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章 大結局上

桑紅的臉上露出一絲落寞和黯然,她現在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當初因爲梅曉楠的設計,讓她對宋書煜喪失信任,其實,她很清楚,所有的心理干擾之所以會見效,都是因爲內心裡本身就存着的芥蒂。

如果她和宋書煜兩情無猜,相互信任,那什麼手段都不可能那麼快就湊效。

愛情果然讓人理智喪失,她想起曾經經歷過的殺人之後的恐懼和噩夢,逃亡之途的惶恐絕望,依然背脊生寒。

這樣的傷害不僅讓她和宋書煜心力憔悴、痛苦萬分,雙方的親人也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她因爲嫉妒一錯再錯,把自己逼得活着裝死、遠走天涯,這也勢必會把兩家人的關係逼迫到極端尷尬的境地。

這種尷尬的程度,不需要怎麼想象,只用看看林汗青對待宋書煜的態度就可以瞭解。

如果兩家交好,林汗青對宋書煜這樣成就非凡、地位極高的後輩,應該是欣賞和尊重的,就因爲她造成的莫須有的悲劇,讓林汗青對宋書煜冷然相對、惡語相向、視若仇讎。

同樣的,宋家的人對桑紅也是有感情的。

桑紅想到宋書煜的兩個嫂嫂的善意;

想到三個圍着她逗趣、打麻將、對她充滿無限崇拜的小屁孩;

想到宋書昊、宋書傑兩位沉默寡言的兄長視線裡透出的帶着笑意的笑容;

想到張雲萍雖然冷眼瞧着,卻依然盡力對她關切的模樣;

想到第一次和宋擎石見面,他竟然是委婉地向她傳遞外公對她母親的思念,這位身居高位的男人,顯然是很看重兩家的交情的;

更想到了第一次見面,就對她予以援手的宋大有,這位慈祥的老者,在知道她是自己的孫媳婦之後,毫不猶豫地就把自己珍藏的老婆的遺物桔梗花吊墜送給她,讓她在那絕望的海上風浪中昏迷發燙的時候,含在嘴裡藉助那微微乾枯的藥材味道和精華養分,保持着意識的清醒,熬到宋書煜找到她;

他甚至慷慨大方地把自己費盡心思改裝的豪車送給她!

宋家的人毫無障礙地接納了她,用自己的方式向她表達着歡迎她嫁入宋家的善意和期望。

看看她做了什麼!

她開着那輛車撞毀了沂江大橋的護欄落入江水之中,甚至親手製造出了液體炸彈把那輛車炸燬得支零破碎!

那位老者的心是不是也曾經爲她的悲劇痛得指令破碎,以後得知這些不過是她的金蟬脫殼之計,他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他能原諒她的衝動和無情嗎?

因爲歸根結底,這一攤子無法收拾的事情,都是她鬧出來的。

林家是自己的親人,當然站在她的立場維護她、包容她,認爲一切都是宋書煜把她逼迫到了絕望的境地纔有的悲劇,對於這中間的根本原因,他們都諱莫如深,不捨得碰觸她的傷口;宋家人同樣可以把這一切不幸歸結爲她沒有肚量,對宋書煜的愛不夠純粹,不夠信任,不然何以會中了別人的設計?

他們會輕易就接受她這樣一個藉着小聰明小計倆,把他們矇騙玩弄鼓掌之上的黃毛丫頭嗎?

會輕易就配合着宋書煜的謊言,重新用黃一鶴的身份接納她嗎?

桑紅不覺得這是件容易的事情。

林汗青看着她那小臉上浮現出和她的年齡不相襯的憂色,心裡一陣無奈,這丫頭明明有着足夠的聰明,可惜卻爲情所困,把一切事情都弄亂了章法,才讓她陷入極端被動的境地。

林青燃心疼地端起剛剛給桑紅倒的那杯開水,試了試溫度,放到桑紅的手裡:“喝口水放鬆一下,你有些累了。”

桑紅一經提醒,瞬間就覺得喉頭乾澀難忍,連忙低頭小口啜飲。

林玄玉的身體陷在寬大的沙發靠背上,乾瘦的手指,輕輕地在沙發扶手上無意識地點着,他在盤算着這事情接下來該怎麼做——無論如何,這丫頭嫁給宋書煜是最好的選擇。

再說了,宋書煜如果看上她,林家再阻撓恐怕也纏不過那小子,他很清楚那小子就是滿脖子犟筋,有着足夠的實力和狠勁兒,有的是辦法和手段達到目的;讓兒子林汗青夾在這中間做阻撓的壞人,顯然不夠明智,兒媳已經明確地表示過態度了,不歡迎他們在桑紅的親事上再做文章,留在這裡也不是長久之計,總不能攪和得兒子的日子過不成吧!

說到底林汗青纔是林家的中流砥柱,林玄玉當然不希望兒子樹了宋書煜這樣的強敵。

所以,他能爭取到的,不過是藉着宋書煜的誠意,讓宋家其他的長輩也能愛屋及烏地喜歡桑紅,爲了兒子孫子,重新接納桑紅——誠心誠意、心無芥蒂地接納桑紅。

林汗青在看着父親的神色遊移不定,很快就想到父親在擔心什麼,他恭敬地等着他的示下。

不過他顯然想到了更重要的一件事,可能會影響到父親判斷的一件關鍵的事情——今天那段紀錄片的片尾上出現宋書煜和孩子的事情,他如果不及時地做出解釋,擔心父親誤會。

而且,再次逼迫一下,讓桑紅說出她的真實意圖十分必要,於是林汗青略一思量,就開了口:

“父親、小妹、紅紅,我還有一件事必須要說明一下,今天紀錄片的事情,是——是寧寧那丫頭做的,這是我疏於教導,這些年她又被她媽媽慣得不成樣子,做出這樣冒失的事情,害得你們都那麼尷尬,我代替她向你們道歉。”

林青燃一聽連忙出聲:“大哥,快別說寧寧了,這事情本身就是紅紅不對,不該把咱們大家都瞞的這麼緊,而且,女孩子行事輕浮,受到應有的懲罰也是應該的;

也讓她明白,她已經是大人了,以後做什麼事,萬萬不可憑着意氣用事,不然丟臉的不是她一個人,還有咱們這些爲她操碎了心的長輩。”

“舅舅,請您不要再說寧寧表姐了,我要謝謝她,讓我不得不面對這件根本不可能瞞過的事實,是我做事敢做不敢當。”

桑紅也表了態,她一貫都是別人對她好一分,都恨不得用三分回報的女孩子。

她們母女倆在這裡過的日子別提多愜意了,從她出事開始,這邊所有的事情,都是舅舅在打理,如果不是他努力地做出各種應對,及時地找到她,不知道她現在會是什麼樣子,更無法想象,現在媽媽和外公會悲傷成什麼樣子,聽得舅舅這樣鄭重地對她道歉,她羞愧極了,媽媽說的沒錯,丟臉是她應得的懲罰。

“紅紅,舅舅說這些,不是用一句虛僞的道歉的話就想糊弄過去什麼,而是告訴你,這裡就是你的家,你和媽媽儘可以理直氣壯地住下去,不要因爲寧寧的幼稚舉動,就影響到重大判斷;

咱們林家的女孩子,根本用不着爲了找生活的飯票或者依靠之類的,就勉強地把自己嫁了出去;

如果是迫於輿論的壓力,不得不選擇宋書煜的話,我請你完全不必要在意他;

這裡不是他的地盤,還不可能到他說什麼就算什麼的地步;而且,這屬於咱們家的私事,在這裡生活年子多的人,都明白自掃門前雪的道理,不會多加議論的;

你以前也和宋書煜相處過,雖然歷經波折重聚,顯得深情款款,但是,他那枯燥死板的性子,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變了,你以前受過什麼委屈,以後的生活裡依然是無法避免的,舅舅不希望你好了傷疤忘了痛,心一軟再陷入他的生活;

那樣強勢的工作狂一樣的男人,毫無趣味,在生活中,不可能會給你太多關注的;

而且,這樣的男人也不是你接受之後,發現不喜歡就能夠離得開的,瞧瞧他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你這回要是答應嫁給他,就要有一輩子相守的打算;

部長夫人這樣的風光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覬覦,他明裡暗裡的政敵,更不知道會有多少,他愛你,你就是他的軟肋;他不愛你,他就會成爲你生命中從此無法治癒的硬傷;

如果你沒有面對一切的決心和勇氣,咱們就藉着這樣的機會,徹底地回絕了他,你安安穩穩地上大學,經營你的特長,換一個環境,還有可能重新開始一份志同道合、有共同興趣愛好的愛情;

一輩子很長的,有時候漫長得會讓你失去耐性,你太年輕了,不要再受他的蠱惑,陷入之後,就無法再脫身了!”

林青燃的眼角瑩潤,她知道大哥在憂心什麼,她嘆口氣伸手接過桑紅手裡那早就喝乾的茶杯,輕輕放到桌上,拉着桑紅的手說:

“紅紅,舅舅的話,你明白嗎?

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並不期盼你過什麼大富大貴的日子,就希望你平和喜樂地和普通女孩子一樣,安安穩穩地幸福地生活下去;做錯了事情,也有回頭的機會,不能因爲孩子,就任憑自己這樣錯下去,孩子早晚都要長大有自己的生活,你的人生還是要找一個能自己喜歡的,也能鎮得住的男人,這樣我們才放心。”

“對,不要害怕宋書煜,你要是心底有不願意的地方,舅舅幫你撐腰,我自然有法子對付他,讓他死心。”林汗青表態。

桑紅沉默半晌:“經歷這麼多,我明白原來愛一個人,最重要的不是你有多愛他,重要的是相互尊重和信任,實話說,當我動手闖禍的一瞬間,我就後悔了,可是,卻回頭無路,只好就那樣錯下去;

現在你們和宋書煜已經在我的身後,默默地幫着我把退路鋪好了,又有他和孩子在那裡等着我,我珍惜這來之不易的一切,我會好好經營我們的生活,努力不讓自己陷入以前的怪圈;

一輩子是很長,有喜歡掛念的人陪着,會多點樂趣。”

三個長輩看話說到這樣的份上,知道桑紅的意思是無法改變的,於是就只好順着她的想法去琢磨法子。

林玄玉嘆息道:“既然孩子都會跑了,宋家如果有誠意,還是應了吧。”

這話顯然是對林汗青說的,林青燃當然做什麼都是率先考慮桑紅的意思。

“是。”

林汗青應聲,他想着都是因爲林寧寧鬧事,才讓這件事弄到現在不可收拾的地步,這樣被動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林青燃看到他們都表了態,就放鬆地對桑紅笑笑。

桑紅也釋然地露出笑容:“謝謝舅舅,謝謝外公!”

“這些本來就是長輩們應該操心的事情,謝什麼呀!”林汗青看着她的轉瞬間就不一樣的神態,心裡一陣悵然,這女孩子果然是難養的,一長大那心思就向外了。

林青燃開口道:“紅紅,別空口白話地謝呀謝的,舅舅和外公都放下林家的面子了,就爲着你的幸福考慮,我希望從今天開始,你做什麼都和我商量一下,別鬧得家人被動!”

“我明白。”桑紅應聲。

“你明白什麼?婚姻的事情,雖然是你和宋書煜過日子的,但是林宋兩家也會因爲你們的關係,而成爲親戚;

這親戚之間的相處,很微妙的,宋書煜的媽媽張雲萍,從來都是很驕傲矜持的人,他上邊還有兩個嫂嫂,女人之間的相處太費心思了,你這麼小,很多事情都不懂;

所以,剛剛舅舅和外公答應的事情,千萬不要不小心給宋書煜吐露了口風,要讓他着急,讓他出面擺平他的家人,之後,來林家提親。”

林青燃仔仔細細地叮囑桑紅。

林汗青苦笑一聲:“小妹,你越說那丫頭越糊塗,紅紅,這樣好了,如果宋書煜問你家裡的態度,你就只說我們很生你的氣,你不敢問,讓他想法子出來;

這男人得到的容易,以後未必珍惜,讓他費費心思,知道你不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小丫頭,以後膽敢欺負你,你就也可以理直氣壯回孃家找庇護,爲難他一些,是讓他學會尊重你。”

“舅舅,我明白了。”

桑紅點頭,心裡更覺得過意不去,都到這樣的份上了,家人還是毫無責罵,只想着爲自己撐腰,她的心裡暖暖的,原來有孃家可以依靠的滋味是這樣的。

林玄玉也張口叮囑道:

“紅紅,如果你想要讓事情順利一些,就什麼都不要和宋書煜說,把手機關掉,這兩天也別過去找他;

女孩子不能有了男朋友之後,世界就剩下他一個人,你也有必須維繫的朋友和親人;

比如歐陽先生和黃先生,他們都在這裡,雖然和你的緣分不算深,但是,一直毫無怨言地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隨叫隨到,幫着你圓謊,這份感激是需要悉心表達的;

如果一個人只會無限制地去消耗別人的好意,再一再二可以,再三再四可就說不定了;

他們兩個都是孤身一人,身體也不好,你要是有感激之意,就趁着他們還沒有走,多陪陪他們,有些人的緣分,一轉身可能就盡了;

還有你的姨媽和表姐表哥們,趁着他們沒有走,多聊聊接觸一下,不奢望你能培養什麼感情,只要下次見面,能順利地喊出他們的名字,也算不錯了;

如果你和宋書煜的婚事順利,你可能就會隨着回國,大家再見面恐怕很難;

我們年事已高,以後的世界是你們年輕人的,一家人畢竟血脈相連,必要時候都會聚在一起想辦法的。”

桑紅第一次明白林玄玉的苦心,他在擔心她沉不住氣,他希望她是一個懂得珍惜生活的人,珍惜親情,珍惜友情,不希望她的世界小得只剩下宋書煜和孩子。

她想到當初一個人陷入絕境時候的孤獨和淒涼,連一個能夠張口傾訴的朋友都沒有,因爲沒有積累下情誼,所以,她自然就沒有讓別人幫着分析或者擔當痛苦的勇氣或底氣,一個人在難以言說的悲苦中掙扎,最終無法承受壓力以至於萬劫不復。

雖然她現在已經在思念着宋書煜和兒子了,可是這兩個人以後會一直陪着她一起生活好久,而這些聚散浮萍一般的親人、朋友,聚在一起確實是需要緣分的。

她的腦海裡浮現歐陽清柏那張清矍的面孔、閃過黃博中那張謙卑的面孔,這兩位長者給予她的幫助實在讓她感激不盡。

還有秦青那張俊朗深情的臉,他無怨無悔地跨越半個地球,懷着渺茫的希望找到她,陪着她度過最絕望冰冷的歲月,什麼如今每月都按時把各種盈利做成表格發到她的郵箱裡,把她應得的那份錢打入她的銀行賬戶,她懶得連看一下都不曾;秦洛水那妖孽,又給她帶來過多少的快樂和安心。

這些人的好意,她不能這樣心安理得地享受,就像外公說過的,無限制地消耗別人的善意,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她鄭重其事地點頭應了,從包包裡取出手機關機,然後收起手機說道:“外公,那你們就請多費心了,我會安安生生地呆在家裡,不再給你們闖禍了。”

林玄玉看她臉上的沉思,顯然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就擺擺手道:“今天你和媽媽想必也累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桑紅恭敬地站起身:“外公,你也別太憂心了,這事情就讓舅舅看着辦好了。”

林汗青噗嗤一笑:“把宋書煜那小子交給我折騰,你不怕我嚇跑了他?”

桑紅頓時羞紅了臉,她想了一下,之後鄭重地點頭:

“那個人想要娶走媽媽養了十八年的女兒,總是要表示一下誠意的,我爸爸遠在國內,媽媽又面嫩,咱們家能和那個人的氣場抗衡的人就只有舅舅了,我也明白舅舅怎麼做都是爲了我好,以後會讓他不要和你記仇的。”

“哈哈,好,這丫頭真是伶俐,一下就說中了舅舅的心思,那我就放心了,會讓宋家的人低眉順眼地把你娶走的。”

林汗青頓時舒心地大笑。

林玄玉也讚賞地看了桑紅點頭,於是母女倆就告辭離開。

看着她們的背影消失在客廳的門口之後,林汗青起身給父親倒了一杯水捧到他面前的桌上:“父親,你說宋家會很快就過來提親嗎?”

林玄玉點頭:“估計平平安安地添了兒子,宋書煜就會及時地告訴宋大有的,這孩子是緩解兩家矛盾的紐帶,他不會不明白,所以,他很快會派人過來提親的,只是不知道會讓他的哪個兒子過來表示誠意而已。”

“宋老太爺年紀畢竟大了,不會再出來,宋擎柱來的可能性會大一些,畢竟他藉助出國考察學習的途徑,可能會有出來的機會,宋擎石夫婦出來的可能性不大,畢竟說媒這樣的事情,還是有個迴轉的餘地好一些,誰家的公公婆婆會親自上門提親?”

林汗青根據清理進行分析。

“呵呵,不要再猜測了,誰來都要以禮相待,畢竟以後是成親戚常來往的;

只是宋書煜還是要給他點苦頭吃,這樣才能促使那些長輩快點過來,宋家那兄弟倆都是吐口唾沫都成釘的正派人,無論誰過來提親,都是可以託付信賴的;

談及婚姻的關鍵問題,要明確表態,婚禮必須在這裡舉辦,咱們這頭的親朋已經費過一次周折了,不能再煩擾他們,在這裡舉行婚禮,也可以給今天與會的人一個交代,讓他們明白,這丫頭的親事叫千里姻緣由天定,不是醜聞,這點很重要。”

林玄玉把自己的底線和態度明確地告知兒子,讓他明白需要做的事情該如何把握。

林汗青恭敬地應聲:“是,父親放心好了,我會好好把握這個分寸的。”

林玄玉點頭微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招呼他坐了:“汗青啊,我一直都操心着青燃母女的事情,這些年竟然忽略了你們一家人的感受——”

林汗青一聽他這樣說,連忙站起身打斷他的話:“父親,千萬不要這麼說,小妹的事情,所有的兄妹都是放心不下的,寧寧今天戳出來的事端,都怪我和張桃調教無方,給你增添困擾了。”

林玄玉擺擺手,讓他不要再說什麼。

微微地啜了口茶,喟然嘆息道:

“張桃嫁到咱們家來,本本分分,作爲當家主母和大嫂,她已經很不錯了,無論內外,都稱得上賢內助,幫着你把家裡和事業打理得井井有條,這雖然是她應做的本分,你做丈夫的,也應該心存感激時時體貼,討得到這樣的老婆,是咱們林家修來的福氣;

剛剛聽人說她們母女倆從酒店直接要去機場,一定是你說了什麼過分的話,現在趕緊聯絡一下,把人接回來,一大家的親朋都在這裡,當家主母卻先走了,你那幾個妹妹都不是讓人省心的,別讓她們得了便宜還說嘴;

這個家是張桃堂堂正正的家,不能因爲她孃家沒有什麼近人,走也走不了多遠,就放任她帶着情緒出門;

更不能太寵着妹妹們,反而把自己的家弄得氣氛陰沉,不像個家的樣子,男人家要能非得清內外,妹妹們再親,也不能不把大嫂往眼裡放,這長幼有序什麼時候都不能廢的,她這樣帶着寧寧走了,你們之間的隔閡就會越來越深;

住親戚的人早晚都是要離開的,你一個人守着這樣大的地方,心裡不空得難受?”

林汗青聽父親說得語重心長的,心裡很是感激,在他看來,這些都是他做長子和兄長應該做的,可是,父親已經看出來他的努力和付出了,當即有些尷尬地一笑:

“父親,你這話我可承受不起,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本分,至於家裡,你就不要爲我擔心了,這母女倆,一個更年期暴躁異常,一個青春期叛逆乖戾,我夾在她們之間,日子實在難過,走了也好眼不見心靜,她們出去散散心,該回來自然就回來了。”

林玄玉打量他的神態,有些黯然道:“你這孩子,還說不怪我,現在什麼心思都給我藏得嚴嚴實實的;

咱們父子倆一直都是什麼話都說得的,還記得當年你看上張桃的那會子嗎?呵呵,新媳婦娶回家,新婚之後,堵着她在房內三天過了,都不捨得送她回門,那時候你們的感情是這樣嗎?

更年期暴躁異常?你享受了她花瓣一樣的生命,老了更應該體恤她,即便你現在不缺女人,也不能置她的感受於不顧——”

林汗青聽着父親越說越離譜,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他有些窘迫地用手摸摸光頭,連忙出聲解釋道:

“額——父親大人,請你不要妄加揣測,自小您就教導我潔身自好,貪色是練武之人的大忌,我一直都是忠誠於婚姻的,並沒有其他女人,一直對她很好,只是女人嘴碎,嘮嘮叨叨得讓人生厭,這才一點點地有了隔閡。”

林玄玉看看他那被人誤會一臉急切的神色,終於釋然一笑:

“呵呵,你這小子,不錯不錯!

唉,我知道你現在是成年人了,不喜歡身邊有人指手畫腳,汗青啊,我也年老體邁,每天晚上脫了鞋子,都不知道第二天能不能再有機會穿上,所以,每天早上能睜開眼看到明亮的天光,我就覺得感激不盡;

年輕時無法想象和體會老邁之後的心態;

我想說的是,當有一天你老病不起,陪在你身邊端茶遞水的就是這個嘮叨的老妻,你的妹妹們即便你待她們再好,你也是排在她們丈夫和兒子之後的位置;

那些一貫提攜關照的外甥和外甥女們,更是不可能一直在你的病牀前報答你曾經的呵護;

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有擔當的男人,對妹妹對家人,一向都是披肝瀝膽、慷慨大方,對張桃,因爲太過熟悉,可能反而會少了關切,少年夫妻老來伴,張桃纔是你需要用心經營和呵護的最可依賴的人,聽我的話,去把她追回來,道個歉什麼的,恩恩愛愛的小夫妻,別鬧得生分起來;

而且,她們母女不在家,難免妹妹們會多嘴多想,請了回來,好好護着——她是寬厚之人,嘴巴尖利比不過你二妹,心思深沉比不過你三妹,手腕更是打不出你四妹的手;

她有鬱悶也是可以體諒的——咱們家這麼大的家業,看看得力的部門都是在姑爺和外甥們的把持之下,友和、友陽兄弟倆,正正經經該繼承家業的人,手裡一點權柄都沒有,這回你給紅紅管理和秦總的合作案,是不是事前沒有知會她一聲,才鬧出了誤會?”

林汗青無奈地說:“父親,咱們和秦總的合作案,你也是很清楚的,只是打着咱們家的名義,把那筆龐大的財富合理地消化了而已,也算是給她們母女倆的後半生一個交代,那是宋書煜主動拿來補償紅紅的,我和她說過,可是她壓根兒就不信。”

“賬目給她看好了!女人的心思本身就太過細膩,不要讓她對你失了信任,失去信任,就會動搖婚姻的根本。”林玄玉語重心長地叮囑。

“財務組有她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誰知道她安得什麼心思。”林汗青想到張桃,有些頭痛。

林玄玉皺了眉頭,他聽出來這話裡的怨氣了,就開口道:

“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她一個林家的媳婦,還能安什麼心思?你這話過分了!

對自己的女人不要太苛刻,她偶爾對着你發些親戚們的牢騷,這是很正常的情緒釋放,當她撒嬌好了,要寬厚地理解她,體會她的心思,不要讓她寒了心,賺再多的錢,如果沒有最親近的人分享,該多麼寂寞!”

“父親,你說的話很在理,是我不好。”

林汗青被他說中了心思,有些慚愧地低了頭,反思自己的態度。

“在理就趕緊打電話啊!問問隨行的人,她們訂的機票是幾點的?”

林玄玉是個行動派,催促他不要拖延時間。

“我問問。”林汗青當即就拿出手機,起身打電話,問了一句話,之後就嗯了一聲掛斷了,擡頭看到父親關切的目光,回道:

“晚上七點一刻的飛機,她們倆現在在市內咱們家的按摩室享受哪,父親,不要擔心了,我現在就去找她們。”

林玄玉擺擺手:“去吧去吧,她們要是不回來,你就也不要急着回來了。”

“呵呵,父親,這恐怕有點難度。”

林汗青有些爲難地攤攤手,不過那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他心底實在感激父親這麼關心他的生活,這樣在意他的家庭幸福。

“林家的男兒有畏懼的困難嗎?”林玄玉難得的和煦地含笑問他。

林汗青聞聲也笑了。

父親雖然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是在他小時候練功受不了的時候,總是用這樣的話來問他,這句話算是父親習慣用的鼓勵他的話了,想不到這麼多年不曾說過,原來他也一直都不曾忘記。

林汗青精神一震,亮聲道:“沒有,我這就去,父親您就等着,我會把她們孃兒倆都帶回來的。”

林玄玉欣慰地點頭,目送他虎步生風,轉身離去了。

這孩子什麼都好,因爲是長子,下邊妹妹多,自己對他教育得嚴厲慣了,竟然不知不覺中把他變得和自己一樣寡言少語。

雖然,後來生活環境變了,爲了能挑起重擔,他的性子也活泛了不少,但是習慣使然,日常生活並不喜歡多言,想必,他剛剛說宋書煜性子無趣的話,是有感而發的,不定自己那個兒媳婦說過什麼讓他傷心的話來,當然,他那性子,想必媳婦不會少受委屈。

再說桑紅挽着林青燃的胳膊走出大廳,院內除了廊下的幾個值班的弟子之外並沒有其他人,幾個姐姐和外甥們想必都回去午休了。

鳳凰城的天氣十分炎熱,午休是當地的習慣。

“我以爲那些喜歡看熱鬧的傢伙會等在這裡看熱鬧哪。”桑紅嘆口氣對媽媽感嘆說。

“胡說什麼,她們那是關心你,你這丫頭嘴巴怎麼這樣刻薄。”林青燃側頭瞪了她一眼。

“嘿嘿,你這麼說的話,是不是覺得她們現在不在這裡有些不開心,因爲這意味着她們一點都不關心我?”桑紅狡黠一笑,和媽媽頑皮地鬥嘴。

林青燃被桑紅的反問問住了,不由張口結舌半晌,最後無奈地笑道:

“就你的嘴巴利落,都是一羣長着玲瓏心的人,不過是不想咱們母女難堪罷了,能讓她們知道的話,外公自然會和她們說的,咱們無須多嘴。”

桑紅笑着點頭:“不過,現在看不到她們,我的心情確實好了很多。”

“唉,今天真是——對了,你說的這兩天不過去看宋書煜和孩子的,別說一套做一套。”林青燃生怕她沒有心機,三句兩句就被宋書煜套出底牌。

桑紅連聲保證:“媽,我說到做到,在他自己找來之前,我不會給他任何提示和信息的;

你和舅舅外公都這樣護着我,我總不能傻乎乎地自己把自己賣了;

我知道那傢伙鬼精鬼精的,我就是什麼也不說,他只要看到我也會看穿很多信息的,讓他爲難一下也好,我也要不受干擾地好好考慮一下以後的生活。”

“你明白長輩的苦心就好,太便宜就貼過去的丫頭,是無法得到夫家尊重的,你們以後的日子,即便不用顧慮什麼柴米油鹽的,但一輩子很長,早晚都要歸於平淡,相敬如賓,婆婆妯娌之間相處也很需要孃家撐腰的;

遠的不說,就說你大舅媽吧,你可能會不喜歡她對你的態度,可是換換位置想想,她也不過是很無奈地在維護自己在這個家的尊嚴而已,小姑子太多,她這大嫂並不好當。”

“嗯嗯,媽媽,我明白,今天讓你跟着受委屈,我要是再不知道好歹,以後誰還會護着我啊!

對了,光是顧着說我了,如果以後我和宋書煜一起回國的話,你是留在這裡陪着歐陽先生還是和我們一起回去?這可是個很重要的大問題哦!”

林青燃被女兒這突如其來的話題嚇了一跳,張嘴也不知道說什麼。

“媽媽,今天早上你換了這衣服出來,我看到歐陽叔叔瞧着你笑的模樣,顯然很想把你鑲嵌到自己的眼裡!”

桑紅笑嘻嘻地說着,瞧着林青燃的臉上一點點地覆上羞澀的紅暈,心想媽媽真是臉皮薄呀,不被說中心思,是不可能有這樣的反應。

“你這丫頭,真是欠揍,沒大沒小的,竟然敢和媽媽開這樣的玩笑。”林青燃含着羞怯嬌嗔地伸手去捏她的臉,趁着她躲的檔口四處看看,擔心有人聽到。

“呵呵,瞧着你這惱羞成怒的模樣,我就知道你心裡有鬼。”桑紅得意洋洋地做出判斷。

林青燃差點被她這囂張的小模樣氣死,當即壓低聲音:“再胡說,看我撕爛你的嘴!”

“哈哈哈,生氣啦,生氣就更加證明我猜測的是對的。”

桑紅躲着笑道,一閃身就飛快地跑到她們住着的院內。

林青燃快步追過去的時候,空蕩蕩的院子內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索性只好氣惱地撂狠話,嘟囔着晚上揪到她再和她算賬,按在牀上打屁屁。

正憤然地咔咔咔地踩着地用力走路,表示着自己的不悅,一擡眼就看到路邊的竹林裡站着那個讓她臉紅心跳的人,看着歐陽清柏那含着笑意的晶亮亮的眼睛,林青燃張口結舌地站在他面前發愣。

“你——你——怎麼站在那裡一聲不吭嚇人哪!”林青燃被他無意間撞到了失儀的一面,氣惱之間,竟然也忘了保持慣常的優雅儀態。

歐陽清柏也發現今天的林青燃和往常太不一樣了,那臉蛋粉嘟嘟的,眼睛水汪汪的,尤其是嬌嗔地指着他發怒的模樣,和記憶裡的她一模一樣。

他擡手推推眼鏡,仰頭看看藍天上的大太陽,一副關切的模樣:“你怎麼了?我不知道這樣的大白天還會嚇到人,難道我的模樣很詭異?”

詭異?

這院內值班的弟子都偷懶去了,偌大的院子竟然看不到一個人,桑紅那丫頭竟然真的丟下她一個人回屋了。

林青燃看着他那含着戲謔笑意的眸光,臉蛋頓時更紅了,她有些氣憤地帶着挑剔的神色瞪他,這個俊逸溫雅的男子,穿着一套淺色的便裝,閒散悠然,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儀態倜儻、風度翩然。

更可氣的是,詭異不正常的應該是她吧?在他的注視下,她的心不爭氣地開始狂跳,臉蛋越來越熱,細細密密的汗珠兒竟然也出來湊趣了。

“到涼亭那邊喝杯涼茶消消暑好了,你站的地方好像太熱了。”歐陽清柏試探着邀請她,彬彬有禮地後退一步,側身給她讓開路。

林青燃探頭看看掩映在竹林深處的涼亭,看看關着紗門的客廳大門,她覺得心跳如鼓,她的心在呼喊着跟着他過去,可是她的理智卻告訴她,不能那麼做,現在桑紅的事情已經夠大家煩惱了,她不能跟着再犯什麼錯誤讓家人操心了。

她一點點地艱難地把朝着歐陽清柏方向的雙腳移開,朝着客廳的方向,低頭想走。

歐陽清柏敏捷地伸手拉了她的胳膊,小聲道:“青燃,我們能談一談嗎?”

那雙手乾燥柔軟,掌心帶着一點少見的涼意,握在她裸着的左手手腕上。

林青燃驚悚地擡頭,她瞥見他眼睛裡一閃而過的柔情。

她眷戀着他掌心的溫度,好像能輕易就讓她的心安穩下來,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和他多打交道,就這樣保持着距離看着挺好,再近的話,可能就會傷害很多人。

她盯着那隻白皙的指甲修剪整齊的大手。

眸子一點點地沉靜下來,她擡頭望着歐陽清柏。

歐陽清柏心裡一沉,那個冷漠沉靜拒人千里之外的林青燃又出現了,他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固執地握着她的手腕。

果然林青燃只是故作鎮靜地淡淡一瞥,另一隻手擡起摸摸自己滾燙的面頰:“請放開我好嗎?我好像發燒了,要回房量一下體溫。”

歐陽清柏沒有放開手,反而拉着她的手腕一點點地把她拉近自己跟前。

林青燃的眼睛因爲震驚一點點地瞪大,瞪到滾圓。

只見歐陽清柏的另一隻手也伸過去攬住她的肩膀,他的視線膠着着她的視線,一點點地低下了頭,終於,他的額頭輕輕地抵着她的額頭,林青燃覺得那一瞬間,天昏地暗,只剩下面前的這個可以依靠的有力臂膀。

她不由自主地也輕輕晃動腦袋,廝磨着感受他額頭的清涼。

歐陽清柏垂眸看着她那帶着沉迷的面孔,額頭和她的額頭片刻溫存地磨蹭,呢喃道:

“溫度差不多,應該沒有發燒,一杯涼茶可能就會消解掉的暑熱,咱們試試。”

說着低頭眷戀地嗅着她的髮絲間的香氣,這一瞬間的甜蜜靜謐,讓歐陽清柏感覺到懷裡擁着整個春天,他一直病弱的身體竟然萌發出勃然的力量。

“歐陽,不要這樣,你知道我無法抵擋你的誘惑。”林青燃軟軟的聲音裡帶着哀求。

“那就不要抵抗了,順着自己的心思,我只是太——太想你了。”歐陽清柏緊緊地箍住她那依然纖細的腰。

林青燃能感覺到他懷抱裡那曾經讓她魂牽夢縈的熟悉的氣息,她眷戀地把頭依偎着他的肩膀,溫柔地用額頭廝磨着他的頸項,良久,有些絕望地含着眼淚嘆息道:

“歐陽,我們這算做什麼呢?”

“我們——可能——什麼都做不了,我病弱的身體,估計除了這樣抱抱你之外,什麼都做不了,你看,我已經因爲離開你而遭受了嚴重的懲罰,就不要再恨我了,好嗎?”

歐陽清柏低頭輕輕捧起她的臉,溫柔地睇視着,那脣瓣顫抖着,貼在了她的眼睛上,吻去了她的淚水。

林青燃忽然驚呼一聲,從迷醉中睜開了眼睛:“別,我的眼睛上有殘妝。”

歐陽清柏只是因爲她的話輕聲失笑,優雅地勾了脣:“這殘妝,於我來說,是蜜糖。”

……

不遠處的涼亭右邊,桑紅對兀然呆坐的黃博中招招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手輕腳地過去扶着他離開,兩人回頭看看林邊那癡癡相視的一對苦命的男女,桑紅對他頑皮一笑,扶着他小心地從另一側的小路隱去。

出了掩映涼亭的竹林,桑紅邀請黃博中到客廳乘涼喝茶,黃博中搖搖頭,關切地看看她的神色,說道:

“陪着歐陽坐的時間不短了,我還沒有午休,想必今天你也累了,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桑紅不介意地搖搖頭:

“我不累,我的精力一直都旺盛極了;

黃伯父,我知道你在這裡遠離親朋故友,一定孤獨得很,你是爲了幫我纔不畏奔波而來,看着這樣熱鬧的大家庭,一定也會觸景傷情,引起你曾經的回憶;

如果你累了,我這就送你回房休息,如果你不是那麼累,我想讓你陪着我到客廳坐坐,咱們兩個說會兒話,一直都很想和你好好聊聊。”

黃博中的臉上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旋即微笑道:“是這樣嗎?我很高興能和你一起坐坐聊聊。”

桑紅殷勤地扶着他走上臺階,她想着那個從來都未曾謀面的黃一鶴,眼睛微微溼潤,這對父女是她命裡的貴人,給了她後半生的安穩,她也該盡一些義務,作爲報答。

到了客廳,她扶着黃博中在沙發上坐了,起身端來茶具,重新沖水泡茶,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他沙發前邊茶几的位置,和他離得很近,她很認真地泡茶沖茶,恭敬地雙手捧給他,對他表示感謝。

黃博中也感謝她能及時對困境中的自己伸出援手,讓老無所依的自己能夠享受這麼長的一段溫暖時光。

“您就先和歐陽先生一起住着好了,說不定我和媽媽也會過去和你們一起呆上一段時間,我會帶着寶寶和宋書煜過去,家裡會很熱鬧的;

你對我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後半生我會給你豐足的生活,我有責任也有能力扛起自己的承諾,也希望你給我這個機會。”

桑紅的話說得十分誠摯。

黃博中低頭想了想,然後說:“歐陽先生朋友一樣待我,讓我陪着他走完最後一程,我很樂意。”

“最後一程?這話從何說起?”桑紅聽得五雷轟頂一般,震驚地瞪着他,無法理解他話裡的意思。

黃博中認真地看着她:“歐陽可能一直都沒有告訴過你們,他的病拖得時間太長了,身體早就被藥物淘空,雖然做了移植骨髓的手術,但是細胞再生能力依然很弱;

他身邊的醫護人員說這已經很不錯了,比曾經的斷論會多活個一年半載,他現在的精力很不好,這也是他不捨得休息的原因,他珍惜能思維能活動的時刻,更珍惜能夠看到你們母女的機會;

這次來之前,他已經經歷過一次病危的搶救,可是甦醒過來,他依然執意要按時趕過來,說不死不活地躺着沒有任何意義,看到你們,他的身體自然會好起來。”

桑紅的眼淚一下子就撲簌簌地掉落下來:“那你們這次就多住一些日子好了,等我和宋書煜的事情說定了,我們陪着他一起回去,你勸勸他留下來,我回頭就和舅舅說一聲,拜託了。”

黃博中點頭:“這次預計是停留一週的,不急,我會向他傳達你的意思。”

桑紅破涕爲笑,拿起茶几上的紙巾沾沾淚痕,她明白外公說的話的含義了,有些人的緣分,註定會轉轉身就再無相見的機緣。

“見笑了,你可能已經猜測到他對我生命存在的意義,我以爲他早就康復了,每次見到他,都是那樣精神抖擻,絲毫沒有曾經病弱的模樣,沒有想到,竟然會這樣,不行,一定還會有更好的法子讓他康復的。”

桑紅儘量讓自己放鬆精神,可是說着說着,神經就緊張起來。

“哪裡需要猜測啊,他張口閉口都是說你的,說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錯過了陪你成長的機會,父女倆第一次見面竟然是在手術檯前,而那次見面之後,竟然就幾乎成爲永別,讓他後悔得幾乎要死,如果知道幾乎會再次失去你,他一定不要做手術也要好好地和你呆一會兒。”

黃博中笑着安撫她,讓她意識到歐陽清柏對她的重視和在意。

“是我不乖,一直讓他跟着操心。”桑紅聽得幾乎又要垂淚。

“世事從來都是以殘缺的面目出現的,哪裡會有那麼多的圓滿,能相聚就要知道珍惜。”黃博中顯然有感而發。

“只顧着說我了,本身是想聽聽你說話的。”桑紅歉意地低頭掩去淚痕,慚愧地說道。

“我只是個落魄的小人物,沒有那麼多的悲歡離合,這裡確實沒有我的什麼親人了,倒是國內還有兩個妹妹,只是這麼多年,我一直爲生計奔波,自顧不暇,故而不曾顧及她們,多年來鮮少聯繫,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

如果你能回國的話,我希望能幫我找找她們;

能找到的話,葉落歸根,我還是希望能埋在祖先的墳塋裡,像當年離開故鄉的少年一樣,我想家了,想那個貧瘠多風浪的小漁村,想那僅能避風的簡陋的家,想母親溫暖的視線,想父親堅實的臂膀,我希望重新回到年少的時光,從不曾經歷過這樣飄零異國的孤苦。”

黃博中說着說着,那聲音感傷又悲涼。

生命的軌跡以無比殘酷又孤獨的形式真實地顯現在桑紅的面前。

黃博中的人生軌跡和每個人都沒有不同,年少時,都懷揣着隱秘的夢想和願望走出家鄉,熱血打拼的歲月,可能會邂逅一份真摯的感情,會有妻兒,可是,當生命以自然的形式必然走向凋零的時候,多少人希望這輩子不曾有過那麼多的淚水和遺憾,只渴望成爲當年那個能夠依偎在媽媽懷抱裡的少年!

無論多麼甜蜜繾綣,多麼難捨難分,最終人都要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地走完最後一程。

桑紅伸手握住他的手,感傷地安慰道:“你可以把她們的信息給我,我回去的話,一定會認真地幫你查找的。”

黃博中嘆息一般回過神,拍拍她給予他溫暖的小手,從口袋取出錢包,從錢包最裡邊的一個夾層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發黃的草紙片。

上邊用鉛筆寫着很模糊的一行字跡,桑紅小心地接過來,眯眼細看,顯然是地址姓名,但是因爲相隔時間久遠,又被多次摩挲過,字跡有些模糊不可辨識。

“這有點看不清楚了。”

“我說你記下就行了,這個地址姓名在我的心裡記得太清楚了。”

黃博中視線眷戀地望着那張紙,親熱地輕輕撫摸,這張紙是他在離開家鄉的時候,媽媽特地讓村裡唯一會寫字的先生寫下來的,爲了讓他無論走得多遠,都能夠找到回家的路。

桑紅從茶几下邊拿出紙和筆,按着黃博中的話認真地記下來了,然後又逐個和他覈對一遍,又把他小時候的小名,兩個妹妹的小名,村裡可能記得名字的朋友,都一一問了,聽着他那悠遠又鮮活的回憶,她認真地把一些主要的信息記錄了下來。

“我會盡力的。”桑紅鄭重地把那張紙撕下來,放到自己包包的一個小隔層裡收好。

“請你也不要有壓力,真的找不到也不必內疚,畢竟四五十年過去了,戶籍什麼的,都可能變得面目全非;

你們這麼大的家族,出動所有的人脈尋找你母親,也用去了十多年的時間,何況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漁村,我也只是姑且藉着你的好心,給自己一個念想而已;

其實我早就有了更簡單的和他們團聚的法子,死了骨灰撒到江水裡,天下的水都是一脈同源的,我可以追逐水流,尋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黃博中自我安慰道。

“呵呵,我會盡力的,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即使找不到家鄉的親人,我也會好好地把你送到妻子女兒的身邊團聚;

靈魂是沒有重量的,可以隨着意念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你可以帶着她們母女一起尋找家鄉的親人,那樣想必旅途不會孤單,會有意思很多。”

桑紅微笑着說,雖然她是唯物論者,可是對於一個對死後的靈魂寄予很多渴望的老人,這一刻她希望自己看過的那些有關靈魂的傳說,都是真的。

心裡卻感傷良久,人原來活着是這樣的不堪重負,這個孤獨的老人臨終前最後的願望,不是把自己埋在妻子女兒的墳塋邊,而是要回到家族的墳塋裡,守在父母的身邊。

他想必曾經活得太疲憊了!

當然這裡邊還可能有另外的因素,這是個善良的老人,他不想死後再給任何一個關心他的人帶來經濟負擔,埋在妻子女兒身邊的墳塋裡,一個墓穴的價值在他的經濟狀況看來有些無法承受。

“我們家祖輩一定是積累了功德,纔會讓我遇到你這樣善良的女孩子,謝了。”

黃博中誠摯地道謝。

“我們之間謝來謝去顯得太生分了,你就把我當做一鶴來依靠好了。”

桑紅含淚帶笑地說,她明白和一個坦然地談論生死的老者說話,這也是她命裡的造化,他們讓她更加明白生活的真面目。

不過,她很清楚自己的性子,即便生命用最悲涼的形式展現,她依然會用自己全部的精力去感受更多、改變更多,生命悲涼還是喜樂,在現在的她看來,絕對是可以用心去經營的。

……

宋書煜抱着寶寶輕手輕腳地上樓,把他抱到臥室放在牀上,開了空調,調到適宜的溫度,之後就靠着牀頭櫃在等。

他拿着手機盯着桑紅的號碼,一邊估算着時間,她應該比自己晚幾分鐘回到林宅,估計會被直接叫到外公面前問個清楚,林玄玉的車從他們門外經過,他就開始爲桑紅擔心起來,不知道那個說話難聽的光頭男會不會對桑紅說難聽的話教訓她?

哎呀,一羣親戚長輩陪在一起,桑紅該怎麼面對那種難堪。

他真想就這樣闖入林宅,站在桑紅的身邊,陪她度過這樣艱難的時刻。

他的心揪着,躺下又站起來,在臥室內轉個圈又坐下,就這樣如坐鍼氈一般,眼睜睜地看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他想給桑紅打電話,又擔心她正被人質問,他的電話可能會更加增添她的困擾,可是不打電話,他的心分分鐘都在烈火上煎烤。

終於他忍受不了幽閉的臥室那壓抑的氛圍,就喊了保姆過去照看着寶寶,之後步履匆匆地下樓。

他仰頭看看明朗的後半晌的天光,太陽亮的絲毫沒有同情心,恨得他恨不得直接就把它一拳打落到西山頭,心裡一陣無奈——今天的時間怎麼就這麼的漫長啊!

側頭看看那兩個在花架下下棋談笑的男人,他是一點都沒有坐下去湊趣的心情。

看看手機,桑紅還沒有給他來電話。

這個傻丫頭,剛剛走的時候不是還交代說隨時電話聯絡,怎麼這都兩三個小時了,還沒有給他電話告知她的處境和家人的態度。

他有些垂頭喪氣地轉身,想着是不是過去看那兩個人殺一盤棋,時間是不是會過得快一些。

手機突然發生了輕微的震動,他心裡一喜,連忙擡起手看,哪裡是桑紅的號,是警衛的。

他懶懶地接了,聽着那邊的彙報,擰了眉頭。

“辛苦你們了,我這就過去看看。”他說着掛了手機,大步走到樓背後的一棟新搭建起來的簡易棚屋。

只見棚屋的另一側是一個新堆起來的平整的土臺子,周圍像模像樣地種植了一圈高大的綠色灌木,有人正不停地往外運送着新鮮的泥土。

看到他過來,不停地有警衛向他打招呼。

“不是說今天就能挖通嗎?”宋書煜走到一個地洞口邊微側了頭往裡邊看了看,當然除了黑暗什麼都看不到。

“頭兒,目標附近的宅院當初建的時候,地面都用水泥灌過足有十米,越靠近地面進度越慢。”

“水泥啊,那對你們這些業務兵也是小菜一碟。”宋書煜揶揄一般冷笑,“說吧,到底是什麼障礙,讓你們一整天都沒有進度。”

“嘿嘿,頭兒,什麼都瞞不過您的法眼,事實是這樣的,遇到了岩石斷層,有點棘手,七號剛剛上樓去查這裡地勢的資料和石脈走向了,估計很快就會有結果。”

“不能繞過去?”宋書煜伸手拿過工裝服要換,看看手裡的手機,猶豫不決,地下估計是沒有信號的,要是她打了電話過來,自己接聽不到,該多無助。

“估計是難,能繞過去早就打通了。”那警衛顯然是給他打電話的那個。

“微型爆破使用了嗎?”宋書煜擡手摸摸下巴。

“大家擔心造成地面震動,引起注意,暫時沒有這個打算,我忽然想到上回我們在山洞裡找到你的時候,那扇厚得堪比鋼板一樣的大門,上邊彈孔密佈,顯然你們在後邊躲過一陣子,那個門上的大口子,是你弄出來的嗎?”

那警衛喊他來的重點顯然就是爲了問這個信息。

“那個門上的缺口?”宋書煜很快就想到了當初在山洞裡,他和桑紅面臨無路可退的時候,桑紅教給他的那個奇怪的計算受力面積內最薄弱承受點的公式。

當即就點頭:“是我們弄出來的,不過前提條件是要知道整個物體的面積,下邊的岩石埋在土裡,能估算出來嗎?”

“嘿嘿,那就好,當時大家救走你之後,也圍着那門上古怪的缺口研究過,最終得出的結論是用外力硬生生地拉破的,大家一直好奇不已,這回遇到難題,就想着你那一招是不是會派上用場。”

警衛笑得很驚喜,顯然好奇的時間不短了。

“這樣啊——”宋書煜拉長了聲音,也覺得可以一試,他再次看看手中沉默的手機,嘆了口氣:“通知他們丈量一下遇到的巖塊的大致面積,然後出來,我先去外邊打個電話,一會兒就會過來。”

他說着就轉身走了出去。

想了想還是走到秦洛水和宋大有下棋的花棚下邊。

宋大有聽得腳步聲驚喜地回頭:“寶寶醒了?”

“沒有。”宋書煜硬梆梆地說。

“那你不陪寶寶躺一會兒,過來做什麼?”宋大有顯然把他當成超級奶爸了。

秦洛水擡起眼皮,撩着宋書煜的臉看了一圈,笑道:“爺爺,他能睡得着纔怪!你看看那一副焦躁得堪比困獸的模樣,就差一副紅眼睛了。”

宋大有聞言認真地看了他:“書煜哦,你的臉色似乎很不好,怎麼了,是不是熱着了?”

“沒有。”宋書煜硬邦邦地又回了話,走到花架下,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們倆一側的長凳上,把手裡的手機放在桌面上。

秦洛水看看他那坐姿,看看他那繞着手機的眼神,馬上就明白怎麼回事了,他乾乾一笑:“喂,你不會一直到現在都在盯着手機,等那丫頭的電話吧?”

“沒有。”宋書煜的臉色徹底地陰沉透了。

秦洛水看着他那彆扭的神色,很想笑,又擔心被他扁一頓,只好以手扶額,側頭對着宋大有眨眨眼偷笑,暗示他這傢伙就是在等桑紅的電話。

自己摸了手機傳來,看看時間,估計桑紅受訓已經結束,難怪這呆子這會子出來。

他撥通桑紅的手機號碼,一點都不意外地聽到機械的英語客服的聲音:“你撥打的號碼已關機——你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別等了,她關機了。”秦洛水說着把手機的免提開了,放到桌上讓他看到聽到。

宋書煜看那號碼確實是桑紅的手機號碼,不過那上邊存着的名字是宋木頭老婆,他那臉上露出一點苦笑,這丫頭能順順當當地變成他宋木頭的老婆嗎?

雖然他很喜歡秦洛水這樣給桑紅的手機號碼貼上標籤,但是這願望和現實的差距只能讓他更加難受。

“會不會是林家人強迫她關機,然後把她反鎖到一個房間裡讓她反思?”宋書煜半晌憋出一句話,讓忍了很久的秦洛水頓時大樂。

“哈哈哈,書煜,你真是關心則亂啊!瞧你都胡思亂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桑紅要是不願意做的事情,誰能強迫得了她?

即便把她反鎖到房間裡反思,想出來也不過是小菜一碟而已,你想一下,那還不是易如反掌?”

秦洛水笑得十分囂張欠揍,這也不怪秦洛水,主要是他憋着笑的時間太長了。

宋大有也摸着鬍鬚笑了:

“書煜,你想一下,林家人現在對桑紅除了安撫不會有什麼過激行爲的,你就放心好了。”

“我無法不擔心,因爲你們都不知道她舅舅林汗青有多可惡,那傢伙簡直是個暴君,桑紅在他手裡讓他丟了顏面,他怎麼可能會輕饒了她!”

宋書煜拿起手機撥着桑紅的號碼,聽着那讓人討厭的客服聲音。

惡狠狠地按了一遍又一遍。

秦洛水驚訝地看着他那充滿發泄感的動作,有些無語地呲呲牙,看向宋大有。

宋大有看看這個死腦筋的孫子,無語半晌,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要不,咱們爺兒倆現在就殺到林府,讓他們把桑紅交出來?”

這回輪到宋書煜笑了,他無奈地望着宋大有,一臉的無助:“爺爺,你都胡說什麼啊,咱們憑什麼!”

宋大有點頭:“你還沒有失去理智嘛,是啊,咱們憑什麼!

桑紅那丫頭身邊有媽媽,有舅舅,有疼她的外公,在她的名字沒有寫在咱們家的戶口本上之前,她的家長是有懲罰她的權利,再心疼你也得忍着。”

“爺爺,林家不會捨得懲罰桑紅,那丫頭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懲罰只會讓她更加鐵了心跟着書煜,林老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再說寶寶都有了,又那麼聰慧可愛,這婚事是早晚都會得到成全的,我琢磨着林家一定是好好安撫了桑紅,讓她明白孃家是她的靠山,做什麼都是爲了她將來婚姻生活的幸福,至於關了手機,不過是不想她輕易給你透露底牌;

免得你有恃無恐,以後輕慢了她。”

秦洛水連忙說話幫宋書煜寬心。

“你的意思是,林家早晚都要答應婚事的,只是會設點障礙,掙點面子?”宋書煜聽他這樣一說,心裡的壓抑憂慮不再那麼難以承受了。

“是這樣的,所以,無論林汗青什麼態度,爲了桑紅,你都得好好地忍耐下去;

多不過是擔心以後一旦桑紅在你身邊受了委屈,他能理直氣壯地向你興師問罪而已;或者以前因爲桑紅的事情,對你怨懟已深,偏偏師出無名,連上門質問你的資格都沒有,現在好容易扳回一局,他自然得把這上風穩穩地拿了。”

秦洛水告訴他林汗青可能性的動機。

宋書煜點頭,覺得這也無可厚非,回想當初林家連桑紅那個所謂的葬禮都不讓他靠近,就能體會到林汗青當時的氣憤和痛苦了。

“爺爺,我覺得洛水說得很有道理,林汗青滿肚子的火氣不捨得衝着桑紅髮,這會兒不定多生氣,你要是明天去了,估計他作爲晚輩也無法朝你發火,不定生出什麼鬼主意讓林老打發了你,你這大牌就無法發揮預期作用了;

要不還是再等等,等我探探口風,讓他出口惡氣泄瀉火氣,之後你再出面好了。”

宋書煜當然不捨得讓自己年邁的爺爺去受林家的冷臉。

秦洛水也贊同道:“書煜說的對,您老是底牌,這麼一照面就打出去,被爲難或者回絕,後邊就無以爲繼了,還是我和書煜一起過去探探口風爲好,我們就說您和張姨已經在儘快往這裡趕了;

這樣足以表示家裡的重視程度,也讓林家的人鬆口氣。”

宋大有擡手摸着鬍鬚:“也好,回頭在好的飯店訂位置,給林玄玉父子下請帖好了,往他家裡去說親,那氣勢上就被他們佔足了上風。”

宋書煜想想林家那七姑八姨的成羣的親戚和黑壓壓一片的弟子,覺得進入林家完全就是深入虎穴一般的感受,爺爺說的太對了,請他們出來談,當即就讚賞地點頭。

秦洛水笑道:“這主意好,地方我來安排,你們就不要費心了,保證他們挑不出刺來。”

“行,這樣林汗青的怨氣可能會少一些;

哎呀,提起這個人我就頭痛,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難對付的油鹽不進的傢伙,送給他的見面禮,絲毫未動地交給桑紅打理了;

這樣一來,咱們還欠人家搬運的天大人情,真真是一點回旋的餘地都不願意給我,我都要被他氣瘋了;

你們不知道每一次硬着頭皮上門,我那心裡都恨不得和他一照面就拳腳相加,估計他也是這樣想的,一看到我,他的臉就發綠,連睬我一下都不願意,一揮手弟子就圍攏過去和我直接動武,就差喊一句關門放狗了。”

宋書煜想到兩次到林家那難堪的遭遇,一陣頭痛。

秦洛水雖然聽他說過林汗青不待見他,但是顯然也想不到竟然不待見到這樣的地步,一照面就讓弟子過去羣毆,靠,這林汗青也算是奇葩了。

“他動真格的?你有沒有傷到?”宋大有顯然被林汗青不友好的方式嚇到了,當然宋書煜說這些也是讓他有個心理準備,提前打打預防針,免得被氣到。

“怎麼可能被傷到!不過打得不過癮罷了,你想想,打傷了他們更壞交情,打不傷他們又拳腳密集,很費腦筋的。”

宋書煜苦笑着攤攤手。

“你胳膊上的傷好了?”宋大有擔心地擡手捏捏他的肩膀。

“差不多了,那個肩胛器我還戴着,要是雙臂都能用,我也不至於窩火了。”宋書煜也擡手輕輕捶捶那個受過傷的肩膀。

“下次去我陪着,他要是再過分,你乾脆就硬闖好了,憑着拳頭什麼時候想去看桑紅,就去看她,看林汗青那光頭男能怎麼着你。”

秦洛水笑着,唯恐天下不亂。

宋書煜鄙視地“切”了一聲:“要見桑紅,我何必和他們硬碰硬傷了情面,我自然有其他辦法。”

“其他辦法?”秦洛水不解,一副好奇的神色。

“暫時不打算泄露。”宋書煜一本正經地拒絕吐露任何信息。

秦洛水也不再問,只是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笑得毛骨悚然的:“很快我就會知道了,別說我沒有給你交代的機會。”

“妖孽,別那樣笑了,早晚會有人代我收了你,你的蘭維斯女士怎麼樣了?”宋書煜磨牙毫不示弱地反擊。

“切,蘭維斯是誰呀?能收了我的女妖不知道還在哪旮旯裡躲着修煉哪!”秦洛水也反脣相譏。

宋大有看着他們倆忽然就毫無徵兆地鬥起嘴來,不由含笑感嘆道:“真是寂寞啊,連個鬥嘴的人都沒有。”

宋書煜視線一掃棋盤,馬上就幫着爺爺瞅到一招好棋,當即不露聲色地指指棋盤,在秦洛水詫異的視線之下,幫着爺爺移動了一下被當做炮架子的馬來,一下就讓秦洛水的穩操勝券變得被動起來。

秦洛水一瞪眼:“觀棋不語真君子,你這傢伙太陰了。”

宋書煜得意洋洋一笑,氣他道:“我只是幫着爺爺走了一步棋,並沒有說什麼啊!”

秦洛水視線凝聚在棋盤上,開始尋找對策。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道了一聲歉走到一邊接了電話,旋即看看宋老太爺滿臉遲疑之色,最後掛了電話,轉身又回來坐了。

宋書煜看他回來,爽氣地站起身,對宋大有說:“爺爺,替我虐死他,殺到他片甲不留,讓他裸奔。”

“行啊,你不觀戰嗎?”宋大有看着棋盤上的形勢一片大好,搓搓手樂得眉開眼笑。

“他輸到裸奔我再來觀戰,現在我要去看看你的寶貝孫子醒了沒有。”說着起身就走出了花棚。

兩個人都看着他的背影,不解他這是要去做什麼。

秦洛水笑道:“爺爺,商量個事兒啊,咱們是不是需要修改一下籌碼?”

“修改籌碼?剛剛不是說得好好的嗎?”宋大有對這小子裸奔不感興趣,反倒是對他剛剛提到的服裝展走臺興味很大。

“爺爺,那木頭如果知道我讓你輸得當免費的模特,估計我會死得很慘。”秦洛水苦着一張臉。

“想避免也容易啊。”宋大有被他贏得死死的,好不容易在宋書煜的幫助下佔了點上風,就嘚瑟起來。

“您老同意改籌碼了?”秦洛水笑得明媚。

宋大有一臉困惑:“想避免很容易,不是隻有改籌碼那一條,你可以把前邊贏回來的棋局再輸給我呀。”

“啊?這是什麼餿主意啊!”秦洛水無語地瞪大了眼睛,有木有這樣沒有棋品的爲老不尊的傢伙,竟然明目張膽地讓他放水,估計剛剛是輸得急了眼吧。

“這主意多好,贏棋不容易,輸棋多容易啊!”宋大有一副很開恩幫他着想的模樣。

秦洛水無語地單手托腮,有些牙疼,他眼神飄忽,很想說,宋家老太爺啊,求求你行行好饒了我行不?

你那棋技實在是太不敢讓人恭維了,輸給你對我來說實在有難度。

他冷眼觀察着這個下棋下得樂滋滋的毫無節操的老傢伙,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個傳說來了——據說當年宋大有闖蕩江湖,剛剛混到天津衛的時候,看到天橋上有個老人在擺擂臺下棋,引人圍觀。

他愣是穩穩當當地坐在一邊,從東邊日出看到夕陽在山,一連看了三天,早上攤子擺開準點來,收攤子時他準點走,卻一句話都不曾說,不言不笑,不吃不喝,直看得那個擺擂臺的老人心裡直打鼓,每下一步棋都戰戰兢兢、如坐鍼氈。

生怕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在那麼冷靜地在尋找他的破綻,尋找着踢倒他招牌的機會。

最後殷勤卑怯地擺了酒宴請宋大有高擡貴手,不要踢了他的攤子。

宋大有糊糊塗塗地混了一頓大餐,聽明白對方的要求竟然是讓他不要再去那棋攤邊看棋了,就很豪爽地答應了,因爲他那三天只是在苦苦地想着怎麼帶走心上人的招數。

要是那人知道他以爲深藏不露的傢伙,竟然是個只知道馬走日象走田的白目,一定會氣得吐血。

……

宋書煜堂而皇之地走回了主樓,回頭瞅着看不到秦洛水那貨坐着的花架了,就從容地一閃身從另一側繞到了房後。

簡易窩棚內亂糟糟地坐了一干渾身帶着土末子的警衛,看到他進來,都打起精神起來和他招呼。

宋書煜擺擺手:“都隨便一些,大家辛苦了,誰現在把下邊的情況說一下。”

當即就有人拿着草圖鋪到他面前的地上,開始解說附帶標註大家匯聚起來的數據,推測那塊遇到的大岩石的面積。

“這個位置向上不到五米就是目的地了,爆破拿不準的話,會給上邊的人帶來無法預知的災難。”

“向下挖十米依然是石壁。”

“左右兩邊十米的距離也都沒有絲毫變化,還是石壁。”

“對,目前要想到達目的地,爆破是最有效的手段。”

“可是對於不明體積的障礙物,這裡又不是山野之外,上邊又是您最關心的人,你要求一點風險也不準有,還要進度,這實在是有點爲難。”

……

宋書煜蹲下身,眯眼盯着那張草圖:“七號查到的資料,這障礙物不會是小型的石壁吧?”

“不是,準確地說這裡是一座土質的丘陵,並沒有大型石脈存在的跡象,這塊障礙物有着明顯的斷層,我們初步確定是在四米見方的範圍,厚度不低於兩米。”

七號探手指着那關鍵點比劃着。

“頭兒,他們說你有一個強悍的爆破技能,是不是給我們傳授一下?”

“就是,當初你連火藥都沒有,怎麼能憑着一輛重型鉤機就那合金鋼板門給弄出了洞來?”

“當時你被救走之後,我們也專門花心思研究了那個重力撕裂的破洞,真的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您是怎麼弄破的。”

那些手下七嘴八舌地說着。

“你們這羣傢伙到底是來偷師學藝的,還是真的遇到了困難?”宋書煜覺得這些傢伙的笑容都有些賊賊的。

“這不是一回事嘛,遇到了困難,我們的招兒有風險,專程向您討教來了,嘿嘿。”

“成,那法子不錯,只是一直都沒有機會給你們細說,沒想到竟然被你們惦記上了,說了也無妨,又不是不傳之秘,待會兒你們試試,說不定真的會有成效。”

宋書煜手指摸着下巴,盯着那份草圖,快速地在大腦裡復原洞內的情況,他被林汗青拒絕之後,就開始有讓人着手挖這個地道的念頭,這對那羣閒的手癢、又精力充沛的傢伙來說,正中下懷。

他也樂得有個隱秘的能氣到林汗青的法子,索性就快速地行動起來,原計劃今天就能打通的,現在竟然遇到這樣棘手的問題。

當即宋書煜開始回憶和桑紅在山洞裡的場景,把那個奇怪的公式給再現了出來。

然後開始詳細地解釋上邊能夠代入的數據,告訴他們得到的數據座標,就是那塊石頭上承受力最薄弱的受力點,對着那個地方開鑿或者爆破,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那羣傢伙當即就開始測量斷層位置的數據,代入之後,就口算起來。

很快就得到了需要的數據,當即就有兩個警衛操着鑿子下去開鑿微型爆破的穴眼,其他人開始計算合適的炸藥劑量。

因爲這是國外,炸藥是違禁品,他們不想引起任何勢力的注意,只能自己動手想法子了。

最後按着比例,把炸藥降低到最安全的係數範圍內,保證震動幅度輕微,不會傳到地面上,宋書煜才點頭應允了。

於是派人送進去,一羣人就坐着等那兩個爆破好手安放分配炸藥,最後放了引線出來。

很久都沒有動手做過什麼大活兒了,能這樣做一件原始的大工程,這些人顯然都很興奮。

眼看着引線點燃,嗤嗤啦啦地爆着耀眼的火花一點點地隱藏到洞穴深處的黑暗裡,大家都興奮地屏住了呼吸,等着那聲輕微的震動聲傳來。

安放炸藥的傢伙掐着表算時間,把那無比敏銳的帶着一根指針的圓形錶盤放在地上,大家瞪得眼睛都酸了,等得心裡疑惑不斷,那傢伙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錶盤,半個小時之後,那根懸着的指針輕微地左右擺動了兩下。

他擡手拿起錶盤放入口袋,拍拍屁股上的灰塵,拿了放在身邊的鐵鍬說:“成了,輪到第二小組下去清理土石。”

宋書煜也很認真地在感覺着爆炸的震動,他甚至也和那些人一樣坐在地上,聞言道:“我沒有一點感覺,是不是再等一會兒,從這裡到那邊,距離可不近。”

“我也沒感覺到一點震動,會不會啞炮了?”另一個警衛也有點不相信。

那個安放炸藥的人站了一下,回過頭:“那樣的炸藥量震動範圍很小,爆炸的衝擊波未必能傳到五十米之外,而且,我已經從表上精確地看到反應,按時爆炸,至於效果是不是打了折扣,我就不能保證了,畢竟這法子剛剛纔學到。”

宋書煜聽他這麼說,就點了頭:“二組下去清理土石好了,應該沒事。”

於是就有四個人快速地帶着工具和土框矮身鑽了進去。

過來一會兒,只聽得咚咚的腳步聲響起,興奮的聲音傳了過來:“爆破很成功,巨石碎裂,原地潰散,最遠距離的石塊不足五米,很神奇的爆破嘗試。”

宋書煜一聽也鬆了口氣。

旋即那些警衛們就鼓起掌來,一個個對着宋書煜送出糖衣炸彈。

“頭兒的絕學就是高明。”

“果然是高手,一出手問題就解決了,那個公式大家一定要記住,以後說不定需要保命哪。”

宋書煜把手一擡,示意他們噤聲,之後他看着那個出來報告喜訊的傢伙:“是不是石塊有點大,弄出來有些費事?”

那警衛一聽就笑了:“頭兒真乃神人,沒有看就知道!

是啊,裡邊的石塊出現鬆動,碎裂的塊兒都很大,壓根兒不可能運送出來,他們讓我來喊人,多進去幾個,直接把礙事的搬運到僻靜的角落,不耽擱人過就成了,這樣還能起點支撐的作用;

而且,爲了探路,四面八方都挖的有通道,索性用這些石塊填了,也是個好主意。”

宋書煜笑道:“狗屁神人,不過是根據常識推知而已,爆破手是高手,大家以後多跟着學點,都下去幹活去吧。”

於是一羣人一鬨而散,很快就都消失在洞穴中了。

宋書煜笑笑起身,拍乾淨身上的土,轉身走出了窩棚。

一擡頭就看到秦洛水笑笑地倚着不遠處的牆壁,對他說:“嘖嘖,果然是被逼急了,無所不用其極,連這樣陰險的招數都出了。”

“你說什麼?”宋書煜面無表情。

“我說那地道你都不怕通到林汗青的院子裡?”秦洛水笑嘻嘻地探頭往他身後看。

宋書煜擡手抓了他的肩膀,摟着他往外走:“這和你沒關係,做客的總要有點客人的樣子,好奇心別那麼強,你這傢伙就喜歡窺探人的隱私。”

“讓我看看——就一眼,我除了小時候看電影地道戰時見過地道之外,生活裡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就讓我開開眼好了。”

秦洛水用力地站穩腳不願意被他裹挾着走,裝可憐地向他求情。

“走吧走吧,我哪裡就那麼小氣了,他們還沒有整好,等活兒做漂亮了,會讓你長長見識的。”

宋書煜最看不得他裝可憐的模樣了,真是妖孽得要命,當即嫌棄地撒手。

秦洛水聽得他應了,得意地跟在他身後離開,他等得就是這句話,要是整好了,估計這傢伙早就從地道里去找桑紅去了。

“整好是什麼模樣?用爬着進去嗎?”

宋書煜無語地翻翻白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要是像狗一樣地爬過去,我可不去看,過去了讓人家看着灰頭灰臉的,當成賊打了,就屈死了。”

秦洛水依然不知死活地說着讓宋書煜聽着十分刺耳的話。

“閉嘴,再說這樣沒意思的戳心窩的話,我現在就讓你下去練練狗爬鑽洞。”宋書煜被他譏誚得掛不住顏面,當即就斜了他一眼,撩了狠話,成功地讓秦洛水閉上了嘴巴。

“你兒子哭着到處找你哪,老太爺和保姆都哄不住。”秦洛水不甘心地解釋自己爲什麼出現在這裡。

“你這傢伙,早說啊!”

宋書煜一聽就急了,當即一跺腳,快步就蹭蹭地就直竄主樓臥室,這傢伙還在不緊不慢地給他貧嘴,再拖延一會兒,寶寶的小嗓子都要哭啞了。

剛剛走到一樓客廳,就聽到寶寶的震天魔音:“啊啊啊——爸爸啊——”

那一嗓子帶着可憐的哭腔和金屬一樣的穿透力,直衝宋書煜的耳膜,聲音裡帶着全世界都拋棄他一般的可憐悽楚,聽得宋書煜的心發軟發酸發痛。

“哎呀,哪個小歌唱家又在練着好聽的爸爸歌啊!”宋書煜的聲音裡帶着笑意和安慰,聲調揚得高高的,清晰地傳遞到了大廳內。

只見那躺在沙發上踢騰着雙腿,緊緊地閉着眼睛,張着嘴巴哭得滿臉淚水的小傢伙,一聽到宋書煜的聲音,頓時就睜開了眼睛,一骨碌爬起來,仰頭看着客廳門口,噙着淚珠兒的眼睛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宋大有擡手擦汗,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保姆和兩個陪着的警衛也都鬆了口氣。

“宋一林,你的《爸爸歌》唱得越來越強悍無敵了,瞧瞧一圈人都被你的歌折騰得筋疲力盡。”

宋書煜推開大廳的門進入,看到兒子那哭得眼淚嘩嘩的小臉,大步走過去伸手抱了他,接過保姆遞過來的絲巾,給寶寶擦乾淨小臉:

“宋一林先生,男子漢是不能動不動就哭鼻子的;

爸爸不在身邊,只要有叔叔阿姨或者爺爺陪着就行了,你想要爸爸,他們可以幫你喊過來,爸爸有事情要做,不能時時刻刻地陪着你,請你理解;

而且小孩子哭着的模樣也是很可愛的,因爲這裡的人都很愛你,所以看到你哭就會心痛;

而外邊很多陌生的壞人,就喜歡欺負好哭的孩子,看到哭着喊爸爸的孩子,就知道他把爸爸弄丟了,說不定就會動了壞心思把小孩子拐走,讓他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天天逗着他唱《爸爸歌》玩兒。”

宋大有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瞅着宋書煜抱着小傢伙諄諄教導的模樣,他從來不知道,這個沉默寡言的孫子,竟然會一口氣說出這樣長的一番情感充沛的話來,那眼底眉梢的溫情,看着動人極了。

小傢伙顯然是聽懂了宋書煜的話,只見他往宋書煜的懷裡一躲,四下看看:“壞壞——在哪裡?”

“壞壞?”宋書煜努力地地翻譯兒子的話,旋即就根據他的神態推測,他口裡的壞壞顯然是指壞人。

小傢伙連連點頭:“寶寶不哭——不鬧——不要壞壞——不要拐走。”

靠——他這是在恐嚇小傢伙嗎?無論如何,成功地讓小傢伙止住了魔音。

“寶寶睡的時間太久了,咱們大家去外邊草坪上玩玩行不?”宋書煜覺得這一會兒太陽也不毒了,小傢伙要是不活動着耗費能量,估計晚上就又開始折騰了。

“爸爸——壞壞——壞壞來了。”小傢伙正要下地,忽然看到走廊內走過來一個陌生的人影,當即就嚇得連忙抱了宋書煜脖子,吊在他身上。

宋書煜連忙伸手摟住他的小身體,直起身看着來人,竟然是他媽媽張雲萍。

只見她臉上妝容乾淨,衣服整潔,頭髮也梳得紋絲不亂。

“林林,這是奶奶,她專程從地球另一側飛過來看你的,你見過她的照片,她不是陌生人,也不是壞人。”

宋書煜耐心地給躲着不露臉的兒子解釋。

張雲萍顯然是被小孫子的魔音給驚醒的,雖然那哭聲讓她有點頭痛,不過她依然不緊不慢地洗臉梳洗換衣服,她是那種天塌了也要整齊見人的女人。

此刻聽到宋書煜這樣介紹她,就露出自認爲慈祥的笑容,走過去看小孫子,衝着他拍拍手:

“林林,讓奶奶抱抱,可以嗎?”

小傢伙隨着她的靠近,揪着宋書煜衣服的小手,抓得更緊了。

“林林是個有禮貌的孩子,回頭啊,給奶奶問好。”宋書煜連忙哄着懷裡緊緊地抱着自己的小人兒。

寶寶聽宋書煜的話,好奇地回頭,眼睛骨碌骨碌地看着張雲萍的臉,半晌有些惋惜有些喜悅地說:

“不是——白髮——老奶奶,是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奶奶。”

聽着那奶聲奶氣的聲音,竟然稱呼她是個很漂亮的奶奶,尤其是小傢伙說話的時候,微微地側着頭,眼神裡充滿好奇和試探,那模樣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張雲萍頓時就忘了剛剛因爲他的吵鬧而引起的不悅,笑容從心底發出,從胳膊上的包包裡取出一面精緻的小鼓,擡手引誘他:

“來沙發上坐了,奶奶教你玩這個敲着叮咚響的新玩具。”

說完之後,在寶寶直勾勾地望着那塗着紅色漆皮的玩具小鼓兒的視線中,自己往沙發上坐了,一手一個小鼓槌,開始咚咚咚地敲着吸引他過去玩。

果然,寶寶看着她敲着小鼓發出聲音,好奇地看了片刻,就經受不住誘惑,開始在宋書煜懷裡踢騰着要過去。

宋書煜沒有說什麼,他能感覺出媽媽對寶寶的喜歡,不過,這第一次見面,竟然都沒有熱情地伸出手摸摸抱抱小傢伙,不得不說媽媽真的是不喜歡小孩子的。

能做到這樣費心思地逗着小傢伙玩,這對媽媽來說,已經算是十足的熱情了,當即就彎腰把寶寶放在地上,只見宋一林小胖腿兒一粘住地,馬上就笑嘻嘻地喊着:“漂漂奶奶——林林要玩——。”

然後就興高采烈地撲到沙發邊,伸出小手問張雲萍要那神奇的能讓小鼓發出聲音的鼓槌。

張雲萍一個一個地遞到他的小胖手裡,兩隻胳膊開始交替上下,示意他這樣的動作就可以敲擊了。

那小傢伙瞪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看張雲萍,看看手裡光潔圓潤的鼓槌,旋即就開始咚咚咚地敲着玩了,他從來沒有玩過這樣古色古香的小鼓,當即那興奮的笑聲伴着鼓聲響遍了整個客廳。

而且很快竟然就有了節奏感,聽着絲毫沒有嬉鬧的噪音,反而聽着那歡快的笑聲,讓人不由就好像感染了那喜悅的氣息,露出笑容來了。

宋書煜坐了一會兒,抽空和媽媽聊了幾句話,然後就那麼悠然地坐在沙發上看着小傢伙成就感極高地變着花樣敲擊小鼓。

宋大有一時間手癢,就笑着到寶寶的另一邊坐了:“這小子不錯,這麼快就找到了節奏,真真樂感好得不得了。”

張雲萍馬上就想到他是個難得的玩什麼都能輕易上手的雜家,當即就對小傢伙誘哄道:

“寶寶敲得真好聽,太爺爺最會敲鼓了,要不要和他比試一下?”

小傢伙正玩得興起,聞言竟然真的停了下來,認真地看着一臉笑容、眼巴巴地盯着他手裡鼓槌的宋大有,猶豫了片刻,就很大方地把手裡的鼓槌遞過去:

“太爺爺——敲鼓——”

這樣乖巧伶俐能聽懂大人的話,還能配合着做出互動,樂得張雲萍和宋大有都笑得合不攏嘴巴。

宋大有當即就很客氣地道了謝,接了小傢伙依依不捨地遞過來的鼓槌。

拿在兩隻手裡左右撂起互換,玩了一手漂亮的拋接遊戲,熟悉了手中鼓槌的分量,然後一低頭就鄭重其事地敲擊出了一陣很有魄力密集的鼓點,聽得大家精神瞬間高漲。

宋書煜聽後覺得一陣熟悉:“爺爺,這是不是小時候常聽你敲的十面埋伏中的一段節奏?”

宋大有很漂亮地給了一個收尾,停住了,把鼓槌遞還到小傢伙的手裡,擡頭笑道:

“是啊,你媽媽送的這一面小鼓可了不得哦,小雖小,卻絕對是出自名家的手工,聲音圓潤,絲毫沒有破音。”

宋書煜聽了笑着向張雲萍道謝:“媽,一個小孩子耍的玩意兒,你費那麼多的心思做什麼,別把他慣壞了。”

張雲萍一聽宋大有一語道破她的良苦用心,兒子又這樣明確地看出她對孫子的喜歡,當即笑逐顏開:

“你爺爺真是好眼力,這小東西確實是向一個早就退隱的蒙鼓世家要來的;

小孩子耍的東西纔不能掉以輕心,這東西耍着,說不定咱們家就出現一個玩鼓的高手,而且,如果這鼓不好,今天不是也埋汰了你爺爺的水平啦。”

大家頓時都笑了。

小傢伙拿着手裡的兩個鼓槌,也像模像樣地學着宋大有撂起,想也玩玩那個絕技,他當然不可能接住了,因爲他一把雙手裡的鼓槌撂得高高的,宋書煜已經眼疾手快地一彎腰把他抱開了,免得他那小腦門被那鼓槌砸到。

宋大有大笑着敏捷地一抄手,就把那兩隻鼓槌抓到手中,對宋一林示意:“寶寶,你的手勁兒還無法把握,先練練怎麼擊鼓,手勁兒大了,自然就能玩那個花樣了。”

說着又把剛剛敲擊的那一小段給重複了一遍,把鼓槌遞回去。

小傢伙連連搖頭,踢騰着從宋書煜的懷裡下地,認真地仰着頭說:“太爺爺——鼓鼓——我要學。”

“哎呦,這小傢伙竟然這樣好學,不得了了。”張雲萍也被小傢伙認真的反應逗笑了。

“很多小孩子喊‘姑姑’這樣的字眼時,壓根兒就喊不清晰,林林很少有吐字不清的情況。”保姆連忙殷勤地誇獎小傢伙。

“太爺爺——敲嘛!”小傢伙嫌棄地瞅瞅這兩個誇獎人誇得毫無水平的長輩,跳着腳催促一邊跟着傻樂呵的白鬍子太爺爺。

“呵呵,好,太爺爺教你怎麼玩。”宋大有也覺得這小傢伙聰明得匪夷所思,當即就笑着很配合地收回伸出去的鼓槌,把敲擊的節奏放慢分解了讓他聽。

敲一小節就停下來看看寶寶,看他沒有接的意思,就再重複一遍剛剛的節奏,然後就看到寶寶興高采烈地伸手,他就把鼓槌遞到寶寶手裡,小傢伙就能模仿着慢慢地重複出他剛剛敲擊出來的節奏,敲一遍望望他,再敲一遍再看看,等敲得順手了,才把鼓槌乖乖地遞還給他,眼巴巴地等着他教下一節。

張雲萍和宋大有都被這奇異的一幕驚倒,驚歎連連,倒是那保姆和警衛都是相視而笑,他們早就被這小傢伙的聰明勁兒給養成見怪不怪的習慣了。

宋書煜看他們玩得其樂融融,當即就對寶寶說:“林林,爸爸有事到院裡一趟,你是和爸爸一起出去溜達一會兒,還是和太爺爺一起玩鼓?”

小傢伙頭也不回,臉上露出笑容,脆生生地回答:“爸爸——去忙吧,林林——是個——乖孩子,不會——再唱——《爸爸歌》了。”

說完沒有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還回頭專程對他擺手再見。

衆人再次爲他的萌態大笑,剛剛那個哭得地動山搖一般的小傢伙和現在這個乖巧的小子是一個人嗎?

怎麼瞧都不像啊!

宋書煜抿着笑意,轉身出了客廳,把滿屋的笑聲拋在了身後。

秦洛水伸長腿兒,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絲毫沒有在意宋書煜離開,他出神地看着鶴髮童顏的宋老太爺陪着重孫孫玩得忘形,那眼神裡出現羨慕和神往,要是也生出來這樣一個小傢伙玩玩,生活一定會有意思很多。

……

宋書煜出了客廳,看看太陽已經西斜了,他快步走到樓後,關注一下進度,一會兒天黑那小子要是要媽媽了,他也有個對策不是。

而且那個鬼丫頭竟然毫無聲息就給他關機,真是讓他想起就恨得牙癢癢,他恨不得現在就長了翅膀飛過去,打她小屁屁以示懲戒,唉,估計她也是無奈才這樣做的,真的見到她,他關切歡喜還來不及哪,怎麼可能會捨得打她的小屁屁;

估計最多也就是抱抱揉揉撩逗她一番,想來也是別有一番風情的。

這樣YY着,某人覺得老臉有些滾燙。

額——怎麼剛剛分開幾個小時,就開始思念了,這滋味真是難熬。

這樣想着很快就到了後邊的簡易棚處,只見裡邊好幾個人正坐在地上休息,看到他進來就笑着告訴他進度,地道已經挖通了,現在裡邊的人正在安置聲控的光源燈,還有人在對洞壁做最後的精細加工,把浮土給弄瓷實了,免得蹭髒了衣服。

宋書煜馬上想到秦洛水剛剛的揶揄,不用灰頭灰臉地狗一樣爬過去,顯然讓他見到桑紅的時候,不那麼尷尬。

快速地換了迷彩的工裝褲和背心,對坐在外邊喘氣的傢伙說:“你們累了就歇一會兒,我進去看看。”

說着就大刺刺地順着挖通的地道走了進去。

果然有正規工程兵的加入,這樣的小工程算是小菜一碟,地道足有兩米高一米寬,挖掘規整,瞧着大大方方,儼然正規的地下軍事通道,一點都不是小毛賊挖洞的猥瑣扭捏。

走了不上五米,拐彎處洞頂上竟然有聲控燈亮了起來。

宋書煜咧咧嘴無聲一笑:“這些傢伙,做事情果然有固定的章程。”

往裡邊走了幾十米,絲毫沒有覺得氣悶,細心一看,竟然還留了很專業的透氣孔,宋書煜絕倒。

又走了一段時間,就聽到前邊傳來雜沓的腳步聲,看來那些清理碎石的人還在忙碌。

宋書煜側身讓過一個清理小塊碎石的傢伙,看着前邊出現的三條通道,連忙回頭喊人,問他們哪條是通往目的地的。

當即就有人小跑過來給他指了右側的一條:“這條,其他的兩條都是死衚衕,前邊到了碎石邊,還有一個迷惑的路段,都是選右側。”

“是不是有點複雜了?”宋書煜啞然失笑。

“不復雜,工程兵出身的強子說,這都是小兒科,這裡邊還有一條很隱秘的通道是直接通往市內的,直線距離很近的。”那警衛顯然很驕傲。

“你們都不怕有人發現了順着來到咱們的宅子裡搗鬼?”宋書煜皺了眉頭,這羣傢伙真是欠揍了,手癢也不能真的把這地道挖成個大工程啊!

“嘿嘿,多慮了不是?回頭會有機關暗門的設計,誰要是不知道誤闖了進來,進入咱們這個宅院的機率是極小的,只要你批准,這裡很快就會納入咱們院內的防禦監控網,而且,咱們要是走了,也會好好地僞裝了填上,你就放心用得了,剩下的都是我們的事情。”

這警衛的嘴皮子利落,問一答十。

宋書煜也笑了,這事情是不需要他操心的。

當即就擡手親熱地捶了他肩頭一下,沿着他指點出的路徑往裡走了。

果然,又走了很久,纔來到那塊成爲障礙的大石頭。

那些石塊被物盡其用,很多都消化在不遠處的幾個通道里,有專業的人員在用水泥把石塊往周圍的洞壁上固定。

宋書煜走過去,竟然看到從這裡開始,竟然出現了足足有六條通道,通向四面八方。

他有些頭痛:“怎麼到處都是通道口?”

“這都是當初爲了尋找能繞過去的途徑挖掘出來的,本身是打算填上的,後來大家覺得沒事做的時候,可以抽空對這裡做個勘探規劃,把這做成一個小型的地下通道,以後這附近地方,咱們想去哪裡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去哪裡了。”

馬上有人殷勤地給宋書煜解釋。

宋書煜一聽徹底無語,這羣人天天在高度緊張的氛圍裡生活,現在難得過這樣的鬆散日子,竟然都無聊到無事生非了。

他當即笑道:“你們就擱着勁兒折騰吧,別到時候把自己也弄迷糊就成。”

說完,他就往最右邊的那個洞口方向走了。

“喂喂喂——頭兒,你去哪裡?”

“怎麼?”宋書煜回頭。

“嘿嘿,你都不怕這是條死衚衕?”

“不怕,擔心你自己得了。”宋書煜撂下一句話,轉身蹬蹬蹬就走遠了。

“哪個小子嘴巴快告訴他正確方向的?”

“你皮癢了?給他指錯路不是沒事找抽嗎?咱們挖這玩意兒本身就是爲了方便他去找女人的。”

“口誤口誤,什麼方便他去找女人的,是他去找自己老婆,這多正常理直氣壯的事情,怎麼從你的臭嘴巴一過,聽着就那麼刺耳!”

一時間七嘴八舌的鬥嘴和笑聲就熱鬧了起來。

宋書煜聽到不由搖搖頭笑了,這羣傢伙真是!

不過順着往前邊走了三五米,就發現這裡的道路有些狹窄崎嶇,前邊還有挖掘聲傳過來。

“頭兒,整條通道已經通了,我們正在拓寬。”兩個擡着土框往外走的傢伙看到宋書煜笑着招呼。

“這麼快!”宋書煜驚訝,從炸開那塊大石頭之後,過了不足兩個小時,怎麼就有這麼大成效。

“強子那傢伙拎着一張工兵鏟在這土裡鑽,比穿山甲也不差,他一個人衝鋒陷陣,我們這麼多人做後續潤色工作,都追不上他,你沒有看到他挖洞的拿手絕活,嘖嘖,堪比鋼鑽頭啦。”

這兩個傢伙正說着,他們後邊就又過來了兩個擡着土框運送挖出的散土的人,嘴裡不停地催促讓他們快點走,別擋路了。

宋書煜連忙側身靠邊,讓他們通過。

那兩個人側身擡着土框從宋書煜身邊經過的時候,目不斜視,洞內只有一盞昏暗的燈,壓根兒就沒有看出來是他。

“強子,收尾工作怎麼樣了?”宋書煜出聲問。

“頭兒?你過來了?”順着聲音,黑暗裡出來一個矮墩墩的年輕人。

“是我,挖通了嗎?”宋書煜問。

“挖通了,出口就在咱們預定的位置,沒有絲毫偏差,只是現在很不巧,不能上去。”強子說着招手讓他過去,兩個人貓腰順着緩緩向上的坡度往上邊走。

“出口不是在院裡僻靜的竹林嗎?”宋書煜有些納悶。

“咱們當初沒有考慮到竹林一角的涼亭,那亭子的地勢有點高,晚上還不會有什麼威脅,白天就不行了,很容易就會被涼亭的人發現。”那年輕人說着他們已經到了出口邊了。

“現在涼亭有人?”宋書煜問。

“這倒是沒有發現,不過有說話聲,我想等着晚上再做最後的一道工序——出口掩護,現在做太危險,被發現就功虧一簣了。”

強子沉穩地說。

宋書煜一聽有說話聲就心癢得不得了,他很清楚這是桑紅母女所屬的院子,說不定說話的人就是桑紅啊,他覺得心裡貓抓一樣癢癢。

強子擡手抓了他的胳膊,對他搖搖頭。

宋書煜也搖搖頭,看看出口,輕聲說:“我就探出頭看看。”

“不行,再有兩個小時,天黑我保證你能安安穩穩地從這裡潛入,但現在不行,我們這出口只剩下最上邊一層薄薄的土皮植被,誰知道上邊是什麼玩意兒,如果恰好就在涼亭的正面視線範圍內,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光天化日之下,林家的弟子那麼多,一旦發現這個出口,咱們就太被動了。”

強子很耐心地保證加說服。

宋書煜一聽馬上就打消了僥倖心理,有些不好意思道:“額,開個玩笑,有點好奇這出口外是什麼地方。”

“明白,心癢的人不止你一個,來這裡探頭縮腦想看看的人多了,誰沒個好奇心啊!天黑!天黑了保證讓你上去看個夠。”強子說着臉上露出憨厚的笑意。

“成,忙碌這麼久,你也累了,可以指揮着他們幹活,你晚上不是還有收尾工作嗎?這出口是不是還要在外邊做僞裝?”

宋書煜問,他當然知道這樣一個黑洞洞的地道出口暴露出來,會有多醒目,必須有安全又不起眼的建築掩護,才能保障通道不被發現。

“沒事,都安排好了,也在等天黑哪。”強子感激地笑笑。

宋書煜知道天黑就能進入林宅見到桑紅,一切等見到她自然就會有分曉,幾句話問過去,他就能摸出林家大致的意圖,心裡的石頭落了地,脣角就有點掩飾不住的笑意,甭提多高興了。

他悠閒地沿着原路退了回去。

樂顛顛地出了那個簡易棚,往西望望,就看到太陽已經暗淡了色彩,距離天黑沒有多久了,逗逗兒子,吃過飯,把兒子哄睡了,然後就可以去找那個丫頭了。

迎面看到秦洛水那傢伙正在客廳外邊臺階那裡對着手機溫言軟語地說話,一聽那嘰裡呱啦的英語調調,宋書煜結合他的神色,就明白這貨是在給萊維斯打電話了。

眼角瞥到他的身影,秦洛水又說了幾句,才意猶未盡地道了別。

“蘭維斯的電話?”宋書煜眼裡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秦洛水一邊點頭,一邊觀察宋書煜的神色,這傢伙怎麼一轉眼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精神抖擻,有姦情!

“邀請她週末過來玩啊,看看我兒子那好學的勁頭,我覺得很多與教育有關的問題都要向她這專家請教啊!”

宋書煜這回連聲音都帶着笑了。

秦洛水不動聲色地挑了眉梢:

“要邀請她過來,你可以打電話預約啊,我和她是談戀愛的,不是請她來免費做家庭教師的,別拿着我做幌子。”

宋書煜擡手摸摸下巴,這傢伙這情緒怎麼突然這樣了,他回頭打量了秦洛水一圈:

“哦?這是夏天,你怎麼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蔫的?難不成你被蘭維斯甩了?”

秦洛水一聽頓時嫌惡地呸了他一口:“滾一邊去,那洋妞我們都沒有實質性的發展什麼關係,甩什麼甩,我秦某人這輩子還沒有被人甩的體驗!”

“不是因爲蘭維斯,那就怪了,剛剛我提到她你幹嘛有那麼大的反應?不行,我現在就給蘭維斯電話,邀請她過來做客。”說着拿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觀察秦洛水的神色,這傢伙不喜不躁,並無異常。

宋書煜撥通了電話,請教了一個小問題,然後就開始誠懇地請蘭維斯過來做客。

蘭維斯很爽快地應了,說週末就會過來的。

宋書煜笑道:“人家是公職人員,不是你手下的小模特,有大把的時間陪着你空耗,我夠朋友吧,蘭維斯週末過來,我會讓保姆把她安排你隔壁的客房,或者,索性給你們安排一個房間?”

“宋書煜,別猥瑣了,我們再飢渴,也不至於在別人家的客房裡鬼混!我琢磨你怎麼忽然情緒就好了起來,連我的‘性福’生活都考慮到了,難道剛剛桑紅給你電話了?有好消息?婚期定了?”

秦洛水嫌惡地皺皺眉,轉而開始給他添堵。

宋書煜聽他問的每一個問題都無解,知道鬥嘴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不過一切等他晚上見了桑紅自然都迎刃而解,當即就點頭道:

“差不了多少,嘿嘿,有具體的好消息,自然就會通知你的;

不過有些人看着一臉的不爽,而且,剛剛在客廳你竟然就像隱形人一樣,這可不像你,怎麼,蘭維斯走了,一個人睡,休息不好嗎?”宋書煜好笑地打量他。

“頭有點痛。”秦洛水擡手指指自己的太陽穴。

“咱們隨行醫生在那邊挖洞,我馬上喊上來給你檢查一下。”宋書煜一聽他竟然不舒服,馬上就收了玩笑的口氣,很關切地打量他的氣色。

“不用啦,我只是剛剛被爺爺蹂躪着輸給他幾局棋而已,我這大腦裡現在到處都是被我惡意毀了的大好棋局,刪也刪除不掉,刷刷的往大腦裡涌入,鬱悶欲死。”

秦洛水實話實說了。

“哈哈——怎麼會!哈哈——你被抓了什麼小辮子,輸給他可真是有點難度。”宋書煜忍不住笑噴,轉而一副同情萬分的神色,想必他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怨我想輕鬆地賺了他這樣的老模特去幫我展銷會上走T臺,可是放開手腳贏了他幾盤之後,我手下竟然給我電話,說T臺的材質在會場是統一規格的,防滑的透明玻璃磚和國內的摩擦係數不一樣,有滑倒的風險,我怎麼敢讓他老人家上去冒這樣的危險?

想要和他接觸輸贏的籌碼,他竟然厚着臉皮說很容易,讓我輸給他就成了;

你也知道,輸給他真是太不容易了,三局下來,我輸得要吐,幸虧你兒子醒了嚎叫來着,不然,他還會抓了我不放。”

秦洛水想着就心有餘悸。

宋書煜一聽是這樣的原委,頓時笑道:

“活該,你這貨從來都算計別人,佔盡便宜,偶爾被別人算計一次,瞧瞧你那德行,我爺爺那樣的人你也有膽子讓他給你走T臺,你皮癢了是吧!

我家老爺子要是知道,絕對會罵死我交友不慎!

還有,聽說你竟然用一件衣服的人情,賺取我岳母大人去幫你走T臺,你這叫什麼事兒啊,我都沒有顧上和你算賬,就竟然變本加厲了。”

“呵呵,主要是因爲現在T臺上清一色的骨感御姐、美男小受多得讓人沒感覺,咱們中國風的服裝當然得有中國民族氣質的人來穿了才能相得益彰;

林阿姨那身段氣質,今兒她穿旗袍你也看到了,簡直就是爲穿我們設計的服裝而生的,還有你家老太爺,那白鬚白眉,鶴髮童顏,穿了中國風的男式服飾,T臺上該多耀眼;

誰讓你身邊的人總是有這樣能演繹服裝意味的人,一般人哪裡能入了我的法眼。”

秦洛水解釋得理直氣壯。

“呦呵,你的意思是你讓這些有身份的長輩給你當衣服架子,你還有理了?”宋書煜不樂意地質問。

“我哪有?不是爲了放棄贏掉的籌碼,不讓他老人家去,我輸棋輸到吐血嗎?”秦洛水覺得更冤了。

“你吐血?你吐一口我看看?”宋書煜揶揄道。

“我這內傷,一般人看不出來,你就不要草菅人命了,走走走,進去看看我兒子敲鼓練到什麼程度了。”秦洛水大刺刺地轉身往客廳走。

宋書煜哭笑不得地很想磨牙,這貨,他兒子,自己這個正牌老爸在這裡站着,他竟然大言不慚地說他兒子,真是誤交損友嘔死人。

不過看着秦洛水對寶寶那發自心底的喜歡之態,宋書煜瞬間就釋然了,自己的寶貝疙瘩有人這樣喜歡,他也很欣慰,於是也笑眯眯地跟過去看小萌孩耍寶去了。

……

好容易等着吃完晚飯,等着天光落盡,等着瘋得精疲力盡的小萌孩睡着,宋書煜終於鬆了口氣,他終於可以脫身了。

撥打桑紅的手機,依然是關機。

小丫頭心夠狠的,如果今天地道沒有挖成,他就只能夜闖林府去找她了,而且礙於林汗青的面子,他連夜闖都得再三思量,只是擔心着,估計要瞪着眼睛到天亮了,這樣一想,越發覺得桑紅這丫頭可惡了,不打不壓不足以滅他的心火。

宋書煜從容地在房間換了帶彈性的作訓服,軟底無聲的軍警鞋,活動了一番手腳,臨出門想了想還是用一個單薄的口罩護住了臉,萬一遇到生人,也可以避下臉。

……

林青燃今天經歷的事情和變故太多了。

尤其是到吃晚飯的時候,林玄玉竟然讓大弟子專門過來請了她們母女一起吃飯,林青燃本身不想去的,但是聽說大哥已經把大嫂母女倆都接了回來,就知道不去太失禮了,於是就帶着桑紅一起過去吃飯。

她們母女倆到的時候,家裡的餐廳坐了黑壓壓的一片人,林汗青一家和林玄玉坐在一張桌上,言笑晏晏,大嫂張桃依然還和早上一樣,笑容溫婉,不過細看的話,能看得出她的笑意是從心底發出的,不再像一張假面。

想來林汗青的勸說是有效的,他從父親的話裡聽出了深深的關切和體恤,反思自己對老婆的態度,也就多了些愧疚,他很委婉地把林玄玉的話轉達給妻子聽,讓她知道她付出的一切,父親都看得一清二楚。

張桃能走到今天的位置自然也不簡單,她今天說走也不過是多少有點負氣,主要是林玄玉本身就知道她預定了晚上的機票,竟然連一聲挽留她的話都沒有,實在是心涼,就帶着怨氣打算走了。

如今再看到林汗青巴巴地追了過來,還帶來了公公的充分肯定,她的心裡閃過一點點的慚愧,不過很快就被她壓下了,她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麼。

當然她們回來之後,大家都很客氣,都做出一副不曾知道紀錄片的事情,因爲吃飯前林玄玉才又把三個女兒喊了過去,嚴格地告誡她們要對大嫂恭敬,如果大哥家庭不和睦,她們無論撈到什麼好處也不會長久。

這姊妹三個也知道,如果真的逼着大嫂和大哥離婚,那就成鳳凰城的笑話了,再換一個更沒有交情的大嫂來,哪裡還會有她們賴在孃家撈油水的機會,當即也都表示得很溫順。

於是,飯前林玄玉很鄭重地說了對黃一鶴婚事的決定,告訴大家如果宋家拿出充分的誠意來,這個婚事還是最好的選擇,家人要齊心協力,給她們母女做好後盾,黃一鶴嫁得好,林家也會多一個政治靠山,無論從哪一方面說,也不算是壞事。

林玄玉這樣發話,其他人自然都應聲附和,再也沒有人敢嗤笑着拿那孩子的事情說事。

也算是一場其樂融融的家宴了。

吃完飯,桑紅就扶着林青燃告辭離開。

母女倆默默地走着,各懷心思,忽然桑紅想到黃博中告訴自己的事情,就很認真對林青燃說,歐陽的身體手術之後,並不大好,讓她不要猶猶豫豫的,等再也沒有機會的時候,一個人懊悔傷心。

林青燃一聽她突然說了這樣的話,以爲她看到自己和歐陽清柏下午一起在涼亭坐着說話的一幕,其實她也挺無語的,因爲她到了現在大腦裡都好像放禮花一樣朦朦朧朧,充滿雲裡霧裡一般的不真實幻覺。

不過迷迷糊糊地抓到了歐陽手術之後身體不大好的信息想了好久,才問道:“他不過五十歲,不好能怎麼樣?”

桑紅爲林青燃的鈍感無語,她只是用力地摟住媽媽有些瘦削的肩膀:

“他手術之前,就被判定爲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了;現在恢復的情況不夠好,那就是手術效果要打折扣的;

不明白這個人有多癡迷於科研事業,總之,他的身體透支得太厲害了,光鮮的只是表面,你不要被他故作健康的姿態矇蔽了,還和他玩什麼猜猜猜的遊戲,老媽呀,很小的時候,我經常聽到你因爲他哭,或者一個人絮絮叨叨地和他說話。”

林青燃頓時紅了臉,急切地要辯駁。

桑紅只是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媽,沒有揭穿你老底的意思,只是幫你看清楚自己的內心,我不知道要多委屈才會哭出那樣絕望的抽泣聲,總之,喜歡就喜歡好了,別再計較當年的仇怨了,他不知道我存在,不然哪裡捨得丟你一個人承受?

經歷這麼多,讓我明白,喜歡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即便他傷你極深,甚至幾乎要了你命,可只要還有一息尚存,還是會癡癡地想着和他一起的過往;

有時候覺得愛情裡是沒有自尊的,在愛面前的男女都是要多卑微就有多卑微;

老天爺眷顧你又給了再次相遇的機會,要是再辜負了,以後估計你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林青燃被她說得眼圈發紅,什麼都沒有再說,默默地和她一起回了小院,直接就進臥室休息了。

桑紅今天也累極了,尤其是看到林寧寧那笑得囂張的臉,她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恨是一定會有的,但是她又知道,豪門沒有秘密,只要她的臉在鳳凰城林家的家宴上出現過,這事情很快就會被人挖出來。

林寧寧本身就是一個看不對眼的表姐,俗話說一表三千里,又沒有任何的感情,她這樣做也是情有可原的,爲什麼要生氣呢?

本身就不是親人,非要當做親人讓她幫着保守秘密,這不是爲難人家也爲難自己的事情嗎?

桑紅這樣一想,很容易就釋然了。

她打開包包看看手機,想要開機,實在想寶寶了,想那個今天恰好趕過來給她解圍的傢伙,不過想到答應外公的話,就苦笑一下把手機丟到了抽屜裡,爲了斷了自己的念想,索性卡塔一聲把抽屜也鎖了。

好好洗個澡睡一覺,明天早上說不定一覺醒來宋書煜已經帶人過來說親了。

她的臉頓時就有些發燙了,連忙雙手捂了小臉,暗想果然外公說的對,女孩子還是要矜持一些,婚事之類的事情只是想想,就覺得好害羞。

於是連忙拿着睡衣之類的到浴室洗澡,爲了讓自己心情好起來,桑紅選擇了唱歌這樣的途徑。

唱什麼呢?

網絡上流行的《小蠻腰》挺重口的,她恰好聽了幾遍,竟然就記住了,當即把浴室的門關嚴實了,一邊洗澡澡一邊唱着小蠻腰。

而且幻想着這就是宋書煜唱的。

宋書煜從地道里出來,發現手下已經用極茂盛的冬青樹配着周圍做了景緻,沒有人會發現他是突然從地下冒出來的。

他輕手輕腳地藉着路燈,觀察了一下環境,順着竹林邊悄無聲息地往主樓桑紅的房間溜去。

他選擇最簡單的法子,直接攀上二樓進入桑紅的房間,房間亮着燈,他小心地躲在窗沿邊觀察片刻,確定房內空無一人,他擡手捻起鋪在牀上整整齊齊的旗袍,看到丟在一邊的絲襪和小內內,那臉瞬間就開始發熱,繼而是全身發熱。

這丫頭顯然是去洗澡了。

宋書煜輕輕地把房門推開了一個縫隙,外邊就傳來了啦啦啦的歌唱聲,他順着聲音找到源頭,看到對面那透着燈光的亮窗,知道那就是浴室。

他看着那緊緊地閉着的浴室,左右扭扭脖子,關節發出咯咯的細微響聲——這小妖精,竟然還有心思唱歌,虧他那麼擔心她受委屈,她竟然連洗澡都在唱歌。

這該多樂才能唱出來啊!

她唱得什麼調調,怎麼聽着嗯嗯啊啊的那麼——那麼——YD來着?

他的大腦裡猛然就迸發出一個念頭:“進去看看,順便和她一起洗個澡?”

旋即就搖搖頭,在家裡他才洗過的,忍着那百爪撓心,決定還是直接在房內等着她洗的香噴噴地過來再享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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