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如熾,何輕語撐起了剛剛買的那把畫着蘭花的油紙傘,“要和我一起打傘嗎?”
“那是女人才做的事。”言庭羲堅持男兒的豪邁氣概,寧可被烈日暴曬,熱的汗水直流,也不肯到傘下去。
何輕語斜睨了他一眼,抿脣淺笑,悠閒地撐着傘,緩步走過長巷。前面傳來了吵鬧聲和議論聲,還圍着一堆看熱鬧的人。
“我們去看看。”何輕語拉起言庭羲的手,往人羣裡擠。言庭羲看着她笑得有幾分無奈,這丫頭好奇心太強了。
被圍在中間的是一男一女,女的趴在地上,滿臉淚水,雙手緊緊地護在肚子上。男人一直用腳在踢她,嘴裡罵罵咧咧,“你個賤人,你這該死的賤人!快說,你肚子裡這個野種是誰的?那個姦夫是誰?”
女人緊緊咬着雙脣,倔強地不發一言。她的態度,讓男人怒上加怒,對着女人又是一頓拳打腳踢,腳更用力地踢向她的肚子。
“求求你別再打了,求求你饒了我吧!求求你別再打啦!”女人仰面可憐兮兮地哀求男人,一隻手護着肚子,一隻手抓着男人的衣角。
“賤人,你這個不要臉的臭女人,你還敢求饒!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不是男人!”男人的怒火更旺,一腳接一腳地踢過去,又狠又重。圍觀的人沒有要出面幫她的意思,冷眼旁觀,竊竊私語。
“大嬸,這是怎麼回事?”何輕語扯着旁邊的婦人,問道。
“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叫春娘,一個月前嫁給了魯太生,誰知道她肚子裡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像她這種不守婦道的女人,打死活該。”婦人滿臉鄙夷地道。
原來是這樣,難怪沒有人爲這女人說話。像春孃的這種情況,就是在現代尚且無法容忍,何況在這個封建社會。
不過這女人雖然有錯在先,但是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她被打死,何輕語於心不忍,向前幾步,高聲喊道:“住手,不要再踢了。”
“你是誰?敢來管老子的家事!”那個叫魯太生的男人停了下來,瞪着牛眼,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衣着華麗,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太太,稍減了幾分怒色。
“我是誰並不重要,我只是想勸大哥幾句,大丈夫何患無妻,既然她有別的男人,又有了那個男人的孩子,你打死她也於事無補,還不如成全她,也成全自己,休了她,讓她去找她的男人,而大哥另求淑女婚配,這樣豈不是比你打死她,弄得人財兩空更好?”何輕語道。
言庭羲眸底閃過一抹異色。
“這位夫人,謝謝你的好意,只是這個賤女人,害我丟盡了面子,不打死她,這口惡氣我咽不下去。”魯太生咬牙切齒地道。
“打死她,你這口惡氣就能嚥下去了?”何輕語反問道。
魯太生語結。 www ⊙Tтkan ⊙¢ 〇
“大哥,退一步海闊天空,與其跟她怨恨地過一生,不如另找賢淑的女子開心地過一生,你放過她,也等於放過你自己。”何輕語勸道。
魯太生低頭,沉吟不語。子矜上前扶起癱倒在地上的春娘,她感激地看了子矜一眼。
“太生哥,這位夫人說的對,沒必要爲這種女人生氣,打她一頓出了氣,休掉她,再找一個好的。”
“就是,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到處都是!”
“離了蔣屠戶,難道就要吃帶毛的豬。魯太生,沒了這個賤女人,你可以找一個好的。”
有認識魯太生的人都出言幫着勸解,魯太生皺着眉,靜靜地聽着衆人的話,半晌,拱手對四周行禮,道:“謝謝諸位的勸解,大家的好意,我魯太生明白,今天我就當着大家的面寫休書,休了這個女人,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好!”圍觀的人齊聲叫好。
何輕語啼笑皆非,休妻也能叫好!看了一眼站在子矜身邊的春娘,她低着頭,頭髮遮住了臉,看不清表情。
魯太生從一個賣畫的攤子上借來筆墨,大筆一揮,寫下了休書,丟進春孃的懷裡,“滾!”
春娘用雙手緊緊地把休書按在懷裡,膽怯地瞄了一眼魯太生,向後退開了幾步。魯太生再次向何輕語道謝後,就轉身離去,圍觀的人也漸漸散去,沒有人去理會春娘。
“娘子,我們可以走了。”一直沒出聲,看完整齣戲的言庭羲走過去,牽起何輕語的手。
“等一下。”何輕語把手抽了出來,走到春娘面前,“你去找孩子的父親吧,這件事,不該由你一個人承受。”
春娘擡頭看着何輕語,眼淚在眼眶打轉。
做錯事是要承擔責任的,何輕語盯了春娘一眼,轉身走向言庭羲,揚脣淺笑,“走吧!我們繼續逛街。”
“娘子,我們吃了晚膳再回去,怎麼樣?”言庭羲笑問道。
“好啊,我們可以去東瀛酒樓的分店吃,那裡你還沒去呢。”
“好,就去那裡。”言庭羲欣然同意。
“夫人!夫人!”春娘追了上來。
護衛伸手攔住春娘,不讓她靠近何輕語。
“有什麼事?”何輕語回頭看着她,淡淡地問道。
春娘跪了下去,磕頭道:“夫人,你是好心人,請您幫幫春娘吧!”
“是我勸魯太生給你休書的,我會是好心人嗎?”何輕語微微挑眉。
“如果不是夫人相勸,奴家早就被他打死了。”春孃的頭磕在青石板上,咚咚作響,“夫人,春娘無人可求,只能求夫人幫幫春娘!”
何輕語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微微挑眉,道:“有什麼事,你起來再說。”
春娘用手撐在地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額頭已磕出了血,加上她先前被打得腫脹的臉,更加的慘不忍睹,卑微地躬着身子,道:“夫人,那邊有家茶樓,請夫人到那裡坐坐吧!”
“去那邊茶樓坐坐?”何輕語側臉看着言庭羲,詢問他的意見。
言庭羲微微頷首,曬了這麼久的大太陽,去茶樓歇歇腳也好。
茶樓裝修的不錯,只是茶客很少,稀稀拉拉兩三桌客,那個茶博士看到他們一行人走進來,兩眼發光,就像看見了金元寶。
因爲有事要談,便要了間雅座,入座上茶。何輕語端起茶杯,撥了撥浮茶,小抿了一口,直皺眉,難怪生意這麼差,茶是陳年舊茶,水裡帶着泥味。何輕語喝慣好茶,再喝這樣的劣茶,難以下嚥,便擱下茶杯,擡眸看着春娘,道:“好了,有什麼事,你說吧。”
春娘又跪在了何輕語面前,哭訴道:“夫人,奴家沒有地方可去。”
“然後呢?”何輕語冷冷地盯着春娘,這個女人難不成想賴上她?
春娘趴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何輕語皺緊了雙眉,這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呀?
言庭羲脣邊閃過一抹笑意,喝着那難以下嚥的茶水,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戲。
“有什麼事就快說,我家主子可沒空在這裡聽你哭哭啼啼的。”添香不耐煩地道。
“奴家失禮了,請夫人恕罪。”春娘抹去臉上的淚水,“夫人,奴家的爹孃也過世多年,奴家依附兄嫂而活,兩個月前,兄長病逝後,嫂嫂就把奴家強行嫁給魯太生。”
“你已有了相好的人,爲什麼不把實情告訴你嫂嫂?”何輕語掃了一眼她的肚子。
“奴家沒有相好的人,奴家也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春娘哭得更加傷心。
何輕語一愕,“這是什麼意思?”
“三個月前,奴家被人沾污了……嗚嗚嗚。”春娘掩面痛哭,泣不成聲。
何輕語同情地看着她,嘆了口氣道:“你沒有報官嗎?”
“奴家不知道是什麼人做的,奴家醒來的時候,就在路邊。”
“太可惡!”何輕語怒形於色,用力一拍桌子。
“娘子,別這麼生氣。”言庭羲拍了拍何輕語的手,“春娘,你把當天的事,詳細地說一遍。”
春娘努力回想道:“奴家記得那是正月十九,奴家交了繡活,領了工錢出來,天色已晚,又下着雪,奴家急着回家,就從永康巷穿了過去,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言庭羲屈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幾下,道:“這件事,我會派人去查。”
“春娘,你放心,我們一定幫你找出壞人來。”何輕語相信言庭羲的能力,信心十足地道。
“奴家謝謝老爺,謝謝夫人。”春娘又磕了三個頭。
“你不要再磕頭了,你頭上在流血。春娘,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勸魯太生休了你,真的很對不起,要是有什麼我能幫助你的,你儘管說。”何輕語愧疚地道。
“夫人請不要這麼說,剛纔若不是夫人出言相救,奴家已經被他打死了。奴家不求夫人別的事,只想問問夫人家裡需要不需要下人,奴傢什麼都會做,只要有地方住,有飯吃就行了。”春娘怯怯地看着何輕語。
讓春娘進汾陽王府是不可能的,那些店鋪安排一個人進去做事,倒是不難。
“我剛聽你說,你會繡花是嗎?”何輕語問道。
“是,奴婢會繡花。”春娘從懷裡抽出一塊絲帕,改了稱呼,恭敬地呈到何輕語面前,“這是奴婢繡的,夫人請過目。”
何輕語接過絲帕,繡了一枝迎春花,雖然花葉用的絲線很明顯不是同一種絲線,但是繡活很精緻,微微一笑,道:“添香,你送她去青稞那裡。”
“是,主子。”添香應帶着一個護衛送春娘過去。
解決好春孃的事,走出茶樓,何輕語道:“子矜,明天請方叔過來買下這間茶樓。”
“是,主子。”子矜應道。
言庭羲看着何輕語,笑問道:“你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