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的確無法拒絕。
又或者說,他不打算拒絕。
如果他強行結束這場比賽不是不可以,後果卻會比繼續它更嚴重許多。
希爾把維尼遞過來的u盤接手,目光落在維尼的臉上。
維尼對他笑得更加燦爛,那是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
希爾清楚他在等待着什麼,又在渴望着什麼。
希爾想到了肖恩之前說的話,忽然之間有點明白了,且真正的詳細他的話語沒有虛假。
因爲不管是眼前的維尼,還是他並不太熟悉的南希,他們的身上的某種特質,都和肖恩很相似且融洽。
他們總是做着看似正常,實際上離經叛道的事情。踩在邊緣線上,讓旁人看得心驚膽戰,他們本人卻樂在其中,嬉笑從容。
這種態度太過於外露,想不被注意到都難,臺下起鬨的人聲逐漸猶疑。
希爾拿着u盤走向操作檯。
維尼也回到了南希的身邊,正準備跟南希說話。
南希擡起頭,“快下雨了。”
維尼一愣,跟着擡起頭。
這才發現天空不知不覺有點烏雲的痕跡,陽光也沒那麼明媚。
他說:“這裡的天氣是這樣的,前一分鐘晴空萬里,下一分鐘就可能狂風暴雨。”
維尼道:“我去找傘。”
“不用。”南希道,“也沒多久。”
維尼說:“那是老師你不知道這裡的天氣多變化多端,如果是小雨還沒什麼,大雨的話能把人淋成傻子。”
話是這樣說,維尼還是沒動,臉上的笑容也不以爲然。
肖恩發了一條信息出去。
發現快下雨的人不光是南希一個人,臺下的也有不少老生髮現天氣的變化。
最先發現預兆是氣風了,一般突然起風就說明要下雨了。這是艾迪斯學院老生們憑經歷得出的經驗。
只是七號舞臺的下面根本就沒有遮雨的地方,這種時候也沒有人願意離開,他們還想看比賽最後的結果。
這時候就要靠人緣了,手機拿出來給好友發信息,求助讓大家給送傘。沒有人緣,且交友不慎的那就只能淋着了。
學生會的成員上臺,手裡已經準備好傘,隨時準備給希爾遮雨。
“這算不算預兆?說明音樂之父也不看好她的作品。”下面有人打趣道。
然後就有人接口,“如果下大雨的話,雨聲會不會影響音樂。”
“讓她剛剛那麼囂張,現在倒黴了吧。希爾是不是不想她太難看,才動作這麼慢,再不快點的話,真下雨了,我都不想聽了。”
這個說話的人大概是個烏鴉嘴,他的話剛說完,天空一聲雷響,然後雨水就落下來了。
臺下的人羣頓時喧譁起來,有的往外跑,有的則和身邊的朋友打鬧成一團,也有厚顏去擠別人的傘。
肖恩接過一人送來的傘,打開後舉在南希的頭頂,雨水打在黑色的傘布上,發出“嘟嘟嘟嘟”的響聲。
一旁沒有這個待遇的維尼驚愕望着肖恩,“爲什麼你有傘?”
肖恩道:“花錢。”
維尼:“……”
他承認有的時候,他的腦子真的不如肖恩好用。
維尼哼道:“不就是淋雨嗎?我身體好。”
又一道雷聲響起,和雷聲同時響起的還有音響裡的樂聲。
維尼一愣。
舞臺下面雜亂的人羣也很多都愣住。
幻聽了嗎?
並沒有斷拍的樂聲讓他們明白,這不是幻聽。
現場的聲音在短時間內越來越小,最後竟然沒有人再說話。
樂聲、雨聲、偶爾的雷聲更清晰。
樂聲和雨聲混合,雨水打在樹葉、打在土地、打在水窪裡的聲音,和樂章交融出靈魂,觸碰了人的心靈。
這是什麼感受,從身體傳來的冰涼,從血液裡又透出的溫熱,被聽覺和觸覺俘虜。
不光是第一次聽到南希作品的學生們驚愣了,連聽過一次希爾和維尼、學生會成員他們,也沒有想到由七號舞臺的設備放出的樂章,巧合的配上現在的天氣環境,會營造出這樣震撼人心的效果。
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生長破繭發芽,每個人心底開出的花朵都不一樣,浮現腦海的記憶也不一樣,感動卻相通。
“您在創作時想到是什麼呢?”肖恩的聲音很小,唯獨身邊的南希能夠聽見。
他也的確只是說給南希聽的。
南希道:“想什麼啊。”
她望着外面越來越大的雨水,嘴角輕微的勾起。
肖恩半晌沒有聽到答案,低眸去看南希,然後失神。
少女的無暇的臉龐,黑色傘下的陰影中,看不清眉眼的情緒,神情柔軟。
一種難言的柔軟,堅韌並不柔弱,彷彿一層綿柔的外皮下,深處裹着神秘而強大。
宏偉悲壯又熱烈的音樂下,她的背脊筆挺如標杆。
肖恩想到了《晨光》裡的藍星,眼前的她和書裡的他,交疊不清又融合。
南希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裡,“英雄吧。”
肖恩回神過來,“爲什麼?”
他還以爲是戰爭,侵略以及被侵略。
南希輕笑,沒有回答肖恩的問題。
這個樂曲創作的時候,她想的是爺爺。
她第一次看到戰爭影片,就是爺爺帶着她看的,爺爺對她說那些戰士,那些英雄。
她想歌頌或者祭祀的不是戰爭的本身,而是那些爲戰爭爲國家爲人民獻身的英雄們。
肖恩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南希,他的眼神深邃專注,帶着一絲近乎兇狠的尖銳,像一根針一樣恨不得戳破南希的表面,看到現在的她的最深處,哪怕只是泄露一絲一毫給他看到也好。
他對希爾說,熱愛的是對未知的挑戰。
駭客的世界裡充滿了未知和挑戰。
此時他發現,有個人就是未知的本身。
在南希的身上總能看見他所渴望的。
無論是讓他愉快的默契配合,還是讓他看不清的更多未知領域。
七號舞臺的上下,一眼望去會發現,目前還能笑着的唯獨南希一個人。
樂曲到了尾聲,不像其他音樂到尾聲逐漸減弱,反倒節奏激昂。
天空下起的傾盆大雨也沒能把樂聲淹沒,反倒像是主動的配樂。
直到音樂真正的結束,還有很多人沒有反應過來,雨水打在臉上,分不清是水還是汗水,又或者是淚水。
雷聲一震,驚神。
現場人羣紛紛回神,又恍若還在夢中,集體看向七號舞臺上,如今所有人視線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