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翻 盤

咔嚓!並不鋒利的屈刀刀刃,在迅猛的馬速與使刀者嫺熟的技巧下,輕易支解了脆弱的皮膚與椎骨,將一顆蒿草般蓬亂的腦袋斬落塵埃。

通常越是份量沉重的刀槍,就越不會開刃或只是半開刃,摸上去絕不會像切肉刀子那樣有鋒利割手的感覺。想也是知道,如果把刀鋒打磨得薄薄的,鋒利是夠鋒利了,能經得幾下磕碰?就像後世的“英吉沙”小刀一樣,刀刃一點都不扎手,但砍起鐵條來,一砍一條印。

關勝手中近四十斤重的屈刀,就是一把沒開刃的大刀,但絲毫不影響他先後擊斬十三名敵軍的腦殼。眼下的關勝,從頭盔到鐵甲,全染成赤色,與他的赤影戰馬倒是相當配套,就連頜下水藍色的錦袋,也呈現紫黑色。

近兩千廂軍兵卒,大多逃散,但仍有百餘士兵以及僅剩二十騎的重騎隊,緊緊簇擁着他們的府帥。可以說,如果沒有這一支忠心耿耿的最後的戰士誓死追隨,爲他們的府帥築起一道堅實的屏障的話,僅憑關勝單刀獨騎,任他再多十倍的勇猛,也不可能與三千敵軍抗衡。

沒錯,這一回,金軍統帥蒲察鶻拔魯下了大本錢,一口氣調集了一千騎軍,兩千步卒,共三千大軍。決意一舉殲滅關勝的二千精銳,進佔濟南府。

兩千步卒中,超過一半是河北籤軍,部分是燕地漢軍與契丹、渤海各族雜兵。這些軍兵多半是阿里喜,打仗時要衝在前頭。無戰事時則做爲正兵的侍從擔當雜役,什麼餵馬放馬、更換馬掌、養護鞍轡、保養兵器、擦拭盔甲等等,都得他們幹。

或許是在金營裡憋屈久了,每逢戰事,面對那些面如土色、戰戰兢兢的宋軍,這些阿里喜就格外撒歡,一個個如狼似虎,就像正撲向娘們的餓狼。

不過眼前這支宋軍在初臨濟南城下時,就曾打過交道,確實有點難啃。在兵力相當的情況下。想吃掉必將付出不小的代價。好在這支宋軍已是疲軍,更大部潰散,兩千打兩百,真是太輕鬆了。

蒲察鶻拔魯現在就是這麼想。他甚至沒有動用一千騎軍。只將兩千步卒團團圍住關勝那不到兩百人的最後抵抗力量。然後自領騎軍撲向濟南城北門,他要第一個踏進這個阻擋了他五千大軍足足大半月的濟南府。而在一千騎軍中,衝在最前頭的。就是自昨夜起,就質押在金營的劉麟……

吭!關勝橫刀側擊,用刀背敲碎了第十七顆腦袋,然後柱刀於地,大口喘氣,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漬。激戰當中,錦袋的掛勾脫落,不知什麼時候掉了去,頷下那一把保養得宜的美髯,此時也被血污粘成一綹綹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不過,對於一個傾刻間就要殞命沙場的戰將而言,這已經不重要了……

關勝勒馬柱刀,悲愴四顧,周遭盡是密密麻麻的敵軍,揮動着各種致命的刀槍斧棒,不時還有一兩支冷箭射出,在鎧甲上增添新的創痕。而他的重騎隊,這把最鋒利的尖刀,已經禿了。重騎兵的馬力,早已耗盡,別說衝刺,連跑起來都很困難。沒有速度的騎兵,還是騎兵嗎?

現在這最後二十騎重騎兵,甚至要靠僅存的幾十名廂軍步卒所組成的槍牌陣掩護,才勉強支撐着不被潮水般的敵軍所淹沒。只是,看着那數十名滿面疲憊與絕望,卻還在苦苦支撐的步卒,誰也不知道他們還能支撐多久。也許是一炷香,也許是一盞茶,也許在下一刻……

多好的戰士、多忠誠的下屬!關勝痛苦地閉上雙眼。如果不是舉目所見,在視野內看不到一個發號司令的金軍將領的話,關勝真想放棄抵抗,然後讓對方承諾不對麾下痛下殺手,自己甘願自裁。可是,現在就算是想以一死保全麾下將士性命的機會都沒有哇……

這時,那二十名重騎兵相互望了一眼,一齊點頭,彷彿決定了什麼,整齊劃一地摘下頭盔,露出一張張年輕而充滿疲憊的面容。他們一起勒轉戰馬,面對關勝,同時抽出鞍旁的手刀……雪亮的刀面,映着春日的殘陽餘暉,將一棱棱光影,打在關勝的面上……

關勝微眯雙眼,看着傷痕累累、身上無一不插着箭矢的麾下,不言不動。而包圍圈中這詭異的一幕,也令層層疊疊的金軍步卒感受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彷彿接下來會有什麼大事發生,不由得漸漸放緩了攻勢。

爲首的一名重騎兵將沉重的手刀一轉一旋,橫架在脖頸上,沉聲道:“府帥,我等身披重甲,在馬力已盡之下難以作戰,而一旦落馬,必爲敵軍所擒。府帥死戰,我等又豈能恬顏苟活。府帥保重,我等先行一步了。”

“府帥保重,我等先行一步!”

錚錚錚!十九把刀整齊劃一地架上脖頸,二十張毅然決然的面孔沒有半分眷戀與猶豫。

關勝眼中有痛苦之色一閃而逝,隨即欣然點頭:“好,不愧是我關勝的兵。你們先走,本帥後到——本帥要再砍二十顆頭顱,爲你們賺個本。”

“多謝府帥!”二十張面孔浮現一抹喜色,然後手刀向後一擺。接下來只要一抹一拖,就會完成喋血三尺的壯舉。

砰砰砰!一陣完全不應該在戰場上聽到的聲音響起,聽上去好似過年的爆竹,可是戰場上又怎會有爆竹?

這一瞬間,關勝、正要自刎的二十重騎兵、僅存的廂軍士兵、包括上千的金軍步卒,都是一愣。而在這之後,所有人都聽到不間斷的慘叫,而慘叫聲就從西邊傳來……

生兵!這是關勝及麾下將士的第一感覺。可是在西邊有什麼生兵呢?難不成是濟南城裡的廂軍或勇勝軍?關勝並不認爲那些鵪鶉一般的軍兵,會有這潑天的膽子。更加上先前郭振的表現,就更不可能了。不知爲何,關勝的腦海裡沒由來竟想起昨夜看到的那支煞氣畢露的“禁軍”……

敵援!包圍了關勝等廂軍的金軍兵卒,腦海裡剛閃過這個念頭。一陣震天價的吶喊聲響起,天空中不知飛起多少根尖銳的竹矛,劃過長空,帶着沉重的下墜力,狠狠摜入金軍身體,慘嚎之聲頓時響成一片。

竹矛雖然尖利,但穿透力肯定不如鐵矛標槍。如果金兵着甲的話。殺傷力還是有限的。只不過這些金軍步卒,不是籤軍就是阿里喜,能有件厚襖穿就不錯了,還指望鎧甲?縱然少數軍頭有甲。也是陳舊殘破居多。再加上因爲形成包圍圈而擁擠成一團。結果僅僅幾百根削尖的竹矛,就刺殺了七、八十條性命,

金軍的指揮將領在外圍不斷嘶吼着:“敵軍用的是竹矛而已。不要慌!內圈圍定不動,外圈分散靠上去……”話音未落,又是兩輪竹矛擲來。不過這回金兵有了防備,陣形散開,旁牌遮擋,兩輪竹矛又斃殺三、四十人。在這之後,再沒見投擲竹矛,也不知是見效果不佳放棄了,還是敵軍的竹矛用完了。

可是,正當金兵慶幸躲過了索命竹矛,準備圍殺上去,狠狠給敵軍一點顏色看看時,那奪魂的爆裂聲再度響起……這回更慘,竹矛還可以看見投擲的軌跡,機靈的還可以躲得了,實在不行,躲藏到旁牌下,也是妥妥的安全。只是,天吶!那些鐵筒子裡噴出的火焰究竟是什麼?怎地連旁牌都擋不住,一個個步卒應聲而倒?

槍聲暫歇,腳步聲轟轟逼近,氣勢爲之所奪的金兵不知所措地向後退卻。當指揮的金將又是大罵,又是揮旗,又是派出刀斧手震懾,好不容易穩定陣腳之時。那羣不知從哪裡殺出來的敵人,突然從兩側分開,中央又冒出一羣手持鐵筒子的軍兵,然後半跪着對準己方陣地……

砰砰砰!

金兵又倒下一片,那些僥倖沒中槍的,臉上一片慘白,眼裡滿是驚恐,相顧失色,恐懼異常。

“嗬!嗨!轟轟!”

左右兩邊的甲士又重新將那支使鐵筒子的隊伍包裹住,繼續踏着整齊劃一的腳步前進。

這些甲士排成一個約有五百人的方陣,每排約百人,前面三排披掛的竟是制式步人甲。第一排甲士雙手持定加厚的步兵旁牌,第二、三排則執着長達三丈五尺的鐵矛,全鐵的矛頭及矛套長達五尺,也就是說,敵人的兵器基本上砍不到鐵套後面的木柄……第二排鐵矛架在第一排旁牌兵肩膀上,第三排鐵矛又架在第二排長矛兵的肩膀上……就這麼如同烏龜與刺蝟的溶合體,一步步向軍心動搖的金兵逼來。

被包圍在覈心的關勝騎在赤影馬上,看得呆了:這樣訓練有素的軍隊,似乎比自己夾磨多年的鈐轄府兵還強幾分,整個京東西路沒聽說有這樣的強兵啊!更重要的是這支軍隊的裝備,這樣精良的鎧甲與制式長矛,只在昔日大宋國力最盛時,纔有可能在禁軍中出現。據聞現今在應天府,便是天子的御營軍,都配不齊這樣的鎧甲。那麼,這究竟是哪裡來的軍隊呢?

“嗬!嗨!轟轟!”這支殺氣騰騰軍隊已經逼近到五十步。

五十步,是步兵接戰的臨界距離。在正常情況下,兩支虎視眈眈的軍隊到這個距離時,就應當加速奔跑,向對方發起進攻。而眼下的情況卻是,一方步步逼近,氣勢不斷攀升;另一方不時騷動,意消氣沮。再這樣下去,一旦開打,必定會死得很難看。

那金軍將領眼見不妙,一撥撥派出持旗傳令兵,擂鼓出擊。

正當金兵硬着頭皮,抓緊手中武器,正待進擊之時。那個大方陣後面突然響起一陣哨聲,前三排重甲士又劈波斬浪般散開,再次現出那一隊戴着奇怪帽子、手執古怪鐵筒子的軍兵……

隨着這一次近距離的火槍轟擊,金軍的陣形開始鬆動,外圍的金兵不斷向內圈擠退。這時那支重甲槍牌軍齊聲發喊,加速奔跑,前排旁牌兵手裡的重牌,狠狠撞入慌亂的金兵陣內,將本已鬆動的金軍陣形,擠壓得混亂不堪。而後面二、三排的長矛兵,則不斷將長矛從旁牌上方刺出、收回、再刺出……

長矛步兵方陣每踏出一步,前方都要倒下數十名金兵。濟南城下,血腥瀰漫,煞氣沖天。

金軍前排的士卒被旁牌擠壓得無法騰出手反擊,而後面的士卒因爲武器不夠長又夠不着,部分使用長刀大棒的金兵,擊斬在加厚旁牌及步人甲上,完全沒有反應……在這樣只能被人當靶子一般刺殺,卻幾乎沒法還手的極度憋屈情況下,金軍陣線不斷縮退。

金兵先是小步倒退,然後步伐越來越快,最後前面的兵卒乾脆將兵器一扔,轉身飛跑,而後面督戰的兵卒壓根顧不上舉刀砍殺同伴,他們也得跑啊,要是被落到後面就慘了!

天降援兵,金軍大亂,被圍在中央的關勝廂軍殘兵頓時士氣大振,拚盡餘力,向西猛衝。而長矛方陣同樣也朝着廂軍殘兵被困的方向對衝,兩下一合力,就像一大一小兩個齒輪旋轉對進。當兩個“齒輪”咬合在一起的時候,阻礙它們匯合的障礙物,盡成碎糜。

兩支軍隊是一路踩踏着金兵屍體碰撞到一起的——說是碰撞一點都不誇張,當他們像兩支挖隧道對進的軍隊,將“隧道”打通的一瞬間,險些收不住腳衝撞到一起。

當殺紅了眼的雙方刀槍齊舉時,兩軍的指揮官及時衝到陣前制止。

“忠勇賢弟?!”

“兄長!”

前一聲充滿驚奇詫異,後一聲則滿是欣慰。

關勝一雙細眯的眼睛從來沒瞪過那麼大,難以置信盯住眼前這支橫空殺出的悍軍指揮官——竟然是族弟關忠勇!

“你怎會在這裡?這些軍兵……”

“這還得多虧兄長昨夜硬塞給小弟的出城手令,小弟方能順利出城抽調援兵。”關忠勇向關勝行了一禮,“兄長無事便好,但請稍歇,餘下殘敵便交與小弟處理。”

看到這位族弟從容指揮這支精悍的甲士方陣,如巨碾般絞殺潰散的金兵,關勝神情一陣恍惚。他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日,這個由自己手把手教會領兵作戰、軍職與自己相距甚遠的族弟,會率領着一支超乎想像的強兵,拯救自己於絕境之中。難不成,這一切都是他所說的那個天樞城的實力?

犀利的火器、強悍的軍兵、精良的裝備、還有濟王……這個深藏太行的天樞城,還有多少未曾展現的力量?關勝首次對族弟所屬的這個勢力重視起來。

關勝正沉思間,驀聞一陣慌亂的人喊馬嘶。定睛看去,卻見城門方向又生鉅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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