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數個日夜不曾閤眼,王述之早已累得筋疲力盡,再加上驟然聽到噩耗,血氣上涌,竟是一下子昏睡過去。
裴亮跟隨他時日已久,這還是頭一次見他撐到強弩之末,頓時慌了,連忙將人扶至最近的一處殿中,又着宮侍去請太醫。
景王方纔老遠見到,忙下馬匆匆趕來,同時命人去尋皇帝。
等了半晌,太醫匆匆而來。
裴亮緊張地看着他,問道:“丞相如何了?”
“並無大礙。”太醫收回手,吁了口氣,“丞相只是疲累過度,外加急火攻心,稍待片刻便可自行甦醒,無需用藥,再歇息兩日就能好周全了。”
景王也跟着鬆了口氣,左右看看,皺眉:“還沒尋到父皇麼?”
此時,叛軍已被景王的人馬圍困,死的死,降的降,景王職責已了,如此多的人馬不可在此久待,只等找到皇帝便退出城外返回封地。
景王遲遲等不到皇帝的消息,心中焦急,只好先去探望太后。
太后顯然也嚇得不輕,雖然聽說外面叛亂已經平息,可還是心有餘悸。
景王好生寬慰了一番,又匆匆而出,見王述之已經醒了,總算放下一半的心,剛走近幾步,就聽他在沉聲吩咐:“沿途搜尋,任何蛛絲馬跡都不可放過!”
景王面露詫異,不知該不該問。
王述之擡頭看他,走近幾步,低聲道:“太子遇刺,如今下落不明……”
“什麼?!”景王腦中一聲嗡鳴,霎時面色大變,差點急得跳起來。
王述之顧不得他的身份,直接按住他的肩,接着把話說完:“下官已着人嚴密搜尋,景王出城後再派人行動,務必小心行事。”
既然有心取司馬嶸的性命,下落不明肯定非對方所願,此時必然還有一撥人在尋找。
景王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實則粗中有細,很快便明白王述之的意思:一定要趕在對方前面將人找到。
宮牆內已經恢復安靜,只餘飄散不去的血腥味,王述之朝被圍的叛軍走去,還有許多事要他處理。
此時,宮中一處毫不起眼的偏殿內,皇帝正顫顫巍巍地躲在角落陰暗處,聽見外面喊殺聲已經平息,卻不知究竟是叛軍被擊退,還是叛軍得逞,自己氣數已盡,半天不敢出去。
“逆賊已伏誅,務必將皇上找到!”殿門口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皇帝精神一振,小心翼翼走出去,見殿門口有一道人影走過來,忙挺直腰身,整了整面容,瞬間又恢復往日神態。
“皇上!”來人見他從陰影中走出,不由細細辨認,單看那一身華貴的帝服便立刻將他認出來,忙驚喜的上前兩步,跪地抱拳行禮。
皇帝心中頓時安穩不少,笑起來:“周統領免禮,外面如何了?”
“回皇上,叛軍已降,逆賊畏罪自盡。臣這就護送皇上回去!”
“嗯。”皇帝點點頭,總算是鬆了口氣。
周統領跟隨他走了出去,朝一旁使了個眼色,周圍零散的禁軍立刻無聲行禮,隨即將皇帝若有若無地拱衛在其中。
皇帝剛要左轉,就見幾名禁軍攔住了去路,不由面色一沉。
“皇上,請從這裡走。”周統領朝右邊示意,神色恭敬。
皇帝卻頓時覺察出不對勁來,沉着雙眸盯着他:“周統領這是何意?”
周統領面色沉穩:“那條路不安全,皇上還是換條路走吧。”
“放肆!”皇帝心裡咯噔一聲,隨即怒火中燒,“誰借你的膽子?!”
周統領不動如山,而周圍的禁軍儼然已將去路封堵,只留了右邊那條路。
皇帝左右看看,見他們一副隨時可能領命將自己架起來的模樣,氣得渾身顫抖,如困獸般原地轉了幾圈,最後狠狠甩袖,朝着唯一的道路大步離去。
而此時,景王與王述之一直等不到皇帝的下落,心中越發焦急起來,不僅僅是顧慮皇帝的安危,更牽掛着不知身處何方的司馬嶸。
景王的人馬不好在宮中大肆搜尋,只能將希望寄託在禁軍頭上,正不安時,一擡頭就見方統領皺着眉頭大步而來。
“丞相,情況有些不妙。”方統領神色嚴肅,“周統領的人似乎有意阻撓下官,下官懷疑……這其中出了什麼事。”
王述之聽他將方纔有意無意被周統領的人攔在外圍的情況詳細稟報,神色越來越凝重,沉吟片刻,冷聲道:“本相親自去找!”
“皇上有旨!”正要擡腳,宮侍的聲音便遠遠傳來。
王述之見那宮侍長得面生,不由微微眯起雙眼。
宮侍匆匆走到近前,聖旨託在手上,也不展開,只揚聲道:“皇上有旨,命景王即刻帶大軍返回封地。”
王述之眉尖跳了一下:景王救駕有功,不說論功行賞,怎麼也沒有這麼急將人趕回去的道理。
宮侍又道:“丞相與景王立下大功,日後定當有賞,皇上命丞相先回府好生休息,叛軍餘孽交由周統領處置。”
王述之與景王早就疑竇縱生,接過聖旨立刻打開來看,見上面清清楚楚蓋着天子印,只好按下心中疑惑。
“臣請見皇上一面。”王述之面色淡然,似沒看出不妥之處。
“皇上受了些驚嚇,需要靜養。”宮侍笑了笑,帶着幾分諂媚。
王述之與景王對視一眼,知道此刻不是硬闖的時機,只好帶着聖旨離去。
在他們走出宮門後不久,陰影處轉出一個人影,望着他們離去的方向,脣邊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此人正是偷偷潛入皇宮的毅王,司馬闊。
京城突然被圍困,謝卓得到急報自是焦急萬分,留下一撥人繼續尋找司馬嶸的下落,自己則帶着大軍匆匆往回趕,好在不久又聽到叛軍已伏的消息,總算是長出一口氣,只是他沒料到的是,京中早已風起雲涌。
吳郡的某處山林間,一輛牛車緩緩而行,在一座破舊的院落門口停下。
車上下來一位衣着樸素的中年文士,撣撣寬大的袖擺,轉頭看着牛車,紛紛道:“將人擡下來,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