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往往出人意料。
當江洪波從重症監護病房走出來的時候,衛延年立即迎了上去。
“情況怎麼樣?”
“沒事,他很平靜。”江洪波長出了口氣,“現在沒事了,護士給他打了針鎮靜劑,現在正在做檢查。”
“真的沒事了?”
江洪波點了點頭,勉強笑了下。
衛延年似乎還有點不放心,又朝緊閉着的房門看了一眼,這才與江洪波朝樓道走去。
被送到海軍總醫院的重症監護病房時,祖壽清的情緒可想而知,當時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得了重病。結果,衛延年與江洪波費了很大的口舌,好說歹說才讓祖壽清同意接受檢查,並且答應“暫時”住在醫院內,在確定沒有得病之後就可以出院。
顯然,再次檢查之後,不會出現第二種診斷結果。
上車之後,衛延年才說道:“元帥希望這件事情暫時保密,至少在你正式就任西太平洋戰區司令官之前,不要讓更多的人知道。”
江洪波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衛延年的意思。
“另外,白佑彬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大概十多天後就能到達。”
“確定需要我兼任第一艦隊司令官嗎?”
衛延年微微皺了下眉頭,似乎沒有明白江洪波的意思。
“我是說……”稍微停頓了一下,江洪波改口說道,“我的意思是,白佑彬有足夠的能力擔任艦隊指揮官。而且他之前在祖壽清手下擔任過作戰參謀,而且當時祖壽清沒有參謀長,因此由他兼任了參謀長,另外他還指揮過戰列巡洋艦,在第31艦隊幹得也很不錯。以他地表現,我覺得他是現在海軍中最適合出任快速戰列艦艦隊的指揮官。如此一來,要不要我這個兼任的艦隊司令都沒有太大的問題吧。”
“你也覺得他有能力擔任第一艦隊的指揮官?”
江洪波點了點頭,又說道:“他最初可是被我發現的,而且是在我的手下做事,我怎麼可能不瞭解他呢?”
“其實。元帥讓你兼任第一艦隊司令官,主要是擔心白佑彬太年輕了。”衛延年拿出了香菸,“年輕不見得是壞事,可也存在很多問題。\比如,能否服衆,讓手下聽他的指揮就是個很大的問題。如果有一個德高望重,且威信很高的司令官,相信他以艦隊參謀長地身份能夠更好的指揮艦隊作戰。另外,就是他的經驗問題。艦隊司令官不僅僅是指揮艦隊作戰。還要負責管理艦隊,特別是處理艦隊的人事關係。在這方面,他幾乎沒有經驗。更需要一個對海軍非常瞭解的人來幫助他,是不是?”
“這麼說來,元帥是要我去當第一艦隊的大管家了?”
衛延年笑着搖了搖頭。“我可沒有這麼說,元帥也沒有這麼說。再說了,白佑彬可是你培養出來的嫡系人才,更是南洋艦隊的驕傲,也是你們南洋系的翹楚。他幹得出色,你將是首要獲益人,到時候你臉上也有光彩。是不是?”
“得了,我可不是二十多歲地毛頭小子。”江洪波也笑了起來,“也行,既然這是元帥與參謀長的意思,我也不多說什麼,讓我去當管家,我就當好這個管家,別的事,我不會插手。也不會亂干預,現在放心了吧?”
“我怎麼可能不放心呢,再說了,這可是元帥地意思,元帥看人的眼光,我可不敢懷疑。”
談笑間,這兩個帝國海軍最有權勢的中年上將就把問題給解決了,當然,也把白佑彬的前程給決定了。
此時。年輕的海軍准將還在回國的路途之中呢。
可以說。第31艦隊的歸國航程並不順利。
還沒有進入俾斯麥海,三艘輔助戰艦就因爲受損太嚴重。難以直接返回帝國本土,只能改道去了臘包爾,在那邊做簡單修補之後,再跟隨運輸船隊返回帝國。隨後,艦隊在到達加羅林羣島西部海域之前,“東海”號戰列艦的一號蒸汽輪機徹底報廢,最終不得不讓三號蒸汽輪機停止工作,只靠兩具螺旋槳推進。幸虧,戰艦在靠兩具螺旋槳推進的情況下,仍然能夠達到十二節地巡航速度。經過加羅林羣島,還沒有進入菲律賓海,“南海”號上的兩臺抽水機同時罷工,爲了避免更多的海水涌入艦體,艦隊不得不暫時停了下來。直到三天後,快速戰鬥支援艦送來了兩臺新的抽水機,艦隊才重新上路。進入菲律賓海之後,艦隊遭遇了在這個季節非常罕見的風暴,結果耽擱了至少一天的時間。\等艦隊離開風暴區的時候,“南海”號的露天甲板幾乎被海水淹沒了。不得已,白佑彬再次命令艦隊停止前進,並且派了三艘護航戰艦去幫“南海”號抽水。直到進入巴士海峽,艦隊纔算恢復了“正常”,並且順風順水的到達了高雄。
可以說,第31艦隊一路“磕磕碰碰”地回到了帝國。
不幸中的萬幸是,沒有一艘戰艦在返航的時候沉沒,都堅持到了高雄港,或者臺南港。
此時,已經是一月十八日了,也就是說,正常艦隊只需要十天就能跑完的航線,第31艦隊花了十五天。
也就在這個時候,白佑彬接到了海軍司令部送來的命令。不是通過電報發來的命令,而是一名海軍總參謀部參謀軍官送過來的。
將艦隊的維修工作交給於右任與楊定方去負責之後,白佑彬在當天晚上就登上了從高雄到舟山的快速客輪。十九日一大早,他就來到了舟山海軍總參謀部。
“什麼!?”
聽完衛延年地話,白佑彬一屁股就坐到了沙發上,同時露出了極爲不敢相信地神色。
“醫生已經發了病危通知書。”衛延年走了過來,把咖啡杯放在了白佑彬面前的茶几上。“祖壽清將軍地家人前幾天就到了,現在情況很危險。雖然總醫院已經盡了一切努力,但是誰也不能保證他還能撐多久。”
白佑彬端起咖啡杯的時候,感到混身上下有點麻木。
可以說,意志再堅強的人,當確認自己得了絕症,而且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數的時候,都會被擊垮,幾乎沒人例外。
在拿到複診結果之後,祖壽清整個人都垮了。
短短半個月內,他不但精神變得極爲萎靡,就連相貌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當時,江洪波甚至不敢去醫院看望他。任何認識祖壽清的人都不會相信,那個在戰場上從來不害怕敵人,敢於嘲笑死亡的“猛將”最終沒有倒在敵人的炮口下,卻倒在了病魔的淫威下。也許,祖壽清怕的不是死亡。
作爲軍人,而且是在前線戰鬥的軍人,穿上軍裝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死亡隨時可能降臨,軍人的生命得不到任何保證。
用陳錦寬的話來說,祖壽清是害怕死在病牀上。
或者說,祖壽清是害怕再也不能上戰場,再也不能指揮戰艦,害怕再也無法嗅到鹹溼的海風,害怕再也不能像一個男子漢一樣的去挑戰強大的敵人。
沒有追求,就沒有理想。
沒有理想,就不會成爲優秀的將領。
祖壽清絕對是有追求,有理想的人,也絕對是一名優秀的海軍將領。正是如此,當他發現無法達到所追求的目的,無法實現心中的理想時,支撐着他的精神支柱轟然倒塌,堅強的外表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崩潰。
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一個沒有人願意承認,願意接受的事實。
“你有時間的話,就去看看他吧。”衛延年在白佑彬的肩膀上拍了幾下,“祖壽清將軍一直很器重你,而且覺得你最像他。這個時候,需要有人去勸慰他,需要有人讓他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白佑彬微微點了點頭,放下了咖啡杯。“我現在就去,參謀長,其他事……”
“去吧,其他事暫時別管。”衛延年首先站了起來,“這幾天,你不用到我這裡來報道,有時間,多陪祖壽清聊聊。即便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們也應該爲他做點事情。”
白佑彬沒有多說,立即告辭而去。
在去海軍總醫院的路上,白佑彬一直精神恍惚。
雖然他早就知道祖壽清得了胃癌,而且已經到了晚期,但是當他得知祖壽清的生命就剩下最後幾天的時候,仍然覺得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可以說,在帝國海軍中,除了陳錦寬,衛延年與江洪波這幾個老上司之外,白佑彬最欽佩,也是最尊敬的就是祖壽清。他甚至在很多時候,不自覺的學習與模仿祖壽清。比如,在指揮艦隊作戰時,他的很多表現,很多小動作就與祖壽清如出一轍。
顯然,在白佑彬的眼裡,祖壽清不但是他的曾經的上司,還是他的老師。
是他在離開海軍學院之後,邁上海軍軍官生涯的時候,遇到的第一個可以稱得上是老師的上級,而且也可以稱得上是朋友。
白佑彬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親人,除了爺爺之外,他有的只是老師,上司與朋友。
可想而知,在他的心目中,即是上司,又是老師,還是朋友的祖壽清有着多麼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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