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藥行新張釐定買賣規矩 知縣蒞任墮入酒色迷局(上)
卻說上回說到盧嘉瑞得悉知縣陶老爺晉升博州知府,即將離任履新,方知道前時爲何他催着收回放出去的債款。佔宣立卻來告知由於自己截留使用了一百兩銀子無法補足,導致有一筆三百兩債款未能入庫平賬,乞求盧嘉瑞代爲補足,願意寫借據給盧嘉瑞,以後自己慢慢歸還。
看着佔宣立可憐兮兮的跪在跟前哀求,盧嘉瑞又氣又恨又憐憫,不覺動了惻隱之心,同時想這等事傳出去,對自己名聲也不好,一來是用人不察,二來是管束不周全,自己也有責任。於是,盧嘉瑞便對佔宣立說道:
“唔,這次我就網開一面,幫你補上窟窿,你趕緊將其餘銀子拿來,一起送回林成處,將官帳平了,結清賬款時你的跑腿錢有多少就抵充多少還我,往後再出現類似事情,我定然不再含容!”
“多謝大哥!多謝大哥寬宏大量!老弟下次再也不敢了!”佔宣立連磕幾個響頭,說道。
“你回去吧,我要出去了!”盧嘉瑞說道,“我等下跟邱福說一下,缺的銀子你問他要去。”
“嗯,大哥!我還要告訴你,”佔宣立從地上爬起來,說道,“方纔我說的往後將放債與當鋪買賣連着做,還有一個小心思沒說完,可以增加大哥當鋪的利頭,當然大哥高興也可以多分一點給老弟的。”
“你說說,怎麼增加當鋪的利頭來?”盧嘉瑞問道,略有些許不耐煩,“你有話一次說完嘛!”
“將放債事務與當鋪買賣連通操辦,可以挑選將部分大額的放債做賬分拆成小額的當鋪買賣,得利就歸入當鋪,這樣就可以將部分官債收益留歸當鋪,不就可以增加當鋪利頭了麼?”佔宣立湊到盧嘉瑞跟前來,神秘兮兮地說道。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盧嘉瑞罵道,“做買賣可以操縱行市,可以欺行霸市,也可以算計、搞垮對手,但斷斷不能算計欺騙夥伴,這點你都不懂!你若再有如此想法,這跑腿的活計你也別想再幹了!”
“我只是爲大哥着想,大哥若不想如此,就當我沒說過罷了!”佔宣立趕忙說道,然後匆匆告辭,“那我走了!”
佔宣立走後,盧嘉瑞叫逢志進來,問他是否跟佔宣立說過什麼事情。逢志說道:
“沒有啊!小的沒跟佔爺說過什麼話。只是昨日進城後,小的送竇夫人母女去客棧,在與老爺分別的街口,小的偶然間回頭看到遠處似有個人影,像是佔爺,不敢肯定。但小的將竇夫人母女安頓好,走出客棧時,確實碰到了佔爺。他問小的做什麼,小的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隨便應答些客套話。如今若他說什麼,看來先前在街口看見的那個人影定然是他,他後邊可能還跟蹤看到小的領竇夫人母女進客棧也未可知。”
“這佔化子,別人的閒事他倒上心!只怕他還口無遮攔的到處亂說。你不要跟人提起此事,往後過去時也須得小心些,躲避開這些閒人耳目!”盧嘉瑞吩咐道。
“小的明白!”逢志說道,想了想,又說,“不過小的倒想多嘴說兩句,她們母女倆在客棧只是臨時安頓一下,老爺得儘早另想辦法,住客棧花費多又不方便,不是長久之計。”
“嗯,你說的也是。”盧嘉瑞說道,“這幾日沒事時你就到外面街上去尋找一處宅子,租賃下來,然後就將他們搬去住下。租賃的宅子最好離府裡遠些,不要太近了。這事要悄悄兒做,人都認得我,我不便出頭的。”
“好的,老爺!”逢志應喏道。
後來,過了兩三日,逢志在城南樹蔭街租賃下一座兩層樓寓所,將鍾明荷母女搬了過去居住下來。此後,盧嘉瑞不時使逢志接濟些銀子過去,或買些吃的用的送去,鍾明荷母女總算暫時安定下來了。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這一日的晌午,午飯後,盧嘉瑞便帶了逢志騎馬前往運河碼頭去。到了運河碼頭藥鋪,邢安便領他們到新開的藥材行去。
原來邢安手腳利索,加之原來盧嘉理已經送了不少的藥材來,堆在庫房,他將鋪子租下後,很快裝修好,就將那些現成的藥材搬到鋪子裡,開張了。這一日,卻正巧盧嘉理送來幾車貨,還在卸車。
“大哥一向安好!”盧嘉理看邢安領盧嘉瑞走來,連忙過來施禮道,“俺今日送這幾車藥材來,不想遇着大哥過來巡看。”
“看來你小子幹得不錯,這幾車貨不少的!”盧嘉瑞說道,“你讓夥計們卸貨,咱們到裡邊喝茶,敘敘話!”
“好的,大哥!”盧嘉理就跟盧嘉瑞、邢安進到鋪子裡間,齊齊坐下,一個夥計上了茶。
“邢主管,這藥材行開業以來,買賣怎麼樣了?”盧嘉瑞問道。
“這裡往來外地商賈與販貨客甚多,雖然藥材行是新開,船上客人上岸逛的,看見有就捎帶的甚多,把原來積存下來的藥材都差不多賣光了,買賣算是很好的。”邢安說道,“小可還想提議派人到外邊那些藥材產地去,大批販運回來,搭配着本地的藥材發賣,這樣,買賣會做得更大。有淮南東路亳州城來的船客說,那邊有個極大的藥材集市,藥材非常多,咱們不妨派人去看看。”
“邢主管的提議值得考慮,下一步就去做。”盧嘉瑞說道,然後又問盧嘉理道,“盧嘉理,如今鎮上藥材種的很多吧?”
“是種的很多,鄉民看到有錢賺,除了必需種糧食的田地外,其它的空閒地方都栽種各種藥材,有些都擠佔了些種糧食的田地了。鄰鄉鄰鎮的鄉民也有跟着栽種的,都有收成送到俺那裡去的了。”盧嘉理答道。
“我看有些品種就在房前屋後,家中庭院都好栽種的嘛,還有那些平時不好種東西的荒山野地,也可以多開墾來栽種。有些藥材易種爛生,不挑地,也不需怎麼護理,就有收成的。”盧嘉瑞說道,“這都能增加鄉親們的收入,大家有利。”
“大哥說的是,俺回去還得多鼓動鼓動纔是。”盧嘉理說道。
“你如今從鄉親那裡收過來,加成多少交到我家藥材行?”盧嘉瑞又問道。
盧嘉理撓頭瘙腦的不說,想是不好意思說。邢安在旁接茬說道:
“上次他跟小可說了價錢的事,咱們兩個商議了一下,藥材行就按他收購的價錢加一成收買他收運來的藥材。”
“要是大哥覺得多了,就再減一點,反正我是收了就運過來,也就是倒個手,都是大哥照顧的買賣。”盧嘉理不好意思地說道。
“不多的,你辛苦帶動大夥種植,又收購集中存放,然後運到這裡,人工也不少,加一成算不得多。當然也不少,不要你出本錢,收好就運送來,這裡支領了錢銀回去再給他們。不過這樣,藥材行還給你加成提高到一成五,但以下我說的幾件事情你要做好:第一件,你在家裡就將藥材按照藥材行的要求,將藥材曬得夠幹,包紮裝整整齊,送到藥材行就可以原封不動直接發賣;第二件,你那邊的收購價錢,你要好好估算栽種戶的本錢,要讓他們有錢賺,樂意種,依據栽種品種難易和時日長短的不同,你就按比種糧食多兩成到三成收益的價格確定你的收買價;第三件,溪頭鎮的藥材栽種你帶動起來了,相鄰的幾個鄉鎮你也想法去鼓動鼓動,讓鄉民多栽種藥材,也是增加你的財路;第四件,邢主管也聽好,我這裡藥材行只收盧嘉理家運送來的藥材,其他人送來的一律不收,你盧嘉理也不得將藥材賣給別家,這樣保證這樁買賣穩定可靠,你也安心做你的事情。”盧嘉瑞說道。
“好,俺就按大哥說的辦就是了!”盧嘉理本來還擔心盧嘉瑞覺得自己加一成多了,有點不好意思說的,如今還給多加了半成,非但心裡擔心落地,往後還可以多些收益,自然格外高興,便十分爽快地回答道。
“邢主管,你如此管兩間鋪子會不會忙不過來?”盧嘉瑞問邢安道。
“如今藥材不多,兩家鋪子離得也不遠,還可以管得過來,如若要到外邊去販運回來,加之盧嘉理這邊品種產量多起來,怕就難兼顧了。”邢安說道。
“那我讓崔樂進過來管藥鋪,你專一管藥材行,你看怎樣?”盧嘉瑞問道,又說,“崔樂進雖年紀不大,但在老店那邊也做了多年,有經驗,前時也做過臨時開的糧鋪的主管,你再幫帶一下,應該能做好的。”
“小可聽老爺的安排!”邢安說道。
“這藥材行雖然開張了,但還沒有招牌,過些日子我讓人做塊招牌來掛上,嗯,就叫‘瑞悅藥材行’好了!”盧嘉瑞說道,“邢主管,我明日就讓崔樂進過來管藥鋪,你幫帶幾日,然後你就專管這藥材行的買賣。到時你看時機合適,你就帶上一個夥計到亳州去採辦販運藥材回來發賣。”
“好的,老爺!”邢安答道。
“好,你們忙,我回去了。”盧嘉瑞說畢,便出了藥材行鋪子門,帶着逢志,打馬回聊城城裡去。
後邊過了兩日,盧嘉瑞讓逢志找銅鑼街寫字鋪的卓老先生寫了“瑞悅藥材行”幾個鋪子名號大字,刻成木匾招牌,交嚴勝寶運到運河碼頭藥材行門額掛上,瑞悅藥材行便名副其實的做起買賣來。
從瓊州回來的第三日上午,盧嘉瑞就帶着逢志,買了兩個食盒酒菜果品,到三清道觀去,在道觀裡盤桓了半日,跟簡道長吃酒、喝茶、談天。
盧嘉瑞自然是把他這次瓊州之旅中奇聞趣事作爲談資與簡道長閒談,而簡道長談說的依然是老莊學說、天地自然法則以及修身養性之道。當然,就着盧嘉瑞說及的瓊州之旅見聞,這次的閒聚有比常不同之處,兩人也談到一些時政及天下事,紛議爭論之間,卻也頗有樂趣。
吃酒到下午,盧嘉瑞說到自己的典當鋪要開張,請簡道長擇個黃道吉日。簡道長就在禪房裡拿出一本老黃曆,捏算了一番,就援筆在一張紙上寫下一個典當鋪開張的日子和時辰,折成方勝,交給盧嘉瑞,說道:
“有時是擇日不如撞日,近期沒有什麼特別適合鋪子開張的吉利日子,但也不錯,既是當鋪,操弄的就是金銀事物爲多,就擇一個金日火時開張好了!”
盧嘉瑞接過方勝放入袖中,稱謝道:
“多謝師傅辛苦理算,弟子敬師傅一杯!”
“微勞不足言謝!倒是徒兒時常光顧敝觀,又時時奉納,令敝觀感銘!”簡道長謙辭說道。
“今日酒多了,加之弟子有些俗務纏身,吃酒暫且就到此爲止,弟子要告辭歸去了!”盧嘉瑞說道。
“請徒兒隨便,有閒時再來!”因相互已經十分熟稔,簡道長也不多挽留,就將盧嘉瑞送出到山門外,盧嘉瑞叫逢志拿出三兩銀子香火錢給道童,便跨馬辭別而歸。
回到府裡,時候尚有些早,盧嘉瑞吩咐逢志叫嚴勝寶過來。兩炷香功夫,嚴勝寶纔到。
“老爺,找小可來,有何事吩咐?”嚴勝寶一進到書房,看盧嘉瑞躺在長椅上,似是已經入睡,便朗聲問道。
“哦,嚴主管,你坐!”盧嘉瑞欠身起來,到書桌前坐下,說道,並叫逢志上茶。
“謝老爺!”嚴勝寶坐下,聽盧嘉瑞說話。
“你主管我家所有店鋪的收款對賬,近來有沒有什麼異常之處?”盧嘉瑞問道。
“什麼異常之處?”嚴勝寶問道,“沒有啊!一向都是很正常的,按時按規矩收銀對賬。”
“就是這錢銀與賬項有什麼不對付之處?或者錢銀、賬項與實際買賣有什麼不符合之處嗎?”盧嘉瑞問道,“各店鋪的錢銀、賬項與買賣各個銜接處有沒有什麼漏洞?”
“應該沒有吧?”嚴勝寶喝了口茶,想了半晌,說道,“一來老爺挑選的這些鋪子主管都是誠實正直之人,二來小的每次收錢對賬簿,都十分的仔細,生怕弄錯出紕漏。雖偶有賬簿記錄不夠清楚處,但從未發現有故意的情弊。”
“我並不是說一定有什麼情弊,我只是有些擔心,也是向你提個醒,往後仔細些,這畢竟是所做買賣之根本,不能在這上面出差錯,一旦有什麼疑難處,你就立即向我稟報。”盧嘉瑞說道,“我相信各位主管定會安守本分,但信任不能替代管束,這點你要牢記!”
“是,老爺,小可一定謹記老爺訓導!”嚴勝寶答道。
“好,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那你出去做事吧!”盧嘉瑞說道。
嚴勝寶作個揖,便轉身出門去了。(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