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阿竹趕着就想撲上去。
呼——
一陣狂風吹來了濃霧，瞬間將她圍擋了個嚴嚴實實。
“咳……咳咳咳……”阿竹使勁撥開雲霧，向前跑去，卻一腳絆到了什麼東西，啪唧一聲摔了個五體投地，“啊——”
雲霧散開了，阿竹爬起身子，驚訝地發現自己在一片林子中，天上霞光瀰漫，四周綠樹蔥蘢，眼前不遠處是一座木製小屋，靜靜地掩藏在繁枝茂葉之後。阿竹腦袋嗡地一響：那是……小巫山的祠堂。但好像又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小巫山的樹木，不是被燒焦了麼？
她拽緊了心神，一步一步哆哆嗦嗦地走了過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爲何如此緊張，像是在期待什麼，又像是在害怕什麼。
祠堂的院子裡，一個白衣綠裙的女子側對着她，正仰頭靜靜看着橫亙中天的怨川，長長的青絲鬆鬆地綰在腦後，留下幾縷隨意地飄在鬢邊。
阿竹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不知要不要繼續往前走：那個人，是白靈……穿着打扮的模樣與她在月影迷境中看到的一般無二。
白靈好像察覺到了什麼，悠悠地轉過頭來，見阿竹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便對着她莞然一笑：“你是阿竹。”
阿竹心中一驚，訥訥地點了點頭：“嗯。”白靈能看到她？以往所有時候都只有她能看到白靈，白靈卻不知道她的。
“謝謝你聚齊了我的靈識。” 白靈緩緩地走了過來，“讓你捲入這麼危險麻煩的事情裡面，真是對不住。”
“沒什麼。”阿竹搖了搖頭，看看祠堂，疑惑地問，“我原來好像是在白神山上，爲什麼會突然在這裡？”
“你是在白神山上，不過剛剛靈力波動太大，暈過去了。這兒是你的意念空間，因爲靈識聚齊了，我便顯了模樣。”
“我的意念空間？類似夢境那樣嗎？”
“差不多。”
阿竹見白靈那溫和中略帶了幾絲憂傷的神色，與剛剛那嗜殺張狂的模樣判若兩人，心下猶豫一陣，到底疑慮不安，還是問出了口，“剛纔那個人……是你嗎？”
“剛纔？”白靈一愣，眸子稍微沉了沉，“你都看到了？”
“嗯。”
白靈嘆了口氣，仰頭望了望那霞光萬道的怨川河：“那是我的過去。因爲靈識重聚，又浮現了一次。”
“你的過去？”
白靈伸出手，掌上浮現出一團紅光，只是還缺了一縷：“怨川河能洗去逝者怨念，但卻無法消化，只要世間輪迴不止，怨念不散，便會越積越深，最終凝結成這怨靈。得怨靈者，修爲大漲，是以成了衆人爭先搶奪之物。不過，怨靈所到之處，草木凋零，生靈塗炭，更爲三界忌憚。衆神將怨川封於地底，先人以高深法力將它束於體內，以天地靈氣慢慢淨化，方得百年太平。”
“那它現在怎麼在這兒？”
“先人大限將至，便將它託付於我，封印在靈識中。”白靈手掌一合，收了紅光，“只是，我體內正邪之氣參半，雖有靈力壓制，但也時常不堪其擾。後來，怨川現世，怨靈之力大漲，衝破了結下的稻繩法陣，奪了我的身體。”
“所以，你之前……是被附身了？”
“可以這麼理解吧。”
“那……那支箭呢？”
“那是我的箭。”
“你的箭？！你自己……殺了自己？！”
“那已經不是我了，我殺的，是殺了我的人。”白靈雲淡風輕地說道，似乎徘徊在生死邊緣的那個人並不是她自己，“當時預感怨靈不受控制，便以靈力凝了三支流雲箭，下了射殺咒術，果然制止了怨靈爆狂。”
“但是，怨靈死了，你呢？”
“本以爲就此灰飛煙滅，誰知道身上的靈石救了我一命。當時，就掉在這處山林裡……”白靈看了看四周，眼中透出深深的懷念，“醒來後發現，體內怨靈的氣息竟然消失了。重獲新生不容易，就想着躲在這凡間，當個閒雲野鶴的逍遙散人吧。”
“如果是這樣，怨靈已經不在了，你爲什麼還要射死自己一次？”
“又一次？”
“蝗蟲那一次，月影那麼努力地保護你，可你還是……”
“那不是我做的。自怨川之戰後，另兩支流雲箭就一直留在神界，我也不知道爲何突然……”白靈眼神瞬間蒙上了深深的哀傷與憂思，“或許是他們發現我還活着吧，畢竟我在那兒也不得什麼人心。但我明明已經死過一次了，也再沒有惹出過什麼禍端，爲什麼還是不能放過我……”
“這麼說，是有人故意想殺你？”
白靈望了望天上：“又引怨川現世，可不單單只是想殺我那麼簡單吧。”
“什麼意思？”
“我原來以爲怨靈已經消失了，沒想到它還在我身上，只是被封印得渾然不知。但現在怨川翻涌，想必怨靈又要出來了。”
阿竹彷彿突然了悟過來一樣：“他們是故意引我去死亡谷，讓我放出怨川的？就是想讓怨靈再出現一次？”
“或許吧。”
“是白神？他給我的最後一縷靈識裡，那點紅色的光？”
“怨靈與我的靈識相互交融，不止那一縷有。不過那一縷中的怨念，確實強烈霸道得很，像是特意培育過一樣。”
“那縷靈識呢？”
白靈伸手在空中輕輕揮過，祠堂上空浮現出一個白色的結界，將一縷躥動着想要進來的紅色靈識擋在了外面。
“這兒是你的意念空間，因着你強烈的意志將它擋在了外面。”
“現在要怎麼辦呢？如果它進來了，你……和怨靈……是不是……就能重生了？”阿竹看着那縷跳動的紅光，臉上的無措與不安完全掩飾不住。
蓮溪神君告訴過她，靈識聚齊後，神明重生會要了她的命，更何況現在還帶着個暴躁恐怖的怨靈。但如果一直將它拒絕在外，不說白靈無法復生，那種劇烈的靈力波動，她這具凡人的身體又能堅持多久呢？
“阿竹。”白靈突然認真地說道，“讓那縷靈識進來吧。”
阿竹驚慌地一眨眼睛，不安地看着她，沉默不語。
“等靈識匯聚完成，我想借你的身體一用。”
阿竹身子一晃，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拽緊了兩側的裙襬，眼中溢出些許害怕。
“既然有人想要怨靈，我分出來給他便是。”白靈從袖口中掏出那個琥珀色的鎖墜，遞給阿竹，“長命鎖，還給你。我向你保證，怨川之事結束後，便離開你的身體，你會安然無恙。”
“那你呢？”
“我是神明，我自有我的去處。至於月影……便交給你了。”
阿竹看着白靈。半晌，薄脣微動：“好。”
結界消失了，白靈伸出手，最後一縷靈識落到她的掌心，沒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