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彥。”陳飛飛的眼裡沒有一絲同情,也沒有可憐。“你並不窩囊。”
沈彥冷冷一笑,望着地面上的磚塊。“很多人都認爲我窩囊,無情,冷酷,自私……因爲他們覺得,我該給我母親報仇。又有誰能明白我心裡的矛盾?”
一邊是親生父親,一邊是早逝的母親,沈彥感到深深的矛盾。原諒自己的父親,他做不到,責怪自己的母親,他也做不到。在沈彥看來,沈磊做的再絕情,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該爲了他自殺,而應該勇敢活下去。
“因爲他們都不是你,自然不知道你心裡的感覺。”陳飛飛對沈彥會有這種感覺不稀奇,就像她,很多人覺得她軟弱,太容易相信人,卻不明白,一個孤苦無依的人,一旦遇到自己可以相信的人,那種迫切的心情。這種迫切就好比落水的人看到浮木是一個道理的。“你不要去在意別人怎麼想,而是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
“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沈彥的神色一怔,沒有想到陳飛飛會這樣說。“你認爲,我有自己的想法?”
“其實,每個人對每件事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見,甚至是有了自己的決定。只是,很多時候,我們不敢下決定,害怕自己做錯選擇,害怕承擔責任。”陳飛飛想起以前的自己,軟弱,不敢去承擔責任,總會不自覺地依賴身邊的人,期望身邊的人給自己做決定,完全不明白,身邊的人再親近,都不能代替自己做出決定,也不可能陪着自己過一生。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夠勇敢?害怕承擔責任?”沈彥無法接受這個說法,帶着一絲懷疑的眼神望向了陳飛飛。
“不是,我不是說你不夠勇敢,而是我們的內心一旦覺得自己無法面對的時候,就會潛意識地讓我們躲起來。以爲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裡,就能躲避敵人的攻擊。事實上,敵人不會因爲我們的膽怯而停止攻擊我們。”陳飛飛低頭,恰好看到沈彥腳邊一大堆的菸頭,暗自嘆息,男人有了壓力,就真的要抽菸解決嗎?抽菸,其實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只有你想通了,選擇去面對它的時候,你才發現,你的敵人,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可怕的是我們的思想,在爲我們製造困難。”
沈彥看着陳飛飛的眼神帶着幾分異樣。“你怎麼會想那麼多?”按理說,單純的人,不該是天真無知,什麼都不想的嗎?
“你是不是覺得,像我這種單純的人,就該什麼事情都不想,等着你們當英雄來救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陳飛飛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沈彥看到她凌厲的眼神,有點愣住了。“你,你今天該不會……”
“被鬼附身了?”陳飛飛輕笑了,一張明媚嬌柔的臉露出一種不搭調的堅毅,初看的時候,覺得不習慣,多看幾眼,沈彥又覺得糅合在一起,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風華氣度。
“自從上次,在這裡發生了一次意外之後,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我可以更勇敢點,如果我可以更堅強點,那麼,在我身邊的人會不會更幸福一點?”陳飛飛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不可自拔。“每次等着別人來救,那種滋味一點都不好受,因爲你不知道你要等的人會不會來,也不知道,他來了,會不會真的幫得到你?如果他幫不到,只會害了自己,也會害了對方。”
“就是在這種心情下,我告訴自己,我要學會堅強起來,不要再依靠任何一個人。”陳飛飛望着停車場上的一盞燈光,目光裡透着一抹不可動搖的堅強。“人不可能依靠別人一輩子的,就像小姿說的,父母會老去,老公可能會變心,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世界,真正能夠陪着自己一直走下去的人,是自己,不是別人。而你的母親,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她的心裡,你父親是唯一能陪她走下去的人,等她發現沒有了你的父親,她就膽怯了,不敢繼續往下走。她選擇了結束,以爲結束,就能解決所有的痛苦。其實,痛苦在她身上結束了,她也接受到了懲罰,那就是她無法繼續享受剩下的人生,無法享受你帶給她的快樂和溫暖。”
沈彥的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陳飛飛說的沒錯,他的母親用死逃避現實,也用死來懲罰了她自己。
“你還責怪她嗎?責怪她不負責任,對嗎?”陳飛飛望着沈彥,似乎要望進他的靈魂。“其實,你沒有必要責怪她。選擇死亡,對她來說,是結束也是最終的懲罰。她沒有欠你任何東西,把你帶到這個世上,是她的使命,她已經完成了使命。至於撫養你,不是每個父母對子女都會盡到撫養的責任,也像這個世上的子女,也不一定會對父母盡到贍養的義務。”
“你說的也對。”沈彥聽完她這席話,發現自己對母親最後的一點怨恨消散了,“她生了我,不代表她要撫養我成人,我只是不明白,有了我這個兒子,難道不足以讓她堅強起來嗎?”
“小姿曾經和我說過,她說,人生就是一場修煉,每一次遇到的困難,每一次遇到的痛苦,都是上天給予的考驗,有的人經歷了考驗,無法體會其中的意義,就會選擇墮落;有的人經歷了考驗,選擇了進取,人生就會獲得成功;還有的人,經歷了考驗,體會了人生,就能適當地調整自己的步伐,往幸福的路上走去。你媽媽經歷了那次考驗,沒有通過考驗,就一條路走到黑,選擇了輕生這條不歸路。如果老天爺再給她一次機會,相信她會選擇活下來,陪着你一起成長起來。”陳飛飛見沈彥的臉色沒有之前那麼難看了,知道他想開了。“說到底,人最怕的就是想不開,一個人在一件事上拼命的糾纏,最終受到損害的人,就是她自己。我以前也很看不開,以爲陳婷婷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該輕易放棄的,可你知道嗎,有時候,放開一個人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難,只要自己願意放下,就能隨時隨地,把她放下。”
“你的話,快趕上電視裡演的大師水準。”沈彥取笑道。
烏黑如琉璃一樣純淨的眸子,透着一絲光亮,陳飛飛彎起嘴角:“電視裡的大師,都是編劇瞎編的。其實,生活就是最好的大師,它教會一個人現實,也教會一個人如何苦中作樂,它帶給每個人痛苦的時候,也會帶來快樂。”
“高!”沈彥豎起大拇指稱讚道。這個稱讚發自內心的,沒有一絲水分。
當然,也因爲這席話,沈彥對陳飛飛的星途有了信心,畢竟,一個人有很深刻的人生體會,才能演出戲裡人物的精髓。“現在我對你接拍那個角色,也有幾分信心了。”
“你說的是張導演推薦的那部古裝戲嗎?”陳飛飛問道,心裡也有了幾分信心和底氣。“你覺得我能演好那個女主角?”
“可以。以你現在的精神狀態來說,完全勝任。”沈彥不是隨便說出口的,他雖然是半途出來的經紀人,卻不代表他沒有專業知識。“你只要好好把握人物的精髓,就能演好你的角色。飛飛,我看你離影后的位置不會很遠了。”
聽到沈彥這句話,陳飛飛的臉上沒有一絲喜色。小時候,看到電視裡的那些演員,她以爲那些人是天神一樣的存在,等她真正從事這一行開始,才明白,所謂的天神,就是從凡人開始的,任何不平凡的人,只是在做出不平凡的事情之後,才變得不平凡,而不是一開始就能成就不凡的。
“你不高興嗎?”沈彥見陳飛飛的神情很平靜,以爲她不高興。
“不是不高興。”陳飛飛不知道如何形容現在的感覺。“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覺得,沒有之前那麼興奮。剛開始跟着小姿拍廣告的時候,我很興奮,每天都做着影后的美夢,現在,別人告訴我,我能當影后了,我卻覺得,好像不是那麼渴望,也不是那麼重要。或許,等了太久,麻木了,就沒有以前的熱情。”
“所以人家說了,成名要趁早。”沈彥一點都不意外。“人的年紀大了,就會越來越穩重,對於夢想,對於自己的理想,就沒有以前的那股熱忱倒是真的。”
陳飛飛皺着眉頭,難道她已經老了嗎?
沈彥見她一副很苦惱的樣子。“怎麼了?”
陳飛飛摸了摸自己的臉,帶着一絲好奇的語氣問沈彥:“你是不是覺得我老了?”
沈彥古怪地看了陳飛飛一眼,然後指着自己問道:“你覺得我老嗎?”
陳飛飛睜大眼眸,仔細看了沈彥幾眼,然後搖搖頭:“你看上去,一點都不老。”最要命的是,他居然長得那麼帥。男人長得那麼好看做什麼?陳飛飛有點鬱卒了。
“那就是了。我都沒老,你老什麼?”沈彥氣極了,狠狠拍了她的小腦袋一下。“也不知道你這個腦袋瓜子裡裝了什麼東西?明明比我年輕,居然還跟我說老字,你是不是嫌棄我老了,不配做你的經紀人了?”
沈彥發作起來很自然,陳飛飛心裡覺得委屈,偏偏找不到藉口來反駁沈彥。她暗想,難道真的是她想錯了嗎?
揉了揉自己的小腦袋,陳飛飛帶着一絲委屈問道:“你現在可以走了嗎?我下午還有工作要做。”
沈彥看了一下手錶,漫不經心道:“時間還早着呢,你不用擔心。”
陳飛飛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肚子裡空空的,到時間吃東西了。“要不,我們先去吃東西?”沈彥似乎沒有聽到陳飛飛的話,一動不動站在那邊思考着什麼。
陳飛飛忍不住又重複了一次,見沈彥依然沒有反應,她急了,狠狠推了沈彥一把,道:“你在神遊什麼?”
沈彥回神,答道:“我在想沈家的事情,到底要怎麼做纔好。”
“你想怎麼做,不就怎麼做囉。”陳飛飛真不明白,有錢人的麻煩,怎麼比沒錢的人麻煩更多。“我還是那句話,按你自己的心意做,反正到時候錯了,也是你真心求來的結果,怨不到別人的身上。”
沈彥聽完陳飛飛的話,眉頭舒展開來。“你說得對,我應該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而不是別人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陳飛飛聽了沈彥的話,覺得有點怪異,又說不上理由。
不過,看到沈彥那張恢復神采的臉,陳飛飛的心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沈彥,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站在你身邊。”
這句話很簡單,也很樸實,沈彥聽過比這句話更爲好聽的話,但是,他從來不會覺得一句話會如此溫暖,彷彿是一股活力慢慢注入了他的胸腔,給了他無限的動力。他握起拳頭,朝着陳飛飛比劃一下:“我們一起加油。”
“好的,我們一起加油!”陳飛飛能感覺到那種活力慢慢回到沈彥的身上。她想,沈彥這種人,註定不是那種頹廢的人,他會很快地從傷痛中爬出來,繼續當個瀟灑的沈大少。若是他的媽媽有這種優點就好了,這樣的話,也不至於要自殺。
沈彥邁開步子,走向車子,回頭,卻發現陳飛飛站在原處,似乎在思考什麼,就大步流星走過來,揉了揉她一頭柔順烏黑的秀髮:“我們走吧。”
陳飛飛回過神來,笑着道:“好啊。”
沈彥打開車門,讓陳飛飛坐進去,然後他坐到駕駛座,負責開車。
夕陽漸漸西斜,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空,路邊的樹木再也不是夏日時的那種鬱鬱蔥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黃色。
工作結束後,阿元送陳飛飛坐上沈彥的車,自己卻坐另一輛車回了劉家。
陳飛飛坐在車裡,透過車窗,看到窗外的秋景,有幾分怔忡:“不知道小姿和伯母在A省過的怎麼樣?我真想她們。”
沈彥的嘴角彎起,想起那兩個人,臉上也有幾分笑意。“我猜她們是樂不思蜀了。”身邊有至愛的人陪伴着,只怕世界上再美的風景,也吸引不了她們。能讓她們快樂不知時日過,也只能是她們身邊的兩個男人。
車子緩緩駛進了小區,陳飛飛從車上跳下來,帶着一絲笑意道:“你也別羨慕她們。今天,我給你包餃子吃。”
沈彥打開車後箱,準備拿東西下來,聽到這句話,臉上的笑意加深了。“我可不可以把你這種行爲當做一種安慰?”
“算是吧。”陳飛飛的笑容很純粹,沒有一絲雜質。“總之,你對人好,人就對你好。雖然這個公式不是萬能的,至少它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沈彥懶得和陳飛飛爭辯,“我現在肚子很餓,你等下先煮點東西給我吃吧。要不然的話,等你包好餃子了,我要是餓死了,就真的划不來。”
“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差?”陳飛飛不服氣地反駁道。她包餃子也是一把手的,怎麼到了沈彥的嘴裡,就成了差生那種水準的?
“我哪裡知道你到底是高手還是低手?”沈彥走進大樓,指着電梯,吩咐陳飛飛:“先幫我按電梯吧。我兩隻手都提着東西呢。”
陳飛飛走在沈彥的前面,幫沈彥按了電梯。
等電梯下樓了,兩個人先後走進電梯。
“謝謝!”沈彥走進電梯的時候,對陳飛飛道謝。
“呃?”陳飛飛摸不着頭緒,有點不明白沈彥爲什麼要道謝?“你爲什麼說謝謝?”
沈彥真想翻白眼,這個丫頭是不是在裝傻啊?人家道謝了,還問人家爲什麼?是想再聽一次嗎?“我說謝謝!謝謝你在停車場裡的話。”
“哦,是這個啊。”陳飛飛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只是說出自己的心裡話,難得有人聽我胡謅,這種感覺真的不錯。”
沈彥的臉徹底變黑了,什麼叫做胡謅?敢情他是被這個小丫頭糊弄。“早知道你胡謅,我也懶得道謝。”
陳飛飛做了一個鬼臉,道:“誰要你道謝了?是你自己貼着上來道謝,好不好?”
沈彥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一雙黑眸里布滿了陰雲。
陳飛飛見他變臉變得如此快速,頓時覺得沈彥這個人很無趣,一點紳士風度也沒有。
電梯的門開了,陳飛飛率先走出電梯,沈彥跟在後頭。
陳飛飛掏出鑰匙,打開門,一隻腳剛踏進屋,就有東西鋪天蓋地灑下來。陳飛飛立即用手臂擋住那些東西,身子迅速往後退去,恰好碰到沈彥的胸膛。
沈彥悶哼一聲,沒有想到陳飛飛會這麼突然退出來,剛想問原因,就聽到屋裡傳來了生日歌:“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陳飛飛,happybirthdaytoyou。”
陳飛飛放下手臂,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一幕。李小姿的手裡捧着一個三層大蛋糕,還是她最喜歡的水果口味,站在李小姿身邊的莊雅捧着一束紅色的玫瑰花。
一瞬間,陳飛飛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帶着一絲哽咽道:“你們還記得我的生日願望啊。”這個生日願望,她自己都不記得,李小姿和莊雅卻牢牢記住了。
“當然記得。”李小姿笑着道:“諾,趕緊過來吹蠟燭吧。”
陳飛飛帶着燦爛的笑容走進屋,和李小姿一起來到餐廳。當着衆人的面,陳飛飛吹滅了蠟燭。
等蠟燭滅掉了,李小姿拿出一個仙女棒給陳飛飛:“你以前說過,等你二十五歲生日的時候,你希望得到一個三層的蛋糕,一束玫瑰花,還有一個英俊的白馬王子。蛋糕和玫瑰花,現在都有了,就差一個白馬王子,諾,仙女棒給你了,你自己變出一個白馬王子吧。”
李小姿的話剛說完,屋子裡的人都笑了,陳飛飛盯着仙女棒,哭笑不得。“那是小時候的夢想。”要是白馬王子能夠變出來,估計仙女棒是全天下最暢銷的東西。
“就是因爲小時候的夢想才珍貴的。”李小姿將仙女棒塞到陳飛飛的手裡。“就當回到小時候,再許個願望。說不定,上天聽到你的願望,真的會送你一個白馬王子給你也不一定。”
李小姿知道,這一世的陳飛飛已經擺脫了蕭逸然那個渣男,避免了未婚先孕的悲劇,也成功走上了演藝道路,那麼接下來,就是缺少一個強而有力的肩膀,讓她依靠。
李小姿自己得到了幸福,看到母親也得到了幸福,就更加希望陳飛飛得到幸福。
握着仙女棒,陳飛飛想起小時候第一次來李家的情形。
“這是什麼?好漂亮啊。”白可們人。
“這是仙女棒,可以變出很多很多東西來……”
“那能不能借給我?我要變一個東西。”
“什麼東西?”
“我要我的爸爸媽媽。”
“仙女棒變不出你的爸爸媽媽……”
回頭望進李小姿的眼眸深處,陳飛飛舉起仙女棒,眼裡閃着淚花:“這次,我不想變出什麼白馬王子,我的生日願望很簡單,就是要永遠和你們在一起,快快樂樂地度過每一個生日。”
說完這些話,陳飛飛抱住了李小姿和莊雅。就算她找不到父母,找不到白馬王子,至少,她還有兩個相依爲命的親人。在這刻,陳飛飛覺得,幸福離她一點都不遠,一直都在她身邊徘徊着。
深藍色的天空,有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王子原從車上走下來,恰好看到流星消失的瞬間。
他駐足望天,似乎想看透命運的軌跡,又似乎在想某些事情。
“少爺。”在他身後的一個女傭人低聲道:“你趕緊進去,要是時間拖長了,讓老爺知道你來過,就不太好了。”
王子原收回目光,眼神落在自己的無名指上那一顆鑽戒。那是他向李小姿求婚的鑽戒,只可惜,李小姿的那顆鑽戒,至今都沒有戴到她的手上。
邁開步子,王子原快步走了進去。房間的氣味很難聞,王子原從口袋裡拿出口罩,遮住他的嘴巴和鼻孔,然後順着臺階,往地下室走去。
昏暗的地下室,渾濁的空氣,王子原暗想,王明基果然夠狠,居然讓自己的妻子呆在這樣一個地方,又不肯讓對方痛痛快快死去。
“誰?!”或許是在地下室呆久了,王夫人的聽覺變得很靈敏,一下子就察覺到有人來了。
王子原回頭,示意那個傭人退下去,自己一個人走到了王夫人的身邊。“是我。王子原。”
“孩子,是你!”王夫人欣喜若狂,彷彿看到了曙光似的。“你是來接我出去的嗎?好孩子,你真的是好孩子。”
王子原居高臨下看着眼前的婦人,雖然燈光昏暗,卻不影響他的視線。原本雍容華貴的王夫人,此刻眼窩深陷,肌膚鬆弛,嘴脣也失去舊日的色彩,變得蒼白又幹澀。“我不是接你出去的。”
王子原的一句話,將王夫人打入深淵。“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聽到王夫人尖叫一樣刺耳的聲音,王子原的眉頭微微皺起。“我爲什麼要接你出去?你既不是我的母親,也不是我的親人,我爲什麼要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得罪我自己的父親?”
王夫人聞言,原本張牙舞爪的手,無力地垂下來。她知道,王家的人,一向利益至上,也包括當初的自己。“既然你不是來接我,爲什麼來看我?是想看我有多慘嗎?”
王子原沒有否認,對王夫人的痛恨,他從來沒有減少過一分。前世,她步步緊逼,逼得他不得不放棄李小姿,逼得他不得不聽從父親的意思,做父親的傀儡。那個時候,他以爲自己的妥協,會換到親情這種可貴的東西,現在才知道,親情不是每個人都具有的。有些人自私到骨子裡去,完全不會有親情這個觀念。
王夫人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王子原的回答,就慌張:“你,你別走,只要你能把我救出去,我什麼都答應你的,真的,什麼都答應你。”
“我只要你一樣東西。”王子原緩緩說道:“賬冊,我父親的賬冊。”
“你胡說什麼?我哪有什麼賬冊?”王夫人真的慌了,王子原怎麼知道那本賬冊?那個秘密,很少人知道的。
王子原負手而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賬冊到底在哪裡?如果你不說,那麼,我可以告訴你,這裡就是你的老死之地,你也別說什麼情分不情分,這些年來,你明裡暗裡也耍了不少手段對付我,別以爲我是傻瓜,完全不知道你的詭計。”
王夫人伸出如骷.髏一樣枯瘦的手,試圖想抓住王子原的衣襟,卻落空。她半跪在地上,哀哀哭泣了幾聲,見王子原沒有反應,才低聲問道:“我交出賬冊,就能走出這裡嗎?”
“你交出賬冊,或許我有辦法讓你走出這裡,就算沒有辦法,也會讓你好過一點。若是你不交出賬冊,我是百分百保證你走不出這裡,日子一定很難過。”王子原知道,現在的王夫人把賬冊當成了救命的法寶,不會輕易交出來的。但是他既然來了,就有把握拿到賬冊。
“這樣說來,我也沒有得到什麼好處。”王夫人冷哼一聲,“沒有好處的事情,我爲什麼要做?”
王子原想起了一句話,叫做不見棺材不掉淚,王夫人現在就是這種情形。“既然這樣,我就沒話說了。”。
說完,王子原就大步流星往前走。
“回來,回來!”王夫人似乎也意識到,如果她這次放王子原走,或許,她就真的沒有機會走出這裡。
王子原停住腳步,回頭冷冷地看着王夫人:“你想通了嗎?”
“我想通了,我想通了。”王夫人知道,現在再堅持下去,吃虧的還是自己。因爲她手裡沒有更多的籌碼和王子原對抗,只能選擇妥協。
王子原見她完全想明白了,一步步往回走,臉上的笑容被口罩掩蓋,卻依然能感覺到他的笑意:“算你識時務。我可以告訴你,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就當我報答你多年的養育之恩。”自從重生後,他有的是機會扳倒王明基,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
王夫人的臉上浮現一抹苦澀的笑,王子原提出條件要挾自己,居然還說報恩,真的太可笑了。可惜,她現在沒有條件和王子原討價還價。
同一時間內,劉少陵的公寓裡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看到沈彥,劉少陵就沒好氣:“深更半夜的,你來我家做什麼?”
沈彥露出一絲無辜的神情道:“你以爲我想啊?還不是你嫂子,非要給陳飛飛過生日,我也不會拖到這麼晚纔過來。”
劉少陵聽到這個消息,微微詫異。“那個丫頭生日嗎?”
“是啊。”沈彥說到這個,就有點不好意思。“大家都送了禮物,唯獨我沒有,我特別尷尬。”
劉少陵聞言一笑。“沒事,反正你也不知道是她生日,她不會怪你的。”
沈彥也知道陳飛飛不會怪他,但是他心裡就是不舒服,感覺自己被她忽視似的。“明天,我打算補送一份生日禮物給她。”
劉少陵挑眉,有點不明白沈彥的意思:“你找我,就是要告訴我這些嗎?”
沈彥露出一副你很無聊的表情。
劉少陵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沈彥的肩膀一下:“快說,我還要早點睡覺,這幾天,我忙得要死。”
“看你的樣子生龍活虎的,不像要死的樣子。”沈彥不怕死地反駁回去。
劉少陵冷冷瞥了他一眼。“你試過三天三夜沒有睡覺嗎?”
“沒有。”沈彥一向是過着富貴閒人的生活。“我又不是找虐,幹嘛三天三夜不睡覺?”
說完之後,沈彥的神情突然變得認真起來。“你該不會三天三夜沒有睡覺的吧?”
劉少陵指着自己的黑眼圈。“你覺得我現在的狀況很好嗎?”
“的確不好。”沈彥有點佩服劉少陵。“你太厲害了。”
劉少陵的鼻子氣歪了,這個人怎麼這麼難纏,照常理來說,聽到人家這麼久沒有睡覺,是不是該立即告辭走人?他倒好,還在這裡歪纏。“沈彥,你有事嗎?”
“我當然有事才找你。”沈彥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似乎佔用了劉少陵寶貴的睡眠時間。“我來找你,是想把沈氏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授權給你,由你出面打理。怎麼樣?”
沈彥的話,徹底讓劉少陵呆住了。“你哪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爸爸不是和你決裂了嗎?”
沈彥坐下來,抱着坐墊,神色複雜道:“問題是,我有個好媽媽,什麼都沒有給我留下,就留下了股份,保證我衣食無憂。”
劉少陵知道沈彥的母親是自殺的,聽到這個遺產是他媽媽留下來的,心情也有幾分複雜。“那你就準備把沈氏的股份賣給我?”
“不是,是授權給你。”沈彥提起這些股份的時候,思緒萬千。“當初,我爸爸會選擇煤礦,是因爲我媽媽的主意,後來成立了公司,就給我媽媽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那個時候,我想,他們是很恩愛的一對夫妻。”
“那後來,怎麼會有一個孟素雲?”劉少陵無法理解,在劉家,不管是大房二房,還是自己這一房,夫妻恩愛,舉案齊眉。如果沈家的夫妻恩愛,怎麼會多了一個孟素雲?
“說出來,你也不信吧。”沈彥苦笑。“孟素雲被人玩弄了,搞大了肚子,就去醫院流產,遇到我媽媽做產檢,她好心扶了我媽媽一下,我媽媽就當她是好人。後來,她出車禍了,沒有錢交醫藥費,我媽媽出錢幫她交了。因爲這件事,她就成了我媽媽的好姐妹。然後呢,劇情就像電視上的那樣狗血,她勾.搭上我爸爸,說她和我爸爸是真愛,我媽媽這個正室,明明和老公沒有感情了,還霸佔着人家老婆的位置,成了鳩佔鵲巢,迫.害人家愛情的卑鄙小人。”
劉少陵也很無語,這種情節,在電視裡很常見,似乎一遇到真愛,什麼法.律道德,人.倫大綱都要給他們讓步,似乎真愛就是一個天下無敵的法寶,女主角有了它,可以光明正大當小三,男人有了它,可以肆無忌憚地玩。弄別人的愛情。“你媽媽也真倒黴,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情?”
“這些都是我聽來的,不過,**不離十。”沈彥的臉色流露出一抹傷痛。“即使我和她沒有多少感情,當我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依然感到傷心。我不明白,電.視上的那些編劇,怎麼會編出這樣荒唐的劇情,看到自己的母親被父親冷落,做兒女的還幫着小三爭取真愛,這得多腦殘才做得出來的事情?至少,我聽到這個故事的,我只想幫她爭取一些公道,可是她已經死了,我想做什麼,都師出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