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不太清樑文軒當時的樣子,帶着大大的黑色眼鏡,將半張臉都遮了起來,柔軟的頭髮緊緊貼在額前,皮膚白皙的近乎透明。他舉止溫和,是南方男子特有的柔軟雅緻,與她的沒心沒肺完全沾不上邊。
所以,當他低聲地對她說你好的時候,她纔會突然升起一種緊張感,整個人都矜持起來。
藍欣桐是對熟悉的人很瘋,對陌生人很靜的性格。如果有人對她像朋友那般隨意,她還會比較放鬆。相反,對她越是彬彬有禮的人,她反倒越是生疏,客氣許多。
其實,樑文軒一直以來對她都是有些誤會的。他把她的禮貌客氣當成了好感,也許別的女生會那樣表示自己的好感,但藍欣桐絕不是那樣。所以,對這個莫名男孩表示的喜歡感到畏懼,所以,選擇了逃避。也許逃避真的不是一種最好的解決辦法,但是對於藍欣桐來說卻是最適合的一種,她天生就是個膽小鬼。
傷害那樣一個純潔如同水晶般的男孩,藍欣桐一直都有一種深深地罪惡感,然而,勉強自己接受他,那纔是對他真正的不尊重。因此,在被追的無路可逃時,她撒了謊。
其實藍欣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是在害怕些什麼,她是個孤兒,在那些溫暖的孩子中間總是有些格格不入。
以前院長媽媽很是喜歡對他們說,你們其實也是幸福的,因爲社會就是一個大家庭,所以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把自己當做被排斥在社會之外的人。
或許長大後的藍欣桐會感覺到院長媽媽所說的話中帶着的滿滿真心和愛心,但是對於當時還有些幼稚的藍欣桐而言,卻遠遠沒有那麼豁達。
人總是如此,只有在經歷多了之後纔會體會到所謂老人的話,帶着怎樣的希冀和期望。
只是,傷害已經造成,就算是她想要挽回,又有什麼可以做得呢?
“你家在哪裡,不介意的話,我送你回去。”樑文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徹底打斷了她的回憶,“還是說,你要請家裡那位來接?”樑文軒的話鋒一轉,語氣裡聽不出是客氣還是嘲諷。
“我……”藍欣桐愣了幾秒,還是點點頭,“麻煩你了。”她真的不知道該找誰送她回家,在這個時候她才感覺到,自己一個人是多麼的無力。
“你不用這麼客氣,”樑文軒勾起脣角,輕輕打開車門,很有紳士風度。
藍欣桐猶豫了一下,坐進去,樑文軒也跟了進來,坐在她身邊,藍欣桐瞬間渾身緊繃。
“你在緊張?”樑文軒嗤笑一聲,抱胸看着她,就像在看一隻不安的兔子。
藍欣桐的漢子氣勢盡失,她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瞬間發覺,這個曾經對着她小心翼翼說着喜歡的男孩已經真正長成一個頗具氣勢的男子漢了。
在心底嘆了口氣,藍欣桐才輕聲道:“我只是沒想到過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相遇。”
是的,她曾經想象過數十種畢業後和他相見的場景,卻從來沒料想到是現在這種情況,真是的,小白男到腹黑男的華麗蛻變非得讓她遇到不可嗎?藍欣桐不停地腹誹。
“呵,”樑文軒看她那副樣子倒是笑出聲來,“怎麼,嫁給司長峰讓你很不滿?還是因爲,碰上了我?”
藍欣桐扭頭瞪他,“你知道我的事?”
“大概吧,這個圈子裡的人誰不知道?”樑文軒低着頭,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藍欣桐抿脣,“樑文軒,我可以問問你,在哪裡工作嗎?”她記得他不過是南方山溝裡的一戶農戶家的孩子,怎麼可能小小年紀坐上這麼高級的跑車,還有專用司機。
樑文軒怎麼不懂她的驚訝,只是微微一笑:“當初不該瞞你,我的祖父,名叫樑寶正。”
藍欣桐瞬間瞭然,原來是富三代,怪不得當年便舉止得體,溫文儒雅。
“你不生氣?”樑文軒問。
“我爲什麼要生氣?”藍欣桐反問,這原本就是他的私事不是麼,告不告訴她原本就是他的自由。
“你就是這樣,”樑文軒無奈地扶額,“其實我曾經一度在想,當年若是早些告訴你我的家庭背景,你是不是就會接受我。”
樑文軒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讓藍欣桐的心涼了個徹底,難道她當時拒絕他是因爲所謂的錢財嗎?
不過,也許是的吧。藍欣桐有些失落的想,反正現在大家都知道她是司長峰的未婚妻,也更加清楚,她這個所謂的未婚妻身份,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還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暗搓搓地想着她到底用了什麼樣的狐媚子手段來勾引司長峰吧。
她的目光倏然變得有些呆滯,不知思緒飄到了什麼地方。
“在想什麼?”樑文軒問。
“我一直以爲你會怪我。”藍欣桐真誠地說。
“爲什麼,在你心裡,我是那樣的人,因爲你拒絕我而耿耿於懷?”樑文軒戲謔道。
藍欣桐低低吐了吐舌頭,你以爲你不是嗎。
“呵呵,我都看到你的小舌頭了。”樑文軒笑,“其實我真的很耿耿於懷。”他安靜地注視着她,眼眸裡是她看不懂的深邃。
“對不起……”下意識地,藍欣桐再次吐出這三個字。
樑文軒笑,卻未到達眼底,“如果這三個字管用的話,那殺人也不用償命了。”
藍欣桐渾身一僵,愣愣地看着他,說不出話。
“呵,你不用這麼緊張,開個玩笑而已。”樑文軒似乎注意到她的僵硬,伸手摸摸她的頭髮。
藍欣桐下意識地躲開,讓他撲了個空,他的手掌在空中尷尬地一晃,然後緊緊握起。
藍欣桐看着他修長的手指發愣,良久,才道:“樑文軒,我以前都沒注意過你的手指很漂亮。”
“你那時候注意過我的什麼呢?”樑文軒嘆了口氣,幽幽道。
藍欣桐啞言,時光好像又恢復到了五年前,不熟悉的兩個人,相對無言的場景。然而,畢竟,現在已經不是那個青澀的時候了。
藍欣桐想了想,終於鼓起勇氣,“樑文軒,你知道嗎,就是這樣,所以我纔不肯靠近你。”五年前的事情,現在再談起來,究竟還有沒有意義?
樑文軒扭過頭看她,似乎有些不明白。
“你的溫文爾雅,彬彬有禮讓我卻步。你知道嗎,即便你很努力和我講你的生活,我卻始終和你保持着同樣的距離,現在,也是一樣。你說是我逃避拒絕你,其實,我又有什麼可害怕的呢。一直以來,是你一直在阻擋着我的靠近。你爲我們之間豎起了一道屏障,我只能聽着你所告訴我的事,卻不能努力靠近你自己發掘。你把自己隱藏起來,搞得無比神秘,也許對一些人來說,這回勾起他們想要探究的慾望。可是,你知道,我一向出奇的懶,有些事,不願探究,不願瞭解。”
“歸根結底,不過是你對我沒感覺,不是麼?”樑文軒反問。
“我……”藍欣桐被他堵住,“對不起。”她的嗓子變得無比艱澀,彷彿吐出這樣簡單的三個字都變得困難起來。
“樑文軒,過了這麼多年,你還在怪我嗎?”藍欣桐問。
“誰知道呢?我當年不過是因爲好奇,或者是想要反抗家裡才自己一個人偷偷跑了出去,不過誰想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想要讓我突破自己的人竟然那麼狠心地把我推開,就算是神仙,也會難過的吧。”樑文軒悠悠道。
藍欣桐抿了抿脣,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該死的年輕氣盛,可是,她卻從來不曾後悔,或者,唯一後悔的事,大概就是當初沒有選擇最好的方式儘可能地讓樑文軒不那麼傷心。
時間彷彿進入到無比沉默加尷尬的境地。
突然,一陣奇怪的聲音響起,樑文軒皺眉,盯着藍欣桐的肚子好一會兒,藍欣桐瞬間僵硬,不好意思地笑笑,“呵呵,那個……”
“餓了?”樑文軒的表情有點詭異。
藍欣桐只能誠實地點點頭,雖然有一種莫名的悲催感,她在大街上溜達了大半天,現在都已經是晚上,午飯也沒吃,不餓纔怪。
“去茗樓。”樑文軒對着前面的司機說。
茗樓,藍欣桐對這個地方還很熟悉的,雖然之前沒怎麼去過,但是因爲這裡的口碑很好,咪蒙和她提過不少次。
汽車繞過雅緻的前院,在一間小巧的閣樓前停了下來。樑文軒下車,打開車門,優雅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藍欣桐搭上他的手,既然是高雅的地方,她就姑且隨一次大溜好了。
木製的地板踩上去發出噠噠的響聲,藍欣桐扶着樑文軒的手,跟着侍者走上二樓雅間。
悠揚的古典音樂,淡淡的仿若高山流水的琴聲,配上這古香古色的器具,倒也顯得意境十足。藍欣桐看着四周的擺設,屏風,琴幾,茶盤,嗯,蠻有情調的小房間。樑文軒此時正和侍者說着什麼,大概是在點菜。藍欣桐心裡有幾分好奇,這樣一個古典而優雅的地方,究竟能做出什麼口味的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