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兮眼神黯淡,低垂着腦袋苦澀的笑着,前世無情也就罷了,今生還是一樣不肯多給他一絲笑容,總是這般冷酷,把他拒之千里,難道就因爲他是妖麼,是妖,就這般可怖,不受待見麼。
他忽然呵呵笑了起來,慢慢將頭擡起,眼神銳利再無往日的淡然,與玄默一般雙手插兜,隨意的勾起脣:“這樣麼,隨你。”
不輕不重,像是隨風一同刮過來的話,玄默卻聽的頭皮發麻,一股油然而生的戾氣從言兮身上散發四周。
寒冷,漠然,幾乎不能想象這些氣場可以出現在一個低級妖物身上,但事實確實發生了,玄默緊皺眉頭,如果這一切是他本來面目,那麼,他之前的種種隱藏的太可怕了。
兩人由同一處來,卻在半路分道揚鑣,也許本該如此,當初的交集就是錯誤,人與妖怕是連朋友都做不得,但言兮甘願於此麼,等待千年卻只換得再次陌路,那麼他一直苦苦追尋不願罷休的又算什麼呢。
對於玄默的做法,許逸自是支持的,說到底妖終究是妖,始終有別於人類,玄默能和言兮保持距離,他也放心不少,至少不用時刻擔心他別有所圖害了玄默。
只是有一點很奇怪,言兮說離開就利落的不再出現,課他不再上,就連校內刻意見面的機會也不再有,就像是從未出現過,言兮走的一點痕跡都不曾留下。
恢復體力也不過幾日,任務接踵而來,委託人是個小女孩,說是幾個月前撿了條小狗回家,可三天前小狗突然消失了,家人勸她說狗狗被一個酒駕的男人撞了,可女孩就是不信,一直表示狗狗託夢給她,說它被壓在一個地窖,那模樣說不出的可憐。
小女孩是揹着父母來的,問她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沒想到竟會得到意外的收穫。和之前有個叫趙瑞的委託人一樣,他們都是遇見了一個頭戴鴨舌帽的青年男子,聽了他的指引才找到了這裡。
當時許逸和白辰都不在,玄默只好跟小女孩走了一遭,路上玄默問她爲什麼不由父母帶着,自己單獨出來不怕麼,誰料小女孩眨巴兩下眼睛,差點委屈的哭了。
“爸爸媽媽不讓我找狗狗,他們好凶的,一直說狗狗死了。”
就算真的死了,孩子愛狗心切,想知道它託夢的事是不是真的,做父母的就是爲了照顧孩子難過的心緒也該安慰兩句,怎好一直強調狗狗死了,給孩子尚未長全的心智徒增陰霾。
女孩的家很普通,兩間磚瓦堆砌起來的房子,玄默到時只有女孩的母親在家,父親出門務工還未回來,女孩向母親說了玄默的來意,誰料剛纔還客客氣氣的女人突然變了臉,略帶怒色的把女孩和玄默罵了一通。
“果果,媽不是告訴你狗狗死了嗎,你去哪找的坑門拐騙的男人回來,就不怕他半路把你騙了去!”
女孩嚇了一跳,慌忙躲到玄默身後,哭着說道:“狗狗說了它沒死,它在地窖裡關着呢,這個哥哥很厲害的,他一定能找到狗狗。”
女孩的母親根本不理會她說了什麼,氣急敗壞的拿起屋外的笤帚對着玄默一通亂打:“讓你帶些亂七八糟的人回家,他會平白無故給你找狗嗎,看你穿的也不像沒錢,幹嘛來訛我們窮苦人家的錢……”
玄默臉色不悅,從沒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候,被一箇中年女人追着打還手不是,不還手也不是,最後只能抓住她的手將她困住。
“媽媽,哥哥不是騙子,他會找到狗狗的。”果果在一旁看的着急,只能不知所措的大哭。
但女人無動於衷,無奈抽不出手來只能對着玄默怒瞪,潑辣兇悍的樣子着實嚇人一跳,果果大概是從沒見過這種情形,想哭又不敢哭,懦懦的拽了拽玄默衣角:“狗狗……”
玄默無奈,女人真是麻煩的生物,不管老少都不好惹,他放開女人的手問果果最後是在哪見到的狗狗,果果立刻指向家中特意爲它搭建的窩棚。
“放學回來就不見了,我給它留的午飯都沒動過。”
玄默邁步打算查看窩棚周圍有什麼異象,但果果母親動作激烈,搶在他前面堵住了家門,故意大聲叫嚷:“來人啊,搶劫了!有人來搶東西了!”
果果一家很久就在這裡落了戶,此刻聽到果果母親的叫嚷,周圍的鄰居立刻抄着傢伙衝了出來,個個凶神惡煞:“果果她媽,誰要搶東西?”
果果母親見有了靠山,立刻嚷嚷起來:“就是他,他不安好心!”
衆人立刻把視線轉向玄默,心道光天化日就有人上門搶劫這還得了,別看這賊穿的人模人樣,可世上最不缺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男人,一時間,鄙夷玄默的眼神又加深了幾道。
“不是的,哥哥不是壞人,他是……”果果驚慌失措,想要爲他辯解,可果果母親根本不給她機會,半路就截過話去,“你們快看啊,果果都叫他騙的暈頭轉向。”
衆人更加憤怒,眼見玄默也沒多大年紀,可害人的心思一點都不少,憤怒之餘,個個卻也拿好傢伙蓄勢待發,時刻準備着把他抓住送往警局。
果果的話沒人肯聽,玄默解釋也一樣被忽視,衆人認定了他就是不安好心的壞人,眼見他們就要圍上來,玄默臉色慍怒,只好趕在他們動手之前找了機會逃走。
這狼狽模樣,他幾乎不敢想象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一羣無理取鬧的人類在身後追趕,若不是他多年來修行有道,否則此刻被押着進警局更是難堪。
沒想到未被妖物困住,卻先讓人類難住,玄默萬分頭痛卻無解決之法,此刻他寧願和妖魔鬼怪戰上幾百回合也不願和人類獨處一分半秒,這麼想來,他倒是想起言兮了,雖爲妖卻從未讓他爲難,易相處多了。
是心有所想必成真麼,久未見面的言兮竟會突然出現,而且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也不知剛纔那副狼狽模樣是否被他看了去。
言兮看到玄默還是一如既往掛着溫和的笑容,那日的交談彷彿就像一場夢,夢醒了,全都各歸原處。
可現實總歸是現實,他雖笑卻換不回玄默最初對他的映象,氣氛有些僵持,最後還是言兮先開了口。
“需要我幫忙麼,你看起來好像很困擾。”
連語氣都未變分毫,可偏偏是在這種情況下,想到臨走前果果的拜託還有她乞求的眼神,玄默不忍心就此放棄委託,而眼前的男人,無疑是現在最能幫助他的人。
“你肯幫我?”
言兮點頭微笑,似乎覺得這本就不算什麼,而玄默卻有太多疑惑,爲何他要幫他,爲何他會出現在這裡……
兩人回到果果家時,周圍的鄰居早就散了,但玄默卻似有了陰影,一觸及與剛纔有關的事跟物就渾身不自在,言兮也微微察覺他的異樣卻沒有開口問及。
果果家門緊閉,裡面依稀能傳出爭吵聲,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一躍,輕鬆進了果果家內院。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看緊孩子看緊孩子,你怎麼能讓她帶了陌生人回家!”果果的父親似乎已經回家,責備的男聲在房內顯得有些刺耳。
“誰知道那丫頭怎麼找來的奇怪男人,還好鄰居們把他趕走了,否則非讓果果壞事不可。”
言兮若有所思的看了玄默一眼,接着輕抿嘴脣微微笑了笑,奇怪男人?是很奇怪呢。
玄默注意力都放在屋內兩人身上,未察覺到言兮的笑意,單聽果果母親的話已是漏洞百出,看來狗狗託夢一事必有蹊蹺。
“爸爸媽媽,你們讓哥哥去救狗狗好不好,狗狗還活着,我想要狗狗。”內間,果果含淚叫嚷出聲,看來她對狗狗的喜愛早就超出一般,只是無奈爸爸媽媽無動於衷,強行將她鎖入房內,萬般哭泣求救也未能得到父母首肯。
說實話,玄默心軟了,人與寵物的情有人在乎,也有人不在乎,果果的年紀還小,她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想要表達什麼。
而長大成人的孩子們絕大多數學會的只是冷漠,似乎早就忘記自己最初的純真,就是看見再困苦再艱難的人或動物,他們會做的也只有視若無睹。
能跟許逸和白辰結緣,是因爲玄默能從他們身上看到溫暖的一面,玄家是個大家,他一路成長至此除了爺爺的關愛,最多的就是白眼,還有等着看好戲的人們。
父親並不寵他,相反他有一個姐姐卻很受寵,母親早逝,他還未來得及感受母親的溫暖,就被父親嚴詞訓罵,幼時想念母親,還偷偷對着照片哭過,但換來的卻是父親又一次的責罵。
如今他長大了,父親不似當初嚴厲多次訓斥,卻也很少和他交流,回玄家,他也只是和爺爺說說話,待不了多久就會離開。
果果對狗狗的愛喚起了他內心深處對溫暖的渴求,一隻狗,她可以爲它哭的像個淚人,而父親卻在自己受傷時淡淡留下一句“進步不錯”就轉身離開,這樣的對比未免顯得自己太過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