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二十三歲,宇文軒也不曾體會過,同女子歡好的滋味。只聽聞,那是極歡愉,極欣悅的。心裡不是不好奇,那究竟是什麼滋味兒?只不過,對的那個人不曾出現,他也只有按壓下好奇與需求。
因着淡薄情事,又瞧不起胡來之事,加之皇上也不理他,賜婚之事每每不是女方不滿,就是被他拒了。故而,宇文軒的身邊始終不曾有人。對於歡好的滋味,也是一直不明。
唯一有過一次,便是三年前中了太子的招兒,飲下一杯加了料的酒,不得不同秦氏在一起的那一晚。然而,那時他心中既惱也羞,只將注意力集中在解毒上,故而其中滋味,竟是不解。
時至而今,對的那個人終於出現了,宇文軒便漸漸忍不了了。懷中抱着溫香軟玉,鼻尖縈繞芬芳馥郁,只覺得渾身熱血奔騰,竟隱隱聽得到血液沖刷過血管的聲音。轟轟隆隆,震得他有些目眩耳鳴。
不知不覺,就連嗓子也啞了:“瑤兒,我們何時才更親密些?”
他摟抱秦羽瑤在懷裡,不知不覺,力氣便有些大。
秦羽瑤被他拘得有些氣悶,只覺得他呼出的氣息打在肩窩,有些灼人。耳垂偶爾被他的嘴脣碰到,不禁麻酥酥的,渾身都過了電似的,激起一層小慄。咬了咬牙,使勁掙扎起來:“你忙吧,我回去睡了。”
宇文軒不肯放手,低頭把腦袋埋在她的肩窩裡,用嘴脣輕輕蹭着她柔軟細膩的肌膚,有些模糊不清地說道:“瑤兒莫走,我還有件事沒有告訴你。”
秦羽瑤強忍住拔腿而逃的衝動,左手托住他的臉,用力把他從肩窩裡推出去:“什麼事?”
宇文軒卻賴皮地扭過頭,輕輕啄了啄她的手心,待她如燙手一般縮回去,纔不禁輕笑道:“綠蔭閣的事
。”說着,伸出手臂,微微傾身拉開抽屜,取出一隻信封,遞給懷裡的人。
方纔他傾身的時候,下巴不經意蹭到秦羽瑤的額頭上。微微的胡茬,扎得秦羽瑤的肌膚有些刺癢。她一隻手撓了撓,另一隻手接過信封,問道:“這是什麼?”
“瑤兒打開一看便知道了。”宇文軒又重新兩隻手把秦羽瑤攬住,緊緊的,生怕她跑掉似的。
秦羽瑤掙不開他,便勉強尋了一個相對舒適的位置,打開信封。抽出裡面的東西的一瞬間,秦羽瑤不由得渾身僵住。捻開那一沓,飛快掃過一遍,愕然擡頭,看向宇文軒問道:“這是?”
“木家該留下的東西。”宇文軒淡淡地道。然而眼睛裡微微閃着光,彷彿做了得意的事,等待主人誇讚的狗狗。
秦羽瑤只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了,某人身後露出來搖晃的尾巴虛影。她捏着手中的一沓銀票,有些唏噓:“你這是把木家的底都給掏了?”
木掌櫃一家經營綠蔭閣,卻也只是掌櫃而已,並非東家。所經營的利益,大部分都要交給綠蔭閣的東家。所得到的,只有東家許給他們的一部分。
假使木掌櫃賣出去一萬兩的貨品,得到四千兩的利潤,那麼其中至多有四百兩是給他的薪資。而手中這一沓銀票,竟有五六萬兩之多!故而,秦羽瑤懷疑,宇文軒是把木家的老底都掀出來了!
事實上,她猜得一點兒也沒錯。這些銀子,一部分是木如眉帶進京的傍身之財,一部分是木掌櫃死得匆忙,沒有來得及交接給木如眉的藏財。短短三日工夫,便悉數到了宇文軒的手中。
面對秦羽瑤的詫異,宇文軒只是漫不經心地答道:“這都是他們該瑤兒的。”此時,他的注意力渾然放在了秦羽瑤的耳垂上,拇指和食指將其夾住,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捏了起來。
秦羽瑤從詫異中回過神,面對他的挑逗,心頭有些惱,趁他不注意,連忙掙扎着起來,道:“你忙吧,我回了。”說完,頭也不回,腳步匆匆地走出去,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樣子
。
宇文軒懷中驟然一空,不禁有些失落。他望着秦羽瑤離去的背影,以及掉落下來的簾子,深黑的眸中閃動一下。而後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低頭又忙了起來。
京城,一家客棧中。
木如眉換上了夜間穿着的睡服,此刻坐在牀邊,眉目之間頗爲冷峭,直直地看向站在桌邊的男子。
“眉兒,那銀錢,當真不是我昧下的。”薛程仁滿臉苦笑。
木如眉冷哼一聲,眉峰之間冷峭依舊:“既然你說不是,那便不是吧。可是,這兩千兩銀子,你卻是因何而藏起來啊?”說着,揚了揚手中的一沓銀票。
薛程仁聞言,直是苦笑更深一分。說起來,也是他自討苦吃。
薛程仁的身世,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市井小民,殷實有餘,富貴不足。唯獨,薛父生出一個心思,想叫薛程仁讀書考功名。薛程仁倒是孝順,父親叫他念書,他便去念了。只是,未等他念出功名來,薛父薛母便前後腳去了。
薛程仁不善經營,家中鋪子很快便支應不起來,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倒也未強求,散了一應夥計家僕,便一個人讀書生活。後來,不知怎的入了木掌櫃的眼,叫他入贅。
薛程仁別的優點沒有,唯有一點便是自知之明,或者說識時務。他只見推拒不了,便欣然應了,只提出一個請求——他和木如眉的孩子,過繼一個入薛家。
木掌櫃也應了,畢竟這時節,好人家的孩子,肯入贅的並不多。且,他也不一定看得上。只見薛程仁生得齊整,人品也穩妥,這纔想方設法叫他給木如眉做婿。
這便是薛程仁倒插門的前緣了。因着他是倒插門,故而木家人從上到下,對他竟不夠恭敬。口口聲聲,只尊老爺、夫人、小姐,對他這個“姑爺”並不如何尊敬。薛程仁也不惱,只是隨性而過。只不過,卻令他養出了一些,凡事爲自己打算的個性。
譬如,從青陽鎮出發之前,他瞞着木如眉,暗暗藏了三千兩銀子,以作不時之需。
原本木掌櫃在的時候,是用不着他操這些閒心的。可是木掌櫃已然去了,而且去的突然,去的不明不白
。身爲一個男人,薛程仁雖然一開始對木如眉並非真心敬愛,然而過了這幾年,也是將她當做親近的人。只怕她一個女子,心中無依靠,便主動擔起了責任來。
譬如木掌櫃一死,他便操勞着喪事。譬如衙役們負命來討銀錢,他便出主意,先以部分銀錢安撫下衙役,而後趁他們不備,跟隨木掌櫃的棺淳出鎮,往京城中投靠木家的本家。
當時,這個主意遭到了木如眉的讚許,於是纔有了兩人收拾金銀細軟,逃離的情景。只不過,兩人收拾的值錢東西竟然不翼而飛,便叫木如眉懷疑起薛程仁來。
尤其,就在兩人身無分文,到達京城後,木如眉打算典當身上的飾物,換取銀錢住客棧時,薛程仁從鞋底裡掏出來兩千兩銀票,讓木如眉對他的懷疑更深了。
薛程仁此刻也後悔着,便讓木如眉當了飾物又如何?總歸明日便去見木家的本家人,料想他們也不會讓木如眉與他繼續宿在外面。
只是將就一日,他何必非要拿出三分之二的藏銀,給木如眉使用?平白令她起了疑心,懷疑到自己身上來。
“眉兒,倘若是我藏的,我又何必拿出這兩千兩銀子來?不是更容易令你起疑麼?”薛程仁也只能如此解釋道。
只聽木如眉冷笑道:“我怎知你是如何想的?從前不知你竟是心思靈秀的人,今日始知,薛大爺虛虛實實,令人摸不着真假!”
薛程仁一番好心,卻遭到如此揣度,心中不是不灰敗,一時間也起過離意——假使他甩袖離開,再不管她,讓這婦人一個人摸爬滾打,且看她還罵他不罵?
又想到,木如眉也不是吃素的,倘若她取得了木家本家的信任,差人貼訃告逮捕了他,到那時更加有口難辯了——倘若不能藏銀,你跑甚麼跑?又或者,丟下媳婦跑了,你竟很得意麼?
薛程仁自問,他眼下是做不出來的,便只是灰敗着臉,低下頭任由木如眉數落。
木如眉坐在牀邊,冷着臉將薛程仁數落一頓,只見薛程仁初時還辯駁兩句,待得後來便耷拉着腦袋,滿臉懊喪地任由她數落,漸漸想起他從前便是這般模樣,從不跟她爭吵。一時間,又有些信了:“你當真不曾藏銀?”
薛程仁搖頭道:“眉兒,你若不信,只管將我翻個遍
。看我渾身上下,哪裡藏得下那許多?便是這兩千兩銀子,也是我擔憂路上有意外事故,特意藏了應急的。”
木如眉聽到這裡,心中狐疑已去大半。漸漸的眉目又柔和起來,拍了拍身邊的牀鋪,說道:“姑且就信你一次。且上來睡吧,明日還要打起精神去木家。”
待得吹了燈,室內歸於一片黑暗,木如眉翻了個身,伏在薛程仁的身上,口吻中有些擔憂:“程哥,我從不曾見過木家本家的人,他們,會不會不叫咱們進門?”
往日在青陽鎮上的時候,不論木掌櫃還是木如眉,都頗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勢。因着綠蔭閣是叫得上名號的勢力,故而對於沾親帶故,便格外驕傲自豪。可是,當真來認親了,卻讓木如眉有些不安。於是,一片黑暗靜寂中,天性中的軟弱便露了出來。
薛程仁便拍了拍她的後背,道:“不會的,他們一定會給爹報仇的。”
薛程仁看得清楚,秦記布坊與木掌櫃的死,只怕脫不了干係。即便不是秦記布坊,以秦記布坊的財勢滾滾,綠蔭閣遲早要跟它對上。故而,不是秦記布坊死,就是綠蔭閣亡。
木掌櫃之死,只是其中的導火索,便如石子落入江河,激起了一朵漣漪。有了這件事,兩方對陣的時間會提前一些,激烈程度也更猛一些。如果沒有,早晚也會如此。
然而,木如眉心中所想的卻不是這一回事。木掌櫃與木家本家,只是沾點親帶點故,並無極深的關係。此時,他們關了青陽鎮上的綠蔭閣,來京城投靠,日後青陽鎮上的綠蔭閣,還給不給他們經營?
如果不給,日後如何保證家中進項?如果沒有銀子,如何生活快哉?這纔是她心中隱隱的擔憂。
一夜無話。
第二日清晨,木如眉與薛程仁洗漱完畢,便帶了銀子,提了些禮物打聽着進了木家大宅。因着第一次來,故而木如眉與薛程仁咬了咬牙,花了四五百兩銀子,給木家老爺、老夫人、大爺、夫人、少爺、小姐等,各買了些禮物。
木如眉與薛程仁的身後帶了兩名下人,來到木宅門前,對門房道:“我是木家的遠方親戚,從青陽鎮上來的,你去回了你們當家夫人,她必然知曉
。”
門房只見木如眉與薛程仁的穿戴打扮雖然素了些,卻是難得華貴,因而不敢怠慢,忙去回了。不多時,門房回來了,一同來的還有一名眉眼頗爲機靈的小廝:“兩位且跟我來。”
對於木如眉與薛程仁的離去,秦羽瑤並未放在心上。不過是跳樑小醜罷了,誰又耐煩記得他們?且,宇文軒已經將他們掏了個底朝天,滿手空無銀錢的他們,又能翻得起什麼風浪?
即便他們是綠蔭閣本家的遠房親戚,那也沒有什麼,反正秦羽瑤早已知道,秦記布坊同綠蔭閣遲早要對上的。哪怕沒有木如眉,也是要對上的。
故而,便不曾留心,一早起來,打了遍拳法,與大家一起吃了頓豐盛的早飯。送三秀出了門後,便回到屋裡,研墨提筆,繼續畫了起來。
曲裾所帶來的利潤,太扎人的眼了。秦羽瑤並不知道,木掌櫃到底都做了什麼,是僅僅在青陽鎮的分店售賣,還是也將其透漏給了綠蔭閣的東家?如果是後者,那麼時間就很緊了。故而,秦羽瑤連飯後休息都來不及,凝神提筆就開始畫了起來。
柳閒雲來的信中曾經提過,閒雲坊在大順朝各地,一共開了五十四家分店。這五十四家分店,又有十三家是重中之重。故而,秦羽瑤至少要先畫出十三份,全套的曲裾樣式。
昨日晚上裝在信封裡的厚厚一沓,便是十三份中的最後一份。這幾日秦羽瑤緊趕慢趕,總算將重中之重趕了出來,交給思羅從特殊通訊渠道送給柳閒雲。而後,開始畫起了餘下的並沒有這麼重要的,但是也非要不可的四十一份。
因着一遍又一遍地畫,故而秦羽瑤如今的構圖技藝日益熟練,從原本的一個多時辰才能畫出一份,到後來半個時辰便能畫出一份。效率提高的幅度,就連她自己也驚訝了。
就在秦羽瑤剛剛畫完一份,吹乾墨跡小心放入信封,揉動着手腕準備休息片刻時,便聽外面有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妹子可在家?”
“是任叔叔?”身後,寶兒好奇的聲音響起。
秦羽瑤回頭瞅了他一眼,道:“老實寫字,不許分心。”
這小傢伙,一刻鐘前才跑到西屋裡頭,從宇文軒親近了一會兒
。
聽到秦羽瑤的嚴厲,寶兒吐了吐舌頭,果然低下頭聚精會神地練起字來。
秦羽瑤便來到院子裡,看着任飛燁笑道:“你這是做什麼來了?”
任飛燁提了提手裡的兩包東西,道:“我們家近日得了些好茶葉,給你和阿婉送一份。”說到這裡,呵呵笑道:“阿婉不肯告訴我,她家住在哪裡。所以就麻煩妹子,替我跑一趟啦。”
“好說。”秦羽瑤接過兩份茶葉,只見一份比另外一份大了兩倍還有餘,不由得挑眉問道:“哪一份是給我的?”
任飛燁聞言,便有些尷尬,撓了撓頭,說道:“小的那份是給你的。”
秦羽瑤有些驚訝,然後看着任飛燁微微尷尬的神情,不由失笑。莫非,不僅是婉兒對任飛燁有些心思,任飛燁對婉兒也有些心思?
便只聽任飛燁急急解釋道:“我對你和阿婉都是一樣的,絕不偏心。都是我娘,她聽說阿婉生得矮,便說一定是阿婉的營養跟不上。所以做了這許多吃食,叫我拿給阿婉。”
秦羽瑤的笑容便有些古怪:“任夫人也知道阿婉的個頭不太高?”
任飛燁又是撓了撓頭,道:“她實在生得不高,才僅僅到我的胸口。有次我跟我娘說話,便說了這回事,且說只把阿婉當妹子來看待。誰知,我娘便記在了心裡。”
任飛燁是絕不可能知道宇文婉兒的身份的,那麼任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而任夫人對宇文婉兒的這份親近……說來,難道竟是緣分?
“好,我一定會轉交給她的。”秦羽瑤有些忍笑,提了提手裡較小的那一份,道:“謝謝你啦。”
任飛燁只見她沒有追問,不知爲何心裡竟鬆了口氣似的,朗聲笑道:“妹子跟我客氣什麼?咱們這樣的情誼,你送我親手做的辣椒醬,我送你從旁處得來的茶葉,原是我賺了的。”
秦羽瑤極欣賞他身上的這股利落灑脫勁兒,只覺得相處起來格外輕鬆,便道:“好,那不跟你客氣了。你還有旁的事沒?倘若沒有,我便不招待你了,我這裡有許多事情忙着
。”
任飛燁的神色便有些古怪,彷彿沒料到秦羽瑤果然跟他不客氣。隨即,又格外釋然地笑了:“無事。妹子忙吧,我改日再來蹭飯。”說罷,揮了揮手,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秦羽瑤看着他的背影,又提了提手裡有些沉的大包茶葉與吃食,直是忍不住笑了。拎着東西進了屋,秦羽瑤走到西間裡頭,問宇文軒道:“任飛燁給婉兒捎了些東西,可怎麼帶給婉兒纔好?”
婉兒如今住在宮裡,等閒不好出來。而他們住在青陽鎮,進宮去又不便。倘若叫思羅偷偷丟在英華宮,倒也做得到,只不過那樣的話,宇文婉兒便知道宇文軒或者秦羽瑤身邊有極厲害的高手了,委實不妥。
就在秦羽瑤有些作難時,便聽宇文軒不急不緩地道:“不急。最遲後日,婉兒便會來,到時你把東西給她便是。”
如今已是深秋,天氣乾冷,東西不似夏季那般,隔夜就壞。故而,擱上兩日,倒也使得。
秦羽瑤則詫異問道:“你怎知婉兒會來?”
宇文軒的脣邊勾起一抹輕笑:“瑤兒親爲夫一口,爲夫就告訴你,如何?”
秦羽瑤聞言,便只衝他翻了個白眼,扭頭走了。
後日上午,宇文婉兒果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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