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國他鄉,又是這般高聲喧譁,立刻引來旁人圍觀,投來不滿的眼神。
莫瀟雲倏地回頭,目望着失去鎮定的王隆,心跳驟然加速!
王隆更是迫不及待,一擡腿闖過安檢口三兩步到了莫瀟雲面前,“衛先生說,四少醒了!”
醒了!醒了砦!
莫瀟雲腦子裡一嗡,一時間覺得天旋地轉,急促呼吸,視線遲鈍,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機場安保人員在王隆闖過安檢時就氣勢沖沖地圍了上來,此時伸手正要抓他,可王隆哪裡顧得了這些,只想着老闆終於醒了,卻見面前的女人還在發呆,當下也顧不得許多,拉着莫瀟雲一把掀開攔路的保安,無頭蒼蠅似的往機場外面奔——
後面,機場工作人員打電話的打電話,追趕的追趕,各個面色緊凝嘴裡嘰裡呱啦的說着當地話,浩浩蕩蕩一路追着跑。
上了車,王隆一路疾馳,莫瀟雲捏着他的手機繼續跟那端通話鰥。
心跳無法平靜,她跑得氣喘,還未完全恢復的傷口隱隱作痛,可這些都不算什麼,她緊緊攥着手機,緊張到說話都哆嗦:“他,他真的,醒了?”
彼端是易青,沉沉應了一聲,說:“睜開眼睛了,現在三哥跟專家組正在裡面對四哥做全面檢查。你這邊怎麼辦,是要回來醫院?”
想到國內咄咄逼人的母親,莫瀟雲心裡煩躁,也知道這次出爾反爾肯定會讓母親勃然大怒,可現在的情況,她怎麼放心回國。
“我們正在回醫院的路上。”莫瀟雲壓住蠢蠢跳動的胸口,太陽穴突突地亂蹦,還覺得這個消息讓她不敢置信,“等會兒醫生檢查完畢,你再給我打個電話。”
王隆車技很好,一路風馳電掣,沒等易青的電話打來,他們已經順利抵達了醫院。
只是,車子後跟着從機場一路追蹤至此的保安,還有因超速而招惹來的警察。
還未下車,一衆人等已經將他們圍了住,王隆護着莫瀟雲下車,緊聲催促:“莫小姐你先上去!”話音未落,莫瀟雲已經一陣風似的衝進了醫院,留下被警察當做恐怖分子層層包圍的忠心保鏢。
風風火火地衝出電梯,她才進入走廊,就看到衛東爲首的醫療團隊正好從陳子敬的病房出來。
“東哥!”急聲喚道,下一刻人已經到了那行人的面前,莫瀟雲定睛看着他們,見他們面色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輕鬆,沸騰了一路的心臟頓時冰涼——
難道陳子敬……
衛東看到她,微微吃驚,“小云兒?你不是已經登機了嗎?”
身後易青的聲音傳來,“是我打的電話。”
莫瀟雲顧不得這許多,轉頭透過窗戶往裡張望着,可惜並不看不清裡面的情況,只能急聲問:“東哥,情況怎麼樣?他不是醒了嗎?”
衛東跟身後幾名專家學者簡單招呼了一下,待到那幾人離開,他才皺了皺眉,雙手放進白大褂的兜裡,清雋的面容些微嚴峻:“是醒了,但情況不算好。”
莫瀟雲心裡的恐懼又泛上來,但很快鎮定,繼續巴着窗口盯着裡面那人:“可只要醒了,總歸是有希望了啊!”
“嗯,”衛東點頭,詳細解釋說,“他神經系統受到嚴重創傷,可能對聽覺和視覺都有影響,剛纔我們做檢查,問他話,他都沒有反應——”
沒有反應……莫瀟雲想起什麼來,轉頭瞪眼看着他:“什麼意思?你是說……他真的變癡呆了?”
“現在還不好說。”
“東哥,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可以。他現在神志不清,你進去陪陪他也好,看他對你有沒有反應。”
莫瀟雲連連點頭,心裡踏實了些,很快去換了無菌服。
進去病房,原以爲陳子敬又昏睡過去了,誰料他竟是昏昏沉沉地醒着,眼眸半睜半眯,裡面有微弱的光射出來。
這些天看膩了他雙眸緊閉的樣子,如今縱然那雙眼只是無意識地半眯着,在莫瀟雲看來也是振奮人心的事。
彎着腰近距離湊到男人面前,莫瀟雲輕輕握了他的手,鳳眼閃爍着激動又剋制的光芒,緊緊盯着男人因消瘦越發深邃鐫刻的五官,淺聲緩緩地問:“子敬……你認識我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那人墨黑的眉一動不動,半闔的眼眸也沒有變化。
衛東站在一邊,見狀安撫她:“他剛醒來,身體還很虛弱,反應也會慢一些。”
莫瀟雲笑了下,依然盯着那人,嘴裡卻迴應着衛東的話,“沒關係,只要他能醒來,怎麼樣都沒關係……”
“子敬,我是瀟雲,莫瀟雲啊……那個成天把你氣得跳腳的女警察……”
衛東在旁邊站了會兒,見莫瀟雲溫柔淺淺地跟牀上那人說着話,心裡既感到溫暖又覺得酸澀。頓了頓,又重新檢查一遍那些儀器,確定不會有問題後,轉身悄然離開。
“你昏睡了快二十天,一直睡一直睡,我們所有
人都提心吊膽,盼着你醒來……我跟你講的故事,你聽到了嗎?原來這三年我們之間有那麼多啼笑皆非的事呢……你這人表面是冰,其實心底裡比誰都熱烈……你早就愛上了我,所以纔會爲我體貼周到地做那麼多事,可你口是心非,不但不承認,還對我冷嘲熱諷——可就是這樣,我也無法控制地愛上了你——”
她低低沉沉地講述,把前些日子不厭其煩的講過故事又簡短敘述一遍,柔軟的指尖細細捏着男人修長粗糲的大掌。
捧起男人的手在嘴邊輕輕印上一吻,她眨了眨眼把眸底的紅潮逼退回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撫上男人光潔飽滿的額頭,劃過他挺直有型的鼻樑,按在他涔白緋薄的脣上……
驀地,那雙長長濃密的睫毛,極快地抖了下。
莫瀟雲瞥見,心慌地縮回手,隨即整個人激動起來,“子敬,你記得我了是不是?你聽到我說話了是不是?”
那雙漂亮的睫毛卻又慢慢地落下來,如飛倦了的蝴蝶停在枝頭,靜靜地沒了起伏。
可是,那雙被女人合在掌心貼在面頰上的修長手指,卻幾不可微地動了動。
莫瀟雲感覺靈敏,一下子注意到,拉着男人的手看了看,又欣喜若狂地靠近了些,“子敬,你醒了是不是?你聽到我說話了是不是?”明明那麼激動,可怕高聲喧譁會打擾到他,她壓抑着狂亂的心跳和喉嚨的哽咽,輕柔溫淺地問。
那乾燥蒼白的手指,又動了動。
莫瀟雲喜極而泣,直起腰來朝外看了看,正見易青站在窗口,她忙欣喜地招手。
易青明白了什麼,立刻轉頭喚人。
片刻後,衛東帶着醫療隊再度回到病房。
莫瀟雲高興又緊張,偏偏還要壓抑着興奮,對衛東和醫生說:“我跟他講話,他有反應,他手指會動!”
醫生們都是一驚,似乎不信,衛東趕緊上前做檢查,莫瀟雲依然拉着那隻手,高興地有些無措,一會兒捂在自己臉上,一會兒送到脣邊親一下,又軟軟地朝那人喊:“子敬,子敬,你能聽到我說話,你知道我是誰的,對不對?”
這次,在場所有醫生都見證了愛情對醫學的奇蹟!
因爲,牀上那重傷休克,昏迷了二十天,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活過來的男人,竟真得緩緩睜開了眼睛!
同一時間,牀邊那些連接到陳子敬身上的儀器顯示,各項生命指標也比之前穩定了許多。s173言情小說吧
看着衛東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隨即淺淺笑了下,莫瀟雲心裡的大石豁然落地,眼淚滾滾下落。
他醒了!他醒了!
陳子敬只是短暫地醒來,很快就因體力不支再度陷入昏睡。但這短短一兩秒鐘的睜眼,已經讓所有人欣喜若狂!
醫療團隊一致認爲,只要這種情況能穩定二十四小時,陳子敬就算是渡過了危險期。
陳子敬終於醒來,莫瀟雲越發不放心離去,生怕自己走開了他就又陷入永遠的沉睡。
壓抑許久的心情終於飛揚了一些,莫瀟雲坐在牀邊,望着他安然昏睡的模樣,臉上激動的神采始終不散。
但伴隨着清醒而來的,還有令人揪心的一幕。
陳子敬渾身大小傷無數,從頭到腳,幾乎都動過刀子。之前還在昏迷中,那些疼痛可能就被忽略了,可如今意識漸漸清醒,身體的疼痛也慢慢反應出來。
麻醉藥品不能濫用,否則可能影響對病情的判斷,所以即便是在昏睡中,莫瀟雲也能看到男人時不時地皺眉,甚至身體微微痙攣,顯然是被疼痛折磨的。
她無能爲力,只能握着他的手給予無聲的安慰,嘴裡無意識地呢喃着,讓他堅持,加油,挺過去……
一顆心全然撲在陳子敬身上,莫瀟雲都忘了她的手機早在機場裡就關機了,而此時國內,早已經天翻地覆。
待到陳子敬被疼痛折磨的虛弱不堪陷入深度沉睡後,莫瀟雲惦記着母親那邊,輕悄悄起身出了病房。
摸出手機,這才發現手機在機場就快沒電了,被她關機,後來慌慌張張的她都忘了這事。
想着在病房裡呆了幾個小時,這個時間足夠航班在國內降落,她頓時慌了神,怕母親給她打電話聯繫不上,趕緊借了易青的手機打國際長途。
電話一通,那端樑姐禮貌地問是誰,莫瀟雲心裡發虛,低聲道:“樑姐,是我。”
樑姐果然一驚,忙問:“莫小姐,你到了嗎?我一直給你打電話來着,可你手機關機,聯繫不上,可把你媽媽急壞了!”
“哦,那個……”莫瀟雲吞吞吐吐,想着如何跟母親解釋自己爽約不能回國的事。
樑姐見她吱吱唔唔,關心地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嗯……是有點事,我今天不能回國了——”
“啊?今天不能回國了?”那端大聲反問,而後傳來兩人對話聲,伴隨着窸窸窣窣的語調。
莫瀟雲知道母親肯定聽到這話了,不禁頭皮發麻,等着母親發怒。
果然,手機裡很快傳來母親氣憤的指責:“小云,你不能回來了?你是臨時有事不能回來還是根本就沒想過要回來故意編個謊話騙我?!”
“媽……”莫瀟雲哭喪着臉,無從解釋,“我沒想騙您!我也真的打算今天回去的,我都要上飛機了卻又——”
“你不要跟我說這些,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李愛琴冷硬地打斷莫瀟雲的解釋。
“媽……”這般決絕的態度讓莫瀟雲急了,恨不能立刻長對翅膀飛回去,可惜這是在國外,這會兒沒了航班她還真是無能爲力,“媽,我一定儘快回去看你,就這幾天,好嗎?你千萬不要生氣,醫生說你的身體不能動氣。媽,千錯萬錯都是女兒的錯,等我回去了,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媽……對不起……”
想着母親孤苦無依,此時連唯一的女兒都不聽她的話,爲了個不入她眼的男人就忘了孝道,自己卻只能躺在牀上乾着急生悶氣,莫瀟雲心裡萬分愧疚,語帶哽咽。
可是,無論她如何道歉認錯,李愛琴就是不爲所動,到後來乾脆連話都不說了。
她還能怎麼說?從接到女兒的電話起,她就一分一秒地算着時間,盼着女兒回來。可苦苦等到傍晚,不見歸來的女兒,電話打不通,整個人消失。她都要急壞了,怕女兒會不會是路上出了事,甚至想到會不會是航班失事了,讓看護開着電視各個臺的調新聞。
這番焦慮,最後結果如何?
原來那丫頭壓根兒就沒回來!
一向孝順對她惟命是從的女兒,也有一天爲了個男人棄她於不顧。這個男人若是別人也就算了,偏偏是陳家的人。
此時此刻,李愛琴的心情痛苦的無法形容。
如若不是她癱瘓在牀,逼得女兒走投無路,恐怕也不會有女兒跟那個男人的糾葛了。她活的這些年,是女兒拿自己清白之身換來的。如今,女兒不僅賠了身體,還失了心。
她還活着幹什麼?幹什麼?
李愛琴無聲落淚,只恨自己這幅模樣,連想要自殺都沒辦法。
那端遲遲不說話,莫瀟雲心裡就越發忐忑,聲音不免帶了哭腔:“媽,你怎麼了?你說話啊!”
聽到女兒低聲啜泣起來,李愛琴心裡又軟了幾分,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小云,是媽連累了你啊……”
“媽!!”
“好了,不說了,你愛回不回吧,兒大不由娘,媽不怪你。”彼端口氣忽然冷靜不少。
掛了電話,莫瀟雲心裡總覺得不安,暗地裡想着再去問問陳子敬的情況,若是穩定了她就趕緊先回國一趟。
怕手機沒電會錯過國內的電話,她讓易青找了個地方幫她手機拿去充電,她自己在房間坐了會兒,又去陳子敬的病房看了看。
那人依然睡得昏昏沉沉,安靜不動的樣子跟前些日子一模一樣,彷彿白天那些微小的動作和睜眼醒來都只是夢境一場。
不知覺夜就深了,莫瀟雲在護士的催促下起身離開病房。
這一天,她也累了,許是連日休息不好,眼皮總是不斷地跳跳。揉着眼拖着沉重的步子準備回房去睡會兒,卻見易青拿着手機急步匆匆地過來,面色說不出的嚴肅。
“小云兒,國內的電話,找你的!”
找她?!那爲什麼不打她手機啊?她一愣,這纔想起自己的手機還在充電。
看着易青的臉色,她心裡忽然就是重重一落,心臟像是墜進了冰水裡。
有些害怕地接過手機,她動了動嘴脣,發現嗓子乾的說不出話來,於是清了清嗓子才發出“喂”的一聲。
那端,杜豔華大聲急促地說:“瀟瀟!阿姨走了!”
一瞬間,心跳停止,莫瀟雲只覺得眼前的世界“譁”一般如玻璃碎掉了,猝不及防!
眼神呆滯空洞,彷彿所有的精神氣都被一股洪荒怪力吸走了,耳邊只一聲一聲迴盪着那幾個字——阿姨走了,阿姨走了,走了……
媽……死了?
怎麼可能?
身體開始瑟縮,顫抖個不停,莫瀟雲舉着電話沒有反應,腦子無法運轉。
母親怎麼會突然去世呢?
幾個小時前,她們還通過電話,媽媽還能好端端地說話,怎麼突然就——
想起傍晚跟母親的那通電話,耳邊回想起母親冷硬憤怒的指責,莫瀟雲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媽媽是被她氣死的吧!
身子晃了下,易青忙上前一把抓住她,手掌用了力微微搖晃:“小云兒?小云兒?你冷靜下!”
冷靜……媽媽死了,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死了,叫她怎麼冷靜?
電話那端,杜豔華應該也聽到了什麼,再開口時聲音哽咽了起來:“瀟瀟,阿姨是突發心臟病去世的,我得到消息後就給你打電話,可你手機一直無人接聽
,後來從樑姐那得了這個號碼就立刻撥過來了——阿姨這會兒還在病房,人沒有移走,你這邊看看什麼時候能趕回來?”
趕回去……趕回去——
思維停頓在最後幾個字,莫瀟雲語無倫次地重複,眼神飄忽地看向走廊未知名的地方,深一腳淺一腳地就朝外走。
易青擔心不已,可此時說什麼都蒼白無力,正要跟上去卻見衛東跟王隆都來了。
那兩人見狀一愣,忙問:“出什麼事了?!”
莫瀟雲眼神一定,眸光漸漸聚焦,同時眼淚漫上來,滾滾下落。
一把拉住衛東的胳膊,莫瀟雲虛軟的雙腿無力,差點跪下去,“東哥……”她哭出聲來,悲傷濃郁讓人心裡不自覺地緊縮,“我媽去世了,我媽被我氣死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衛東大驚,本能地扶住她,斯文白皙的臉龐滿是震驚,清雋的眸光看向她身後幾步遠的易青,後者點點頭,異常沉重。
不曾料想會發生這樣的噩耗,知道小云兒一慣孝順,母親去世了她都沒能見到最後一眼,原定於白天該回國的航班也因爲子敬突然醒來而取消——此時她心裡的愧疚、自責、悔恨和痛苦,怕是沒人能體會。
扶着她站起來,衛東看向身後的王隆,不待他吩咐,王隆已經明白,沉聲道:“我這就安排。”
“小云兒,節哀,我們一定想辦法讓你儘快回去。”
莫瀟雲哭得不能換氣,臉色青白一片,易青內疚地自責:“早知這樣,白天我不該打那通電話。”
衛東拍了拍他的肩,無聲安慰:“算了,這種事誰也料想不到。你陪小云兒一塊回去,跟朝功負責老夫人的喪事,務必辦妥當了。”
“放心吧,三哥。”
王隆打了電話回國,陳子敬的私人飛機以最快的速度造訪中緬邊境。這邊,衛東也動了關係,讓相關部門配合一下,連夜送他們幾人過境,坐私人飛機直達江城。
臨走前,莫瀟雲已經哭得精神恍惚,卻在起身後又轉過身來,眸光無意識地盯着那個病房看了又看。
此時此刻,心裡對陳子敬的感情複雜到說不清楚。
如果不是這個男人,她不會跟母親起爭執,不會惹母親動怒,不會連母親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可如果不是這個男人,三年前,母親就會因拖欠醫療費不能得到及時有效的救治而去世。
母親的死,到底能不能怪他?
其實不能。
可心底裡,卻覺得怎麼樣都無法坦然面對他了。
不知爲何,冥冥中有一種不良預感,似乎這次一別,兩人之間就再也回不去了。
“小云兒,走吧……”衛東知道她心裡的想法,暗地裡也是沉重無奈。
出了這種事,兩人之間橫亙着一條人命,這往後的路,還怎麼往下走。
只希望子敬能快點好起來,主動爭取,挽回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
這邊,莫瀟雲日夜兼程地往回趕,療養院那邊,孫煒棟已經接了衛東的命令,帶着人開始着手喪事。
回到江城,天已經矇矇亮,莫瀟雲一夜未眠,又傷心過度,整個人憔悴不堪,面色蒼白的幾近透明。
爲了能讓她回來看到母親最後一眼,孫煒棟跟療養院方面溝通過後,人一直停留在病房裡,開了冷氣保存着。
莫瀟雲到達療養院時,杜豔華已經等着了。算算兩人也有些日子沒見面了,乍一看到她,杜豔華差點不敢認。
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本就秀氣的下巴都要尖成錐子形,顯得那雙眼特別大,可是空洞洞的沒有神采。
眼睛腫成那樣,眸底佈滿紅血絲,嘴脣乾枯都成一條一條的淺溝,那副模樣,讓杜豔華鼻頭一酸,上前緊緊抱住了她。
“瀟瀟,保重自己啊!”哽咽着,她唯有說出這句話。
莫瀟雲嗓子乾啞,發不出聲音,輕輕點了點頭,杜豔華扶着她走向病房。
房間裡,那張牀上,雪白的布蓋在李愛琴身上,只留了那張烏青發白的臉在外面。
莫瀟雲走近,只看一眼,心痛的便像是刀子在剜割似的,嚎啕一聲大哭,硬生生跪下來!
“媽,女兒不孝……女兒回來了……”
旁邊,樑姐悄悄抹淚,後來壓抑不住,乾脆閃身到一邊去哭了。
陳朝功在外地出差,也是得了消息第一時間趕回來,到了門外,看到易青、王隆跟孫煒棟都立在門邊,裡面傳來悲慟令人心碎的哭聲,他一愣,也停了腳步,往裡看了一眼。
“到底是怎麼回事?”事發突然,他也是這會兒親眼見了才相信,
孫煒棟道:“聽看護說,昨天老夫人跟莫小姐通過電話後,很生氣,後來說要休息,忽然就發病了。醫生護士第一時間趕來搶救,可還是沒能挽救回來。”
易青接着說:“本來昨天小云兒是要回來看她母親的,
臨上飛機前,四哥醒了,我給她打電話,她又回了醫院。當年那些事,小云兒不清楚,這老夫人心裡可是明明白白,她應該是氣女兒不聽自己的話吧。”說着又內疚起來,垂頭嘆息,“都怪我,早知會這樣,我昨天說什麼也不打那通電話。”
房間裡,莫瀟雲哭得幾乎背氣,起初杜豔華只是靜靜立在一邊,後來看不下去,上前按着她的肩膀,啞着嗓子安慰:“瀟瀟,你別這樣,阿姨身體不好,不是你的錯——”
莫瀟雲搖着頭,不住地搖,擡頭看着母親,多想母親再睜開眼,看她一下,跟她說句話,哪怕是吵她罵她也好……
可是不會了。
媽死了,真的死了。
冰冷地躺着那裡,再也不會醒來。
從此這世上,她就是無父無母一個人了。
她抹了抹眼淚,想看清楚母親,最後再看一眼,拉了母親的手在掌心,她動了動嘴脣,許久才說出一句話:“媽,我聽你的,我跟他分開……分開——”
杜豔華一愣,明白這話,倏地回頭看向門口立着的幾人。
那幾人也是大吃一驚,面面相覷,暗道不妙。
可此時,沒有一人上前去勸說什麼。
雖然沒有明說,可大夥兒心裡都清楚,這老夫人猝然離世,跟那遠在國外還昏睡着的男人多少沾點關係。
只是,杜豔華不知道他們兩家之間,還有上輩子的恩怨。
說出那句話,莫瀟雲就有些魔怔了,膝蓋退後一步以頭叩地,一聲一聲沉重的響聲讓人不忍耳聞。
“媽,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怪我不聽你的話……媽,這世上我就你一個親人了,你不在了,叫我怎麼活……怎麼活……”
哭聲悲痛欲絕,肝腸寸斷,那跪地磕頭的姿勢也不曾停歇,彷彿藉此贖罪,跟母親道歉,又像是自虐一般也想去尋死。
此時此刻,她多麼需要一個懷抱,溫暖的懷抱,可以依靠的懷抱。可陳子敬那般模樣,什麼都不知,這幫子男人礙着身份,也無法做出這種舉動。剩下杜豔華一人,哭得淚流滿面,終究看不慣好友這樣虐待自己,抱住了她不住地喚:“瀟瀟,你別這樣,你別這樣,阿姨在天有靈看到會心痛的,你要好好活下去,替叔叔阿姨活下去。他們在天堂相遇了,看到你過得開心,他們也會開心的。”
莫瀟雲說不出話來,頭髮溼漉漉地沾了一臉,渾身無力地靠在閨蜜懷裡。杜豔華承受不住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依然直着腰緊緊抱着好友,不住地安慰。
天已經大亮。療養院方面也有規定,人必須得送到太平間了。
醫生進來,要拉起白布將李愛琴整個蓋住,莫瀟雲又發了瘋似的撲上去,緊緊護着母親,嚎啕大吼:“誰都不能動我媽!誰都不能把她帶走!”
陳朝功皺了皺眉,上前對醫生擺擺手,醫生似有爲難,可又得罪不起陳家,只能低着頭又出去。
莫瀟雲跪在牀邊,從黎明時分一直哭到將近晌午,最後,淚水乾了,人也昏了。
這一覺,睡到了日落黃昏。
醒來,牀邊坐着杜豔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見牀上的人動了動,杜豔華趕緊轉身,靠近:“瀟瀟,你醒了?”
兩隻眼大概腫得太厲害,她怎麼睜眼都覺得看不清面前的物件,朦朦朧朧地像霧裡看花。
揉了揉,又揉了揉,還未說話,杜豔華遞了條熱毛巾過來:“捂一捂吧,腫成核桃了。”
她接過熱毛巾捂在臉上,一陣舒服,腦子才漸漸清楚。
伴隨着的,無邊無際的悲傷。
媽走了,跟爸爸團聚去了。
其實也不算太壞。
這幾年,她老人家癱瘓着,躺在牀上,曬不到太陽,見不到月亮的,這樣活着,有幾個人能忍受得住?
走了是解脫。
只是走之前被她這個不孝女氣得,肯定走得不安詳。
到了那邊,她會不會跟爸爸告狀,說她這個不孝女爲了個男人就不要親母了?
男人……腦子遲鈍地想到陳子敬,越發心亂如麻。
杜豔華見她捂着毛巾,久久不拿下來,怕她打算就這樣捂死自己,忙一把拉開毛巾:“瀟瀟,你在想什麼!”
較之之前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的模樣,此時的莫瀟雲倒平靜了不少,蒼白的面頰被熱毛巾捂了會兒,微微有了點血色。
轉了轉眼珠看向杜豔華,她沉沉地問:“我媽已經火化了?”
杜豔華看她一眼,知道她是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放心了一些,可也愈發心酸。
“還沒,到了殯葬場,等着你醒來後過去再說。”
“嗯。”她起身下牀,穿鞋,“我們過去吧。”
杜豔華哀哀嘆一聲氣,跟她一同出去。
外面,王隆恭敬地等着,手臂上已經帶了孝箍。見到她們出來
,他遞上兩個孝箍,莫瀟雲跟杜豔華都戴上了。
到了殯葬場,只見忙忙碌碌到處都是訓練有素的工作人員,正在佈置令堂,爲翌日的追悼會做準備。
莫瀟雲看到陳朝功跟易青親自坐鎮,就連孫煒棟都當起了跑腿,心裡麻麻地不知是什麼滋味。
早上那會兒她哭得昏天暗地,但自己說了什麼還是記得的。
她答應了母親,要跟陳子敬分開。
可此時,卻是陳子敬的人在佈置着靈堂。
母親知道了,一定不高興吧。
走上前,她面無表情地對陳朝功說:“你讓你們的人都走吧,這是我媽的喪事,當由我這個做女兒的來操辦。”
陳朝功微愕,盯着她看了又看,皺眉,斟酌了一番纔開口:“小云兒,我知道你心裡的想法,可不管你跟我四哥以後怎麼樣,於情於理,阿姨的喪事我們都應該幫忙操着心。”
莫瀟雲蹙起眉頭,似乎不耐煩,可易青又搶着說道:“就算你要跟四哥撇清關係,也得把恩怨算清了不是?阿姨去世跟我四哥脫不了干係,他應該好好爲阿姨辦完這場追掉會,算是贖罪!”
莫瀟雲搖頭,想說不需要,還未開口,杜豔華拉了拉她的胳膊,“瀟瀟,算了吧,你這副樣子,哪裡還有心思張羅這個?你不想再最後看看阿姨嗎?”
被最後一句話吸引,莫瀟雲隨着她走了。
陳朝功一揮手,所有人加緊步伐,動作更快,勢必要把這場葬禮辦得風風光光。
原以爲這場追掉會會很清冷,畢竟家裡的親戚本就不多,母親走得又倉促,有的親戚在外地一時都趕不回來的。誰料第二天追悼會開始後,絡繹不絕的人羣竟把靈堂站得滿滿的。
局裡的同事們,上至市局局長,下到轄區派出所的民警,浩浩蕩蕩全都來了。而華商那邊,除了之前就在這裡幫忙的工作人員外,竟還來了不少人,看樣子應該是各部門的高管和領導。
賓客們一前一後地進入靈堂,在李愛琴的遺像前鞠躬,莫瀟雲站在家屬的位置,一一頷首還禮。
賓客太多,她有些應接不暇,除了跟家裡的親戚說過幾句話,對其它的賓客只是道一句謝謝。
章子龍跟阿添等人特意等在最後,賓客走得差不多了,他們才上前來,抱着莫瀟雲緊緊拍了幾下,讓她節哀順便。
共事幾年,是同事也是朋友了,莫瀟雲今天一直忍着沒落淚,被這幾人一一抱過之後,眼眶又紅了。
章子龍見她瘦的不成人形,想着她這雪上加霜的日子,心疼不已,關心地叮囑:“照顧好自己,節哀!”
“嗯,謝謝章哥關心,我還好……”
隆重而莊嚴的追悼會終於結束,莫瀟雲在杜豔華的陪同下準備去偏廳休息一會兒,誰料手機響起,一個陌生號碼。
“喂,你好。”她清了下嗓子,按下接聽鍵。
那端問道:“你是莫瀟雲嗎?我是送快遞的啊!這上面寫的地址有誤,我找不到,你現在在哪兒,我把快件給你送過去啊!”
“快遞?”莫瀟雲吃了一驚。
“是啊!一份快件。”
---題外話---一萬字大章!熬夜寫的!我是不是太后媽了???哎,虐虐更健康,我頭一回寫虐文,卡文卡死了。大家給點支持嘛!支持的好了,明天繼續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