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拒賊鬥匪事蹟傳揚鎮上 說文辯武志趣埋藏心裡(上)
卻說上回說到盧永茂父子跑江湖販賣私鹽中,在聊城縣運河碼頭喜來客棧投宿,夜間遭遇劫匪,盧嘉瑞險些殞命,幸遇江湖獨行俠單劍搭救,得以脫險。於是,盧永茂力邀單劍到家一訪,再定去留。單劍經不住盧永茂父子的懇請,便應允下來,一同回溪頭鎮。
當日傍晚,一行人回到溪頭鎮家中,安頓下來。翌日午後,三個娘們就圍着盧永茂,問詢這次商旅途中的各種奇聞趣事。
對於這些平時沒有什麼機會出門的女人們,那麼遙遠路途中的事情,每一點一滴都新鮮有趣,百問不厭,百聽不煩,之後就會將所知道的留作茶餘飯後多得無所消遣的時光中消磨的談資。
盧永茂自然知道妻妾們的興趣和嗜好,便將旅途中各色事情繪聲繪色的講給妻妾們聽,這也是他每次出門回來必須做的事情了。在講故事中,盧永茂當然將客棧遭遇盜賊,盧嘉瑞與盜賊打鬥涉險這一段輕描淡寫的帶過了。
當然,盧永茂還是特別地講到了單劍的詩書才華和武功,因爲他要聘請單劍做盧嘉瑞的師傅,也想聽聽妻妾們的看法,最好她們也一致贊同。
妻妾們聽了盧永茂所講的單劍的履歷,當然贊成盧永茂的想法。
但三四日之後,盧嘉瑞夜鬥盜賊的英勇故事就已在鎮子上流傳開來,大娘、二孃、三娘她們也都知道了。
首先是大娘來責問盧永茂到底怎麼回事,竟使他們的獨苗兒子至於那麼危險的境地!
“老爺,瑞兒可是咱們家三代單傳的命根子,你怎麼回事?聽外面的傳說,差點就沒了?”大娘驚懼地問道。
盧永茂定定神,剛想搭話,不料三娘和二孃也一道氣呼呼的衝過來,三娘先開問道:
“老爺不是一向小心謹慎的嗎?怎麼會出這麼大的紕漏呢?要是真出事,咱們怎麼過啊?”
二孃雖也已不說什麼,但與大娘、三娘一道盯着盧永茂看,都等着看盧永茂有什麼說法。
盧永茂靜默了一陣子,在想說辭。大娘催問道:
“你說啊?到底怎麼回事?聽着咱們幾個都給嚇死了!”
“你們不要這樣嘛,事情都過去了,就是不好彩,晚上就睡客房裡,盜賊撬門而入,這也是湊巧的事情嘛!”盧永茂說道。
“門就這麼容易撬進去?你們就都睡這麼沉?門沒關牢吧?一定有什麼疏忽之處吧?”三娘疑惑地問道,接着又說道,“老爺出門也不止一次兩次了,外面的江湖該如何應對,總該有些法子的!”
“說起來也是那晚多喝了兩盅,睡覺時忘了查看一下,沒將閂門的扁擔插上卡牢,讓賊人就撬鎖進門了。”盧永茂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過失,不等幾位娘們接茬,他又繼續說道,“還有,事先也該跟瑞兒交代,遇到歹人保命最重要,不要爲錢財拼命。看瑞兒的意氣,勇氣雖是可嘉,但江湖兇險知道的卻很少。”
“老爺前些日子跟咱們說的時候都沒有提這些,虧你還能說得那麼輕鬆。你一個疏忽不打緊,真出個什麼三長兩短,可就送終的人都沒有了!”大娘說得可憐兮兮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又接着說道,“往後不準帶瑞兒出去了!”
“不出門,就總窩在溪頭鎮,不去歷練,不見些世面,瑞兒也是不會有什麼出息的。我看該出去還是得出去。只是老爺得格外的小心,事事留心留意,確保沒有疏忽,讓瑞兒長見識又能平安長大成人。”三娘說道。雖然他是盧嘉瑞的親生孃親,但對盧嘉瑞的教養,她一向以來總是比大娘、二孃甚至盧永茂更放得開一些。
“我覺得三姐說的有道理,如果都是關在溪頭鎮,遠一點的地方都不出去看看,瑞兒以後只會成爲孤陋寡聞的鄉下人,怎麼能真正有出息呢?”二孃也說道。
“這次瑞兒福大命大,平安逃過一劫。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看來瑞兒是個極有福分之人。這次搭救瑞兒的單劍,就是位極好的老師。單先生舉人出身,做過知縣,遊歷過天下名山大川,熟識東西南北各地風土人情。更重要的是,單先生習得各派武藝,練成一身高強武功,正好教瑞兒學文習武。這真是可遇不可求,如今求得他來到莊上,如能真成爲瑞兒的老師,也算是幸事一樁。”盧永茂說道。
“瑞兒該專心學習詩書文章,準備將來考取功名,還讓他練什麼武?多耗費光陰,消耗精神!”大娘說道。
“瑞兒得救之後非常佩服、崇拜單先生,因而也非常想練就單先生那一身好武功。我想也好,一個他敬服的人做他的老師,更能鎮服他,更好的教導他,也就想到請單先生來當他的老師。”盧永茂說道。
“練武本身也是好事一件,一來強身,二來關鍵時候也能保護自己,保護家人。我倒覺得挺好的。”三娘說道。
“那老爺趕緊去說服單先生做瑞兒的老師吧!如果將瑞兒教成個能文能武的人,也是極好,就算不能科舉高中,傳承家業也更可靠。”二孃也接着說道。
“好吧,你們想一下學堂安在什麼地方。至於單先生,我再去跟他說說,我想他會答應的。”盧永茂說道。
“就將後邊院子靠菜園的三間房修整來做課室好了,一間臥室,一間起居室兼書房,一間課室。”大娘先說道。
“大姐想得周到。還要把學堂院子跟這邊隔開來,讓他們在那邊更加安靜些。也正好這三間房側邊不過就是個過道,砌堵牆封上也很方便。前面的院子跟後院間的連接處也砌上牆,後院就成個獨立的院子了,這樣他們也有了練武的地方。”三娘補充說道。
於是,盧家給盧嘉瑞開私塾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正如盧永茂所說,當他去找單劍說的時候,並不需要太多的勸說,單劍就答應下來,同意做盧嘉瑞的老師,教盧嘉瑞學文習武。
“承蒙員外擡愛,在下就充任小少爺老師。不過,有一件事員外得先答應在下,什麼時候在下覺得已經把自己的學問武功都教給了小少爺,不再能更好地教他了,在下便要離開,到時員外可得讓在下離開才行!”單劍說道。
“這個當然。我是希望先生就在這裡安下家來,但如若先生真要走,我也是不會勉強先生留在這荒僻小鎮的。”盧永茂也很爽快,在他心裡,只要將兒子教培出個模樣來,有些出息,先生要去便去好了。
“倒不是在下着急要離開,只是才學畢竟有限,盡了能力,該教的教了,再留在這裡也就是誤人子弟。不過,呆在這裡教他,怎麼也得三五年,不會很快就要離開,這點也請員外放心。”單劍說道。
“好的,我相信先生豪情高義,就像相信先生的才學。至於束脩,吃的用的全由家裡供給,每月再給三兩銀子,先生看怎麼樣?”盧永茂問道,這樣的束脩銀子,在鄉鎮算是很高的了。
“跟員外及小少爺相遇本是一種緣分,應諾做小少爺的老師也是在下伸展所學的一個去處,看來莊子一應生活頗爲適意,也好休停在下一段時間的漂泊,而員外又是如此的通達厚道,在下尚有何說?悉聽尊便好了!只是員外待遇在下已甚爲優厚,銀子超出常例就不必了,每月就二兩足矣!”單劍謙遜謝辭說道。
“先生休要推辭,能得到先生教誨是我家瑞兒的福分,些許薄俸唯恐少了,何多之有?”盧永茂堅持說道。
最後,單劍拗不過盧永茂,就一切應允下來,安下心在盧家做盧嘉瑞的老師。
翌日,盧永茂就吩咐邱福把後邊的房子收拾乾淨,整理一新,然後砌牆把院子單獨隔開,再趕車帶上單劍到縣城去兩趟,把牀帳書桌茶几文房四寶詩書典籍等等各種物品購買齊備,擺設進去。不幾日功夫,盧家的私塾書院就準備妥當,只等老師和學童進去開塾了。
盧永茂和幾位妻妾們商議一番,決定自己粗略選個吉日,請單劍先生先搬進去住着,然後請風水先生擇個黃道吉日,再讓盧嘉瑞鄭重其事地進塾拜師開學,以祈求兒子今後學業順利,成就功名。
盧嘉瑞隨父親到萊州販貨回來,就繼續回到他的溪頭鎮學堂上學去。雖然離開半月有餘,但對盧嘉瑞的學習也並無大礙。
這回盧嘉瑞卻着實成了小夥伴們的核心,他們人圍着他轉,話題也都圍着他轉。一到下課,夥伴們就都攏過來問這問那,盧嘉瑞總是眉飛色舞的把去萊州做買賣的旅途所見所聞繪聲繪色地講給同伴們聽,尤其把他勇鬥夜盜的故事渲染得十分精彩,使小夥伴們聽得着了迷。
“你們知道嗎?我就是靈醒,晚上睡覺的時候就那麼一點響動,就睜開眼睛,看見有人影晃動,閃進房間來。於是,我抄起匕首藏到門背後,等盜賊拿到了東西準備出門時突然出擊,將門狠狠地推打在盜賊身上,盜賊遭遇這麼突然的襲擊,劇痛倒地,我就趁勢緊握匕首向盜賊刺去,盜賊哇哇直叫,——”
“刺中盜賊什麼地方?沒刺死嗎?”盧嘉恭緊張地問。
“可惜是黑暗當中,沒刺中要害,只刺中盜賊的手臂。盜賊鮮血直流,疼痛萬分。但盜賊畢竟是盜賊,行走江湖慣了,忍得住痛。盜賊一下子翻身起來,朝我一拳打來,我頭一縮就躲了過去。盜賊定睛看時,發覺我乃一少年郎,輕視起來。他抽出大刀對我晃了晃,只顧去拿被我打掉地上的裝着銀子的包袱要走人。我拿起一張長凳大喊一聲,朝盜賊猛力砸去,——”
“這回應該看得分明些了,打中盜賊哪裡了?”盧嘉理問道。
“這回凳子不偏不倚正中盜賊的頭,盜賊又是‘啊呀’一聲,頓時暈倒過去,他沒想到他亮出了大刀,我還敢跟他鬥狠,也沒想到我有那麼大的勁。這回他不幹了,迅快跳躍起來,舉着大刀向我劈來。——”
“啊?盜賊舉刀劈向你,他劈你哪裡?劈到你沒有?”柴榮問,幾個小夥伴都伸長了脖子等着聽。
“我當然不會讓他劈到我,要不我非死即傷,還能好好的在這兒跟你們說事嗎?”盧嘉瑞有些得意的說道,故意停頓一下。
“趕緊接着說,不要打岔!”盧永義這時纔開口說道。
“我當時也是反應特別的快,倏一下就閃到一邊,盜賊撲了個空,大刀狠狠的砍在桌子上,一下子都撥不出來。我飛快地又掄起一條凳子,用盡吃奶的力氣,朝盜賊腦袋又狠狠的砸去。這下盜賊被徹底打暈了,倒在地上哇哇直叫,鮮血直流,掙扎幾下還想站起來,拔刀要砍我。我是一不做二不休,又掄起那根本應閂門的扁擔,狠命朝盜賊攔腰掃去,盜賊再經這麼個重擊,終於又倒下了。我趕緊上去踩着他的脖子,掰住他的手。這時,衝進來個壯士,就是單先生,他有一身好武藝,咱們兩個就一起把這盜賊捆了起來。這時,店小二和夥計們都趕了來,我父親也醒了過來,其他房客也很多被吵醒了來看熱鬧。於是,有人叫來地方保長把盜賊押到縣衙去了。”
“大哥真神勇!敢赤手空拳對付大刀盜賊,也不枉我等叫你大哥!”盧嘉理誇讚道。
“你當時就不怕死嗎?盜賊手裡有大刀呢?”盧永義問道。
“當時根本就沒想這麼多,就知道他在偷我家的東西,一個銀子包袱,就不能給他拿走,要阻止他。”盧嘉瑞說道。
“一個手拿大刀的盜賊打不過你,還被你打得一敗塗地,真有你的,盧嘉瑞。”盧嘉恭似乎有些疑問的說道。
“除了我敢跟他拼命之外,這也是盜賊做賊心虛,又在昏暗當中打鬥,制服他也沒什麼奇怪的。後來知縣老爺審判盜賊案時都還褒獎我勇敢,是少年郎的榜樣呢!”盧嘉瑞不無得意地說道。
當然,小夥伴們還繼續追問衙門審案的情形,因爲對他們來說衙門是遙遠的、有些神秘的地方,他們很想知道那怕一丁點實際的樣子。盧嘉瑞則很樂意繼續滿足他們的好奇。
不幾日這段略去單劍出手搭救的英勇故事很快從溪頭鎮學堂傳遍整個溪頭鎮,全鎮人都知道了盧嘉瑞的英雄事蹟。這些自然也傳到了盧永茂妻妾們的耳朵裡。(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