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 高衙內被蒙大鬧逍遙館 林萱悅急智迴護夫君家(中)
翌日,快到了高公子入館來的對時,過夜的張公子都已經走了多時,該是高公子起身離館的時候了。看看不見高公子下樓,也不見其交待的來接的隨從到來,林萱悅便讓桂香上樓去看視一下,提醒高公子和虞美人時辰到了。
誰知,桂香上樓去不多久,林萱悅便聽到樓上吵嚷之聲,那高公子在大聲詈罵,虞美人在求其平靜下來,桂香則慌亂叫喊,其他使婢也在樓上慌張亂竄。林萱悅聽見如此,便只在店堂坐定,品茶等候。
過了好大一會,才見到高公子罵罵咧咧的下樓來,衣冠不整,嘴不停歇,虞美人和她房裡的丫鬟也只跟在後邊,不敢陪伺在側。林萱悅便趕忙迎上去。
“掌櫃的,小爺正想找你,你卻來了,正好!”高公子嚷道,“昨日小爺一再申明瞭要點你家頭牌,你卻欺矇小爺,安排個什麼貨色伺候小爺來?你當小爺什麼人,啊?”
“哎喲!高公子,難道玩得不開心?我家姑娘有什麼伺候得不周到之處,儘管說來我聽!公子來我逍遙館就是爲尋逍遙開心的,何故氣惱起來?快,來來來,高公子,坐下用茶,消消氣!”林萱悅只當前邊的都沒聽見,沒看見,趕忙招呼,並讓使婢上茶,想將高公子讓到客座上。
“喝什麼茶,小爺都要被氣暈了!”高公子惱怒地質問道,“這虞美人肯定不是這裡的頭牌,你爲何要欺矇小爺,啊?”
“虞美人就是這裡的頭牌,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段有身段,性情好,伺候人技藝超羣,要不是看着高公子從京城來,富貴氣逼人,我還不給公子安排她呢!”林萱悅強說道。
“真是放肆,真是無恥,你這黑店,公然欺矇小爺!”高公子大叫起來,“要不是今日早上小爺親眼撞見那兩個,那兩個姑娘都比虞美人美豔,小爺便被你欺矇了也不知道!好,好,你欺矇小爺,小爺一文錢也不給!”
“高公子您請坐用茶,我問問看,公子到底碰到了誰,在公子眼中,誰還能比虞美人更美豔,更風騷?”林萱悅說罷便招呼高公子坐下,親自到樓上去查問。
林萱悅到樓上問詢幾個使婢和雜役,才知道早上張公子出門回去,念奴嬌自然要送行至樓下店堂。念奴嬌在出房門時正巧碰到高公子出房門來溜達散風,而念奴嬌的房和虞美人的房卻恰巧就在對面,念奴嬌便與高公子打了照面,被高公子看到了。
念奴嬌說,照面當時自己向他略略道了個萬福,便見這人兩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也不知爲何。另一個使婢說,這高公子也碰到了綺羅香。今早綺羅香拿琵琶去還與滿江紅,就在過道處遇着了這高公子。高公子當時還上來調戲綺羅香,幸虧綺羅香閃躲得快,而且當時周遭使婢雜役也多,高公子纔不得不罷手,害得綺羅香還一直待在滿江紅房中,不敢出來。
經過這一番詢問,林萱悅便有數了。念奴嬌是館裡的真正頭牌,自然是美豔不可方物,而綺羅香也是館裡姿色超絕,堪與念奴嬌媲美的姑娘。林萱悅給高公子安排的虞美人雖然也容色不凡,美豔風騷,但比起念奴嬌和綺羅香來,仍不免遜色。這兩位姑娘都這麼湊巧的被高公子看到,他這等紈絝子弟,花心羅卜的,不被迷得神魂顛倒、魂魄出竅纔怪!
林萱悅問詢清楚,便下樓去。
“掌櫃的,這回你無話可說了!竟給小爺安排個二流次貨冒充頭牌,小爺一文錢也不想給!”高公子站起來,指着林萱悅說道。
“你玩得不舒爽麼?”林萱悅問道,“女人的容顏美色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這虞美人姿色超羣,技藝出衆,就是本館的頭牌!虞美人伺候公子有什麼不到的地方,您儘管跟我說,我給您賠不是!”
“哼!開始進房,看見虞美人是不錯,倒不是不開心,玩得是舒爽,氣憤的是你竟膽敢欺矇小爺!什麼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那兩個分明都比虞美人美豔風騷,你還要強說鬼話!”高公子起身要走,氣呼呼地說道,“小爺一文錢都不想給,走人!”
“休想!”林萱悅立馬站起來,上前一把拉拽,高公子站立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林萱悅又着力將他扶住。
未等高公子開口,林萱悅瞪着他,厲聲說道:
“棲宿了我家姑娘,吃香的喝醇的,依紅偎綠,舒爽逍遙了一整日,不給銀子想走人,老孃可不答應!”
“呵——呵——!想不到掌櫃娘娘看來溫良恭謹的像個淑女,一忽間便如此彪悍起來!”高公子倒是一驚,站定了,正一正衣冠,一副果決的樣子,嚷道,“小爺要走人,你攔也攔不住!”
高公子便要往門口走去,這回林萱悅也不好再上去拉扯,畢竟女流之輩,拉扯也不一定能拉扯得住。情急之下,林萱悅飛快走到前頭,擋住高公子的去路,對僕役們叫道:
“你們給老孃捉住,休要放走了!”
僕役們聽得清楚,便有幾個人一哄而上,拉的扯的拽的,將高公子擒住。
正在這時,門外進來三人,看來卻是高公子的那些跟班。高公子一下子來了神氣,便奮力掙脫開,叫道:
“你們進來,將這幾個惡奴給我狠狠地打,竟敢犯到小爺頭上來了!”
於是,進來的幾個跟班便不管青紅皁白,對館裡僕役揮拳飛腿的打起來。館裡的僕役當然也不謙讓,雙方廝打成一團,林萱悅和高公子則各自閃到一旁。高公子在一旁起鬨助威,林萱悅則只好看着着急。
林萱悅看着怕吃虧,便趕緊叫另外一個僕役快去稟報老爺。
高公子帶來的跟班似乎就是他的護衛,個個身手不凡,館裡的僕役儘管拼命抵抗,人又比對手多,但還是處於下風,漸漸不支。混戰之中,打鬥的人是越來越無所顧忌,店堂裡的檯凳椅桌以及各色器物都成了武器,摔砸得到處橫飛,一片稀爛。幾個僕役是拼命跟高公子的跟班扭打。
館外圍過來不少觀看熱鬧的過往行人,將逍遙館大門圍了幾圈,外邊要有客人這時也不敢進來了,館裡邊已經完事的客人慾要出去,這時也不好出去,退回房間裡,繼續跟姑娘們盤桓。
眼見得僕役們抵擋不住,館裡四五個僕役竟一個一個的被打趴在地上,林萱悅這下越來越心慌,不斷向外張望,指望盧嘉瑞快點到來。
“哈哈哈!咱們走!”高公子看到自己的三個護衛將逍遙館的僕役都打趴了,便得意的要走。
林萱悅一看不對,連忙飛奔過去,搶到大門中間站定,兩手一叉,喝道:
“想走?沒門!眠花宿柳,尋得了開心快活,卻不給銀子,老孃決不答應!”
“喔?一個臭娘,竟敢如此張狂?那我也不必客氣了!你們給我把這臭娘推開!”高公子吃驚地盯着林萱悅,然後吩咐跟班說道。
高公子的兩個跟班於是便衝上來,就要動手架開林萱悅。林萱悅又氣又恨,曾經是嬌柔的蘭花指一豎,繃的僵直,指着兩個跟班,兩眼一瞪,厲聲喝道:
“看你們誰敢動老孃!”
高公子的兩個跟班被林萱悅這一聲威嚇,倒是不敢就上來動手,被鎮住一下,慫了幾分,但一會兒回過神了,又有主人在一邊催逼,便就一齊上來,要拉拽推搡。林萱悅雖敢怒卻也無力抗拒,眼看要被架走推拽到一邊去。
正在這危急時刻,盧嘉瑞帶着幾名軍牢趕到,排開圍觀的人羣闖進來,恰好看到林萱悅被兩人拉拽推搡,怒從心頭起,便拔劍出鞘,厲聲喝道:
“休得無禮!”
盧嘉瑞便要持劍殺過來。林萱悅急忙奮力掙脫拉扯,搶步上前去,阻止道:
“相公且慢!”
高公子的兩個跟班見有人挺劍衝過來,早已嚇得屁滾尿流,急忙放開林萱悅,跑開躲到一邊去。
“你是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持劍行兇?”高公子也不免大吃一驚,但強作鎮定地質問道。
高公子問畢,放眼仔細看看持劍的人,似曾相識的樣子,一下就想了起來:
“盧嘉瑞?”
“高衙內?”盧嘉瑞也不由得叫起來,心想怎麼這麼巧的就又碰上這個無賴紈絝子弟,他如何跑到聊城來了?
“嘿嘿,看你身穿五品官服,卻又持劍行兇,不但有失官體,還違犯朝廷律例,就不怕被人蔘劾麼?”高衙內一譏諷的腔調質問盧嘉瑞說道。
“哼,本官是本地提刑司副提點刑獄公事,管的正是姦淫擄掠、搶劫偷盜、潑皮無賴以及持強凌弱事。方纔聞報有人棲宿了館院卻不付銀子,特趕來查勘拿問,不想又碰你高衙內高公子在此作惡!你棲宿了館院卻不付銀子,還指使惡奴意圖欺凌掌櫃娘娘,可知該當何罪?”盧嘉瑞說道,然後就吩咐軍牢道,“先將仗勢欺人的惡奴拿下!”
幾個軍牢便一擁而上,提刀舉劍的,一起過去將高衙內的三個跟班擒拿,三個跟班不敢反抗,只好乖乖就擒。
“盧嘉瑞,你竟敢拿小爺的人?你休要放肆!”高衙內喊道,“你這提刑司,你這什麼提點刑獄公事,對,還是副提點刑獄公事,可都是在我父親管轄之下,小爺回京說上兩句,你這官服,你這官帽,就休想再穿戴了!再有,小爺回頭拿了父親的行牌,到守備營調來兵衛,就連你這逍遙館也查封了,看你奈我何!”
“這裡不是汴京,你在這裡爲非作歹,我就是拿了你,也是職分!”盧嘉瑞毫不示弱,說道。
“哼!職分?把你官職褫奪了,你還有何職分?”高衙內冷笑道。
“哈哈哈!朝廷也不是你父親一手遮天,把本官官爵褫奪,你家父親說了也不算,你說的就更不算了!”盧嘉瑞也大笑着迴應道。
“哈哈哈!你想着你的假父做靠山了吧?你做夢吧,什麼假父?只不過讓你多孝敬錢銀財利時說說的。蔡太師有假子二三十個,他與我父親同朝爲官,只會相互維護,他老人家可不會爲着你跟我父親衝撞、鬧翻。我父親參劾管束屬下卻順理成章,要褫奪你官爵易如反掌!”高衙內這會也大笑起來,說道。
“我家的買賣,你來搗亂,別說靠山不靠山的,從公從私,我也都不能容忍你在這裡作惡!”盧嘉瑞毫不退讓,又說道。
“小爺進館就申明要點頭牌,掌櫃的將二流貨色抵充,欺矇糊弄小爺,被小爺識破,小爺不付銀子,是因店家欺客!”高衙內說道,“小爺不控告你這逍遙館,索取賠償,已算仁慈了!”
這時,林萱悅從懵圈的混亂中清醒過來。別的倒不打緊,林萱悅最擔心的是這高衙內說的要查封逍遙館這一件。她已經適應並樂於作爲逍遙館掌櫃娘娘的身份,這給她極大的快樂和滿足。如若逍遙館真的被查封關張,她又將回到盧府裡,雖依然可以整日的優哉遊哉,卻也無所事事,完全沒有在逍遙館那麼有樂趣。她決不能讓逍遙館被查封關閉,而這高衙內是高太尉的公子,說得出來的話,說不定他就真的能做到。
於是,林萱悅趕忙整理一下衣裳,陪着笑臉,過來到高衙內跟前,直接就拉着高衙內的手,笑着說道:
“高公子,看來不過是一場誤會!高公子出來玩耍是爲着尋開心,我這逍遙館便是全聊城最讓人開心暢意的地方。不管什麼頭牌不頭牌,只要您高公子看上的姑娘,我自當安排與您玩耍,何必在其它事情上耗費精神呢?我相公之假父與公子父親同爲朝廷重臣,他們知道相互維護,你們這些做晚輩的也該知道相互維護吧?大家多有一分交誼,往後便多一條大路走,何必相互鬥氣使狠,自斷攀援呢?這樣,高公子說看到的那兩位姑娘,您想要哪個?是要前邊看到的還是後邊看到的?我安排與您,您再在我逍遙館盤桓一日,我包管你快活賽神仙,不再有一絲兒煩惱!至於那幾兩銀子,算得了什麼,在您高公子,家財萬貫,不會計較,在我這逍遙館,也不差這一注銀子。快活最要緊,高公子,您說是不是?”
“嗯,掌櫃娘娘說的倒不錯。不過,小爺想起來,當日在汴京御街觀燈時曾碰到盧大人,他當時帶着的那位美人兒,一直難以忘懷,如若讓那位美人兒來陪小爺一宿,小爺就將今日之事與你消解了。否則,我與你沒完!”高衙內看着盧嘉瑞,狡黠地說道。
“張狂無恥!我家娘子也竟敢公然欺侮!與我將這廝綁了!”盧嘉瑞怒髮衝冠,喝令手下軍牢道。
“且慢!”林萱悅急忙攔阻,她擔心事態真正擴大,到時不但她這逍遙館要關張,怕是盧嘉瑞的官爵都真的被褫奪,那對盧家來說損失就太大了。她一扯高衙內的手,將高衙內拉轉過身來對正自己,笑着對高衙內說道,“高公子,您所說的那位娘子是我家相公房下一個媵妾,年紀比我還大,到盧家便已是二嫁,生兒育女都已經三四茬了,說起來都不止是半老徐娘,其實已是房中怨偶,僅是個伴當而已。也許當時燈火闌珊,您咋一看臉龐兒甚至身段兒還不錯,其實不過是一個俏影兒,哪裡能跟逍遙館裡的姑娘相比呢?不如這樣,我將高公子看中的兩個姑娘念奴嬌和綺羅香一起安排給高公子,就在一個房內,到時高公子便可一龍戲二珠,左擁右抱,雙宿雙飛,同歡共樂,一時間盡享人間之美色,飽嘗人世之極欲,如何?”(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