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同行談崩關門退業 雙鋪備足開張旺市(上)
卻說上回說到盧嘉瑞通過知縣陶大人將黃連拘捕入獄,清收了黃連拖欠的債款,並從這事件中又悟出來一條承攬官司生財之道,便樂此不疲的去做。
常備銀的放貸和官司關說事,讓盧嘉瑞輕鬆地獲取不少的銀錢進項,這時,這邊藥鋪的買賣也很快傳來好音。在瑞安大藥鋪的強力擠壓下,聊城縣城另外的三家大一點的藥鋪快要支持不住了。
一日下午,盧嘉瑞在城中聊城河邊上濱河西街的一家西北餅鋪吃過午飯,想想無事,也不想再到哪裡去玩耍,就閒逛回家。在就差百幾十步就要到家門口的當兒,一個小廝模樣的攔上來,作揖道:
“盧掌櫃,我家掌櫃請盧掌櫃到前面仙遊茶館喝茶敘話!”
“你家掌櫃請我?你傢什麼掌櫃?”盧嘉瑞問道。
“我家姚掌櫃,便是小號安順藥鋪的掌櫃。”小廝回答道。
“哦,安順藥鋪的掌櫃,找在下什麼事呢?這麼有閒請在下喝茶?”盧嘉瑞又問道。
“我家姚掌櫃,還請了林記藥鋪的林掌櫃,丹鼎藥房的沈掌櫃,城裡幾家大的藥鋪的掌櫃都一起會齊了,說大家都是開藥鋪的,喝喝茶,敘敘話。”小廝說道。
“哦,原來這樣,那就走吧!”這會盧嘉瑞已經猜着幾分他們請去茶敘的意思了,他一邊走,腦子裡就一邊轉着,想一會怎麼說話。
進得仙遊茶館,小廝領着上了二樓,進到一間閣間,幾位藥鋪掌櫃已經在裡邊茶桌邊上坐定了,茶桌上擺着幾盤果子、糕餅、瓜子之類小食,幾個人正在品茶。
盧嘉瑞雖是沒跟他們直接打過交道,但人面是約略認得的。大家作揖招呼一番後,坐下喝茶,又再閒扯一些閒話算作寒暄。不一會,姚掌櫃先開言進入正題,說道:
“唉,最近幾個月以來,大家覺着買賣是越來越難做,顧客看着看着就少了,就沒有了,咱們幾個起初都疑惑不已,是患病的人少了,抓藥的人少了,還是患病的人都不抓藥了呢?”
“開始我就覺得反常嘛,怎麼可能減少得那麼多那麼快呢?況且原來的一些老藥號都不來了,平白無故的,真是的。”說話的是林記藥鋪的林掌櫃,快人快語的那種。
“我就說嘛,一定有鬼的,天時又是這樣,越來越冷的,都快要下雪了,按慣常病患只會越來越多,買賣在這段時間應該是越來越好纔對的。”丹鼎藥房的沈掌櫃接着說道,看他並不是一個急躁的人,但似乎也是隱忍不住的樣子了。
這時,盧嘉瑞知道他們幾個事先已經是聚議過這事,矛頭一定是一致對着自己來的。
“盧掌櫃,你怎麼看這事情呢?”盧嘉瑞還沒做聲,姚掌櫃直接問盧嘉瑞道。
“哦,我這人嘛,看得很開的,買賣嘛,能做得多少是多少,不能做就不做,這東西不好強求。雖然利薄,小鋪的買賣眼下還可以繼續維持。”盧嘉瑞喝了一口茶,平靜地說道。
“你看得開!?咱們都看過了,客人都到你家鋪子去了,你當然看得開了!”林掌櫃瞪着盧嘉瑞,毫不客氣地說道。
“客人到哪裡去抓藥,是他們自願,我又不能去硬拉他到敝號來抓藥!”盧嘉瑞不軟不硬的回道。
“盧掌櫃,你把藥價降得那麼低,還到處貼告示,客人自然都到你家鋪子去抓藥了!”丹鼎藥房的沈掌櫃說畢,將拿着的一塊糕餅,丟回盤子裡,卻不直視盧嘉瑞,頭一歪,看向安順藥鋪的姚掌櫃。
“沈掌櫃,各家的買賣自家做主,你們各家的藥價如何我也沒有去管那麼多,我家的藥該怎麼賣自然該我定,你們買賣不旺卻怪罪我家的藥價低,這是哪來的買賣之道,哪來的理呢?”盧嘉瑞反問道。
“盧掌櫃,倒不是我等要管你家藥價,只是偌大的聊城縣城就咱們這幾家大藥鋪,買賣也就那麼多,總要個合理的價錢做買賣,大家都有賺頭!買賣大家做,有錢大家賺嘛!我先前還曾盤算着咱們幾個一起商議,把藥價提一提,反正這麼些買賣是跑不掉的,大家都可以多賺一點!如今倒好,盧掌櫃反將藥價降了那麼多,要是咱們都跟降下去,那不將本錢都賠光了?”姚掌櫃慢慢兒喝了口茶,又伸手撿個棗,放嘴裡,一邊嚼一邊說道。他年紀最大,說話畢竟不似林掌櫃和沈掌櫃那般粗暴。
“姚掌櫃,我卻認爲,生藥的買賣是生意,也是救死扶傷行善濟世之善事,略有些薄利即可,不應當是斂聚財富的行當。”盧嘉瑞坦然說道,說着自己都覺得站在道義的高地上,向人說教一般。
“新鮮!做買賣不爲了賺錢,說爲了行善?你當我等傻子聽你胡說嗎?”林掌櫃說道,隨意地將口中的瓜子殼吐了出來。
“我等做點小本買賣,都爲了賺點小錢養家餬口,盧掌櫃想做善事,你把錢賺到手了,想做什麼善事你再去做嘛!咱們也不會攔着你啊!”沈掌櫃也覺得很是不平,接着說道。
“沈掌櫃說得在理,你把錢賺到了,怎麼做善事不行?依我看,大家一起把藥價都擡高些,反正聊城就咱們這幾家藥鋪,該有的客人,該有的買賣跑不了,大家就都有買賣做,又可以多賺一些,回頭你盧掌櫃也可以做更多的善事善行,豈不兩全其美?”姚掌櫃說道,始終一副商量的口吻,但話語中卻見得深諳世故而且老成持重。
“大凡患病者,本身已是苦楚,常常又要長時間花錢抓藥,加重了過家日子的花費負擔,生活多是拮据或甚至貧困,有些乾脆就抓不起藥,因病況加重而死去,正是這等人渴求得到善人救濟,所以小生覺得藥價便宜,讓病患能買得起藥,就是最大的善,我等少賺點也就不算什麼了。”盧嘉瑞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盞,又撿起一塊餅子,吃了一口,不緊不慢的說道。他並不受林掌櫃和沈掌櫃的急衝的語氣與態度影響。
“依我看,你是想把咱們幾家都搞垮是真,有心行善卻是假!”林掌櫃急了,說話可就不客氣起來。
“林掌櫃這麼說可就過分了!我自己做自己的買賣,並沒有干涉你們,如今卻是你們想幹涉我的買賣。”盧嘉瑞盯着姚掌櫃,說道。
“唉,有事應該好商量,大家都是同行嘛!要想法子讓大家都有錢賺纔好嘛!盧嘉瑞掌櫃你也是,看你年紀輕輕的,做事須得厚道些,聊城縣城不大,多留些後路,以後行走的時間還長呢!”姚掌櫃說道,話裡軟中帶硬。
“林掌櫃說話是性急,但卻也說出了真相,盧掌櫃的做派似乎就是要將咱們幾家整垮,然後獨霸聊城的生藥買賣!”沈掌櫃忍不住,又憤憤地說道,也帶着一絲無奈。
“幾位掌櫃,我方纔說過了,我只管做自己的買賣,買賣什麼價錢,賺不賺錢,我自己掌握着分寸,不需要你們來替我做主。你們怎麼做買賣,賺不賺錢,甚至做不做,我也都不會去管的!”盧嘉瑞毫不示弱,客氣而堅決地說道。
“咱們幾個同行,都是想着商議一下如何能讓大家都多賺點錢,也請盧掌櫃多考慮一下大家的利益,不要只自顧自己的買賣,把大家都逼到角落裡去了,沒了活路!”姚掌櫃說道,語氣明顯地堅硬起來,眼睛直視着盧嘉瑞。
“做生藥買賣,你們幾位掌櫃做得都比小生長久,按說以前也沒少賺錢。小生新進這一行當,沒有去招惹你們,也不想跟你們聯手去多賺錢財,更不想獨霸聊城這檔子買賣。我只是懷着平常心,爲着街坊鄉鄰便利有益,做這檔子買賣,卻也不知如此就得罪了你們!”盧嘉瑞軟的硬的一塊迴應,又祭出心裡以爲佔有的道義高地說辭,就逼着他們攤牌。他知道,他們越是暴躁越發說明他們支撐不下去了。
“不要淨說好聽的,明明是要斷了我等的買賣,逼着我等關張嘛!如今店裡每日門可羅雀,從早到晚沒有幾筆買賣,就是人工錢都不敷,更別提還要每月付的鋪租了。”沈掌櫃說道。
“跟沈掌櫃一樣,我這邊也快要維持不下去的了。今日大夥就是商量個結果出來,大家一齊把藥價擡高,不能自顧自己,搞亂這行買賣。”林掌櫃說道,盯着盧嘉瑞,似乎盧嘉瑞的表態必須是同意才行。
“對,就按林掌櫃說的,買賣大家做,大家都有好處,而且以後要是再有人來做這一行,咱們幾個可以聯手把他擠垮,保護大家的利益,使以後聊城的生藥買賣一直就由我等幾個佔着。”姚掌櫃說道,覺得曉之以理,誘之以利,這麼一說應該可以說動盧嘉瑞。
“實在抱歉,我不會加入你們的,我堅持我自己做自己的買賣!”盧嘉瑞把“自己”這兩個字說得特別的重,表明自己的立場。
盧嘉瑞堅持着自己的目標,他覺得快要實現了。將他們幾個一齊擊垮是他不變的目標,不管說什麼利誘都沒有這個目標帶來的利益更大。現在,他越來越清楚自己已經處在一個極大的優勢地位,他要做的就是將他們的一點點挽回的希望都擊碎,讓他們死心出局。
“盧掌櫃,這麼說是協商無門,把我等幾個臉面也都全剝了,一定要逼迫我等關張囉?”沈掌櫃質問道。
“我來告訴你,你把我等逼死,沒了活路,你也別想過!”林掌櫃狠狠地說道,三人一齊盯着盧嘉瑞,似乎要把他吞下去似的。
“怎麼?威脅在下?就你們幾個?掂量掂量吧!最近富麗綢布莊掌櫃黃連的事,滿聊城的人都知道了,你們同在江湖,應該很清楚吧?可不要折損了銀子還要遭罪!”盧嘉瑞毫無懼色,站起來,以平靜而堅定又略帶點輕蔑的口吻說道,然後就轉身走人。
三個藥鋪掌櫃面面相覷,無可奈何地看着盧嘉瑞起身離去,也說不上什麼話來。他們這時纔想起前段時間聽到的傳言,沒想到這回眼見爲實了——盧嘉瑞果然是個厲害的角色,三人精神一下沮喪起來。
“道不同,不相爲謀,在下失陪了!”盧嘉瑞走了幾步,纔回過頭來抱拳道別,還再回身走幾步過來,繼續說道,“幾位掌櫃做買賣多年,既然生藥這行做不好了,不如改做別的什麼行當。如今市面這麼繁榮暢旺,很多買賣都好做,你們有着這麼多年的買賣經驗,一定找得到能做好的,何必吊死在這一行呢?”
盧嘉瑞這分明是下驅逐令一般,要將他們驅逐出生藥買賣這行,弄得他們三人目瞪口呆。姚掌櫃神情默然地坐着,沈掌櫃氣得舉起手指着盧嘉瑞,林掌櫃暴怒的血管漲紅了頸脖和臉,拳頭都握緊了。還沒完,末了,盧嘉瑞一邊走一邊拋下這句話:
“哦,對了,幾位掌櫃要是什麼時候不想做了,可以把剩餘的生藥轉給我,我可以平價收了過來,也可以減少你們的損失!”(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