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時雖已近了五月,可日頭卻不算太烈,哪怕正午時分的陽光也不似酷暑那般地難熬,照在人身上,反倒令人有種微醺的暖意,再加上微風徐徐拂面而來,在這等天氣裡行軍,實是談不上有多艱難,更遑論這一路所過大多平原,道路平坦,芳草萋萋,野花處處,行軍其間,頗有種郊遊的樂趣,然則蕭無畏卻無心去欣賞那些迷人的景色,策馬行進在大軍最前列,一雙眼銳利如刀般地凝視着百丈開外那一羣正撒歡地來回馳騁着的遊騎,嘴角邊掛着絲冷厲的笑意。
三天了,自四月二十六日從齊州發兵,這一路已經走了三天了,儘管蕭無畏強令壓住行軍的速度,硬性規定每行軍一個時辰便休息一刻鐘,每日辰時起營,日頭偏西便紮寨,一日最多隻行二十餘里,可就算這樣,也已開進到離臨淄不過三十餘里遠處。
從昨日起,蕭無畏的大軍周邊便出現了三藩所部遊騎哨探的身影,一開始還只是三三兩兩地出現,可到了今日,雲集在大軍四周的遊騎竟已多達五百餘衆,時而分散四周,鼓譟連連,時而聚集成團,在大軍周邊呼嘯而過,以騎射騷擾大軍之行進,更有甚者,今日早間,一夥四百出頭的遊騎竟在大軍前方擺出了副騎兵集羣衝鋒的架勢,驚擾得大軍不得不緊急佈防,可遊騎們卻半道轉了向,嘻嘻哈哈地調侃着官軍的無能,真可謂是極盡挑釁之能事,其囂張之氣焰惹得諸將義憤填膺,紛紛要求出戰,剿滅這夥膽大妄爲之賊騎,尤其是劃歸蕭無畏指揮的神騎營遊擊將軍南宮望叫嚷得最兇,信誓旦旦地宣稱只要蕭無畏准許,他定當率神騎營徹底剿滅這羣賊騎云云,然則所有的請戰皆被蕭無畏強行壓制了下去,除了傳令全軍緩行、加強戒備之外,再無旁的指示,任由那幫子賊騎在四周叫囂個不停。
冷靜?錯了,蕭無畏此時心中的怒火比起手下衆將來,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恨不得親自上陣,將那羣耀武揚威的蒼蠅全都拍死當場,只不過身爲主帥,需要考慮的方方面面甚多,絕不能感情用事,以致挫動軍心——被賊騎騷擾,軍心固然是要受影響,可比起初戰失敗來說,這等影響卻還是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說到底蕭無畏對手下的神騎營之能力沒有太多的指望,縱使要殺一下賊騎的威風,蕭無畏也不打算派神騎營上場,當然了,這並不是說蕭無畏就甘願忍受這等被騷擾的恥辱,恰恰相反,蕭無畏已準備給這羣混球一個永世難忘的教訓了,所缺的不過是時機罷了。
“全軍止步,就地休息!”蕭無畏擡頭看了看天色,見時已近午,這便勒住了胯下的戰馬,提高聲調斷喝了一聲,侍衛在身邊的一名親衛立馬從腰間解下號角,鼓着腮幫子,拼力地吹了起來,淒厲的號角聲中,正緩緩前行的大軍即刻停了下來,除了些警戒哨之外,各部皆原地坐下,紛紛掏出備用的乾糧,準備用膳,一時間,整個場面頗有些子凌亂的意味。
“燕雲祥,白長山。”蕭無畏翻身下了馬背,瞄了眼百丈外遊走不定的一衆賊騎,頭也不回地喝了一嗓子。
“末將在!”
燕、白二人如今的身份已非項王府之普通侍衛了,而是在禮部都已注了名號的滎陽王府正副統領——儘管蕭無畏如今人還住在項王府內,既沒有就藩,也沒有開府建牙,可依朝廷律制,蕭無畏同樣可以擁有兩百人的親衛隊,只是一向以來,蕭無畏手頭並無太多的人馬,也懶得去禮部辦理那些事宜,然則此番出征卻是個補足侍衛人選的大好機會,蕭無畏自是不會放過,也就趕在出徵前,親自到禮部將此事給辦了,燕、白二人的名號也就此從項王府劃歸到了滎陽王府,至於其它親衛麼,目下也就只有蕭無畏從燕西帶回來的三十餘號人馬,至於寧南等一衆項王府老侍衛,蕭無畏一個都沒動,倒不是信不過,而是沒必要讓寧南等人多佔個名號,左右他們掛着項王府的名號,一樣都是蕭無畏可調用之人,至於空缺出來的一百六十多號位置,蕭無畏還指望着從這一仗的勇士中選取呢。
“爾等各選三十名親衛,聽本王之令行事,務必重創賊騎。”蕭無畏依舊不曾回頭,只是冷着聲下了個格殺令。
“是,末將遵命!”燕、白二將自是早就受夠了那夥子賊軍遊騎的鳥氣,這一聽蕭無畏終於準備出手了,自是興奮異常,各自領命而去,在一衆親衛軍中點齊人手,動靜雖不小,可在這等衆軍亂紛紛地準備用午膳的當口,卻也算不得太過顯眼。
遠處遊曳着的一衆騎哨們見蕭無畏所部大軍如此亂紛紛地停在了大道上,似乎有種被蔑視的羞惱,開始從四面八方聚攏了起來,圍在了一名身着明光鎧的偏將身側,似乎商議了一番之後,竟再次排成了個騎兵集羣衝鋒的矢鋒陣型,由那名身材壯實的偏將充任鋒尖,氣勢洶洶地列在離官軍不到百丈遠的距離上,旋即,一陣淒厲的號角聲響起,數千只馬蹄震撼着大地,僅僅五百餘騎兵竟就此向數萬大軍再次發起了狂野無比的衝鋒。
“列盾陣!”蕭無畏人雖懶散地坐在地上,可眼神始終都在觀察着這撥賊軍的動靜,一見到賊軍發動衝鋒,立馬斷喝了一聲,下達了戒備之戰令,早有所準備的兩千餘盾刀手立刻丟下手中的乾糧,飛速地站起了身來,排出了個嚴密的盾刀陣,其後又有千餘弓箭手持弓搭箭爲掩護,擋在了大軍的前列,與此同時,燕雲祥等一衆領命準備出擊的親衛們也藉助着盾刀陣的掩護,悄然集結,隨時準備發動兇狠的反擊。
“嚯,嚯,嚯……”一衆賊軍呼嘯連連地放馬狂奔着,似乎一派不管不顧地要強行衝陣之狀,然則衝到盾刀陣前不過四十丈左右的距離上,卻突然轉了向,左右一分,飛快地向兩邊掠去,竟打算閃開盾刀陣的防禦,去攻擊後頭散亂的官軍大隊人馬,其戰術能力之強悍由此可見一斑。
賊軍的行動詭異而又突然,真要是讓這兩部分騎兵繞過了盾刀陣,在散亂的官軍中隨意衝撞上一回的話,雖說不可能傷及官軍的根本,可對官軍的士氣打擊之大卻是不容忽視的,只不過這一切都不可能發生,只因賊軍所有的舉動早已在蕭無畏的算計之中——平原之上,同等數量的騎兵打步兵,自然是砍瓜切菜般輕易,可若是彼此數量相差過大,縱使騎兵再強悍,遇到了結陣而守的步兵,硬要發動強襲的話,只能是自取其辱,很顯然,面對着嚴陣以待的官軍盾刀陣,區區五百賊軍壓根兒就無能爲力,其之所以作出一派強攻之狀,不過是個騙局罷了,除了騷擾一下官軍的休整之外,卻也不凡佔了便宜就走的算盤,既如此,蕭無畏又豈能讓這麼些跳樑小醜得意了去,這一見賊軍果然分了兵,蕭無畏自是不敢怠慢,大吼了一聲:“出擊!”話音一落,親自率早已準備就緒的親衛隊發動了兇狠的反衝擊,但見官軍的盾刀陣突地閃開兩道缺口,左路燕雲祥率三十餘騎兇狠撲出,右路蕭無畏親率白長山等人氣勢如虹般地直奔那名敵騎偏將而去。
一衆賊騎顯然沒想到官軍竟然會在這等時分發動兇狠的反撲,是時,賊軍左右兩路都處於轉向之時,其柔弱的側部便就此暴露在了官軍騎兵的面前,不由地便是一陣混亂,原本完整的騎兵隊形再也無法保持住了,不得不四散了開來,試圖利用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先行抵擋住官軍的反撲,而後再作打算。
賊軍的應變不可謂不快,可惜雙方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些,合該賊軍倒黴,不待一衆賊軍反應到位,但見燕雲祥等王府侍衛們已發動了起來,這一撥出擊的親衛個個都是神箭手,卜一衝到近前,一通子亂箭便劈頭蓋臉地潑灑了過去,只一通箭雨過後,竟有七十餘名賊騎慘嚎着跌落了馬下,餘者大恐之下,再無一戰之心,瘋狂地勒轉馬頭,四散狂奔,試圖逃離這混亂的戰場,可惜太遲了些——一衆王府侍衛們胯下的戰馬可不是神騎營那等駑馬,而是從燕西精選出來的良駒,就品質而論,遠在賊軍之上,這一全力衝擊之下,哪可能讓一衆賊軍輕易逃脫,一場血腥無比的追逐戰便在平原上開始了。
殺,再殺,蕭無畏馬快,沒等一衆賊軍反應過來,蕭無畏已單槍匹馬殺進了亂軍之中,手中的長槍連連出擊,毫不留情地將擋在身前的賊騎一一挑落馬下,手下竟無一合之敵,殺氣騰騰地直奔那名身着明光鎧的偏將而去。
賊軍偏將見蕭無畏來得如此之兇悍,自是心中微慌,可卻不想放過這等有可能趁亂取蕭無畏之首的機會,不單不躲,反倒大吼了一聲,縱馬持槍,領着幾名親衛向蕭無畏反包抄了過去,打算靠人數上的優勢,反殺蕭無畏,以得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