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放官債牟利支撐本業 訪三清誤道偏見人生(中)
“邢安,如今藥鋪的藥材買賣還有幾成的利頭?”盧嘉瑞又問道。
“咱家的藥鋪與其他藥鋪一樣,藥材的買賣是三到五倍的利,上次少爺讓減了四成的價,如今咱家店裡的買賣就剩一倍半到兩倍半的利頭了。不過,由於人客增多了很多,每月總的獲利比以前還多了不少,只是忙了許多了。”邢安回答說道。
“嗯,就是這些涼茶和薑糖水都賣得比以前多得多了,以前是一鍋涼茶一鍋薑糖水可以賣兩三日,如今有時候一日都不夠賣。”郭老先生插話說道。
“就是啊,來的人多了,不管抓不抓藥,來喝涼茶和糖水的人就多起來了,而且涼茶和糖水價錢並沒有降。看看這天氣涼下去了,也越來越乾燥,小可看單是賣這湯茶也是大有利頭!”邢安不無得意地說道。
“郭老先生這邊,來看病的人我看也多了許多,老先生忙得過來嗎?”盧嘉瑞轉向老郎中,問道。
“確實,看病的人比以前多了許多,雖然只按一半的診金收錢,總的收入卻比以前多不少,而且開的方子都直接就在藥鋪裡抓藥,不像以前有些拿了方子就走,到別家藥鋪去抓藥了。忙嘛,是忙了許多,老夫身子骨還硬朗,應付得過來。”郭老先生一邊捋鬍子,一邊說道。
“如今,城裡其他幾家藥鋪買賣怎麼樣?”盧嘉瑞又問邢安道。
“咱家的店鋪買賣好了,其他家的店鋪買賣自然就不行了。縣城裡總共有四家大的藥鋪,除開咱家,另外三家就是安順、林記和丹鼎。小的這段日子時不時都到這幾間鋪子外面去轉悠一下,看到他們的買賣真的是很清淡,說門可羅雀也不爲過呢!”邢安說道。
“邢安,你要時不時派人到他們的鋪子去抓藥,看看他們價錢有沒有變化,有變化要稟報給我,咱們要及時調整應對策略。孫子兵法有云,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做買賣也是一樣的道理。”盧嘉瑞說道,有幾分顯示自己是讀書人的意味一般。
“知道了,少爺,小的會照辦的。”邢安說道。
“不過你和夥計們也不要老去,每人一個店家最多去兩三次,然後讓家裡人或者其他人去,否則會被人認出來,那就不好了。”盧嘉瑞說道,然後又轉向郭老先生,繼續說,“每次去時,郭老先生您就開個大方子,多開些常用藥材,讓人拿了去抓藥回來,比較一下咱們店鋪的藥價,看是貴了還是便宜了。咱們店的藥價一定要做到保持全城最便宜。”
“自從上次降價之後,咱們藥店的價格應該是全城最便宜的了。聽來診病抓藥的客人說,外面的郎中基本上也都知道了,開了方子都叫病人到咱們藥鋪抓藥。少爺上次叫貼告示的法子看來還真管用,如今無論是郎中還是街坊鄉鄰都知道了,咱們藥鋪的藥價全城最便宜。”郭老先生以誇許的口吻說道。
“咱們藥鋪的藥材品種也是最齊全的,其他幾家藥鋪要不是缺這個就是缺那個的,常有單方配不齊的,然後客人就只好到咱們藥鋪來抓藥了。”邢安也頗有些自豪地說道。
“好吧,夥計們乾得很好!”盧嘉瑞呷了一口涼茶,站起來,繼續說道,“夥計們準備一下,再把藥價降低兩成,像上次降價一樣,在全城各處都要貼告示,在其他幾家藥鋪附近還要多貼,讓全城人都知道咱們瑞安大藥鋪,知道咱們藥鋪藥材又降價了!”
“可是,再這麼一降,生藥買賣的利頭就只有一倍左右了,看似還行,但畢竟藥鋪生藥賣的量總的來說不大,再算上鋪租人工,就沒有幾分淨利了!”大家沉靜片刻,邢安滴滴答答的打了一通算盤珠子,然後說道。
“暫時不賺錢不要緊,但是我的目標是縣城裡就只剩下咱家的瑞安大藥鋪做生藥買賣,往後街坊鄉鄰要抓藥只能到咱家的瑞安大藥鋪來抓,那時候就不怕沒錢賺了。把縣城裡大部分生藥的買賣拉到咱們藥鋪裡來了,這只是第一步,夥計們乾得很好!下一步就是要其他的藥鋪都開不下去,關門大吉。我決定把藥價打到底,做到不賺錢,本來咱們家的買賣就好,再還這麼降價,其他藥鋪應該就不會再有買賣做了,不關門了事還能怎麼樣呢?”盧嘉瑞滔滔不絕地說出了自己的大謀劃,帶着幾分興奮神色。
“可是,要是沒錢賺,咱們也難過啊?”郭老先生疑惑地說道,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這樣做買賣的。
“賺錢是來日方長,等他們關了門再說吧!不過,老先生的診金就不再降低了,畢竟是老先生的辛苦錢,您老只管好好診病。涼茶和薑糖水、藥酒這些也不降價,只降藥材的價。”盧嘉瑞說道。
“好的,咱們就按少爺說的辦!”邢安說道,似乎想通了,又似乎只是順應主人的意圖。
但盧嘉瑞不管,這會他們只要按照自己的意圖去辦就行。
邢安說罷,鋪子已經收拾停當,這時恰好聽到街上傳來報時的梆子聲,邢安就叫喚道:
“代禮,時辰已到,開門迎客!”
“好咧!”代禮歡快地應了聲,利索地去取下門閂,剛拉開門扇,就有幾個原來等候在外面的客人涌了進來。
看着自家藥鋪能有這麼多人等候着開門,盧嘉瑞心裡不禁高興起來,輕快地飄起腳步出門去了。
盧嘉瑞出門沒走幾步,就遠遠看到佔宣立騎着馬兒過來。
“嘿,佔宣立,你是來找我的嗎?”盧嘉瑞看到佔宣立的身影,遠遠喊道。
“盧大哥,我正想找你呢!”佔宣立抽了一下馬背,馬兒急速遛了一陣,跑到盧嘉瑞跟前,佔宣立順勢翻身下馬,跟盧嘉瑞作個揖,有點喘着粗氣說道。
“這馬好騎嗎?看來不錯啊!”盧嘉瑞問道。
佔宣立原來是沒有馬的,平常走動就靠着那兩條勤快的腿腳了。他跟盧嘉瑞做事時,一個騎馬,一個走路,時常覺得不便,便想去買匹馬騎。佔宣立買馬的時候,還邀約了盧嘉瑞一道到馬市去幫忙挑,結果他哄得盧嘉瑞高興,盧嘉瑞就又替他付了馬錢,樂得佔宣立立馬喊盧嘉瑞大哥,也不管盧嘉瑞實際比他小足有四五歲。
自從盧嘉瑞開始做常備銀放貸的買賣,佔宣立就跟着盧嘉瑞打下手,招攬客戶、察看現場、放銀收銀、催債,十分的賣力氣。當然,盧嘉瑞也待他不薄,從不吝嗇給他“辛苦錢”、“跑腿錢”和“抽頭”等。於是乎,佔宣立看到了一條不錯的財路,盡力的應承示好盧嘉瑞。盧嘉瑞也樂得有這麼個熟悉聊城,肯盡心鼎力相助忙活的人。
平日行走中,佔宣立不時流露出沒有馬走動不便,有時慢了趕不了時間,有時走路多了苦累走不動,而盧嘉瑞騎着馬,他跟盧嘉瑞做事也難合拍。盧嘉瑞聽了兩三回,就攛掇佔宣立去買匹馬騎,反正自己也分了不少利錢抽頭和辛苦錢、跑腿錢給他。誰知,跟他一起去買馬時,盧嘉瑞竟又替他付了馬錢,相當於盧嘉瑞爲佔宣立買了馬。
“馬是不錯,還算挺有腳力的,就是新入手,還有些相生,這畜生有些野性和欺生,還得好好馴服纔好使喚。”佔宣立說道。
“不用擔心的,對它親熱些兒,騎着騎着,你就自然會跟馬兒成爲好兄弟了。”盧嘉瑞說道。
“大哥還不如說跟馬兒成爲夫妻呢!”佔宣立笑着應道,一邊拍拍馬的脖子,滿眼的喜歡,然後問道,“對了,盧大哥,今日有什麼事嗎?”佔宣立問盧嘉瑞道。
“今日沒什麼事,我也就是在街上閒逛一下。”盧嘉瑞說道,想一想,又說道,“本來今日要到石板鎮一個染坊看一下的,周掌櫃改約了後日去。周掌櫃這次要借兩百兩銀子,說要加造一個新染房,又要多囤點貨,怕貨物將要起價了。後日你跟我一道去,仔細看看。”
“這周掌櫃借過兩次錢了,都是按時歸還的,看來買賣做得很好,越做越大了。”佔宣立順應着說道,頓了一頓,就又說道,“既然大哥今日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不如咱們到城東北連角山上三清道觀去玩耍一日,那裡青山茂林,廟觀莊嚴,景色優美,正好賞景消磨時光。那道觀簡道長與我相熟,聽他講講道還是很有意思的呢!”
“那好吧,咱們就去三清道觀玩他一日。你等着,我轉頭回去騎馬就出來。”盧嘉瑞這些日子一直忙乎,也想趁着有閒時候出去溜達溜達。
盧嘉瑞回去騎馬出來,然後和佔宣立一起到街上買了一隻燒鵝、一隻燒鴨、幾斤熟羊肉、一罈酒和一些果品等物,用兩個食盒裝着掛在馬背上,望城東北的三清道觀遛馬而去。
在城裡生活得久了,一出城門走到山路上,感覺果真就不同,山間優美的景緻使人有一種豁達放鬆的愉悅心情。
儘管天氣已經有些寒冷了,山上許多樹木已然落葉光禿或者染紅髮黃,綠色已經是稀有得少見,再多不過就是些轉青的老葉零落地上,摻雜在一派深秋之後的蕭索當中。但這畢竟是野外山間,天高地闊,老天將山林草木染上了苦黃色的斑斕,卻放出藍天白雲,讓人擡眼望去,十分暢意。
盧嘉瑞心情卻也是很好。且不說常備銀放出去收回來十分順當,獲利甚是豐厚。先前跟知縣老爺說的放出去每月八分到十分的利頭,實際放起來,放到十二分到十五分,仍然搶手,三千多兩的銀子常常是放個滿滿當當。當然盧嘉瑞向林成報數算帳是按月利十分算的,多出的部分就成了自己的收成了。除了自己截留的這一塊,在十分的利頭裡邊他再分得三分,合計起來他的賺頭與知縣陶老爺差不多了。
盧嘉瑞覺得陶老爺是不會來關心這些細節的,沒事守着衙門官位就額外收得這麼厚的一份錢,哪還有功夫去想那麼多呢?林成也不會在意的,一個小小的掾吏,薪俸微薄,就因爲他盧嘉瑞的籌劃,平白分得了這麼一份比薪俸豐厚得多的月錢,高興還來不及,還管它多少裡外幹嘛呢?只盼着不要斷掉就好了。
當然,盧嘉瑞也想好了,萬一他們問及或知道這些底細,他也不怕,就說是操辦借貸事情的花費好了,本來也有僱人、請客吃喝、跑腿送禮的開銷嘛。況且,把事情鬧出什麼風波來,對誰都沒有好處,尤其對陶老爺沒有好處。所以,盧嘉瑞一點都不擔心這會出什麼事,他只管好好地辦好銀子放出去收回來的事情,然後妥妥地享受豐厚的分成就好了。
正是常備銀放貸的買賣順當,又獲利豐厚,盧嘉瑞有心將藥鋪的藥價再次降到更低。上一次的降價和全城通告活動,大大地提高了瑞安大藥鋪的名聲,將很多其它藥鋪的客人都拉到了瑞安來,如今全聊城市鎮鄉下的人,尤其那些郎中都知道了瑞安大藥鋪的藥價是全城最低的,品種也是最全的,使得瑞安大藥鋪的買賣很暢旺,儘管藥價降了不少,但總的盈利卻反而增加了不少。
這還不夠,盧嘉瑞要將藥價打到更低,使得其它藥鋪要麼賠本跟進而關門,要麼就根本沒生意做直接關門大吉,然後全城就剩下他的瑞安大藥鋪,到那時再把錢賺回來。趁着前時賺到積累的利潤,加上如今有常備銀借貸的利頭分紅,盧嘉瑞就要開始做成這件事,達到打垮所有同行的目標。
盧嘉瑞仔細想仔細盤算過,信心滿滿,他覺得一定能夠做得到。他都已經開始樂觀地想象整個聊城就他一家藥鋪,然後考慮在什麼地方再開分號的了!
佔宣立當然也是一副興高采烈的神情。自從跟了盧嘉瑞,他也的確浸潤到了不少的甜頭。他幫盧嘉瑞張羅不少的事情,但這對一個土生土長的聊城縣城人來說,其實也算不了什麼。這地方也可以說是他混熟的地盤,自小在這裡長大,他熟悉這裡的每一寸地方,認識絕大部分有點由頭的人,不拘官府民間,不管九流三教。他是盧嘉瑞極其適合的幫手。
盧嘉瑞自然也看重佔宣立的用處,他知道要在聊城做得開須得佔宣立甘心樂意的幫忙。盧嘉瑞出手也大方,除了給佔宣立辛苦錢、跑腿錢,還在借貸分紅中抽出一份兒抽頭給佔宣立,平常還不時額外接濟他些兒,出去吃喝玩樂時也常常帶上他。有吃喝玩樂,有錢拿,似乎正中佔宣立命門。於是乎,佔宣立就認準盧嘉瑞這個主兒,只要叫喚,他會立馬屁顛屁顛的趕到。
兩人都是一派好心情,一邊閒話一邊遛馬,順着山路而行。在閒話中,盧嘉瑞也知道了一些關於三清道觀簡道長的行跡:簡道長名諱簡正清,從遙遠南方某地來到這裡,具體是何方人氏,爲何來到這裡,則不甚清楚。只知道當年他是衣衫襤褸投身三清道觀,被收留當道士,修煉多年了,後來老道長過世了,簡道長就成了三清道觀的道長了。
三清道觀除了善男信女供奉的香火錢,還給人做道場法事收取敬奉獻物,維持道觀生計。自從簡正清做了道長,他採藥開方診病,看相卜命,勘風水,理陰陽擇吉日,將道觀營生做得很有些生色。這既讓更多的民衆知道道觀,到道觀來,又增加了道觀的收入,不但維持了道觀的生計,還不時拿出些錢來修整擴建道觀,使道觀更壯美,來道觀參拜問道、求醫問藥、看相問卜和遊覽的人也更多了。
聽罷佔宣立的介紹,盧嘉瑞甚是讚賞這簡道長,想如果在俗間,簡道長也一定是個做買賣的能手。
兩人走馬三四柱香的功夫,跨過一個不高的山崗,放眼望去,便看到前面一片青磚瓦房的屋宇,那便是三清道觀了。盧嘉瑞想,終於要見到這位簡道長了。
三清道觀坐落於幾座山之間的山坳間,要是在春夏之際,應該是青山環抱,綠樹連蔭,屋宇禪房掩映其中。無奈如今正是初秋時節,山野染黃,草木漸枯,樹葉飄零,不免給道觀灑上幾分落寞的氣色,卻也更突顯出道觀幽靜隔世的些許氣息,應該是道士們修禪的好地方。(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