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白神山(十六)

月影眼角餘光瞥到一絲白色流光劃過,雖未看清,但六感分明,頓時心中大懼,未等細想,足下已然先行點地飛出,追着那流光而去。口中悲愴地大喊,甚至於破了音:“白靈!!!”

流光中漸漸顯出一支羽箭的模樣,與小巫山蝗羣那次的一般無二,徑直朝着白靈飛去,不曾有任何遲疑。

箭將至於背後。白靈突然猛地回身,收劍回鞘,雙掌一翻在胸前隔空相對,其中驟然現出那個人偶。

利箭挾風而至,正對那人偶胸口。

噔——

人偶之前一點白光閃現,接住了箭鋒。繼而如投石入水,盪開一圈白色的同心圓波瀾。羽箭直入,沒于波瀾之中,消失了蹤跡。

白崎大驚:這箭爲何……剛要飛身上前一看究竟,卻見眼前赫然一圈波瀾。

咻——啪!

未及反應,便凝滯了身形,只見一支羽箭當胸,尾羽輕顫。

怎麼會……

嗖——

羽箭穿胸而出,箭頭帶出了一團紅光。直飛天際,消失在重雲之後。

白崎睜着難以置信的眼,緩緩地向後倒去。額間劍印化爲兩縷紅煙,身上紅光消褪,帶走烈焰髮梢,恢復一瀑青絲墨發,洗去卷火玄袍,重歸一身素白無瑕。

“爲什麼……”白崎喃喃道。

“我是在箭上下了咒印,但不僅對我,還有怨靈。”白靈輕輕地答道,沒有任何動作。

“是麼?如此,卻是我的疏忽了。”白崎虛弱地闔上眼,任由身體如浮萍般毫無倚仗地墜入雲海中。

“白崎……”白靈低喃,眉間顯露出那抹惆悵哀傷,眼一閉,彷彿瞬間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和意識,垂了手,人偶應聲而落,隨着整個身體一起軟軟地向着雲淵墜去。

白神山腳下,阿竹她爹見那抹人影如無根落葉般飄落,頓時如墮冰窟,將守門的小哥一把推開便往前趕:“阿竹!阿竹!”

砰——卻是撞上了結界,被結結實實地反彈回來,撞倒了隨後趕來的小谷。

“阿竹——”他引吭高喊,卻只能眼睜睜地見她消失在雲端,一抹黑色的身影隨之而去。

“白靈!”月影急喚,撲身而起,追着掉落的白靈一墜千里。

追得近了,他伸手一撈,一把將那人偶抓在手裡,另一隻手抻直了要去抓白靈。一次,分毫之差與白靈失之交臂。兩次,衣帶繞指,卻又從縫隙中抽了出去。三次,墨發紛亂,須臾不曾停留……接連抓了好幾次,卻因落勢迅疾,風聲鼓動,衣帶秀髮翻飛,都未曾抓住,永遠都是差那麼點兒。

“白靈!白靈!”月影急躁悲愴地喊着,身形掙得愈發之快,脖上與額間青筋乍起,體內靈力激盪,身後早已燃開鬼火一片,耳邊風聲滾滾,兩側雲氣急速上揚。

“呀——啊!”他卯足了勁兒朝前一撲,終於抓住了那隻在風中無力垂落的手,猛地往上一拽,拉入懷中。旋即雙腳掙力下踩,挺身凝氣上提,止住下落之勢,再輕點躍起,駕雲而上,落在雲海間一處小山頭。

“白靈——白靈——”月影將她輕輕放在地上,顫抖着聲音喊了幾聲,才見她皺了皺眉頭,緩緩睜開了眼睛。

“月……影……”

只一聲輕喃,月影心中便咯噔一響,瞭如明鏡:“阿竹……”

“呃……”她輕囔了幾聲,終於慢慢理順了呼吸,找回了意識,扶着昏昏沉沉的腦袋艱難地坐起來,四周看了看,東西南北俱是霞雲一片,並分不清方向,“這是哪兒呀?”

“不知道,只是雲海中的一個落腳點。”

阿竹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一把抓住月影緊張地問:“靈識已經聚齊了,白靈呢?你有見到她嗎?她說暫借我身體用一下,等解決完怨川的事就還給我。是不是已經搞定了?她人呢?”

月影搖了搖頭:“她剛剛暈過去了,醒來,就變成你了。”

“那……她還在我身上嗎?”阿竹試着凝神運氣,卻是什麼感覺也沒有了。又摸了摸自己胸口,好像摸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伸手一掏,卻見一個琥珀色的鎖墜躺在她手心上:“聚靈鎖?”

當時在死亡谷,她喚回聚靈鎖時,這鎖便帶着白靈的靈識沒入了她體內。後來,她與白靈在意識中相會,白靈將聚靈鎖給了她,護她靈識周全。這鎖本該在她體內,現如今,怎麼又出來了?

月影攤開手掌,看着那抓在手裡的人偶:“這是白靈塑的替身容器,難道已經轉寄了?”

就在兩人不知所措中,天色卻是驟然暗了,雲霧頓濃,到處一片暗紅渲染鋪開,天幕之上,無數紅煙陣陣,瀰漫壓落,陰寒之氣透心徹骨。

“咳——咳咳咳——”阿竹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覺着四周的空氣像是要被抽乾了一樣,彷彿下一秒就要窒息。她拼命地抓着那一點救命稻草,呼呼呼地大口喘着粗氣,但每喘一下胸腔中都像是刀絞般的割裂疼痛。

“阿竹!阿竹!”月影一驚,見她嘴脣慘白,卻臉色潮紅,長大了嘴,伸長了脖子,瞳孔半是渙散,猛地醒悟過來。白靈的靈力不在了,那以阿竹凡人的身體,怎麼承受得住怨靈的煞氣!

他趕忙施術喚起一圈鬼火結界,將阿竹從煞氣中圍護起來,見她稍有緩和,趕忙抱起翻身躍下山頭。要快點回到地面上才行!

月影飛身急落。那怨靈煞氣卻像有意志一般,纏繞着形成一道紅色的雲霧煙柱,窮追不捨,彷彿伸出了無數觸手羈絆,生生撕扯着他。耳畔迴盪着無數怨靈的哀嚎,一聲高過一聲,吵嚷不休,尖銳淒厲。

“啊……啊!!!”阿竹瑟縮在他懷裡,雙手緊緊捂着耳朵,一口腥甜涌上喉間,轉瞬在耳際流下。

月影一手抱緊了阿竹,喚着周身的鬼火結界,身形下落不止;一手唰地拔出腰間匕首,回身橫掃。霎時間,寒光閃爍,利刃夾着銀藍火光,與那血紅煞氣絞殺在一起。

砰——

“呃……”腰間突然被什麼猛地撞了一下,一陣鈍痛襲來。

咔——

人偶掉出衣兜外。一道煙柱飛掠而至,將它捲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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