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一系的朝臣們鬨鬧個不休,渾然不給方敏武半點面子,那噪雜的喧囂聲下,方敏武又如何能表述自己的看法,而弘玄帝竟無絲毫阻止衆臣的意思,只是默默地端坐着,其態度之冷淡,明擺着是不怎麼想聽方敏武的上奏,一見情形如此,原本就哆嗦個不停的太子蕭如海已幾乎癱軟在了地上。
“爾等當庭喧譁如此,大失人臣之風儀,莫非欲行逼宮謀逆之舉麼?”方敏武等了片刻,見弘玄帝安坐如故,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只可惜事已至此,方敏武已沒有退路可走,眼瞅着諸朝臣越鬧越起勁,索性將心一橫,豁然轉回了身去,怒視着東方隆等人,冷聲喝問了一句。
方敏武此言實在是太毒了些,原本正鬧鬨着的朝臣們全都被狠狠地噎了一下,面面相覷之餘,一時間竟無人敢出言抗辯,大殿裡陡然間靜了下來,只是氣氛卻更詭異了幾分,而方敏武不待諸臣回過神來,轉身面對着高坐在龍椅上的弘玄帝便是一躬,高聲道:“陛下,老臣有本上奏。”
弘玄帝默默地看了方敏武一眼,眼神複雜至極,內裡有着幾分的不滿,幾分的惱火,還有着幾分的無奈與苦楚,然則卻並沒有開口說些甚子,只是輕擡了下手,示意方敏武只管上奏便可。
“陛下,老臣以爲太子殿下有過,其錯在疏,乃用人不當所致,卻絕非似小人輩妄言之謀逆大罪,某些人等妄以大罪加之太子殿下,實乃狼子野心,其心當誅,老臣堅信陛下乃聖明之君,定能明察秋毫,不令巧舌之輩得逞,致使太子蒙塵,老臣冒死以聞。”方敏武言語犀利得很,一傢伙將二皇子一系的官員們全都掃進了小人輩之中,此言一出,滿殿譁然一片。
“陛下,老臣以爲方尚書所言者,正理也,臣懇請陛下明察!”
“陛下,小人輩爲邀功請賞,竟羅織罪名構陷太子殿下,實乃大逆不道,全無人臣之本分,當重責之!”
“陛下,臣等叩請陛下明斷是非,萬不可聽信賊子之妄言。”
……
方敏武話音一落,陳明遠等近二十位朝臣也紛紛站了出來,各自進言附議,擺明了車馬,跟二皇子一系打起了擂臺,只是人數上僅有二皇子一系官員的一半都不到,不免有些個人單勢孤。
“陛下,老臣以爲方尚書之言大謬也,而今事實俱在,豈是狡辯可以混淆者,方尚書顛倒是非,其心叵測,其行附逆,大罪也,臣懇請陛下明斷!”東方隆絲毫不懼方敏武的氣焰,上前兩步,躬着身子,亢聲叱責道。
“陛下,東方尚書所言甚是,臣等皆以爲然,懇請陛下聖裁!”
“陛下,混淆是非者,等同附逆,當併案處之,臣懇請陛下明鑑!”
“陛下,方尚書時常行走東宮,必定參與太子之事,其巧言令色,妄圖脫罪,其心叵測,當誅!”
……
東方隆既然站了出來,其餘二皇子一系的官員們自是不甘落後,全都冒了出來,紛紛出言駁斥方敏武,衆說紛紜之下,大殿裡的氣氛瞬間便火藥味十足了起來,雙方加起來七十餘號人就這麼吵成了一團,各不退讓,渾然忘了君前不得失禮的朝規。
“哼!”眼瞅着場面有失控之虞,弘玄帝顯然無法再保持沉默了,面色一冷,重重地哼了一聲,總算是將一衆激動不已的朝臣們全都鎮住了。
“樑愛卿,諸臣工對此案多有爭執,爾既言諸多疑點尚未覈實,朕便給爾一個機會,爾這就當庭覈實好了。”弘玄帝沒有去理會下頭那些臉紅脖子粗的朝臣們,也沒去看兀自哆嗦不已的太子蕭如海,而是看着默默跪在殿前的樑思翼,聲線冷漠地說道。
“轟……”
弘玄帝此言一出,下頭登時又是一陣譁然,只因此言着實太過驚人了些,竟然是要樑思翼當庭審問太子,這可是大胤皇朝立國五百年來前所未有的怪事,既不合體制,也不合情理至極,由不得羣臣們不驚詫莫名的。
“臣遵旨。”樑思翼壓根兒就沒管羣臣們譁然不譁然的,磕了個頭,竟就此接下了旨意,那等平靜狀顯然是事先便與弘玄帝商議好了的。
樑思翼這麼一接旨,羣臣反倒傻了眼,竟就此安靜了下來,各人的表情迥異,可驚詫卻都是一致的,倒吸氣之聲響成了一片,然則樑思翼卻壓根兒就沒理會衆臣們的詫異,站起了身來,緩步踱到了太子的近旁,見太子兀自跪於地上,樑思翼一撩官袍的下襬,就地跪在了太子身前,拱手道:“太子殿下,老臣有幾個疑問還望太子殿下能爲老臣解惑一、二。”
“樑、樑大人請問好了,孤但有所知,絕無隱瞞。”正哆嗦着的太子身子猛地一顫之後,竟奇蹟般地穩了下來,一雙眼直往外噴着怒火,咬着脣,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
“老臣請問太子殿下,您是否熟識陳浩然其人?”樑思翼對太子的怒火視而不見,面色漠然地問道。
“是,此賊善迎奉,孤一時不察,誤信此賊,致使有此大禍。”這等明擺着的事實自然是否認不得的,蕭如海雖不算聰慧,卻也不至於蠢到犯下這等低級錯誤的地步,這便咬着牙,一派坦然之狀地回答道。
“請問殿下,城東五里王家莊的園子以及城南三裡薛家莊一處園子可是殿下所有?”樑思翼對蕭如海的回答絲毫不予評述,面無表情地接着問道。
樑思翼口中的這兩個莊園自然就是此番禁軍突襲之下,繳獲了兵甲等贓物之地,此二處都是蕭如海出錢購下的,只是掛在了陳浩然的名下罷了,當然了,在這等場合下,蕭如海自是不可能去承認此事,這便面色一冷,寒着聲道:“本宮所有莊園皆在禮部有載,樑大人若是有所懷疑,可自去查驗。”
“殿下的意思是此二處皆非殿下所有,可是如此?”樑思翼併爲因太子臉色難看而有所更易,依舊不緊不慢地接着追問道。
“不錯。”蕭如海對樑思翼這般羞辱性的盤問自是氣得牙根發癢,可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是喘了口大氣,皺着眉頭,不耐煩地回答道。
“既如此,那老臣倒有一疑問要請教殿下,此二處莊園的管家林躍、王夔皆屬東宮宦官,名列籍中,此爲何故?”樑思翼對於蕭如海的不耐煩絲毫沒有反應,一派隨意狀地點了點頭,可緊接着便拋出了個重磅炸彈來。
“樑大人問得好,孤當初被陳浩然所矇蔽,誤以爲此人乃忠良之幹才,期許有嘉,其曾與孤語,言及購二莊園,尚缺打理之能手,孤便派了兩忠厚之奴才前去幫忙,此乃孤識人不明,用人失察之過,孤已上了奏本,向父皇自請其罪,樑大人以爲如此尚不夠麼?”蕭如海是沒料到朝議上會遭遇當庭被審,然則對於朝議上可能會遭到非難卻是做足了功課的,這麼些應答大多是出自蕭無畏的謀劃,此時自承其罪,話說得倒是乾淨利落得緊。
“老臣不敢。”無論蕭如海怎麼表現,樑思翼依舊是木然得很,不緊不慢地躬了下身子,告罪了一句之後,這才接着問道:“此二處莊園內出現大量東宮字號之兵刃卻又是爲何?老臣不明,還請殿下明言。”
“孤說過了,此乃逆賊陳浩然暗中勾結武庫官佐,私下盜竊所致,孤實不知情,現有武庫官佐之證供在此,樑大人若是不信,請自行查驗罷。”這麼一問一答間,蕭如海原本忐忑的心已漸漸地安定了下來,此時聽樑思翼果然追問起了制式兵刃的來源,蕭如海毫不畏懼地橫了樑思翼一眼,隨手將手中捧着的奏本拋到了樑思翼的面前,語氣輕蔑地說道。
這等當庭問案既不能動刑,又無法傳驗證人,縱使樑思翼再有能耐,在蕭如海有備而來的情況下,自也不可能問出太大的名堂來,眼瞅着幾個關鍵性問題都被蕭如海巧言搪塞了過去,明知道其中破綻不少,可惜樑思翼卻沒辦法拿出壓服蕭如海的證據來,案子問到眼下這個地步,算是徹底陷入了僵局,樑思翼的眉頭不經意地便皺了起來,可也不好再往下追問了,只得伸手拾起太子丟過來的摺子,雙手捧着,磕了個頭道:“老臣多謝太子殿下解惑,事情之真僞尚須調研,還請殿下海涵則個。”話音一落,也沒再管蕭如海如何個反應,起身走回到殿中,跪了下來,恭敬地稟報道:“啓奏陛下,老臣雖經覈實,然其中之真僞尚須驗證,臣不敢擅專,還請陛下明示行止。”
弘玄帝顯然沒想到向來懦弱無能的蕭如海居然有了當庭抗辯的膽子,還竟然能說得頭頭是道,明知道其是在狡辯,卻偏生還能自圓其說,納悶之餘,一時間也有些子舉棋不定了起來,板着臉,沉吟了良久都不曾開口言事。
“父皇,兒臣有本上奏!”弘玄帝這一不開口,大殿裡的氣氛立馬就詭異了起來,可就在這個當口上,蜀王蕭如義大踏步地從隊列中閃了出來,朗朗地稟報了一聲,頓時猶如一塊石頭砸進了死水一般,再次激起了羣臣們一片的大譁,只因所有人等都清楚,真正的較量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