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預悉官府動向搶賣存糧 回報陶令通款贄送厚禮(中)
盧嘉瑞的愛好除練功習武,再就是吟唱小曲,十分得空時又喜歡在書房裡看看些雜書,寫寫字——寫的都是所謂的狂草,純粹是發泄那股心意與肢體的衝動而已,寫得好不好全不在意,真要他好好的寫幾行工整的隸書楷書什麼的,則就斷然不能了。
當然,吃酒和男歡女愛仍然是盧嘉瑞最大的樂趣。在他看來,努力賺錢極爲重要,因爲沒有錢就無法好好地活着,無法得到想要的東西,無法去做想做的事,但有了銀子如何好好的花銷則更要緊,錢財來來去去,卻絕不會帶到棺材裡,不會帶到陰世間。他需要在活着的時候就要及時行樂,要在吃喝玩樂中好好度過一生——人生在世不過如此。
這一日,盧嘉瑞心情特別好,在書房裡練習寫字玩樂。練不了幾張紙,盧嘉瑞就開始唱小曲,他特別喜歡柳永的那些纏綿悱惻的風情詞曲,經常自編曲調吟唱。當然晏殊、晏幾道父子的詞,盧嘉瑞也有喜歡的,覺得晏家父子的詞都婉約清麗,適合閒淡時候吟唱。晏殊的詞多幾分典雅質樸,而他兒子晏幾道的詞更具情愫,感情更真摯深沉,總之與柳永的詞一樣,吟唱起來都甚爲流暢,也極契合自己心之所想,情之所欲。有時候唱到興致,他還會叫逢志吹簫伴奏應和,極有樂趣。
這一日他要吟唱的是晏幾道的《行香子》,他先自己清唱了一遍,就叫逢志吹簫伴奏。
“逢志,我唱晏幾道的《行香子》,你拿蕭管吹奏伴和。”盧嘉瑞吩咐道。
“老爺,小的都不知道這《行香子》曲調,也不知老爺怎麼唱,沒演練過,小的實在不知該怎麼吹奏伴和呢!”逢志十分爲難地說道。
“你就依着我的唱腔伴和,吹的綿軟悠長,如泣如咽,很是傷懷傷情的模樣就行了。你先吹,你空吹一陣後我唱,我唱的時候你可以間或停歇,待我唱停,你得繼續吹奏,歌聲樂聲錯雜交織,相互推進,這就是好的伴奏!”盧嘉瑞耐心地教導道,他知道往後經常需要逢志伴奏,須得好好給他說些音理,提高他悟性。
“嗯,小的明白些了。”逢志想了想,似乎理解了盧嘉瑞的話,說道,不過頓一頓,他又繼續問道,“既然老爺今日興致這麼高,要不小的去請三娘搬琴來,一起給老爺伴奏?”
“不要了,就你伴奏得了,我就一時興起要吟唱一段,不去搞擾三娘她們了。”盧嘉瑞說道,“你一叫三娘,這大娘二孃的又要來聽唱,就煩擾多了。”
“那好吧,小的吹簫給老爺伴奏就是了。”
於是,逢志拿來蕭管,輕柔地吹奏起來,盧嘉瑞吟唱道:
“晚綠寒紅,芳意匆匆;惜年華,今與誰同?”
盧嘉瑞停下來,等逢志吹奏了幾許,又繼續吟唱道:
“碧雲零落,數字徵鴻;看渚蓮凋,宮扇舊,怨秋風。”
盧嘉瑞停歇,逢志繼續吹奏,一會兒,盧嘉瑞又吟唱道:
“流波墜葉,佳期何在?想天教,離恨無窮。”
這回盧嘉瑞停歇的久一點,逢志只管繼續吹奏,音樂吹得纏綿悱惻,如婦人幽怨泣訴一般,盧嘉瑞又繼續唱道:
“試想前事,閒倚梧桐。有銷魂處,明月夜,粉屏空。”
盧嘉瑞唱完,逢志還繼續吹奏了好長時間,盧嘉瑞方纔示意他停下來。
“老爺爲何唱完了還讓小的吹那麼長時間?小的氣都快吹沒了!”逢志說道。
“這叫兩情綿綿,意猶未盡,唱曲音樂上也應餘音繚繞不絕,方能體現!”盧嘉瑞笑着說道,“往後你還得知道,唱曲完結,你伴奏的樂聲要慢慢變小直至漸漸地消逝,方顯得餘音繚繞不絕的韻味,伴奏不要一下間停歇。”
“不想老爺對音律有這等造詣,小的受教了,往後一定伴奏得更好!”逢志說道。
盧嘉瑞吟唱興頭玩過,就叫逢志去喚西兒來,他想按摩一下鬆鬆筋骨。
不一會,西兒就來到書房,逢志則趁這個空隙跑到府門上跟寇偉玩耍去。
盧嘉瑞走到裡間,西兒跟着進去。西兒幫盧嘉瑞脫去外衣,盧嘉瑞就俯臥在牀榻上,西兒開始給盧嘉瑞按摩起來。
“記起來,新年除夕時候你摔的那一跤,想起來就好笑。你的裙帶怎麼不扎牢靠些,輕易就讓人扯了下來,惹得這許多人笑話!”西兒在背上按幾下後,盧嘉瑞笑着說道。
西兒用力捏一下,盧嘉瑞“哎喲”喊一聲:
“你輕點!”
“老爺,是奴婢的錯,奴婢用力過猛了!”西兒用力捏了一下,讓盧嘉瑞疼,然後又用手輕柔地按摸一會。
盧嘉瑞知道西兒是故意的,又繼續逗她道:
“幸虧是冬日,穿的多一層,要是夏日纔好,這麼一扯下來,兩條白白的腿兒明晃晃的亮在衆人眼前,那才叫讓人大開眼界呢!”
西兒說道:
“老爺以爲別人都那麼喜歡看人出糗麼?”
說罷,故意用力一擰盧嘉瑞的腰背,接着又將手肘尖狠狠地頂在盧嘉瑞腰腎處,這回疼得盧嘉瑞“哇哇”直叫。西兒卻只淡然問道:
“老爺,舒服麼?要不要再加點力?”
“不要了,不要了,怎麼這回按的比以往都痠痛啊?”
“奴婢按的跟往常一樣,只怕因老爺辛苦操勞多了,沒那麼耐受罷了!”西兒說道。
“你這可惡小丫頭,明明是有意搗鼓我,還當我傻傻不知呢!我一向身強體壯,哪有什麼不耐受啊?”盧嘉瑞邊說邊騰出個手來,忽然間伸到西兒身後,在西兒屁股上猛地捏一把。
西兒又驚又羞,卻一下跪地上以趁勢掙脫盧嘉瑞的手攬,說道:
“都是奴婢的錯,請老爺責罰!”
“哈哈哈!西兒,起來吧,我逗你玩的!”盧嘉瑞大笑,說道。
“老爺手勁大,奴婢疼的不行,今日怕是再沒力氣給老爺按摩了!”西兒說道,就跪着不起來。
“好了,好了,那今日就到此爲止,你回去吧!”盧嘉瑞說道。
“謝老爺!”西兒磕了個頭,就起身出去。
可是,西兒剛跨出裡間房門,卻又回頭來問道:
“老爺上次說的事情可當真?”
“什麼事情?”盧嘉瑞一下子被問得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老爺自己說的話都不當回事,早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西兒疑惑地問道,想一想,沒等盧嘉瑞接茬,就繼續說道,“那奴婢還是自己說了吧!上回老爺說,要是——要是奴婢看上府裡哪個主管,就成全了奴婢!”
西兒說罷,有些氣呼呼的,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氣說出來。
“嗯?嚯,原來是這回事!你看上誰了?人家知道不知道?人家有沒有看上你呢?” 盧嘉瑞問道。
“奴婢——奴婢——奴婢看文叔挺好!”西兒想了半晌,漲紅着臉說道。
“啊?”盧嘉瑞聽來有些吃驚,“文叔比你大有十多歲吧?你怎會看上他呢?人家讓你出了大糗,你倒想起人家的好來!其他主管,湯家盛、嚴勝寶、代禮、關迪琛他們幾個你倒沒看上?崔樂進也算主管了,年齒還跟你相當咧!”
“奴婢就看文叔好,文叔本來就是個好人,老實本分,又有學問,還能幹。那日解救奴婢,雖讓奴婢出了糗,但更讓奴婢知道他會對奴婢好,能護着奴婢,奴婢就想跟他過!老爺講話倒是算不算數?”西兒這回就直說直話,沒有什麼羞澀了。
“好,好,好,我講話當然算數。那人家文叔有沒有看上你呢?要人家還看不上你,我就沒辦法了。”盧嘉瑞說道。
“奴婢沒有跟文叔說過,但就這麼個光身寡佬,無依無靠的流落這地頭,能娶到奴婢這麼個出落得標誌,聰明伶俐又賢惠能幹的娘子,是他祖上修來的福,有什麼看不上奴婢的?”西兒連珠炮似的說道,滿懷自信,“要是老爺說話算數,願意親自替奴婢去跟他指說,他更不會不應承,定然一百個樂意!”
“喲嚯,把自己說得像是個大小姐一般,人家文叔雖則年紀大一點,可是我盧家大藥鋪的大掌櫃,能幹就不說了,還學識過人,知書達理,你還是個賣身丫鬟哩!”盧嘉瑞笑着說道。
“老爺既許了奴婢去配主管,待奴婢出嫁時理當將賣身契還與奴婢,往後奴婢就是老爺家主管的房下,到時奴婢不就不是賣身丫鬟了麼?”西兒這嘴舌快,腦子轉的也快,“四娘不是都已經成爲四娘了嗎?誰還說她是丫鬟奴僕來?”
“按你這麼說,那就不好了,我把你許配了給文掌櫃,你倒不來伺候我了。往後我周身脹痛,找個可意的人來按摩都沒有,別的丫頭按摩都沒有你好!”盧嘉瑞說道。
“這個不打緊,老爺將奴婢許配給了文叔,給了奴婢自由身,奴婢豈會忘了老爺的恩典?奴婢還會一樣在府裡供役,拿月俸,既可繼續伺候老爺,又可以貼補家用,兩得其便哩!”西兒說的甚是順口,好像早想好了似的。
“你這個死丫頭,許是早就算計好的,我將你指配了去,你可好了,我倒要人財兩失!”盧嘉瑞笑着罵道。
“老爺有什麼人財兩失的?將奴婢許配給文叔,奴婢原本就無依無靠的,就當府裡是孃家,可替老爺好好兒攏着文叔,讓他安心踏實地替老爺做事,豈不是一樁極好的事?”西兒頓了一頓,繼續說道,“說話大半天,老爺說話究竟算數還是不算數?”
“好了,我說話算數,回頭我跟文叔說去,成全了你們罷了。”盧嘉瑞想一想,說道,“那西兒,你怎麼報答我呢?”
“老爺家財萬貫,不缺錢,不缺穿衣用度,也不缺人伺候,奴婢還有什麼可拿來報答老爺的呢?奴婢這身命都是老爺的,只往後奴婢盡心盡力伺候老爺,老爺喚奴婢做什麼奴婢便做什麼。老爺累了的時候,奴婢多仔細給老爺鬆活筋骨,便算報答了。”西兒回答道。
“你過來!”盧嘉瑞招手讓西兒過來,兩手抓住西兒的雙手,西兒欲要掙脫,卻被死死抓住,盧嘉瑞說道,“如今你就可以報答我啊!”
“怎麼?不行的,”西兒說道,“既然老爺要將奴婢許配給文叔,若是破了身子嫁與他,文叔就算不說,不免心存芥蒂,本來是籠絡他的好事,卻變成潑污給他似的,反致不美。莫若等奴婢嫁了他以後,純潔之身給了他,奴婢往後自會有機會伺候老爺,老爺何必急在一時嘛?”
西兒說的極是伶俐,不由得盧嘉瑞不願意。
“你這個死丫頭,真是鬼馬伶俐!好了,就依了你罷!”盧嘉瑞只好鬆手,放西兒走。
西兒趕緊退開兩步,向盧嘉瑞磕個頭,歡快地跑出去了。(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