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寫明月的詩詞雖多,可人的記憶有限,在張素問說出“月破輕雲天淡注,夜情花無語。”這句後,沈康思考良久,笑着搖了搖頭,拱手道:“沈某無詩詞可對,甘拜下風,願罰酒一杯。”

“是沈大人謙讓,小女勝之不武。”張素問抿脣淺笑。

“沈某絕非謙讓,是小姐的詩詞造詣更勝於沈某,沈某輸的心服口服。”沈康端起桌上的酒杯,開開心心的飲下罰酒。

“是沈大人相讓,小女剛聽沈大人所誦的詩詞……”張素問道。

“好了好了,你們就不要互謙了,沈大人是才高八斗,張小姐是學富五車,你們是平分秋色,相得益彰,不分高下,男……”何輕語樂呵呵地打斷張素問的話。

“夫人,您在說什麼呢!”張素問嬌羞的喊道。

“我沒說什麼呀!”何輕語一臉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我是說難得一次聽到這麼多寫明月的詩詞,真是受益匪淺!”

何輕語改口改的很順,衆人都笑了起來,道:“是啊,我們受益匪淺!”

“我,我先回房了。”張素問不好意思,起身疾步逃開。

“找吃得太多,出去練練劍。”沈康臉紅紅的,找了個藉口迅速往後院溜去。

衆人發出善意的笑聲,讓兩人的腳步更快了些。

“好了,找也吃飽了,先上去休息,你們隨意。”何輕語笑笑,雙手撐着桌子,緩緩站起身來,有她在這裡,這些護衛、侍衛喝酒喝的不盡興。

“主子,老奴(奴婢)扶您上去。”綺兒子矜和秦嬤嬤同時放下竹箸,綺兒和子矜上前扶着何輕語的手,秦嬤嬤跟在身後,三人小心翼翼地送她上樓。

四個人剛上到二樓,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能發出這麼大聲響的應該是數十匹馬同時踏上青石板路,可現在已近亥時,戌時就已關了城門,會是什麼人在這麼晚還縱馬狂奔?

何輕語微微蹙眉,站在二樓,側耳細聽,那馬蹄聲漸漸接近客棧,停在了客找門外,可以清楚聽到馬喘粗氣的聲音,坐在大堂內的護衛和侍衛們神色戒備,婢女和婆子們跑到樓梯口,一臉緊張地注視着客棧大門。

“這裡是客棧,有人投宿是正常的,你們不用這麼緊張。”何輕語沉聲安撫衆人。

“咚咚”門外的人大力地敲着木門。

客棧掌櫃縮在櫃檯裡,不敢出來迎客。

不知道何時沈康已從後院走進大堂,他徑直走過去一邊開門,一邊道:“無須緊張,是王爺來了。”

木門打開,搖曳的燭光下,何輕語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眼中浮起一片水光,是言庭羲,他來了!

言庭羲顧不得跟沈康說話,一個箭步,衝上了二樓,站在了何輕語的面前,看着她圓潤的下巴和她隆起的腹部,有着孕婦的富態模樣,脣角勾起愉悅的笑容,張開雙臂將她抱進懷裡,鼻尖索繞着一縷淡淡的幽香,數月不見,重新擁她入懷,宛若隔世,低頭在她耳邊道:“語兒,我好想你。”

“言庭羲,你別抱的這麼緊,會擠着孩子的。”何輕語雙手抱着肚子。

“娘子,你現在有子萬事足,就不要爲夫了!”言庭羲委屈地抱怨,卻還是依言鬆開她,兩隻手輕輕地抓着她的兩個肩膀,低頭看着她圓圓的肚子,算算已有五個多月了!

“言庭羲,你可別亂稱呼,現在我可不是你的娘子,我已經奉旨自請下堂了。我如今是何家的小姐,男女授受不親,請你把你的兩隻手拿開,不要動手動腳的破壞找的閨譽。”何輕語一本正經地提醒他,幽深的眸底有淡淡的笑意,那紙休書,她根本就不當回事,只是想要看看言庭羲會如何回答。

言庭羲狐狸眼一閃,正顏道:“言何氏,休書上我沒簽字,不作數,你還是我言庭羲的妻子,還是汾陽王府的王妃。”

“你說不作數就不作數,那可是太后的懿旨。”何輕語微微眯了眯眼,冷笑,雖然這幾個月過得很逍遙,可讓她一個孕婦不能留在家裡安心養胎,要四處奔波,終還是有那麼一些怨氣的。

“我說不作數,就不作數,天皇老子的旨都沒用。”言庭羲伸手把何輕語打橫抱起,扭頭問綺兒,“方家安在哪裡?”

“左手第二間房。”綺兒抿脣笑道。

“不用你們詞候,都下去。”言庭羲大步向房間走去。

“王爺,主子身子重,您慢些,別摔了他。”秦嬤嬤有些擔憂地道。

“我知道,不會摔了她的。”言庭羲看着懷裡的嬌人兒,這可是他的寶貝,他會緊緊地抱着,絕不會傷到她的。

綺兒扯着秦嬤嬤退到樓下。

何輕語伸手樓着他的脖子,柳眉一挑,問道:“言庭羲,你這個登徒子,想幹什麼?”

“你都說我是登徒子了,這登徒子最好色,那你說我想幹什麼?”言庭羲壞笑地回答道。擡腿將門一腳踢開,抱着她走了進去,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牀上,轉身關上門,又回來她身邊,把她抱起圈在懷裡,摸着她的肚子,“孩子乖不乖?你有沒有害喜?”

“她很乖,應該是個女孩兒。”何輕語摸了摸臉頰,“我沒有害喜,吃的好,睡的香,都胖了一圈了。”

“你以前太瘦,現在摸起來才舒服。”言庭羲的手探進她的衣襟裡,“語兒,有沒有想我?”

“有。”何輕語很爽快的承認,看着明顯消瘦的男人,湊到他脣邊,輕啄了一下,按住他放肆的手,“別鬧,我有事問你,南京城的事都解決了?”

“都解決了,我是來接你回家的。”言庭羲用下巴抵着何輕語的髮髻,輕聲道。

“怎麼解決的?”何輕語很好奇,側身看着他,圓圓的肚子抵在他的腹部。

言庭羲狐狸眼閃過一抹狠絕的寒光,道:“文官罷朝,武官解甲,穿素服跪在乾神殿外。我帶兵闖進皇城,火燒長樂宮。”

簡單的幾句話,卻聽得何輕語驚恐萬狀,挑唆文武百官跪在乾神殿外,這是逼宮。帶兵闖皇城,這是造反!火燒長樂宮,這是不敬!條條都是砍頭的大罪!他連這樣的事都做出來了,這天下還有什麼事是這個男人不敢做的?

“嚇着你了?”言庭羲親了親她的臉,笑問道。

“沒有。”何輕語搖頭,“然後呢?”

言庭羲勾起一邊脣角,露出嘲諷的冷笑,“太后說皇上雖然仰幕你,但是沒有想把你納入後宮之意。是她不忍皇上自苦,才擅作主張,做出了威逼你自請下堂之舉,希望你入後宮爲妃,以慰皇上的相思之苦。所有的事與皇上無關,皇上並不知情,她願一力承擔所有的責任,寫下了‘罪己詔’公佈天下,並自請去皇陵爲先帝守陵,永不回宮。還認你爲義女,和皇上定下兄妹之名,你現在是大漢朝的第一位異姓公主。”

何輕語眸光一閃,微微蹙眉。

言庭羲手指輕輕地撫摸何輕語的眉心,“事情都解決了,爲什麼還要皺眉?”

“言庭羲,你不覺太后的所作所爲很奇怪嗎?”

“不奇怪,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她爲了保住大漢的江山,是絞盡腦汁,煞費苦心。”言庭羲語帶嘲諷,對被太后算計的這件事,耿耿於懷。

何輕語想了想,輕嘆一聲,想不到太后會用這麼決絕的方法逼皇上罷手,算計了所有人,連她自己也放過,只是這樣雖然保住了大漢江山,保住了

皇上的顏面,可這君臣之間的芥蒂怕是永遠都無法消除了!“想不到太后會這麼狠!”

“她不狠,就輪不到她當太后了。”後宮從來都不是祥和之地,能在那生存下來的女人,手上都染有鮮血。

“你付出的代價是什麼?”何輕語沉聲問道。

“情有可原,罰俸三年。”

“只是罰俸三年?你沒騙我?”何輕語懷疑的盯着言庭羲的眼睛,相比他所做的事,罰俸三年真是微不足道的懲罰,幾乎可以說是全身而退。就算太后皇上理虧,也不至於這麼輕易饒過言庭羲!這其中必有內情。

“七王九候和文武百官上書求情,皇上勉爲其難只能小懲大戒。”

“七王?”何輕語數手指頭,“博陵王、東甌王、醇王、鄭親王、醞王,酚王,只有六王,這第七王是誰?”

“閩南王。”

“閩南王遠在福建,他的摺子怎麼會這麼快就送到南京?”

“是父王一早就派人去通知了他。閩南王持意派程策以送中秋賀禮爲名上京,他秘密帶了三千精兵來助我。”閩南王當年被逼休妻,對言庭羲的遭遇很同情,也很佩服他不懼皇權的勇敢。

何輕語微愕,“也就是說父王早就知道,你會教唆百官去乾坤殿,會帶兵闖城,會火燒長樂宮,他不但沒有阻止你,還幫你找人!這不符合父王一向的處事風格。”

言庭羲輕笑出聲,道:“父王很護短的。”

“我一直以爲父王希望你另娶的高門大戶之女的。”

“先帝把你指婚給我,父王的確很不滿意。但是你是我的妻子,父王就算再不滿意,他也會護着你,更何況,他現在對你不知道有多滿意,就更會護着你了。”言庭羲捏捏她圓潤的小下巴,手感更好了。

何輕語眸光一閃,輕輕咬了咬下脣,表情嚴肅地道:“言庭羲,我有問題要問你,你誠實回答我。”

看着突然變得嚴肅的妻子,言庭羲狐狸眼微沉,張太醫說過,女子懷孕後,一般脾氣都會變的極度詭異,要順着,不可與她鬥氣,正顏道:“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我一定誠實回答。”

“言庭羲,是不是任何女人做你的妻子都沒區別?”

言庭羲看着她清澈的墨瞳裡他的影像,抓起她的手,十指交握,“以前我以爲是,現在我知道不是。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後,我知道除了你,我不想要任何女人做我的妻子。語兒,我慶幸,我娶的人是你。”語氣頓了頓,“那麼語兒,你嫁給我,可還覺得委屈?”

一張聖旨,把兩個沒有交集的湊成了夫妻,彼此都覺得委屈,不情願,只是如今他時她已動情,那她對他又如何?

何輕語從來不知道,什麼都要把握的言庭羲,竟然也有把握不住的時候,用力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纏,貼合得密密實實,脣角微揚,笑靨如花,“只要你時我一直這麼好,我就不會覺得委屈,言庭羲,你會對找一直這麼好嗎?”

言庭羲眼底閃過一抹失落,何輕語的這個答紊,顯然不是他所想要的,不過沒關係,他會努力,努力讓她愛上他,低頭親了親她的脣,笑着許諾,“當然,我會一直對你這麼好。”

“可是你接下來三年都沒有俸祿!損失數千兩銀子,沒銀子你拿什麼養妻兒呀?”何輕語看到了他眼底的那抹失落,故意岔開話題。

“娘子,你開了銀礦,還在乎這點小錢?”言庭羲打趣的笑道。

“誰會嫌銀子多啊。”何輕語嬌嗔地橫他一眼,清亮的明眸,在燭火的照耀下流光瀲灩。

言庭羲看得砰然心動,念着她的耳垂,柔聲道:“語兒,我要你。”

“你要輕輕的,別傷着孩子。”何輕語擡手抱住他脖子,仰面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

“我有分寸,不會傷到孩子。”言庭羲溫柔地吻上她的櫻脣,攫取期盼已久的甜蜜。燭光搖曳,羅紗輕揚,一室旖旎。明月有光人有情,鴛鴦枕上共雙棲。

夜色深深,明月西斜,何輕語悄聲坐起來,如水的月光透過窗櫺照射進來,柔柔地映在兩個人的身上。低頭看着沉睡的言庭羲,他臉上的疲憊清晰可見,不由有些心痛,他定是不眠不休的趕過來尋她,纔會累成這樣的。微涼的手指輕輕地撫過他的眉,他的鼻,他的脣,他的下巴,細細描畫着他的輪廓。

她的騷擾把沉睡的人給吵醒了,言庭羲閉着眼睛,抓住停在他下巴上的柔荑,放在嘴邊,親了一下,問道:“語兒,爲什麼睡不着?可是孩子吵你了?”

“沒有,她很乖。”何輕語躺回牀上,窩進言庭羲懷裡,閉上眼睛,“睡吧!”

兩天一夜不曾閤眼,策馬狂奔,言庭羲是真的累了,很快他又睡熟了。何輕語聞着他身上淡淡的橘香,脣角微微上彎,在他的懷中沉沉睡去。

秋日的陽光,溫暖而乾淨,帶着果瓜的香味,言庭羲牽着何輕語的手,沿着青石板的街道緩緩而行。一陣誘人的香味飄來,是從賣面的小攤傳來,何輕語頓時感到飢腸轆轆,二話不說,拖着言庭羲就過去吃了一大碗。自從懷孕,何輕語對街頭的小吃的喜愛,空前高漲,每到一處,必會嚐遍那裡的美食。

“涼粉,好吃的涼粉,來吃涼粉。”耳朵裡聽到叫賣聲,鼻子也聞到了香味。

“好香啊!”添香用力吸了兩口氣,“是什麼涼粉這麼香?”

“去吃吃看,不就知道了。”何輕語擱下竹箸,扯着絲帕擦了擦嘴。那邊早有人替何輕語攔下了賣涼粉的小販,言庭羲牽着她的手慢慢的走了過去。

“夫人您真識貨,小的賣涼粉十多年了,這配方經過無數次改良,保證您吃了還想吃。”小販一邊說,一邊從木桶裡盛了碗涼粉,撒上醋、韭菜末、蝦米、香油等佐料,雙手奉給何輕語。

何輕語嚐了一口,點頭道:“很好吃!”

小販兩桶涼粉被這一行人一掃而空,樂呵呵推着小車回家了。沈康有些犯愁,自從跟着汾陽王妃出來,他腰圍寬了數寸,這劍法看來又要多練幾遍了。

已吃飽喝足的何輕語,精神百倍,逛過鞋店、布店、飾品店、古董店、書店,最後走進了一家賣皮草的店子。

“掌櫃的,把那件白狐皮拿來給我看看。”何輕語指着一塊雪白的狐皮道。

“夫人,真是好眼光,近來白狐越來越難獵,今年就只收購到這一張白狐皮,非常難得,您瞧瞧這毛皮,厚實柔軟,就是給小孩子用也合適,夫人您要買就趁早,以免失之桑隅。” 掌櫃的拼命的鼓吹。

何輕語細瞧那白狐皮,沒有一狠雜毛,潔白如雪,微微頜首,很滿意。

“多少銀子?”言庭羲一直看着她,見她滿意,開口問道。

“一百兩銀子。”

“掌櫃的,這價格可……”何輕語剛要談價,言庭羲已經掏出銀票,遞給掌櫃的。

“謝謝公子!小的這就幫公子把狐皮包好。”掌櫃的樂呵呵把白狐皮包好。

何輕語鼓着腮,斜着眼睛看着言庭羲,冷哼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言庭羲莫明其妙的看着她的背影,喊道:“娘子?”

“王爺,主子如今最喜歡做的事,不是買東西,而是跟人講價。她說那樣會讓她有成就感!”綺兒解釋道。

言庭羲啞然無語,是他錯了,他不該自作主張。在回客棧的馬車上,哄了半天,才哄得何輕語轉嗔爲喜。

在小城多留了兩日,一行人起程回南京。八月二十二日,是言庭羲的生日,何輕語挺着大肚子爲他做了碗長壽麪。還用白狐皮做了件背心送給他當禮物。餘下的皮,她做了個護耳,戴在頭上,搖頭晃腦的問言庭羲好不好看?言庭羲看着象只胖兔子的妻子,一陣狂笑。

“不許笑!不許笑!”何輕語氣呼呼地把護耳從耳朵上取下,用力地砸了過去。

言庭羲身手敏捷地接住護耳,忍着笑,道:“語兒,你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何輕語冷哼一聲,上前用肚子抵着他,瞪着雙眸,“你是想說我可憐沒人愛是不是?”

“可愛就是可愛,怎麼延伸處可憐沒人愛了?再說了,不是有我愛你,你又怎麼會沒人愛?”孕婦的詭異脾氣又莫明其妙的暴發了,言庭羲笑眯眯地哄人。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何輕語靠在言庭羲的懷裡,看着車外緩緩向後的景色,輕輕吟道。

四月初離京,九月末回京,走時,春花剛謝,回時,秋菊漸殘。在何輕語回來的當天夜裡,她收到了言庭羲送給她的禮物,十二塊金質鑲寶石花牌,每塊重達五兩。

何輕語用牙去咬,硬硬的,是真的金子,笑得眉眼彎彎。

言庭羲哭笑不得,“語兒,難道你還怕我用假金子騙你不成?”

何輕語理都不理他,挺着大肚子,到臥室打開她裝金錁子的匣子,把金牌放了進去。

“語兒,這個禮物可喜歡?”

“喜歡。”何輕語笑,“只要是金子,我都喜歡!”

言庭羲啞然失笑,真是個小財迷!

因何輕語有孕在身,太后認女儀式一切從簡,沒有讓何輕語進宮,下了個懿旨,讓內侍送來寶書金冊,何輕語的身份就由定襄縣主變成定襄公主。

回來的第五天,何輕語去了先帝皇陵,太后傳旨過來,希望她能把那幅桃花圖親自送還給她。

言庭羲不願讓何輕語去見太后,只是何輕語堅持要去,“太后是有話跟我說,我今天不去,她過些天還是會找理由,讓我去的。雖然她現在被困在皇陵,但是她畢竟還是太后。再說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她沒有必要再做出對我不利的事。去見見她,看她說什麼。”

言庭羲無奈,只能帶着一百名護衛,浩浩蕩蕩的隨她去皇陵見太后。何輕語扶着言庭羲,從馬車上慢慢走下,拍頭看去,眸底閃過一抹異色,若不是有那些守衛,那三間小小的瓦房在高大的松樹掩映,更象是普通的民居。

走到瓦房前,房門緊閉,綺兒上前敲門。吱的一聲,門打開,身穿麻緇衣,剃着光頭的和子出現在何輕語面前。

“淑妃娘娘?”何輕語看着和子頭上的戒疤,驚愕不已。

和子雙手合十,微微一笑,道:“汾陽王妃,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淑妃娘娘,出什麼事了?你爲什麼會出家?”

“舊日稱呼,請王妃不要再提,王妃可以稱呼貧尼爲惠和。”和子語氣平靜地道。

“好。”言庭羲一隻手摟着她,一隻手拿出薄被蓋在她身上。

夜裡,兩人躺在牀上,何輕語推了推言庭羲,問道:“你睡了嗎?”

“沒有,怎麼了?你是想喝水?還是想吃東西?”言庭羲支起身子,問道。

“不是,找想翻個身。”何輕語的肚子大的讓她翻身有些困難。

言庭羲小心翼翼地幫她翻了身,看她圓滾滾的樣子,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何輕語不解地問道。

“我在想孩子生出來,會不會跟你一樣圓滾滾的,是個小胖子!”

“哼,我的女兒絕時不會是小胖妞,她一定是,哎喲!”突如其來的踢打,讓何輕語驚叫出聲。

“怎麼了?你娜裡痛?”言庭羲臉上的笑容褪盡,緊張地看着抱肚子的何輕語。

“她又踢我!”何輕語抓過言庭羲的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今天她很活潑好動。”

肚子裡孩子今天很活潑,在何輕語的肚子裡踢來踢去,玩得不亦樂乎。言庭羲的手感受到她的活潑好動,笑道:“這丫頭活潑過頭了,將來比男孩子還皮。”

“什麼叫比男孩子還皮,是巾幗不讓鬚眉。”何輕語白了他一眼,這男人真不會說話!

“好想快點看到她!”言庭羲無限神往的道。

“張太醫說要到十二月底纔會生,還有兩個月,你就慢慢等吧!”何輕語笑笑道。

“我覺得他這麼皮,不象是女孩,象是男孩。語兒,你爲什麼不讓張太醫告訴大家,他是男是女?”言庭羲問道。

“保持一點神秘不好嗎?”何輕語打了個呵欠,把頭埋進他懷裡,閉上眼睛睡覺。

言庭羲笑,親了親她的額頭,拉好錦被,擁着她,沉沉睡去。

十月二十二日,沈燕如嫁做穆家婦。

十一月初二,大吉。

天順帝從禮部給的名單中選中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卿長效之女卿雨荷,十六歲的卿雨荷入主東宮,成爲大漢朝第四位皇后。

十一月初七,麗妃齊婉凝在秀寧宮產下一子,此子是天順帝的第一個孩子。天順帝賜名爲陳璟。

十一月二十日,懷盈六個月的傅婧兒小產,是個已成型的男胎。

十一月二十七日,呼延寒衣帶着蒲莎回到南京城。

十二月十六日,徐倩出嫁,言庭羲陪着何輕語去徐府送親。

徐倩穿嫁服,瑞瑞正正坐在房裡,徐伈尚未除孝服,要避忌,沒有過來,徐偵、何輕語、詹氏在房裡陪着她說話,秦氏跟着李氏謝氏在外招呼客人。坐了一會,何輕語被屋裡的香味薰得直反胃。

“語妹妹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徐偵見何輕語臉色難看,忙問道。

“我沒事,屋裡太香。五妹妹,我出去走走透透氣,一會再進來陪你說話。”何輕語撐着腰站起來。

“好。”徐倩笑着點頭。

“綺兒,子矜,今天人多,你們小心些伺候,別讓人撞着語妹妹。”詹氏囑咐道。

“是。”綺兒和子矜應道,扶着何輕語走了出去。

雪後初睛,小徑上的雪早就鏟淨,何輕語穿着羊皮靴,不怕滑,就扶着綺兒和子矜的手,往花園走去。

因是大喜的日子,花園裡用絹花點綴的五顏六色,並不顯得蕭條,到別緻雅趣。何輕語在花園裡轉了一圈,沒那麼難受,就往回走。

沒走多遠,何輕語遇到了許久沒見的饒紫雲。

饒紫雲盯着何輕語高高隆起的肚子,眼睛裡飛快地閃過一抹恨意,“語妹妹,好久不見!想不到,你就要做母親了。”

“是呀,好久不見。”何輕語沒有錯過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恨意,警覺的盯着她手上的佛珠。

綺兒向前兩步,攔在何輕語的面前,“饒姨娘,今天是五姑娘的大喜日子,你不應該在這裡出現,請回房,不要惹四夫人不快。”

饒紫雲盯了綺兒一眼,勾起一邊脣角,“語妹妹,你的這些走狗還真是忠心啊!”

何輕語眸色微沉,“這世上有多少人還不如狗呢。”

“語妹妹如今貴爲王妃,哪裡會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人過得比狗還不如呢!”饒紫雲扶了扶斜插在髮髻上的玉釵,“我知道我討人嫌,就不在這裡礙王妃的眼,我這就回房躲着去。”

說着饒紫雲搖搖搖擺地向着何輕語走來,走到何輕語身邊時,腳下一滑,往何輕語身上側去。綺兒一直都防備着她,見她果然想害何輕語,身子一閃,抱起何輕語,一個轉身,躲過了這一劫。

饒紫雲大驚失色,想要穩住身子,已然來不及,重重地摔倒在青石路面上。這一幕,被來尋何輕語的徐偵、詹氏看到了,兩人臉色蒼白,氣急敗壞的跑了過來。

“語妹妹,你怎麼樣?”徐偵、詹氏異口同聲地問道。

何輕語摸了摸肚子,道:“我沒事。”

“來人,把她關進柴房。”詹氏狠狠地盯着饒紫雲,“等五姑娘出了門,就把她送到應天府去,告她一個謀害王妃之罪。”

“我是腳下滑了一下,纔會撞向她的,我又不是有意的,憑什麼把找送到應天……”饒紫雲的叫囂還沒說完,就被綺兒一掌打暈過去,被婆子們拖進了柴房。

等徐倩上了花轎離了府,詹氏把這事告訴了李氏,把李氏氣得全身發抖,也沒知會三房,就綁了人,送去了應天府。謀害王妃是大罪,謀害懷着孩子的王妃,是罪加一等,饒紫雲關進了大牢。兩個月後,她死在了牢裡,無人收屍,被送去了亂葬崗,隨意掩埋了。

何輕語沒空理會饒紫雲的事,她剛回到王府,就覺得肚子一陣陣的痛,皺着眉對言庭羲道:“言庭羲,我只怕是要生了!”

言庭羲一邊抱起她往隰桑院跑,一邊道:“快去把穩婆、太醫找來!王妃要生了!”

太妃聽到消息,趕了過來,見言庭羲站在廊下使勁地扯臘梅花,一盆盛放的臘梅花被他扯的只剩光禿禿的枝條,葉子和花瓣散落一地,“語兒怎麼樣了?”

“母妃,你快進去看看她,她們不讓我進去。”言庭羲已衝三回了,想進去看看情形,可都被嬤嬤們以血房男人不宜爲由拼命攔下了。什麼狗屁悖論!他在戰場見的血難道還少?

“你到書房去陪你父王,這裡有我。”太妃怕言庭羲繼續呆在這裡,廊下那幾盆臘梅會全被他扯光。

“我不要,我要在這裡守着語兒。”

“你守着可以,但是不要再扯花,這幾盆花是語兒喜歡的,你扯壞了,她會生氣的。”天妃說着,也不理他,徑直走了進去。

秦嬤嬤正扶着何輕語在屋裡轉圈。

太妃走過去問道:“怎麼樣?痛的厲害嗎?”

“不是很厲害!”何輕語痛得額頭上全是汗。

文嬤嬤突然大叫道:“破水了!破水了!”

太妃和秦嬤嬤忙把何輕語扶上牀,三個穩婆上前察看,“王妃胎位正,會順產的,王妃不用擔心。”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四個時辰,五個時辰,寅時正,屋內傳來一聲嬰兒宏亮的啼哭聲,小傢伙不再折磨何輕語,順利的出生了。

“恭喜太王、太妃、王爺、王妃!賀喜太王、太妃、王爺、王妃!王妃生的是個小世子!小世子安好!王妃安好!母子平安!恭喜!恭喜。”穩婆喜滋滋地抱出小嬰孩向言世臣、太妃和言庭羲道喜。

言世臣一開始還穩坐在書房裡等消息,等了兩個時辰,他坐不住了,到隰桑院來等着。

禮曰:“君子抱孫不抱子!”

這是頭一個孫子,言世臣第一次當爺爺,動作笨拙地從穩婆手裡抱過孫子,臉上哪有一絲嚴肅的表情,笑得合不攏嘴,“乖孫,爺爺的寶貝孫子,爺爺盼了你好久了!來人!看賞,重重有賞!”

“好了,好了,你已經抱很久了,該給我抱了!”太妃催促着,恨不得從言世臣手中把乖孫搶過來,男人哪裡會抱孩子,抱得那姿勢,她乖孫該有多難受。

“我纔剛抱上手,你就催,讓找再抱抱。”言世臣不肯相讓。

太妃圍着言世臣打轉,“哎哎咬,你放低點,讓我看看孫子長的象誰?”

言庭羲顧不得看兒子,進房看何輕語,坐在牀邊,道:“語兒,辛苦你了!”

“別說這酸話,聽着彆扭。”何輕語睜開眼睛,虛弱地橫了他一眼。

言庭羲笑,握着她的手道:“語兒,是個胖小子,不是小胖妞。”

“我聽到了,我知道我生的是兒子。那小子長得象誰?”何輕語問道。

“長得象羲兒。”太妃抱着孩子進來了,把孩子放在何輕語面前。

孩子眉清目秀,頭髮濃密,是個很漂亮的小男孩,只是未免也太象言庭羲了吧!連耳朵都象,更別說那雙標誌性的狐狸眼,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何輕語撇嘴,不都說兒子肖母嗎?爲什麼輪到她的兒子,就長得象父親呢?沒一個地方象她的,虧她還十個月懷胎,辛辛苦苦把他生下來,抱怨道:“爲什麼這小子沒一個地方長得象我的?”

“他是我的兒子,當然長得象我。”言庭羲抱起孩子,得意地笑,狐狸眼一閃閃的。

“他是我生的,哼,我一定會再生一個長的象我的兒子!”何輕語挑眉道。

“不行,女兒象你,兒子要象我。”言庭羲很認真的跟何輕語爭着。

太妃笑了起來,道:“都做爹孃的人了,還象孩子似的,這個也要爭,象誰都好,都是你們的孩子。”

何輕語瞪了言庭羲一眼,笑着問道:“母妃,父王給孩子取了個什麼名字?”

“按照祖譜排行,你父王給孩子取名叫鴻彰。”

“言鴻彰,好名字!謝謝父王。”何輕語說完,就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十二月二十一日,祥貴人延禧宮生下一位皇子。祥貴人因此晉位爲祥嬪。天順帝的第二個兒子叫陳珏。

正月十六,汾陽王言庭羲的嫡長子言鴻彰滿月。皇上下旨,封言鴻彰爲汾陽王世子。

看着搖籃裡粉嫩嫩的兒子,何輕語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想當初,他們一個娶得不甘,一個嫁得不願,不曾想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微微一笑,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一切都是註定的!

番外1

天順二年十二月十六,是鄭衍成親的好日子,謝柘身爲男儐之一,隨鄭衍前往徐家迎娶,遠遠的看到汾陽王府的馬車停在徐府門外。言庭羲小心翼翼地扶着何輕語,從馬車上下來,看着挺着大肚子的何輕語,謝柘眼底浮現一抹唏噓,時間過的真快,初見時還是嬰孩的女娃娃如今要當娘了,若是當年早早定下親事,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她現在就是他的妻。

早早定下親事!

謝柘眸中一亮,要是能跟語妹妹結成兒女親家也不錯,他一定會把他們當成親生兒女一樣疼愛的,脣角上揚,爲這個絕妙的主意露出開心的笑容。

許徵明看到謝柘臉上的笑,偏頭問道:“謝兄,今天可是鄭兄成親,你怎麼笑的這麼開心?”

“因爲找也快成親了。”謝柘笑道。

“你也快成親了?”包招鄭衍在內,所有的人都驚訝地看着他,“和哪家的小姐?”

謝柘怔了一下,道:“很快就知道了。”

“啊?”衆人面面相覷,這是什麼回答?可是沒有時間給他們追問,已到了徐家門口,鞭炮聲聲,鑼鼓喧天,喜氣盈門。

徐儒兄弟笑眯眯地將衆人迎進府門。

一連串的繁文縟節後,鄭衍終於抱得美人歸。返回鄭府,又是一串繁文縟節,目送新人入炯房,衆賓客入席。謝柘正好和衆人把酒言歡,這時應天府的衙役悄聲進來,走到謝柘身旁,跟他耳語了幾句。

謝柘皺了皺眉,“先關着,等我回去再審她。”

“出什麼事了?”坐在謝柘身邊的黃臣華關心的問道。

“沒什麼,只是一點小事。”謝柘笑笑,舉起酒杯,“我們喝酒。”

因爲喜宴喝到很晚,謝柘當天沒有返回官衙去審問饒紫雲,第二天才去了提審她。

“把那個女人給我帶上來。”謝柘一身官服,威嚴地坐在公堂上。

一身囚服的饒紫雲被兩個女獄卒拖了上來,饒紫雲經過昨夜,也知道她是不可能從這牢裡走出去,也不等謝柘審問,不但一五一十的說出昨日的事,還把她對何輕語的怨恨一起說了出來。只是凡提及到何輕語,口裡總少不了加上“狐媚子”三個字。

謝柘自是不會任她放肆,她說一次,他就命人賞她二十巴掌。饒紫雲那張原本有幾分姿色的臉被打成豬頭,青一塊紫一塊。

事實清楚明白,謝柘也無須再審,把饒紫雲交給了一個最愛用私刑的女獄頭,“牢飯一餐都不許少她,其他的事,你看着辦好了。”

“是,大人。”那女獄頭笑應道,帶人將饒紫雲拖回大牢。

謝柘又處理了幾件公事,就回家直接去見謝朱氏,謝朱氏不在房裡,問婢女才知道謝朱氏去了汾陽王府,也知道了何輕語在寅時生下一個兒子。兒子,那就是說他要生個女兒才行。

等謝朱氏從汾陽王府回來,謝柘直截了當地道:“娘,我要成親。”

“咳咳咳!”謝朱氏差點被嘴裡的茶水給嗆死,半天才順過勁來,“你剛纔說你要什麼?”

“成親,我要成親。”

“你看中了哪家的小姐?”謝朱氏喜出望外,這真是天大的喜訊呀!

“沒有,找沒看中哪家的小姐,娘,您作主好了。”

“我作主?”謝朱氏指着鼻子,“你說讓我作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的事,理應由娘作主。”

“那個,柘兒啊,你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你是不是生病了?柘兒,你別讓娘着急呀!”謝朱氏覺得今天的謝柘態異常,緊張地問道。

“沒有,昨天看鄭衍也成親了,我想我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成親了。”

“你真的這麼想?你不是一直喜故語兒,不肯成親嗎?怎麼突然就想通了?”

“我要跟語妹妹當兒女親家,語妹妹生了個兒子,我現在成親,生個女兒嫁過去就可以了。”

謝朱氏呆了一下,這就是他要成親的理由?好吧,雖然這個理由不怎麼好,但是他肯成親,也總算了卻她一段心事!過了年,謝朱氏就開始爲謝柘挑選適合成親的小姐,最終選中了禮部劉郎中的的長女,還定下六月初八的好日子。

正月十六,汾陽王府擺滿月酒。謝柘看着襁褓里長的象言庭羲的言鴻彰,無語了,他要的是象語妹妹的女婿,不是要象言庭羲一樣的女婿!

“言老六,我們倆對親家怎麼樣?”李景明大聲問道。

“你又沒女兒,怎麼對親家?”言庭羲抱着兒子,笑得狐狸眼完成了一條線,有子萬事足。

李景明道:“我家公主有三個月身孕了,等生下來就可以對親家。”

大家一聽這話,連忙恭喜。謝柘皺起了眉頭,想跟汾陽王府結親的很多,要怎麼樣才能搶佔先機?

“等你生了女兒再說。”言庭羲擡頭看着李景明,“要是你女兒長成你這樣,那可不行,我家媳婦要漂亮。”

“喂喂喂,言老六,我這樣子怎麼了?很難看?見不得人?”李景明跳了起來。

言庭羲根本不理會他,抱着兒子往外走,“我兒子要睡覺了,我先送他回房。”

“言老六,抱孫不抱子,你別做的太過分!”李景明衝着門口大叫,“會讓人笑話的,我告訴你。”

“他抱他兒子,你急個什麼,你要眼紅,就快生一個,天天抱着不撒手。”楊贄嫌棄地搖頭,“這才喝了一點酒,就發酒瘋。”

“我還就真生個女兒,還非嫁給言老六的兒子不可!”李景明賭氣道。

“好了,喝你的酒,不要亂說話。”楊贄把李景明拖回桌邊,和其他人一起灌他酒,堵上他的嘴。

謝柘微微擰眉,若有所思。

第二天,謝柘在應天府裡看到了言庭羲,“王爺怎麼到這裡來了?”

“謝大人,本王也不客套,我今日前來,是想問大人是如何處罰那個謀害我王妃的歹人的?”言庭羲狐狸眼一閃,沉聲問道。

“她在牢裡,王爺若無事,可隨本官去看看。”謝柘道。

“好,大人請。”

兩人走進散發着一股臭味的大牢,饒紫雲蓬頭垢面,半死不活得蜷曲在草堆上。

女獄頭上前行禮道:“大人。”

“她怎麼樣?”謝柘問道。

“回大人的話,這牢飯一餐都沒少她的,她要是不肯吃,小的就會好好的服侍她吃飯,沒有餓着她。”女獄頭笑道。

“做的好,繼續。”謝柘揮了揮手,待那女獄頭退開,偏頭看着言庭羲,“王爺可滿意?”

言庭羲脣角上彎,道:“謝大人,還真有幾分手段。”

“不及王爺的手段高明。”謝柘轉身,面對言庭羲,“是稱讚,非嘲諷。”

“我聽得出。”言庭羲微微一笑,“上次的事,我還沒跟你說謝謝。”

“你不用對我道謝,我不是爲你,我是爲語妹妹。”謝柘向門外走去,“而且他們願意去乾坤殿,並不是因爲我,他們是爲了感謝語妹妹。找記得語妹妹曾說過,位高何如才高好,權重怎及德望隆。語妹妹種善因,得善果。”

言庭羲眸光微閃,“聽聞謝大人快要成親了?”

“走,到時候還請王爺去喝杯薄酒。”

“本王一定會去喝杯喜酒。”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門外,言庭羲道:“大人公事繁忙,本王就不打擾了,告辭。”

“王爺,慢走。”

時光如流水,轉眼就到了六月初八,大吉,宜嫁娶。謝府賓客盈門,喜樂聲聲。

“新人起!”花轎往前傾斜,轎門被打開。

謝柘把手伸了過去,一隻纖細白暫的手搭在他的手上。謝柘將他的新娘帶出轎子,外面圍現的人立即出言恭賀,鼓樂之聲大奏。

兩人走過了長長的一段路,進了大廳。

“新人拜堂,一拜天地!”謝柘領着劉氏微微欠身而拜。

“二拜高堂!”謝柘帶着劉氏轉身,跪在地上的錦被上。

“夫妻時拜!”謝柘側身,微微欠身朝着對面的人拜了下去。

“禮成!送入洞房!”謝柘領着劉氏進了新房。

喜婆把秤桿遞給謝柘,道:“請新郎挑起蓋頭,從此稱心如意!”

謝柘用秤桿把劉氏頭上的蓋頭上挑開,劉氏含羞微微拍頭,飛快地看了謝柘一眼,又很快地含羞低下了頭。

一對丫頭遞上了綠玉雕福紋合巹酒,裡面已經盛好了酒。喜婆道:“請新人喝交杯酒。”

謝柘接過酒杯,繞過劉氏的手臂,飲盡杯中的酒。喜婆把合巹杯丟到牀下,開口道:“從此你中有找,我中有你,夫妻和和美美,白頭到老。”

另一個喜婆上前,將劉氏和謝柘垂在臉側的碎髮剪下一縷,打起一個結,放進一個繡着喜字的紅色的香囊中,遞給劉氏的奶嬤嬤,讓她收進雕着連理枝的紅色錦盒裡。

婢女送上餃子,謝柘端起杯,喂劉氏吃了個。喜婆笑着問劉氏,道:“新娘子,生不生?”

劉氏臉更紅了,“生。”

外面圍着看熱鬧的孩童們揚聲喊道:“新娘子說生生生啊!”

接着進來了幾個穿紅穿綠的婢女,手中捧着大棗,花生、桂圓,一個個走到牀前,往牀的四角撒去,喜婆唱道:“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佳氣鬱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見姮娥面,輸卻仙郎捉帶枝。撒帳南,好合情懷樂且耽,涼月好風庭戶爽,雙雙鄉帶佩宜男。撒帳北,津津一點眉間色,芙蓉帳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贍宮客……”

唱罷撒帳歌,房內大部分的人都退了出去。謝柘的兩個嫂子走了進來,笑道:“三叔,你到前面去宴客吧,這裡有我們陪着。”

“有勞兩位嫂嫂。”謝柘行了一禮,大步走出了房間。

謝柘的新房離大廳稍遠,隱隱約約能聽到廳內傳來的喧譁聲。月已升上,月光如水,照映得滿園皆明,夜間的花在月光下盛放,香氣如蘭似馨,沁人心脾。

就在謝柘怔怔地看着園中景色時,一羣人從遊廊那邊說說笑笑地走了過來。

“柘兒,你怎麼站在這裡?還不到前面去宴客。”謝朱氏看着站在院中發呆的謝柘,奇怪地問道。

謝柘回過神來,扭頭看去,是謝朱氏帶着何輕語和幾個相熟貴婦人去新房看新娘,道:“剛看到月光下的景色很好,就多看了一會。”

“柘三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看着什麼都好看了。”何輕語笑着打趣道。

衆人都笑了起來。

謝柘跟着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帶着一絲苦澀。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看什麼景色,快點過去,少喝點酒。”謝朱氏囑咐着,帶着何輕語和那幾位夫人往新房走去。

謝柘眸色沉了沉,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可是他並有多少歡喜。當天夜裡,謝柘沒能與劉氏共渡良宵,他被鄭衍等人灌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地被擡進了新房。

“昨日,我喝得太多,累你一夜未眠,你辛苦了。”

“服侍相公,是妾身的本分,妾身不辛苦。”劉氏親手將醒酒湯送到謝柘面前。

“謝謝。”謝柘接過碗,皺着眉將湯飲盡。

新婚燕爾,謝柘陪劉氏去敬了茶,就去了書房。成親三天,劉氏回門。謝柘把劉氏扶上馬豐,他翻身上馬。隔着簾子,劉氏看着騎在馬上的謝柘,眸色微沉,成親三天,他待她彬彬有禮,留在房裡,卻沒有碰她,是她做錯了什麼,讓他不願接近她?

一個月後,兩人還沒圓房。劉氏暗自垂淚,謝朱氏憂心不已。這一日,謝柘又宿在書房,謝朱氏看不下去了,到書房去找他,“柘兒,你說你不娶親,我沒勉強你,對不對?”

“對。”

“娶親是你自己說的,對不對?”

“對。”

“那你爲什麼要冷落她?她究竟有哪些地方讓你不滿意?”

“她很好。”

“那爲什麼不圓房?”

謝柘閉上眼睛,良久,再睜開,“娘,您再給我一點時間!”

“多久?”

“娘!您不要逼找。”

“是你在逼我。”謝朱氏一拍桌子。

“娘!”謝柘痛苦地皺緊雙眉。

看着兒子痛苦,謝朱氏心疼,放軟聲音,道:“柘兒,我知道你喜歡語兒,你第一次見語兒,語兒才滿月,你就說要娶她。小時候,只要你見着她,就抱着她不撒手,在她臉上不知道抹了多少口水。娘知道語兒是個好姑娘,娘也很喜歡,也很想讓她當我的兒媳婦。可是柘兒,語兒她已經嫁人生子,你也娶妻了,不能對不起人家呀!”

“我知道。”謝柘抱着頭,“娘,求您再給我點時間,我會克服的。”

“好,我再給你一個月時間。”謝朱氏嘆了口氣,起身在謝柘的肩上拍了拍,“柘兒,不要讓娘失望。”

“謝謝娘。”謝柘神色黯然。

一個月後,謝柘走進了劉氏的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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