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下令疏散武漢居民與難民,工廠、軍政設備、學較,全部南移往貴州、四川去,重慶已正式成爲首都,逃難的人必須儘快沿湘桂路往西南走。
父親多方奔波設法,在湖南湘鄉永豐鎮找到一座祠堂,磺璧堂。地方人士答應他,祠堂裡可以收容一千個學生。
從漢口到湘潭縣的湘鄉,又是五百多里路吧。學生、老師從漢口出發,有車搭車,無車走路,大約跋涉一個月纔到永豐鎮。
父親找了一輛車,載着我母親,另一位老師的母親,還有一位太太,我和剩下的兩個妹妹,也往湖南去。半路上,趕上學校的隊伍,我哥哥在隊伍後面走,舅舅叫我哥哥上車,在司機座位旁邊擠出個位子。
第二天到一個站上,父親從後面趕來了,他問我哥哥爲什麼坐車?舅舅說:“車上有空位,你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就讓他坐車吧!”父親說:“我們帶出來的這些學生,很多都是獨子,他們家裡把獨子交給我們,要保留一個種,爲什麼他們走路,我的獨子就該坐車?”就令車子趕上隊伍,叫我哥哥下去,跟着隊伍走。
這遷移的隊伍白天趕路,晚上停在一個站。一路上,我們住了無數住店。學生都被安排住在各處學校的禮堂、教室或操場,當地駐軍會分給一點稻草和米,大家都睡在稻草上,每餐還能有一些煮蘿蔔或白菜。
哥哥被趕下車跟隊伍走後,我整天鬧着也要跟着走:“爲什麼哥哥可以走,我就不可以走?我爲什麼要坐車?”他們只好讓我跟着隊伍走。
我走了不到一天,夜裡在稻草上睡到半夜就發高燒,第二天一早被送回我母親那兒,從此以後我也不敢再提。
農曆年前,我們到了湘鄉,發現光是一個湖南就有很多不同的方言,而湘鄉跟湖南其他縣市又不一樣。
湘鄉是齊白石的故鄉,非常具有地方色彩。環璧堂距湘鄉又有幾十里路。在永豐鎮,是明朝一支皇族的祠堂。這祠堂大到居然能有近百間房舍。不但住得下學生,而且能夠上課。我們家則跟家眷一起搬進另一處祠堂:扶稼堂。
這是逃出南京後第一次有個家的樣子,這時我們纔敢告訴媽媽靜媛妹妹已死的真相——在漢口時,爸爸謊稱已託韓伯母帶着隨第一批師生疏散到湖南去了。至此,也才告訴她裴連舉表哥和張大飛從軍的事。她知道後大爲悲慟,病又復發,臥牀許久才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