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捕頭的案情報告很快呈遞給回到大本營的陳安。
刺殺大案終於水落石出。刺殺的人是新疆綠教分裂分子,兩起案件都是,而且湊巧都是同一人通風報信的,就是新疆布政司衙門的幕僚長陳中。作爲幕僚長,陳中從楊增新不經意的泄露中,知曉了陳安住在蘭州機器局。
更爲稀罕的是,爲了掩人耳目,陳中故意跑到遠離前門的茶樓去喝茶,以製造自己不是憑空失蹤一段時間的證據,結果驚愕地看到了陳安。
陳中轉了一圈,就知道陳安等人並不認識他,馬上下樓報信,組織了第二次刺殺。
更深入的審訊和搜捕,卻驚訝地發現,陳中並不是綠教分子,而是俄國人收買潛伏在新疆的間諜網骨幹之一。結果,軍法署連夜出動,一舉搗毀了俄國人費了十數年心血纔在布政司內外構築的一個主要間諜網。
至於刺客用的槍械,卻是陳中偷偷搞到空白的持槍證,自己填上後,讓刺客們從蘭州當地直接採購的,不是放開槍禁了嗎。
竟然還是開放槍禁惹得禍?北方軍政府高層內部引發一陣喧譁,很多人轉變態度,要求重新恢復槍禁,並徹底收繳民衆手上的槍械。
彭英甲和楊增新另外上了一份報告,自請處罰,陳安乾脆地駁了回去,都是開創北方軍政府的元老了,該保護的,還是要保護。甚至軍法署還專門派人前去道歉,當初基層軍官魯莽對待兩位布政使的言行。至於被損壞的公物,布政司只好苦笑着自己修補了。
陳安思考了很長時間,最後批下一段話,“放開槍禁繼續執行,刺殺案件一干人等從重處理。”將報告批給軍法署後,陳安轉而處理另外一件更大的事情去了,現在還不是對付俄國人的時候。
就在昨天,外蒙古庫倫活佛通電北京政府,宣佈前幾日中俄蒙簽署的《恰克圖協議》生效,外蒙古取消獨立,迴歸中華民國,但仍屬於自治區域。
北方軍試探着進攻烏里雅蘇臺的計劃被迫停止。
陳安接到北京政府要求北方軍退出外蒙古的電報,更是不滿了。北方軍拼死拼活打下來科布多,才讓三方的談判中方佔盡了優勢,結果竟然仍然只是一個自治的結局,甚至還默許了外蒙古方面原來同俄國人簽署的礦產資源轉讓協議繼續有效。
加上原來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陳安對袁世凱終於失望了。
外蒙古方面的抗議通過北京政府,俄國領事的抗議藉助上海辦事處,都轉到了大本營。陳安被激怒了,轉頭問徐永昌,“第十七混成旅到達科布多沒有?”
“到了,包括另外三個混成旅的補充彈藥,以及缺編兵員,都已經到編。”徐永昌回答,參謀本部早已擬定了補給方案,軍務署也很快從各處抽調了兵力進行支援。
陳安冷冷地說,“在科布多和唐努烏梁海,我們有四個滿編的混成旅,接近二萬四千人,俄國人如果要進攻,打就打吧。”
徐永昌想了一下,提醒說,“要不這樣,我們將西部集羣作爲第一批整編的部隊,整建制地建成一個野戰軍團,橫在外蒙古草原上,構成足夠的威脅力。”
沉思了一會,陳安搖搖頭,“要組建,就同時組建東南西北四個野戰軍團,但是前期的資源可以略微傾斜一點給西部軍團。”陳安順口就給西部集羣的未來,打上了一個西部軍團的名稱。
徐永昌一怔,但是馬上領悟到了一些,不再多說這個話題,點頭說道,“行,參謀本部馬上做這個方案。”
陳安加了一句,“你發一個電報給北京,請他們轉發我們的意思,你要戰,便作戰。”
北京的袁世凱收到了這封火藥味十足的電報,不禁長嘆一聲,“初生牛犢不怕虎呀。通知下去,直接轉發給外蒙古。”
庫倫政府收到這封電報,更是氣的不行,這句可是成吉思汗征服花刺子模時的戰令,竟然被陳安用到了他們這些自詡爲黃金家族後裔身上。
可是光靠生氣,是詛咒不了陳安的。
外蒙古軍馬上聯繫自己的後臺老闆俄國人。只是可惜的很,俄國人心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只能光喊抗議無法動手。
《恰克圖協議》簽訂的另外一個背景是,德國人因爲去年的西線馬恩河會戰失敗,決定先集中兵力擊潰俄國,直至壓迫俄國人投降,以避免繼續陷入兩線作戰的困局。東線立馬成了歐洲大戰的主要戰場。
就在前一個月,德國人和奧匈帝國聯手,初期以十八個師和二千餘門火炮,分兵兩路進擊俄軍,並計劃將俄軍逼至“波蘭口袋”內殲滅。隨後雙方投入兵力越來越大,戰線也逐步延長。俄**隊的臃腫腐朽在這次戰役中體現一望無疑,被精銳的德**隊打得連吃敗仗,損兵折將不已。
到了六月份,東線已經是百萬大軍在激戰正酣了,而且俄國人仍在節節後退。眼見情勢危急,沙皇終於授權軍部,調動一切軍力,以傾國之力擊退這次德奧聯軍進攻戰役。不止是各地動員兵力被抽調一空,西伯利亞地區、遠東地區的駐軍主力也紛紛抽調,致使外蒙古連番請求俄軍出兵科布多,俄國大使只好裝聾作啞了。
鄧寶珊指揮四個混成旅苦等了幾個月,也終究沒有等來俄國人的報復,至於外蒙古軍則是縮在烏里雅蘇臺絲毫沒有出城的跡象。外蒙古如此微弱的實力,實在吃不消北方軍凌厲的攻勢。
既然俄國人暫時不會進攻,陳安終於安下心來對北方軍進行第三次軍制調整。
整個北方集團開始了蟄伏,消化吸收已經掌握在手中的地盤。外蒙古依舊在抗議,但是科布多和唐努烏梁海地區終究是落入了陳安手中。北京政府限於條約有要求,不痛不癢地向陳安發了幾次退出外蒙古地區的命令,隨後也就不了了之。
袁世凱大總統現在忙着呢。
袁世凱的憲法顧問,美國政客古德諾忽然發表一篇《共和與君主論》,極力鼓吹帝制。幾日後,各省都出現了所謂的的社會名流“請願團”,要求實行帝制。陳安甚至驚訝地看到,還有妓女請願團的出現。
這個看到新聞,是北方日報上轉載的,報社實用揶揄的口氣在說着這些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談怪論。
但是因爲這些新聞吸引了北方軍政府下轄地區民衆的高度關注,隨之而來的是楊度的《君憲救國論》和古德諾德《共和與君主論》悄然開始在甘肅各地傳播開來。
這兩篇文章可謂是民國四年鼓吹帝制的“雙璧”。
但實事求是地說,楊度的文章,以漢大賦的體例,瀟瀟灑灑,但是卻明顯過於漂浮。如《君憲救國論》開篇即說,“德意志、日本之軍隊,節制謹嚴,故能稱雄於世界;法、美等國則不然,能富而不能強。此無他,一爲君主,一爲共和故也。”
那麼俄國是怎麼回事?號稱歐洲壓路機的沙俄帝國,如果不是共和國體制的法國在竭力支持,早就垮下來了。可見此段文字,全爲楊度妄斷。
而古德諾德,老老實實,有一說一,雖然不能說找到了強國之路,但是通過參詳世界各國政治,還是得出幾點結論。古德諾德認爲首先是教育低劣的情況下,**傳統無法清除,其次是民衆沒有參與政事經驗,是無法共和議事的,最後是缺乏穩定的領導核心繼承習慣,絕對會導致禍亂頻繁。
不僅是陳安,甘肅新疆很多人都認真地閱讀了這兩篇在中國掀起軒然大波的文章,估計關內讀完這兩篇文章的人更多了。
相對於甘肅一帶的平靜對待,關內很快就有牛人反擊了。梁啓超甘冒大險,發表文章《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激烈抨擊回返帝制的思潮,蕩氣迴腸,淋漓盡致。
陳安拜讀以後,只有一個想法,梁啓超的文字像利刃一樣可以殺人呀。
甘肅一帶仍然沒有什麼劇烈的反響,陳安在情報署呈遞的例行報告上,看到兩省民衆雖然也在激烈辯論,卻沒有分裂成兩派的跡象,甚至還是帝制派略佔上風,但是遠不如關內那樣形同陌路勢如水火一般。
這也是北方日報大主編和大記者經常感到無力應對的事情,西北一帶根本沒有經歷過革命黨人的徹底洗禮,傳統勢力頑固的驚人。一切的源頭又是來自那個讓人很難捉摸的北方軍政府都督陳安。
北方軍政府甚至沒有刻意宣佈要使用什麼旗幟。北方軍亦不過是在左臂上加了一塊盾形蟠龍章而已,而那蟠龍造型明顯是直接沿用清朝所謂的國旗式樣。直到第二次軍隊整編,北方軍才正式使用五色旗,但是卻有沒有明確規定廢除蟠龍旗。因此,走在階州的大街上,蟠龍旗和五色旗交相呼應,都成了商販們懸掛的標誌,不過那不是表示他們的政治傾向,商販們是拿來招攬顧客用的。
大記者尹維俊有次對主編孫曉雲說,陳安就是一個軍閥。
孫曉雲不禁莞爾,這話說得是入木三分,問題是尹維俊就是大軍閥手下的大頭目夫人。好在當初的光復會,主要宗旨只有反清復漢而已,否則小兩口早吵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