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逛集市贏錢請饞客 賭嘴功服輸認大哥(下)
“怎麼樣?盧嘉瑞,每人來一碗豆腐腦吧?我吃過,很香很嫩的,那香油配上蔥花和香菜末,味道真的很好,都聞到了!”聽到盧永義的“彙報”,盧嘉恭添油加醋說開來,說到人都要流口水,“而且,這豆腐腦是裝不回去的,柴榮也只能在這裡一起吃了。”
“我說過啊,請客你出錢,總不能都吃我的吧?盧嘉恭,今日打賭可是你賭輸了!”盧嘉瑞說道,他覺得盧嘉恭有點太喜歡揩油佔便宜,而且老是想着吃的,難怪長出一身肉來,有些胖乎乎的。
“俺有錢俺就出錢,有什麼關係,小意思的。可是俺們幾個是窮人,沒什麼錢。你有錢嘛,剛纔還——,剛纔俺看見你還帶有不少錢的嘛,這一點點何必計較呢?”盧嘉恭差點就說漏嘴,被盧嘉瑞瞪一眼,才猛然收回去,“況且俺們真的夠朋友,以後你會知道,用得着兄弟們的地方,可不止這幾個錢的事了。”
“你嘴巴還真厲害,不過盧嘉瑞你也不要勉強,喝不喝豆腐腦不過是過過嘴癮,博大家開心一下,沒什麼非要不可的。”盧永義插話道,其實是激將法。
“老讓盧嘉瑞花錢是不對,你們不要說了,不要再買什麼吃的了,搞得都不好意思了。”柴榮也忍不住說了一句。
“好吧,那我再來請一次客吧!大夥今日開心些。不過有個條件,就盧嘉恭去給我講價錢,像方纔我買油炸餅一樣,十文錢四碗,試試你的嘴巴又有多厲害,講不成那就算了,不能怪我。”盧嘉瑞還是輕聲地說,語氣卻很堅定。
“好,包管能講成。”盧嘉恭遲疑了半晌,還是硬着嘴說道,末了還補充說,“要俺講不成,盧永義、柴榮一起上,搶也要把這碗豆腐腦給吃上了!”
“那好,上吧,我在這邊等着瞧!”盧嘉瑞笑着說道,“我也等着吃,但吃不吃得上,還看你們幾個的能耐了。”
在盧嘉瑞遠處觀察來看,賣豆腐腦的大嬸口齒伶俐,是個精明女人,一定不好對付。盧嘉恭頭腦簡單,話語粗淺,盧永義直腸憨厚少一點竅門,柴榮心善卻也不善言辭,恐怕都難以說成。
果然,盧嘉恭上去就問:
“大嬸,咱們要四碗,十文錢四碗賣不賣?”
“這位小弟啊,你不知道,我這豆腐腦都不賺什麼錢的,本大利薄,黃豆多少錢一斤?一斤黃豆能做出來多少碗豆腐腦?你可知道不知道,這些年來黃豆都漲了多少價錢了?我的豆腐腦可都沒有漲過一丁點價錢,多少年了?還是三文錢一碗!從來都沒有人好意思跟我討價還價的。小哥,我怎麼好意思降價賣給你呢?講出去我這面子我這招牌都要丟人的哩!”大嬸滔滔不絕地開講道。
盧嘉恭楞了半晌,竟然想不到要說什麼來,他的嘴皮子的利索勁一下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大嬸,你就賣給俺們吧,俺們四個人,要四碗,賣得多就可以多賺一點,咱們喝了覺得好,往後俺們多給大嬸宣揚宣揚,讓更多的人來你這買來喝,你的生意不就越做越紅火了麼?”看着盧嘉恭被豆腐腦大嬸言語打蒙了,盧永義接上來說道,學的是盧嘉瑞買油炸餅的說辭裡邊的那些意思,他覺得很好,所以這時就 “拿來”活學活用了。
“這位小哥哪裡話啊?我這豆腐腦好不好喝,那是全溪頭鎮的人都知道了的,誰想喝豆腐腦不是想到我馬大嬸?十幾年了,都成了人人知道的招牌了,還什麼宣揚不宣揚的?你們想喝,真的不要差這樣一文兩文的了。我的價錢真的已經是很實惠的了。”豆腐腦大嬸嘴巴不饒人,說得盧永義都不知道怎麼接茬了。
“大嬸,您就發個善心,少賺那麼一點賣給咱們吧,咱們都知道您做的豆腐腦特別好喝,所以今天特意一起來買的,只是咱們沒多少錢,又很想喝,只有求您行個方便。”柴榮有點弱弱地說,語氣和眼神都充滿着祈求。
“這位小哥,我真的也很想便宜一點賣給你們,讓你們高興一下,可是你也想想,做這點小本買賣我容易嗎?錢沒有賺到,剛纔跟這位小哥說了,黃豆貴啊,最近柴火也貴了,連香油、蔥、香菜都漲了價錢。沒賺錢也就罷了,每天起早摸黑,天沒亮就爬起來洗豆磨漿,晚上忙到很晚才又蛻豆泡豆準備下一日的料,你說辛苦不辛苦?做了賺得辛苦賺不到錢,不做就沒飯吃,難啊!你們幾位就不要差這三兩文錢了,幾碗賣下來我都賺不到兩文錢呢!”豆腐腦大嬸話語火力十足,軟硬兼有,剛柔並濟,幾乎把幾個少年哥們的嘴都要封牢了,他們面面相視,就不知該怎麼接茬。加上有別人來買的,大嬸忙着去應付,都涼開他們不及理會。
盧嘉恭首先開溜,盧永義和柴榮跟着一起轉回到盧嘉瑞這裡來。
“怎麼樣?搞不定吧?”盧嘉瑞看着垂頭喪氣回來的幾個,低聲問道。
“這婆娘那張嘴真厲害,又精明又小氣得緊,說起話來滔滔不絕,一套套的理,沒法說。”還是盧永義先應道。
“盧嘉恭,你怎麼樣?不說話了?我也都很想喝上一碗豆腐腦啊!你們都沒說成,害我都沒得喝了!”盧嘉瑞奚落盧嘉恭道。
盧嘉恭一下子也不好做聲,因爲自己信心滿滿地保證能行的,但末了,盧嘉恭依然漲紅着臉倔強地說道:
“這潑婦實在是太厲害,我這張鐵嘴都說不動她,我看你盧嘉瑞也是沒招說得動她的了。”
盧嘉恭嘴上說大話,其實這會倒是粗中有細,心裡的小算盤是使激將法讓盧嘉瑞去說,最後興許還能喝上豆腐腦。
“我是沒辦法說成的,你們全都沒說成,那也只好作罷咯!”盧嘉瑞似乎感覺到盧嘉恭的激將法是個套,但他不想上套,反正錢在自己手裡,不請客還可以省一點,也免得他們覺得吃他盧嘉瑞的都是應該的。
“俺就說嘛,俺們幾個都沒說成,你盧嘉瑞也肯定不行。只是俺們都試過了,你卻試都沒敢試,就知道自己不行了。”盧嘉恭好像有點挖苦的味道。
“倒不是我認爲自己不行,而是不想,盧嘉恭!”盧嘉瑞受不了這樣的刺激,雖然聲音沙啞,這句話卻說得很清楚。
“俺覺得你真的也不行,這潑婦嘴巴真是很厲害,俺們幾個都被她說得啞口無言了,不是俺小看你。”盧嘉恭繼續強調說道。
“俺覺得盧嘉瑞讀的書比俺們多,見識比俺們高,俺覺得他去說的話應該能成。”盧永義似乎是揪準時機地插進話來。
“好,我就去說成給你們看,但你們既然都灰頭土臉的被大嬸打回來,這回我說成了,你們以後得聽我的。”盧嘉瑞說道。
“你要能說成了,俺們叫你大哥,有事都聽你的。”盧嘉恭迴應得最爽快,盧永義和柴榮也跟着附和。
盧嘉瑞朝豆腐腦攤子看了一下,看見還有人在買,說聲“等一下”就沒動。
等豆腐腦攤子前的客人都走光了的時候,盧嘉瑞走過去,盧嘉恭、盧永義和柴榮跟着。一到攤前,盧嘉瑞就從懷兜裡掏出兩個五文銅錢放在桌子上,對豆腐腦大嬸說:
“馬大嬸,您方纔跟我這幾位小夥伴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也早喝過您的豆腐腦。您的豆腐腦確實很好喝,價錢也不貴,是出了名的好東西,咱們都很喜歡。我剛纔已經請他們吃油炸餅兒了,他們幾個饞鬼自己沒錢又一定要我再請客,家裡給的零用錢也不多,現在就剩下這十文錢。四個小夥伴,也不好落下誰,大嬸看給個方便,少賺一點,就十文錢四碗,讓咱們都有得喝,也知道您的恩惠吧?”盧嘉瑞啞着嗓音說話,語速不緊不慢卻清晰,又不給大嬸隨便插話的機會。
當盧嘉瑞說完,馬大嬸倒驚疑一頓,沒想到這幾個小毛孩還會搬來救兵似的來糾纏,看一眼桌子上的兩個五文銅錢,說道:
“這位小哥,我這豆腐腦可真是做的辛苦不賺錢,這是實在話。”馬大嫂雖然口氣軟下來不少,可也沒有一下子應允,但盧嘉瑞覺得有希望。
“大嬸說什麼都漲價了,就您家的豆腐腦沒漲,我看了一下,兩年前我在大嬸這兒喝豆腐腦時,那碗大小可不是如今的碗可比,那豆腐腦也比如今的稠呢!其實不說那麼多,我就只剩這十文錢,您不賣,我卻還省了錢,但人講情誼,他們要我請客,又不好落下哪個小夥伴,那樣說起來丟人。這樣吧,十分不行的話,您就估量着把三碗的量攤放到四個碗裡,多加點湯汁,就變成四碗了,您也不虧半點毫毛。賣吧!”盧嘉瑞沙啞的聲音對着大嬸慢慢說道。
這回大嬸無語了,她被這個沙啞嗓音的小哥說透了,只有應承了下來。但既然賣了,當然不會當真將三碗攤成四碗,還是足量地給了四碗,讓四個少年哥們美美地喝了。
喝完豆腐腦,幾個小夥伴一起繼續往回逛,大夥不得不真心地佩服盧嘉瑞了。盧嘉恭的恭維話說得最乾脆最多。現在盧嘉瑞就是他們的大哥了。
回到小街的一頭,大家就要分頭回家時,盧嘉瑞大哥發話道:
“今日兄弟們都玩得很開心,我請客了,但也很開心,就是你們也得想想,光是花錢吃喝也不行,能不能想些賺錢的法子,一來搞到些零錢來花花,有時大夥開開心心的;二來家裡養着咱們,總歸是盼着咱們有朝一日能賺點錢回去孝養父母的,現在不能賺錢回家,就是練練腦子手腳,能賺點平時的雜用錢也不錯啊!”
“俺們如今還在讀書,怎麼賺錢啊?況且也沒有本錢啊!哪像你家有錢啊?”盧嘉恭首先應道。
“書當然要讀,但可以想辦法啊!看看在空餘時間,有什麼好做又可以賺錢的事情,能想法弄到錢花不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嗎?至於本錢,有話說是‘有錢做本,有力幹活’嘛,總有辦法掙點錢的。”盧嘉瑞以越來越沙啞的聲調輕聲說道。
“好吧,今日我算是說說而已,看你們有沒有想到什麼好法子。你們看街上做買賣的,哪個人是特別聰明的?他們能做的買賣,我看咱們也都能做。”看他們幾個不做聲,盧嘉瑞繼續說道。
於是,大家就都只好應個喏。盧嘉瑞又說道:
“現在時辰還早,不如咱們趕緊跑回家,將地螺拿來玩一陣,如何?”
盧嘉恭、盧永義都贊成,但柴榮說離家有點遠,回去就不來了。
“俺有兩個地螺,俺家裡多拿一個來給你好了。”盧嘉恭說道。
於是,柴榮先到學堂前面的地坪上等候,盧嘉瑞、盧嘉恭和盧永義分別跑回家拿地螺去。
等到盧嘉瑞跑回家,先到廚下將大白菜放下,從廚下出來時卻碰到了三娘。三娘問盧嘉瑞道:
“你哪裡拿來的兩棵白菜?”
“在學堂餘先生的菜地上拔來的。”盧嘉瑞說道,“我跟先生說我孃親老家有這個習俗,剛上學堂時要在先生家拿回兩棵白菜,寓意接受先生教誨,汲取先生才學之意。”
“爲娘老家哪有這樣的習俗?你憑空捏造的!”三娘說道。
“那孃親您就別管了,如有人問及,孃親得這麼說才行。”盧嘉瑞說道,“否則人就會說孩兒亂講話的。對了,家裡有沒有臘肉?明日去學堂時,我得拿塊肉去給先生,一來是爲補償拔了先生的兩棵白菜,二來也算是孝敬先生。”
“嗯,還算你會做事!臘肉有的,晚上回來時讓邱福給你包好,你明日記得拿去就好。”三娘對盧嘉瑞讚許說道。
“好,孩兒如今還要出去跟同學玩一會。”盧嘉瑞說罷,就跑回自己房中去拿地螺。
“不要玩太久了,記得早點回來吃晚飯!”三娘喊道。
盧嘉瑞已經聽不清孃親說什麼了,只管往自己房中去,拿了地螺,就一溜煙地往學堂跑。
盧嘉瑞跑到學堂外地坪上時,盧嘉恭和盧永義已經到了,和柴榮三個,已經在那裡先玩了起來。
盧嘉瑞一到,各自放地螺旋轉玩耍了一會,然後四人便要分兩隊對戰。
“怎麼分隊?”柴榮問道。
“簡單,咱們四人都盡力放旋,最早倒下的和最遲倒下的兩個一隊,中間倒下的兩個一隊。”盧嘉瑞說道。
“好,就這麼辦!”大家都贊同。
“準備好,我來發令。”盧嘉瑞說罷,發令道,“預備——放!”
結果盧永義的地螺先倒下,盧嘉瑞的最後倒下,兩人一隊。盧嘉恭和柴榮組成一隊。
“那怎麼決定哪隊先進攻,哪隊防守?”盧嘉恭問道。
“還是通過比試地螺,看誰的旋轉得久來決定好了。”盧嘉瑞說道,“你們兩個出一個來跟我比拼,贏的那隊先進攻。”
“這有些不公平,方纔比試過放旋了,你的地螺旋轉得久。”盧嘉恭說道。
“地螺旋轉得久不久,每次都不一定的。那好辦,我讓盧永義來比,這樣總行了吧?”盧嘉瑞說道。
“俺方纔碰巧沒放好,你就以爲我的地螺不行麼?”盧永義憤然說道,“俺來一樣能贏你,就盧嘉恭來,俺跟你比拼!”
於是,盧嘉瑞發令道:
“準備——放!”
結果還真是盧永義贏了,確定了盧嘉瑞和盧永義先進攻,盧嘉恭和柴榮先防守。盧嘉瑞對陣盧嘉恭,盧永義對陣柴榮。
第一局,盧嘉恭用力將地螺放旋在地上,盧嘉瑞走上前去,左腳前探,量準距離,高高舉起右手,一記放擊,將盧嘉恭的地螺擊中,飛出一丈餘遠,那地螺翻滾而後踉蹌,撞到那邊的磚牆後就死了,而盧嘉瑞的地螺卻恰好就佔住原先盧嘉恭地螺旋轉的位置,飛速怒轉!
對這一記精準放擊,盧嘉恭不服都不行。而盧永義首次出擊卻沒擊中,柴榮的地螺依然在原地飛旋,自己的地螺卻只在柴榮地螺邊上刨了個小坑,便飛旋着衝向遠處。
輪到盧嘉恭和柴榮進攻,盧嘉恭擊中了盧嘉瑞的地螺,盧嘉瑞的地螺踉蹌趔趄中撞牆,然後倒下死掉,而柴榮雖也擊中了盧永義的地螺,只是角度略偏了一點,未能擊死。
於是,第一局打成平局。
第二局,由盧嘉瑞對柴榮,盧永義對盧嘉恭。在盧嘉瑞兩人進攻中,盧嘉瑞擊倒了柴榮的地螺,盧永義也擊倒了盧嘉恭的地螺,而在盧嘉恭兩人進攻中,盧嘉恭、柴榮都未能擊倒盧嘉瑞和盧永義的地螺。
於是,第二局盧嘉瑞和盧永義取勝。
盧嘉瑞就找來一塊石子,在地坪邊地上一塊石板左邊寫“瑞”字,又在下邊劃一個圈,表示己方勝了一局。
如此,你來我往的進攻防守循環中,幾個少年同學玩得越來越有興致,不知不覺一個多時辰過去,日頭西沉,天色漸漸向晚。
首先是柴榮驚覺過來,在一局結束時,一看天色,說道:
“唉呀,不能再玩了,天色晚了,俺得趕回家去,不然家裡孃親要掛念的,太晚了回去走路也不便。”
“着急什麼呀,還沒玩夠哩!晚一點也沒事的嘛!”盧嘉恭說道。
“不行了,不行了,俺得回去了。”柴榮着急說道。
“要不就在俺們這邊住一宿也可以嘛!”盧嘉恭說道,“要不到盧嘉瑞大哥家,要不嫌棄到俺家或者盧永義家去住一宿,明日也好一早上學堂去。”
“唉呀,不行的,俺要回去了,不回家孃親只會更擔心!俺就走了。”柴榮停住,說道。
“好吧,那今日就玩這麼多了,柴榮趕緊回家吧,免得伯父伯母惦記!”盧嘉瑞說道。
於是,四人一起過去看勝負記錄,十六比十二,盧嘉瑞和盧永義兩人獲勝。
“盧永義,咱們贏了,不過也差不多,他們也不差!”盧嘉瑞拍拍盧永義的肩膀,說道。
“下次再比拼!”盧嘉恭不服氣,說道。
但大夥都不理會他,各自拾起了地螺,分別跑回家去了。
盧嘉瑞到賭屋賭錢的事會被傳出去嗎?如何醫治他的沙啞嗓子呢?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