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們排排隊,吃飯飯,經過那間西房時,房門已經打開,看見小李子守在門邊,看着我們去吃飯,就埋怨牀上那個男孩:“你真是不讓人省心,我說做公公有什麼不好,你看我,現在有吃有喝有穿,萬一你被選中去服侍主子,今後我們見到你還要跪安,你就出息了。多少年才選一次小太監,你這是福氣,別拿福氣當晦氣,哎,真是個笨孩子,不懂事……”
“那個是誰啊。”我問小伍子,小伍子張望了一下:“那是西房的小李子公公。”
“不是那個,是躺着的那個。”
“哦,是小韓子哥哥。”
“我知道他叫小韓子,他爲什麼要自殺?”
“自殺?自殺是什麼?”小伍子撓頭,前面兩個孩子回過頭,是小六子和小樂子,他們都已經十歲了。
小六子鄙視地看向小伍子:“連自殺都不知道,真是小毛孩。”
“你纔是小毛孩!”小伍子當然不服氣,才差兩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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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樂子對我說道:“那個小韓子很奇怪的,自殺好幾次了,真奇怪,我覺得在這裡挺好,有飯吃,有牀睡。”
一邊小六子和小伍子開始鬼臉大戰,我就問小樂子:“那爲什麼呢?”因爲我缺兩顆門牙,所以說話還漏風。
“不知道。”小樂子聳肩,“大家都是最近這半個月才進來的,所以也不大清楚大家都從哪來的。”
看來這些小太監都是最近招收的,對彼此也都不瞭解。不過孩子熱絡起來是很快的,相信不出半個月,大家就會都熟悉了。
我們的隊伍出了院門,就向右拐。
陽光漸漸滿布在我們面前這條,夾在兩堵紅牆之間的小道上,偶有太監經過,也是站在一邊駐足,微笑而好玩地看着我們。
宮內少有小孩,很多老太監都會借招收小小太監時,藉機收一個作爲自己的學徒,其實,就是認一個孩子填補自己無法生育的遺憾。這時,他們表現出來的,便是父愛。抑或……因爲他們偏向於女性,所以……有了母性?
反正大部分太監,對小小太監都是寵愛呵護的。
走了沒多久,就拐彎進入另一個大院子,院子裡只有一間大房,大方有六扇雕花門,此刻,六扇房門都大開,裡面是三張長長的長桌。
小太監將我們依次領入房間,然後房門就關上,屋內一片暖和。
當小小太監圍坐在長桌邊時,我數了數,總共是二十九個,加上被關在西房內的那個小韓子,那總共就是三十個小小太監。
就在這時,每房的小太監開始給我們分碗,一個咖啡色的小陶碗和一雙木筷放到了我的面前,然後一扇門打開,兩個穿着圍裙的太監,抱着兩個大木桶走了進來。
這兩個太監身上的衣服顏色又不同,是有些泛舊深紅色的。當他們進來時,所有小小太監的眼睛都變得閃亮閃亮,就像是小狗看到了骨頭,又像是狼看到了羊,一個個張着嘴巴,盯着那兩隻木桶。
木桶的蓋子一打開,就熱氣騰騰,粥香四溢,饞地我們這羣小太監,都坐立不安了,拿着碗筷,拉長脖子,有的乾脆爬到了凳子上。
送飯的兩個太監比小曹子還要胖,年紀也有一些了,一看就是燒火師傅,長得也和善,像菩薩,他們看見我們的饞樣就笑道:“瞧你們饞的,都坐好了。”
小小太監們乖乖坐在原位上,捧着飯碗,跟小狗一樣,吐着舌頭流着口水瞪着他們。
我的口水也無法控制地外溢,因爲我這七年過得太苦了,沒有一次吃飽過,瞧那個大白饅頭,天哪,這是我在這裡見過的最大,最白,最嫩的饅頭了,捏在手裡一定又熱又有手感。美妙的柔軟的,彈性十足的感覺啊,恩?這種感覺好像很……
忽的,就在這時,門又開了。一陣冷風颳入,吹散了房內那騰騰的熱氣。大小太監見進來之人,立刻垂首退立一邊。方纔熱烈的氣氛,也隨之降溫。誰啊,吃飯的時候來,真討厭。
進來的也是一個太監,不過一看身份就不俗。一身深紫色的錦緞長襖,腰間掛有一個五彩牡丹的大香囊,紅色的平安結垂掛在棉袍的擺子上,隨步輕搖。
一頭花白的頭髮,髮辮也是垂掛在背後,但卻和一根彩繩編在一起,末端掛着一翠玉墜子。頭戴貂皮帽子,手拿旱菸袋子,尖嘴猴腮,卻油光噌面,略施胭脂,眼睛向上,一臉的輕慢。
在他的身後,跟有兩個小太監,十八歲上下的年紀,相貌清秀如嬌滴滴的女子,也是塗脂抹粉,一身胭脂香味。兩人一人手中拿着一暖手的雕花小銅爐,另一人手中拿一白淨的佛塵。神情恭敬,不苟言笑。
看見這三人,我一哆嗦。太監也就算了,還來三個花枝招展的太監,關鍵是那老太監根本不是天生麗質,這妝化的,真是讓人倒足胃口。看見過非洲的人妖沒?這老騷包跟他們有的一拼。
“見過張大公。”大小太監齊聲高喊。
這位被喚作張大公的公公,輕蔑地掃視了一圈,然後看見我們都不起來,臉色就變得難看:“這是誰教的,沒規矩。”張公公的聲音就像閹了的公雞,讓人渾身不舒服。尤其他抹的那兩團腮紅,額滴老姆呀。
小太監一聽,立刻催促大家起來:“快,都快起來,說見過張大公。”
不要小看孩子,其實孩子真是有一雙敏銳的眼睛,看見這樣一位趾高氣揚的公公,都面露懼色,乖乖起來,小聲喊:“見過張大公。”
“恩~~乖~~罷了,你們也纔剛進來,這宮裡的規矩也都沒學,都坐下吧。”
小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敢坐下。我不是真孩子,所以那死人妖說坐下,我就坐下了,小伍子見我坐下,也跟着坐下,然後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坐下。
張大公又在我們臉上掃了一圈,反而露出了微笑。天哪,那笑容,絕對是“驚爲天人”吶!他畫着腮紅,臉又塗得白,本來就像那清朝的殭屍,這一笑,能不驚悚嗎,我都一哆嗦,別說只有八九歲的孩子了,孩子裡有幾個立刻臉色就發白了。
張大公揚揚手:“快發早餐哪,別餓着這些孩子。”
“是。”立刻,送飯的太監給我們發饅頭。
這張大公在宮裡算是個什麼職位呢?不過看大家對他的尊敬樣,應該是一個大太監。
在發饅頭的時候,那位張大公就一個孩子一個孩子地瞧,一邊瞧一邊嘆:“哎喲,這孩子長得俊。”
“恩,這孩子可愛~~”
“嘖嘖嘖,這孩子怎麼好像缺心眼。”
“呀,這孩子白淨。”
那死人妖幹嘛呢?恩恩呀呀的,聽着他那破聲音都沒胃口吃飯了。手中被塞入了饅頭,小陶碗裡倒入了一碗晶晶亮的稀粥,米香四溢。
身邊的小伍子悉悉索索,也不知幹嘛,我朝他看去,只見他將那個大白饅頭使勁地捏了又捏,捏到拳頭大小時,就往懷裡藏,我忍不住說他:“別藏了,吃吧,在皇宮裡不會有饑荒,餓不死的。”
小伍子拿着饅頭,口水滴答:“真不會饑荒嗎?”
“當然,這饅頭新鮮的時候不吃,冷了多難吃,吃吧。”正說着,老太監就走到小伍子背後,將他的腦袋往他的方向一擰,看了一會,搖頭,然後走到我面前。嘿,沒想到虎頭虎腦的小伍子這死人妖居然看不上,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張大公又走到我身後,我纔不要這個變態的陰陽人碰我,所以我立刻主動穿透對他回眸一笑。笑得將眼睛鼻子都皺在一起,再將我沒門牙的嘴大大咧開,讓他看不清我的樣貌。
他搖搖頭:“這孩子傻。”然後就繞過我。我收起笑埋着頭給他一個白眼,誰知道他想做什麼。
不過過一會,就知道這老太監想做什麼了。原來他想給自己挑個“孩子”。最後,他將長相俊秀,只有八歲的小春子給挑走了。
立刻,每房小太監都面露難色,小曹子大着膽子上前:“張大公,這……這孩子還沒培訓過呢。”
張大公鼻子朝上:“恩——?雜家想親自培訓這孩子不行嗎?你就跟方公公說一聲,就說這孩子是我張大公挑走了!”
所有的小太監都不敢出聲,只有低頭稱是。
可是,小春子一出門,就哭開了,哇哇的哭聲讓所有的孩子們都變得傷心,雖然孩子們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也感覺到他們的夥伴春兒就此離開他們了。
但是這哭聲沒多久,就在一聲巴掌聲中停止。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嘆口氣,還是吃自己的饅頭,讓別人去捱揍吧。在宮裡,多吃東西,少說話。
幸好我裝傻,逃過一劫,不然不知道被這死人妖怎麼養呢,聽說有些老太監很變態的,尤其是塗脂抹粉的,不但喜歡虐待小小太監,還喜歡褻玩。就是明明做不了攻,也非要用一堆工具冒充自己是攻。
噓——抹一把汗,在宮裡真是步步驚心吶。
恩?攻是什麼?想啊想,想啊想。忽然,大腦的一根神經發出了脆響,我某處的記憶,恢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