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空智怕的是什麼？是那農舍裡的女人，爲了保護她，他佯裝對她施暴，說她已經死了，他如果被送到戒律堂，戒律堂必定會把事情查的清清楚楚，她不過手無寸鐵的尋常女子，逃得過戒律堂的處罰也逃不過家裡人魔掌。梵音如果寬限他一些時日，讓那女子有足夠的時間離開，只要他好好的，那他便死而無憾了。
事發當天早上，空智剛升爲藏經閣執事，頭上戒疤的疼痛感還沒有消除就聽到心愛的女人被家裡人賣到山裡的獵戶當小妾，有人向土司衙門報過官，爲了掩人耳目，那家人還對官府謊稱她是自己的女兒，其實不過是他買來的小妾。
空智出家前和這女子就是一對相好，出家後兩人經常幽會，有時在總都的後山禁地，那裡樹木繁陰，有時在那女子家的雜貨鋪裡，深夜裡來天亮前離去，整整十年未曾被人發現。鴛鴦兩隔不得相見說到底還是怪當初那個預言，那是上一世菩提的預言，說第三百八十一世菩提會在雪林誕生，他圓寂那天，正好是空智出生的日子。所有人都說他是上一世菩提轉世也是下下一世普提。
他剛生下來就要被接到空門修行，家裡有五個女兒好不容易纔有個兒子，父母哪裡捨得讓他到空門受苦，一拖再拖拖了十八年。十六歲那年間空智和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家女孩相戀了，可兩年後他還是被接到空門裡去修行，與戀人異地相隔。
天真的他也曾以爲自己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上一世菩提轉世，告別了父母辭別了親友，來到總都，來到總都後他才發現，所謂菩提轉世不過是一場陰謀，他不過是門派權利爭奪的棋子，他的存在就是爲了將來有一天華嚴宗能奪回空門的領導權而存在的。
爲此他愈發思念那個陪了自己十六年的女孩，她的一顰一笑在他腦海裡時時刻刻都不曾散去。每至夜裡，空智時常感慨：“心頭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絕代容，恰似東山山上月，輕輕走出最高峰。”
終於他邁出了偷情的一步，他被人監視卻全然不知，有華嚴宗暗中掩護他可以外出與情人幽會，沒多沒少方便將來有一天華嚴宗奪回政權，有籌碼把他剔出空門，這一點空智全然不知，只以爲是自己做的周全不被人發現。
受制於人空智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也朝空門總都而去，他一個凡人自然比不得神獸快，極力的向前而去，可沒走幾步又折回來了，進到屋裡去了。
屋裡一個女子正在補鞋，空智輕輕喚了一聲：“嬌娘”，聲音裡滿是寵愛。
“怎麼還不走？”女人有些無力的說道，空智只因爲她是累了，沒有聯想到其他可能的因素，還有就是趕緊得讓他離開這。
“對不起，我以爲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便什麼都不怕，可是我錯了，比起能和你在一起，你好好活着纔是最重要的。”
“所以，算是被你棄了，是嗎？”嬌娘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補鞋的動作。
“我沒有棄你，絕沒有棄你，只是……”
“只是你想通了，要回去做你第三百八十一世菩提”
“嬌娘……”這和空智要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可嬌娘語氣裡堅定的跟真的似得，讓空智以爲真的是自己拋棄了她，可事實並沒有。
他離開明明是爲了她好，可她呢卻是這般誤會，空智不知該如何是好。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好一個不想戀，好一個不相思，嬌娘，你告訴我，這些年，你可曾後悔過。”
嬌娘良久不說話，繼續着手裡的動作，久久之後才悠悠說道：“有些實話不說也罷”
“可我若偏要聽呢？”
“你何必執着於此。”
“告訴我，你後悔過嗎？”
“後悔，我沒有一刻不後悔，你走之後我便該和你斷個乾乾淨淨，卻和你不清不白糾纏了整整十年，我真是瘋了。”
“嬌娘你……”空智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是啊，十年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多麼寶貴，嬌娘全壓在他身上，對未來也沒有指望，她怎能不怨，如今她說後悔也不是沒有道理，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若十年前就對這段感情畫上句號，今天的我們或許還能對這感情有個美好的念想。剛剛那句話是對十年前的自己說的，你不必介懷。”
“如此我還得感謝你是嗎？如今，你連說也不願說我嗎？”
“你走吧，我們此生再無瓜葛。”
“你之前還好好的，怎麼……”
“你不走我走。”
嬌娘放下手裡的針線起身去收拾行李，空智一旁看着眼淚不停的滑落，他心裡不斷問着自己，“她變了嗎？千嬌百媚，卻心意難定，不如那凋謝的殘紅。世事浮華，終會成空，無法讓心永恆，興許真的變了心”，他想要伸手去挽留卻沒有那個勇氣，他沒有能力給她想要的未來，便不該阻擋她去追求幸福的路。
“那……我告辭了”爲這個女人，空智犯了色戒殺戒，今天卻被她掃地出門，他辛辛苦苦保護的十年的感情就這樣沒了，自己就這樣被人棄了，心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卻還是想保護她，所以得趕緊回到梵音那去才行，如此便走了，一刻也不敢再耽擱。
可嬌娘認爲，她纔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女人的敏感的心讓她對空智的話充滿介懷，哪怕空智說的一切是爲了保護她，在嬌娘看來，空智並沒有和她歡好，只是在臨幸她，這二者的區別對一個女人來說太重要了，嬌娘被空智傷了心，她說要走，他也竟然沒有挽留，想必一直都在等她主動說出來如今她說了，他走的倒是十分的痛快。
“我真傻，爲什麼現在纔看明白。”嬌娘哭着收拾行李一邊懊悔着。
收拾完行李，嬌娘已經停止了哭泣，屋外早已沒有空智的身影，只有兩具冰冷的屍體，她還在期待些什麼呢，她冷笑一聲，提着行李就回了老家雪林，只是有家不能回，拿着從獵戶家裡拿來的銀子就在雪林一處偏僻的小鎮裡開了一家雜貨鋪，做起了老本行。
花開了，有落的一天。緣深時，有變淺的一天。世事無常，一切隨緣。
只是二十多年的感情，青梅竹馬結束的似乎簡單了些，註定將來還有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