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禮來嫌隙消姐妹歡會 望厚枕風吹官祿周晬(下)
這時,宴席司客佔宣立來說提點刑獄公事廉老爺和知縣白老爺接踵而至,請盧嘉瑞親自前去迎客。盧嘉瑞便叫邢安出去準備坐席吃酒,自己整理衣冠,趕忙出去迎接廉大人和白大人。
盧嘉瑞將廉大人和白大人迎進客廳,待茶敘談。此時佔宣立稟報,人客都已到齊,酒菜宴席備妥。盧嘉瑞便延請廉大人和白大人進宴客廳上座,吩咐宴席開始。
盧府的大宴客廳,男賓女賓一簾子隔開,分坐兩側,滿滿當當的座了幾十桌。桌上早已佳餚盛陳,果餅擺齊;宴客廳裡茶汽升騰,菜香酒香撲鼻,人聲鼎沸,一派熱鬧非凡的場景。無疑,盧府的宴席是一如既往的豐盛,好酒好菜好茶好飯,讓人吃過回味。
當下圍坐桌席的客人們,面對美酒佳餚,早已躍躍欲動,只等主人和主賓入席。小孩子們已經忍不住,就有大人先賞他們些肉塊或者糕餅,讓他們先快活吃去了。
盧嘉瑞邀同廉大人、白大人入坐在主桌上,請過一道茶,便站起來。管家邱福叫大家安靜,盧嘉瑞便開言說道:
“今日小兒盧文官週歲,本乃一樁小喜事,我盧嘉瑞感謝各位上官同僚、親戚朋友、買賣夥伴和我家各鋪主管夥計,撥冗光臨!而今略備薄酌,乃粗茶清酒淡飯,請各位休嫌簡漏,吃好喝好,定要不醉無歸!我盧嘉瑞先敬各位一杯!”
盧嘉瑞拿起酒杯,向客人們致敬一圈,然後一飲而盡。
“開宴吧!”敬完酒,盧嘉瑞喊道。
於是,久等的客人們終於可以開吃,一時間,觥籌交錯,人聲沓雜。宴席一直吃到入夜,桌上菜餚掃空,杯盤狼藉,客人們才逐步散歸。
盧府這次盛大的宴客,在聊城,可算得上盛況空前,宴席諸事都成爲了街市物議及百姓茶餘飯後談說的話題,小小官祿的英名便隨之傳頌出去,這正合了六娘焦繡珠的心意。
官祿周晬慶典當晚,盧嘉瑞到寶珠院焦繡珠房中時,焦繡珠便親自抱着官祿來與盧嘉瑞玩樂,興奮之色,勿用細表。
焦繡珠問盧嘉瑞,官祿在試晬中拿了一塊糖就吃,還又拿秤桿來咬,然後就端坐不動,究竟預兆何種寓意?盧嘉瑞也想不明白,便胡亂編造的跟焦繡珠說道,吃糖塊寓意官祿將來家財豐厚,吃穿無憂;咬秤桿寓意官祿將來富有田畝,多收租賦;同時秤桿也象徵權柄,寓意官祿有威權,將來會有官運;坐着不動寓意官祿將來婢僕環伺,一生安富尊榮。
焦繡珠聽了很是開心,便叫奉香兒抱開官祿,而後極盡柔媚姿態與盧嘉瑞廝纏,再就是一宿春宵雲雨。
這次官祿的周晬慶典,在三娘班潔如和五娘鍾明荷心裡還是有不小的觸動。
特別是對班潔如,她嫁入盧府比鍾明荷和焦繡珠都早,儘管盧嘉瑞到房中歇息的時候比去明荷和繡珠的房中要少些,但也不是那麼偏頗,算起來次數也很是不少,可是就一直沒見有孕信。
班潔如雖沒跟誰說出口,但心頭時不時不免隱約涌出一些焦慮。一直以來,盧府裡生活優裕,日子無憂無慮,悠然而過,除了在特別的日子,在靜謐的夜裡,她也不曾細想那麼多,只是安然度日,享受着眼下生活的優裕。
官祿的周晬慶典,盧嘉瑞依着焦繡珠的要求,辦得隆重盛大,姐妹們也看得出盧嘉瑞對焦繡珠愈加的寵愛。班潔如覺着自己似乎成了湊熱鬧的旁觀者,有了些許被冷落的感覺。雖然被鍾明荷拖着,一同認養了官祿,名義上也算是官祿的孃親,但終究不是親孃。她想,若果真沒有自己親生的子女,即便是在高門大家,將來老去,也難見得就能安逸度過晚年。
一經細想,這就勾起了班潔如絲絲的憂慮。
而對於鍾明荷來說,則是另外的一種感受。
鍾明荷自己清楚,她不是沒有孩子,只是孩子不在身邊。雖然她也曾擔憂過孩子們過得是否還安好,過得如何,但她還是堅信,他們兄妹還活在人世,終有一日,她和她的孩子們還會重逢相聚。
正爲着這個堅執的意念,她私下裡流掉了曾經懷上的盧嘉瑞的孩子。但讓她奇怪的是,自從流掉了那一個,後邊就再也不曾有過,她也不知道這是不湊巧,還是因爲流掉過而導致的。
官祿的周晬慶典讓鍾明荷看到,在這個家,在盧府,沒有自己的孩子,還是不能讓人心安的。
鍾明荷隱隱中感覺到,原來她與焦繡珠在盧嘉瑞的愛寵中是可以匹敵的,不管是肌膚之親還是心裡情意上,但自從焦繡珠有了官祿,盧嘉瑞似乎便更疼愛焦繡珠一些,心意上也會偏向焦繡珠多些。有些東西雖然不能一一羅列出來對比,但鍾明荷細膩的情感和縝密的心思,當然能夠體會覺察得到。
鍾明荷知道,這樣的大戶人家,妻妾成羣,女人與孩子就像一挑擔子,由夫婿挑着走,要沒孩子,便只是擔子的一頭,夫婿扛着,什麼時候他扛的厭煩了,便會丟落一邊,正如拋棄扁擔與籮筐一樣。如今盛年,男歡女愛,玩性熾烈,有孩子無孩子都不會太在意。但是,人都會老去,終有一日人老珠黃之後,激情也不再,與夫婿情誼的維繫,便只靠着孩子。有了孩子,尤其是生養個公子,這擔子夫婿便只會一直挑着。
這時,鍾明荷也感覺到了,需要自己生養個孩子,來籠絡住夫婿盧嘉瑞的心,也好穩固自己在盧府的地位。
有一日,鍾明荷和班潔如兩個在明荷房前花蝶苑蔓藤架下喝茶,一邊下棋玩耍,將丫鬟們都支開,便私語這生兒育女事。關於無兒無女對於將來的苦楚,兩人想到說到了一處。兩人都認同,眼前生活的優裕,即便能長久,但情色寵愛,一定會慢慢衰淡,女人年老色衰不可避免,一旦韶光消逝,鉛華褪盡,只有子女可以維繫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否則可能會被棄之如敝履,晚景淒涼。
最後鍾明荷和班潔如兩人決計請郭老先生來把把脈看看,要不要開方子調理調理,指意着也能生養個一男半女。
相比於五娘鍾明荷與三娘班潔如,二孃林萱悅則就寬心得多了。
林萱悅是個快活的人,她看重的是目前快樂的生活。本來命途多舛,能嫁入盧府,嫁給盧嘉瑞,她便覺得是莫大的轉運。對她來說,這是先前想也想不到的幸運。從一個淪落他鄉,與父親賣唱討生活,到落入青樓院子的女子,到聊城縣城首善之家的二孃,享有優裕的生活,這是個絕大的逆轉。她覺得,沒有能想得到比這更好的命運了。
後邊林萱悅的哥哥林羽琯也流落聊城,萬幸中與她重聚,她便讓林羽琯也在聊城安生下來。林羽琯憑藉着與盧嘉瑞的姻親關係,在聊城做樂師,弄了個彈唱班,既教授彈唱技藝,又給大戶人家迎客宴請的做彈唱助興。如今,林羽琯在聊城也混出個樣兒來,成了這裡彈唱樂坊的班頭,靠着收徒教授彈唱和承接助興表演,所得也頗爲豐厚。林羽琯在聊城買了房子,討了媳婦,安了家,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如今,林萱悅自己過得好,也不必再爲哥哥擔心,自然無憂無慮,至於太久以後的事,她從不去想那麼多。
初時,盧嘉瑞叫林萱悅來做逍遙館的掌櫃,在新奇貪玩的驅使下,她懵懵懂懂的就答應了,到如今她倒喜歡上了這身份角色,她在這身份角色中獲得了許多的樂趣。
從前與父親在街市酒肆茶館彈唱討生活中,林萱悅便時常遇到各色人等,學到一些應對之法。到後來,在勾欄院子裡呆了一段時日,便見慣了老虔婆待人接物的一些路數,經過自己的琢磨,如今的林萱悅已經是一個極活絡精挑的掌櫃娘娘了。如今,不拘誰人進入到逍遙館大門,林萱悅都能應對自如,讓客人乘興而來,滿足而歸。關鍵是她還能讓客人儘量多花銀子,依然心裡戀戀不捨,叨唸着下回再來。
林萱悅手下掌管着十幾號姑娘房主,更有一大批丫鬟使婢,還有看門護院的小廝和後廚雜役,支使人的威權和手下人的尊奉,讓林萱悅感覺十分滿足。從前賣唱討錢,三五文銅錢的討,不惟辛苦,還時常遭人刁難、白眼,如今一大羣人聽使喚,收到客人的錢銀又都幾兩十幾兩甚至幾十兩的大錢,在林萱悅想來,這境遇實在不啻天壤之別。甚至有時候,有些姑娘求她多翻牌多向客人推介,這都讓林萱悅覺得心有尊榮。
至於有些公子哥兒到館裡來消遣,來的次數多了,人面熟絡,對着林萱悅這位風韻十足、依然俊俏的掌櫃娘娘,不免挑逗,而林萱悅也樂得與他們打情罵俏,領受那些若真若幻的奉承與誇讚,然後自己心裡舒爽一番。
“掌櫃娘娘這等風騷,看着讓人眼饞,今日小生連姑娘也不點了,就請掌櫃娘娘來伺候小生,如何?”這一日,有客人進門來,林萱悅迎上去,客人就徑直對着林萱悅說道,看着林萱悅,伸手就要去牽扯。
“哎喲,張公子——!我老婆娘一個,認你做個乾兒子都還嫌您嫩,怎的還會正眼來瞟我一眼?裡邊姑娘個個如花似玉,功夫到家,將您伺候得舒舒爽爽的,您輪都輪不過來,就不要在老孃這兒虛耗功夫了!”林萱悅卻迎上去,扶着張公子的手臂,往裡邊送,一邊走一邊又問道,“今日張公子是要相熟的醉花陰,還是試試別的姑娘的滋味?”
“都說了,今日小生就想要你!”張公子繼續挑逗林萱悅道,然後就伸手到後邊攬住林萱悅的腰,“看看,這腰身多柔軟,抱着定然極其舒服!”
此張公子何許人也?如此撩撥挑逗林萱悅,林萱悅能承受得了嗎?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