想多了,都是失望,一不小心還得是絕望。
菌魔尚未除盡,夜未央泄露的消息這才幾天?先是廣大城滅魔會連出兩個謀殺奪核心的覺醒者,緊接着,現在冒出來更狠的了,竟然設陷阱要把聯盟長和副聯盟長一起炸死!
參與此事的滅魔會無疑是果斷的,對於聯盟未來的看法,也不報什麼積極的展望。
這樣的混亂來的太快,陳逢時都止不住倍受打擊的懷疑,縱然他這個內安部部長的手段再鐵血,又能壓住多少蠢蠢欲動的心?又能讓黑暗的種子在土裡隱忍多久?
這些不能想多了,否則都是絕望。
所以陳逢時不想了,因爲想不想該做的都得做,哪怕不如人意,總也勝過什麼都不做。
陳逢時一個人在土裡,頂着厚土的壓力,不斷的往上鑽、鑽、鑽……
他感覺上面的壓力越來越輕,似乎距離破土而出已經不遠了。
但是,他的雙腳都無法保持硬質化狀態了,那就是說,他已經快處於分別前小安的能量狀態。
可他不能休息,因爲在土裡越休息只會越糟糕。而且,不論他的能量還剩多少,破土而出的一戰,都是迴避不了的必然。
陳逢時也不想回避,他鑽土的每一點艱難,都變成了他對設計陷阱者的憤怒。
他想殺人,不,他想清除掉外面觸犯聯盟頭等禁令的敗類!
頭頂上方,突然有些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