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思考這些問題時,陳逢時都覺得身體裡的感情和理性是矛盾的,一方面他願意相信,另一方面又知道存在的概率不太高。
但是,他還是願意相信。
只是現實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又好像總在身邊推出來些讓他沉默的黑暗。
吉城的滅魔會本來有三個,戰死了兩個,活着的那個在城外的高速路邊呆着。陳逢時停車招呼他上車,那男人看着他們兩個人,很戒備的對上了接頭暗號,纔開門進了車後排裡。
他的語氣顯得很慌張,跟求助小安時的影音信息裡表現的差不多。
但是,他的眼神,總讓陳逢時覺得很不舒服。
他總覺得這個綽號荒草的吉城夥伴的眼裡藏着東西,儘管他看起來很慌張,抽菸時手還在發抖,敘述情況時聲音也在發顫。
可陳逢時就覺得,這些跟眼裡藏着的東西結合在一起,就像個騙子描繪着未來的藍圖;就像一個冷酷的人在談論他如何博愛衆生……
“……我、我對不起會長!對不起戰鬥部長!我,我——我不想揹着懦弱的內疚感活下去,副聯盟長請帶領我殺光吉城的菌魔!這一次我絕對不會逃!要麼除盡菌魔,要麼就爲守護吉城戰死!”荒草說完,抹了把眼裡滾落的熱淚。
少女大地之母被打動了,看着他,握着拳頭揮了揮,熱血沸騰的說:“我們一定能消滅菌魔!而且誰都不會死!副聯盟長經驗豐富,而且力量非常強!”
“消滅菌魔是我們的目標,但任何時候戰鬥都是大事,必須謹慎以對,不能輕敵,尤其吉城的情況很不妙,清除菌魔失敗、加上生命之力的吞噬壓力讓菌魔採取了激進手段……對了,荒草你們的生命之力覺醒時間記錄無誤嗎?”陳逢時本來隨口問了一句。
沒想到荒草抽了口煙,猶豫着說:“其實我們的力量覺醒就三個半月,當時會長說多報點能顯得有資歷,就多說了一個半月。”
“怎麼能這樣?”美少女大地之母非常吃驚,她完全沒想過,滅魔會全國聯盟裡面,還有這樣的事情,爲了沒意義的什麼資歷,竟然虛報覺醒的時間!那就意味着吉城菌魔分裂的魔將子體數量天差地別呀!
“當時會長也沒想到虛報會有害處,後來知道了也沒臉糾正,就一直將錯就錯……”荒草的口氣很無奈,讓人想着也覺得能理解,錯也是已經戰死的吉城前會長的錯。
陳逢時沒有工夫談論對錯,只是給基地值班的黑陽說了情況,片刻,他隨身攜帶的設備裡,就收到黑陽根據覺醒時間,重新計算的吉城菌魔分裂的魔將數量,再根據魔將的連接最大距離,算出所能覆蓋的最大面積。
大地之母吃驚的盯着地圖問:“吉城的四分之一都被菌魔控制了嗎?”
“雖然地方警力數量不多,但這菌魔的位置既然在吉城這片廠區,一片區域內都沒有高樓,人潮填塞就是最好的屏障,硬衝進去的話:第一難免殺傷寄生體;第二難保你們在人潮包圍中不會中冷槍;第三得考慮高級魔將對你們的威脅。所以我考慮,荒草負責在高地觀察情況,戰鬥的事情由我跟大地之母負責。”陳逢時考慮到荒草的生命之力在這種戰鬥力沒有決定性的意義,只會造成對寄生體本不必要的屠殺。
荒草也是綠色,自然是跟綠巨人一樣的生命之力,綠色霧氣範圍奪命,陳逢時在兩月戰事期間都就會提醒情聖避免造成無謂的屠戮。
荒草卻一臉不情願之態說:“副聯盟長,我想替同伴們報仇啊!我不想負責望風!”
“戰鬥的事情需要配合,吉城的情況只有你熟悉,這個工作很重要,菌魔可能逃跑,可能會改變領地範圍的形態,迅速感染任何城區人員。不能及時瞭解這些,就不能準確判斷形勢。此外,這是場硬戰,而我跟大地之母的力量很適合強攻突進。”陳逢時看荒草還是不太情願,眼裡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憂慮。
他想了想,故作不經意的說:“替同伴做點什麼的方式有很多,戰鬥中發揮重要作用也不限於前線作戰。譬如替他們辦理後事,這就只有你能負責,吉城的菌魔一旦消滅,我們就得離開。”
“我明白了,我願意服從副聯盟長的安排!”荒草被說服了那樣,終於答應。
沒有多想,大約多想也想不到的美少女大地之母很高興的說:“請你放心吧!我會把你的那份一起帶進戰鬥裡!”
“謝謝,謝謝!”荒草感激不盡似得。
陳逢時心裡的疑慮卻更深,他真希望只是想多了,真願意只是過去跟些叛逆的大孩子們在一起的經歷讓他習慣性從三面推敲別人。
一面善意,一面惡意,還有一面是善惡混雜。
他已經很難從善意的角度推敲荒草了,但還是希望真相是善惡混雜的那面。或許荒草只是在既定的事實之後,萌生想據有某些東西的念頭。
因爲荒草不該如此積極求戰,這跟至今爲止的印象和表現差別太大,熱血說說是一回事,如此打心裡的不情願離開戰場是另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荒草似乎領會了他的弦外之音,所以態度改變的很快。
儘管帶着疑問,但吉城的情況卻不容他因爲這種理由而止步。
陳逢時把車開到荒草指引的吉城緊鄰的山腳下,然後他從拿着車尾箱取出望遠和通訊設備,交給荒草帶着上山,找尋合適高點觀察情況。
陳逢時看見吉城裡一大片區域都被縱橫交錯的紅霧線佈滿,在他們眼裡,就像是重重疊疊堆在建築物上面的無數紅網。
大地之母第一次目睹這樣的場面,忍不住擔憂的說:“如果不處理,很快吉城全都會被菌魔感染吧?”
“以目前所知,菌魔製造魔將的速度是有限的,一個菌魔想完全控制這座城市,至少還得好幾個月。”陳逢時的戰鬥經驗已經很豐富,眼前這場面,比起宣城裡不少菌魔的勢力範圍來說,其實都小多了。“眼前的情況真正緊急的是:菌魔採取激烈手段,它在努力把吉城所有人都感染一遍,以此排除威脅的情況。這種活躍狀態下,會大幅度提高菌魔及所有魔將的能量耗損和需求,導致被感染的寄生體的能量短期內大量流失……”
“會難以避免的出現皮包骨怪病患者,還有許多人會因爲能量的短時間內大量流失導致身體機能出現不可逆的損害,甚至是器官衰竭,對嗎?”大地之母接的這段話,是宣城滅魔會共享給全國滅魔會聯盟的信息普及的內容。
“就是這樣,你能記得這點,非常好。”陳逢時真的很高興,大地之母雖然渴望戰鬥,但是心地善良,所以會在意如何在消滅菌魔的過程中儘量避免影響未來會恢復正常的寄生體們。
“副聯盟長,菌魔不是會害怕過激舉動招致人類社會範圍殺傷武器的打擊嗎?爲什麼吉城的菌魔還會這樣?”大地之母難得有眼前這種歷練的機會,當然不肯放過任何提升的可能,這時反正還在開車找尋合適的位置,她就想到什麼問什麼。
“用發展的陽光看待,你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吉城的滅魔會的三位同伴都是被感染後,在覺醒狀態前就離開了感染區,因爲工作、生活習慣問題,後來基本沒有在感染區長期駐留。吉城的菌魔從天而降,落在這裡,它不知道我們的存在,不知道它本身有天敵,也就不存在會建立菌魔情報員之類的措施。它一直安安靜靜的積蓄能量,製造魔將以擴充連接範圍,控制更多寄生體。直到最近,吉城滅魔會的同伴們突然針對它採取行動,消滅了一部分外圍的子將,這個菌魔才突然發現,有我們的存在能夠威脅它。但它不知道這樣的威脅有多少,不知道這種威脅到底有多可怕——”陳逢時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他找到了一棟最合適的樓房。
而且,大地之母也想明白了,這時接話說:“我明白了,所以這個菌魔不會像宣城擁有長期憂患意識的菌魔那樣。”
“就是這樣。”陳逢時把車開到目標樓房下,試了信號,然後招呼大地之母帶上車尾箱的幾個箱子,一併上了樓房頂上。
大地之母看着陳逢時同時操縱幾臺無人機飛了出去,既覺得新鮮,又覺得特別帶勁。
陳逢時通過對紅霧線的觀察,再結合荒草在山上觀察的情況,然後操縱無人機飛到紅霧線覆蓋的區域邊緣,通過無人機下掛的測距儀器記錄數據,最後發給黑陽。
吉城滅魔會覺醒的真實時間算出各級子將的最大數量,再減去荒草提供的、吉城滅魔會消滅的子將數目,就能算出吉城菌魔控制的最大面積,根據無人機測距的繪圖,通過宣城滅魔會的模型,就能推測出吉城魔將如何分佈纔可能構成目前的控制圖形。
黑陽發過來了菌魔本體可能在的位置,陳逢時操作無人機掛着弩和繩子,飛到推測位置的廠方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