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了一場大雨,響雷不斷,彷彿在告知世間,初春已經來了。
今日是楚定放榜的日子,全城都跟着激動起來。
定國公府內,男子坐在桌前還在翻閱中手裡的書籍,他正是白離。
苦讀了兩年的白離也迎來了最激動人心的時刻,他此刻顯得平靜至極,而鄭凝早就忐忑不安的立在門處看着來往的衆人,只希望喜報可以早些到來……
正當她望眼欲穿時,遠處傳來的敲鑼打鼓聲一下子便將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只見宮裡的人騎着高頭大馬緩緩而來,隨後停在將軍府大門前,鄭凝一顆心簡直提到了嗓子眼……
“怎麼不見白公子?”馬上的侍者詢問道。
“我夫君還在府中”鄭凝小心翼翼回着,那人聽後只是露出一絲笑意,隨後說道:“恭喜白公子高中了探花……”那人說着,微微欠了欠身將金帛交到她手中,隨後翻身上馬,“臣下就先告辭了,因爲還得前往下一家。”
鄭凝回以感激一笑,目送了人遠去後才急急跑進府內,當下再也沒有什麼好消息能夠讓她這般高興了。
“夫君,你高中了!”她歡呼着推門而進,一下子便撲到白離懷中,而他看起來並未顯得多高興,只是淡淡一笑便接過金帛打開來看,隨後喃喃自語:“爲什麼不是狀元?我自覺得”他本以爲會達成心中所願,誰知還是稍差一步!
“此言差矣,你雖是探花,但是卻是給聖上印象最深刻的人,皇上還親自閱過你的卷子,立刻宣了你做小皇子的夫子。”
鄭國的聲音傳來,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在了門口,對於這樣的結果,他本人倒是挺滿意,小皇子的夫子,雖然算不得一個官,但是如今朝中皇上最爲寵愛小皇子,要立小皇子爲太子那也不是不可能,倘若真有那麼一天,白離就是新皇的夫子,將來的榮華富貴自不在話下!
“要我去做小皇子的夫子?”白離怔怔道,將懷中的鄭凝輕輕推開便急忙走到鄭晉面前:“岳父大人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皇上欣賞你的文采,已經在朝堂上鄭重宣佈了。”鄭國輕拍了拍白離的肩膀,眼神裡流露出無比讚許的神色。
“爹,那白離什麼時候進宮啊?”一直沉默的鄭凝開口問道。
“即刻。”鄭國回着,轉身出門而去,白離顯然還沒回過神來,進宮?這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而且一下子便成了小皇子的夫子,這更加是無法想象的,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回房裡換了身乾淨的衣裳便出門追着岳父的腳步而去。
馬車輪滾起,他此刻忐忑不安的坐在馬車裡,隨着外頭侍從的一聲話語,鄭晉領着他踏出了馬車,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深深被折服了。
或許是謙卑,又或許是懼怕,他只是大略看了周圍一眼便匆匆低下頭跟在鄭國身後。
“見過鄭大人。”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清麗的聲音,他擡眼看去便見一身着黃衣的小姑娘立在眼前正和鄭晉打着招呼。
“什麼事?”鄭國看着那小宮婢,眼神裡閃過一絲別樣的意味。
“娘娘有請,說是許久不見大人了,有些話要交代一番。”小宮婢盈盈一拜,鄭國思量了一番,隨後回過身子對白離說道:“你先在此處等我,不可隨意走動,這裡不比家裡。”
“岳父大人這是要去哪?不是說要面見聖上嗎?”白離疑惑道,看着那黃衣小宮婢在一旁顯得有些着急了。
“時辰尚早,我去去就回。”鄭國說着還沒等他出聲,便急急跟着黃衣小宮婢離去,他看着岳父的身影消失在前方,他只好安靜的立在原地等待。
看着宮裡的侍女太監來回走過,他也不知站了多久。忽然一個以藤柳編織的草球不知從哪個方向滾了到了他的腳下,他望四下無人,便順手拾起那藤球,忽然耳邊傳來一個稚氣無比的聲音:“你是誰?”
他微微擡眼一看,只見眼前站立着一個小小的身影,一身華服站在那裡,眼神裡帶着十足的戾氣,在看到那小小身影腰上彆着的錦帶時,白離意識到了這個小孩的身份,他急急半跪下來:“見過皇子,只是,草民不知您……”
“十一皇子?”
這就是十一皇子?宮裡最小的皇子,聽着了他稚氣的語氣,又趕緊回了一聲:“見過小皇子。”說着便將手中的藤球恭敬舉起,想必這東西也是小皇子的吧。
“那你是誰?”小皇子接過藤球繼而問道。
“草民白離。”他話剛剛出口,便聽見小皇子有些不高興道:“你就是那個父皇給我找的夫子?”
白離點點頭,又聽見他說:“我已經有了夫子,父皇這是多此一舉,我不要……”
“鳴兒,不可胡說!”白離還沒反應過來,餘光便瞥見女子的衣裙,她身後還跟着幾個人,他不敢擡眼看來者是誰,既然能夠這樣呵斥小皇子的人,身份當然不簡單。
那女子匆匆而來,一把捂住小皇子的嘴,厲聲呵斥道:“你父皇給你找的夫子,必定是好的,以後不可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這女子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可是母后,兒臣很喜歡現在的夫子。”鳴兒不滿的嘟嘟嘴。見母后沒有理會自己,鳴兒不再言語,只是把玩着手裡的藤球。白離一直半跪了許久,這才聽見那女子輕聲說了一句:“夫子請起來吧。”
他應聲而起,對上便是錯愕的眼神,眼前這是……天籟嗎?
天籟看到他的同時亦是震驚不已,她竟再一次見到了白離,更加沒有想到他居然是鳴兒的夫子,後宮尚不管政事,她自打入宮以來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生活着,對於外面的事情,她從未想過要去了解,以至於自己都不知道白離竟是小皇子的夫子!事隔三年多,他們再一次相見,以着兩個不同的身份……
兩個人怔怔的都說不出話來,白離心中五味陳雜,不知怎麼的他竟氣道:“原來你沒死,還進了宮,做了皇上的女人!”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看了看小皇子,這是天籟的兒子吧,看起來也有三歲了。
“原來你以死騙我。”他苦笑一番。
“不是,不是這樣。”天籟疾呼,本想好好解釋一番,話纔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如今解釋又有什麼用呢?他們都已經是背道而行,即便是說清楚,結局還是不會改變,深宮三年,她已經不是當年那懷着純真的少女,她亦學會了很多,想要繼續安穩生活下去,那就不能節外生枝。
“母后識得他?”鳴兒疑惑問道,隱約覺得氣氛有些怪異。
天籟苦笑着搖搖頭笑道:“不認得,大概是母后認錯了人。”
白離聽着這話忽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連連自嘲一番,看着天籟強顏歡笑的樣子,他也只能無奈回以一笑,是啊,相逢即是陌生人,這就是他與她的最後結局。
“鳴兒,我們回去吧。”天籟對兒子溫柔說着,隨後牽起兒子的小手轉身就往別處離去,白離看着她消瘦的背影,一句恭送娘娘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她着實變了不少呢,當初那般清麗活潑的少女儼然變成了儀態萬千的女人。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還是怔怔的立在原地。
這次不期而遇,到底還是上天註定好的了嗎?
而鄭國不知何時已經回到身邊,白離看着他衣衫有些凌亂的樣子,根本沒來得及開口便被岳父領開了:“快些吧,讓皇上等急了可就不好了。”鄭國邊走邊理着自己的衣裳,他默默跟在後方,心裡頭卻想着,方纔鄭國是去做了什麼?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居然還會再一次在大殿遇見她,剛剛踏進殿門,她同皇上高高坐在上位,他只是稍微有些錯愕,看着她的眸子平靜如水,真真是將他當成了陌路人,他瞧着皇上寵愛的拉着她的手,心裡頭很不是滋味。
“快些見過皇上和青後孃娘。”鄭國似乎看着了一絲端倪,見白離微微遲疑的樣子,他趕緊提點道。
“草民參見皇上,娘娘。”他洪亮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那聲娘娘猶如有意叫見她的心裡一般。
“果然是一表人才,朕看了你的文章,甚是欣慰啊,白愛卿文采出衆,朕很是滿意,只是不知讓你做小皇子的夫子,你可願意?”皇上一字一句道,他雖爲君主,倒也不喜歡勉強他人,若是勉強而來,未必能夠盡心教好小皇子。
白離微微擡頭看着青夜,小皇子依靠在她懷中,正眨巴眼看着他。
“臣定當竭盡全力。”她的孩子,他豈能不教,更重要的是聖上的親口賜恩。
“鳴兒,還不趕緊拜見你的夫子。”皇上溫和的看了一眼小皇子。
“是,父皇。”鳴兒從她懷中站起,小小的身子朝皇上行了個禮,便走到白離面前跪下,“見過夫子。”
每一個字都謙謙有禮,完全不同於他方纔在院中聽到他那帶着幾分戾氣的語調。
就這樣,他成了小皇子的夫子,看着天籟此刻微微有些閃躲的眼神,他突然意識到日後想必與她碰面的次數
只會多,不會少的吧?
“那你們就退下吧,定國公留下。”皇上吱喚一聲,天籟起身行禮後便走了下來,牽起鳴兒的小手朝殿外走去,白離會意的跟了上去,空蕩蕩的殿內只剩下鄭晉與皇上兩人。
白離牽着鳴兒走到前方,他一直安靜的跟在身後,看着她身旁圍着的宮人,他本來有好多話想要說出口,無奈卻不知從何開口,心裡糾結了許久才恭敬詢問道:“娘娘,容微臣詢問一聲,何時能來給小皇子授課?”
他的這句話果然起到了效果,只見她停下來腳步轉身回道:“今日尚且不必了,明日再進宮來吧。”話說完又柔聲對鳴兒道:“鳴兒先玩去,母后有事要交代夫子,一會兒你在過來尋母后好嗎?”
鳴兒乖乖的點點頭就朝別處跑開了,她隨即令宮人跟上,令衆人退下後,她才擡腳走到池邊,自始至終沒在看他一眼。
“你是故意屏退下人的,天籟。”白離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看來她真的沒有忘了他。
“我不是天籟,她早就已經死了,醒過來的天籟早就不是天籟了”她苦笑回着,輕風撫起她的長髮,吹亂了她的長裙,從身後看過去,她顯得更加清瘦。
“我知道。”他柔聲低語。
他知道?青夜搖搖頭,他知道?是真是假她已經不想再理會,只是淡淡問道:“鄭姑娘待你好麼?”
“好,她待我很好。”他輕聲回着,“聖上……待你好麼?”
“好,還有什麼比榮華富貴更好的東西?吃着天下人見都沒見過的東西,穿着世間最好看的衣裳,站在世人望塵莫及的位置,這些都好。”她忽然轉身微微一笑,那笑容卻帶着幾分落寞淒涼。
“天籟,你認真告訴我,當年你分明已經嘔血而亡!爲何現在又……你是在騙我嗎?”他道出心裡的疑問。
“我不知道,我醒過來的時候,你已經娶了鄭凝。”她搖搖頭。
“這三年來,你從未想過要找我嗎?”他問。
“那你可曾要回村子裡看我一眼,只要你回來,你就會知道我沒死,但是白離,你沒回來”她笑得無比淒涼。
“我想過要回去,但是我根本出不了鄭家。”他急忙解釋道,見她苦笑着搖搖頭,他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上前拉住她的手,“你相信我!”
天籟嚇得趕緊掙脫開來,急急退到一旁,這可是深宮後院,被人看見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見過青後孃娘。”
突如其來的聲音使得兩人都下了一跳,喚歌有禮的站在不遠處盈盈一拜,天籟呆住了,是姐姐喚歌,她居然會在這裡碰見姐姐!
來不及思考的天籟隨即鬆了一口氣,幸好此番來得不是別人,她就像是逮住了一個機會,隨後急忙對白離說道:“還請夫子明日早些進宮。”白離一時語塞,輕輕點點頭,看了喚歌一眼就往別處離開了。
“天籟,你可還好?”喚歌淡淡一笑,看着妹妹急急朝自己而來,現在的天籟看起來真是與往日不同的呢。
“姐姐!真的是你!”天籟不可置信的看着喚歌,“你怎麼會在宮裡?”
“我是赫祁王府的景王妃,天籟,姐姐很久以前就想找個機會看看你,但是……”但是她的腿卻斷了兩年。
“姐姐你嫁人了,他對你好不好?你好不好?”天籟說着又要掉下淚來,喚歌挽住妹妹的手,輕輕點點頭,赫寒景待她很好,她很知足。
“方纔那是白離吧,他在這裡做些什麼?”她佯裝問道,方纔那一幕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了,本想就此過去,又怕出了亂子,只好停下腳步佯裝問候一聲。
“沒事。”天籟定下神來搖搖頭。
“這裡人多眼雜,天籟你還是小心一些好。”她叮囑着,“宮裡不比外面,被人瞧了去不知道又要多出哪些難聽的話。”
“天籟知道。”天籟乖巧的點點頭。
“我今天是進來看晚晴娘娘,剛剛得了些空子就出來尋你,我得回去了,天籟,姐姐想求你件事,明天我來找你。”喚歌握緊她的手,隨後依依不捨的離開了。
天籟的眸子不知不覺又溼了,爲何流淚,她倒有些分不清了,是感嘆與白離的結局?還是不甘?
“母后,你怎麼哭了?”鳴兒擡起稚氣的面孔看着她,小手悄無聲息的牽上她的手,暖暖的小手讓天籟心頭忽覺一陣暖意。
原來是鳴兒許久不見她回去就出來尋她了。
天籟慌忙擦去眼淚蹲下身子將鳴兒摟入懷中,“母后沒有哭,這風太大了,我們快些回去吧。”
喚歌回到瓊羽殿的時候,赫寒景正從裡頭出來,他剛剛還想着她去哪了,已經到了要回去的時辰卻遲遲不見她回來。
“去哪了?”他看着她險些撞進自己懷中。
“那邊的花開的好看,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她回。喚歌並不打算將天籟的事情告訴他,總覺得沒有必要讓他知道。
“要回去了?”她看着他微微皺着眉頭,於是立刻挽住了他的手臂。
赫寒景點點頭,兩人一同出了瓊羽殿,回到赫祁王府他就徑自去了書房,根本沒給她說句話的機會,喚歌看着他的行爲舉止,他不會發現了什麼事了吧?鴻家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與他只會一聲,如果單單憑她一個人的能力又怎麼救得了鴻家?天籟畢竟只是個寵妃而已……
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再今夜的時候告知赫寒景。
但是夜幕降臨時,他卻沒有出現,聽婢女說,是睡在妙兒的屋子裡,她帶着及極複雜的心情躺在牀上,一夜未眠,也不知是少了他的懷抱還是因爲鴻家的事情。
次日,她一大早便進了宮。
青姜宮,天籟的寢殿,一進門就與天籟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喚歌看着這寢殿的擺着,堪稱奢華無比,看來皇上是很疼愛妹妹。
“姐姐,到底是什麼事情?”天籟還記得昨日姐姐的那番話語。
“姐姐想求你幫個忙。”喚歌打開天窗說亮話,看了看這殿內的婢女,她將天籟拉進了內殿,見四下無人,她立刻跪了下來。
“姐姐這是做什麼?如今餘家只剩我們姐妹,你這樣豈不生分了。”天籟趕緊將她扶起,拉到軟榻上坐了下來。
“姐姐也不遮遮掩掩了,天籟,我看得出來,皇上尤其寵愛你,你又給皇家添了子嗣,想必恩寵更盛吧。”她握住妹妹的手,繼而說:“不知道妹妹可聽說過鴻家的事情?”
“哪個鴻家?”
“就是弒劍山莊。”
“倒聽皇上說過幾次,好像是鴻家給霍丘小國製造兵器這事……”天籟稍微回憶了一下,便點點頭。
“就是這件事,天籟,姐姐在宮裡沒有別人能幫,鴻家對姐姐有恩,老夫人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了,姐姐求你幫幫忙,只需要有意無意的在皇上身邊問問鴻家的事情,看看皇上目前對鴻家的看法。”喚歌一口氣就將所有的話都說了出來。
見天籟輕輕點點頭,這種事情對於一個皇上的寵妃來說其實並不算難,只要在侍寢的時候稍加打聽就可知道,況且是姐姐的請求,她不會不答應。
“天籟,倘若鴻家能保住,定會無比感激妹妹。”她說着又要跪下,這一跪本是想代鴻家所有人的,誰知天籟卻搖搖頭:“我不是爲了幫鴻家,我是在幫姐姐。”兩人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打斷了。
“娘娘,白離公子來了,說是給小皇子授課。”外殿傳來婢女的聲音,喚歌見妹妹的臉色有些變了,說句心裡話天籟與白離多年的感情,她實在擔心妹妹與白離之間再節外生枝。
“天籟,聽姐姐一句勸,你不是尋常百姓家的兒媳,你是天子的女人,千萬不能做出讓皇上蒙羞的事情,否則……”
“姐姐,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現在什麼都不想了。”天籟苦笑着搖搖頭,她還能有什麼奢望嗎?從白離親口說會對鄭凝負責的時候。
“那姐姐先回去了,一有消息立刻派人回我。”喚歌說着便起身從內殿出來,出青姜殿的時候,正好與白離撞上了,兩人匆匆互看了一眼便各自走開了。
出宮的時候,她順路去了趟鴻家,再回到赫祁王府時已經是亥時了,匆匆進下月殿的時候,卻看見赫寒景背對着她躺在牀上,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景王妃,沐浴的水準備好了,就讓依依伺候你沐浴吧。”依依趕緊上前來。
“依依你先下去吧,我自己來”。見依依掩上門出去後,她自行褪去了衣裳,將整個身子侵泡在水池中,在嫋嫋霧氣中,她的心情卻怎麼也放鬆不下來。
鴻家的結局到底會如何?會不會像餘家那樣死得不明不白的?
她正想着,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輕咳聲,她趕緊回頭一看,只見赫寒景一身薄衣的站在水池裡,眸子裡沒有一絲溫情的看着她。
“你嚇死我了!”她無奈道。喚歌看着他好像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今天進宮去了?”他的語氣卻有些冷。
“恩。”她小聲答道,因爲今天自己沒打招呼就出門去了,現在還是有些心虛。
赫寒景合着衣下了水池,一步步朝她走了過來,喚歌看着他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一雙眸子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和青姜宮的青妃娘娘很熟嗎?我怎麼不記得你與她是舊識?”他忽然質問道,喚歌一下就呆了,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派人跟着她?
“你派人跟蹤我?”她有些惱怒。
他居然派人跟蹤她!
“喚歌,你幾天來不停的在隱瞞我一些事,那都是鴻家的事吧。”他忽然笑道,那笑容確實陰冷得很。
“寒景,我昨夜本就打算要告訴你,但是你去了妙兒屋裡,我……”
“告訴我,你與青妃娘娘是什麼關係?你是爲了什麼而幫鴻家?難道是因爲鴻睿嗎?喚歌,你心裡有他?你今晚回來這麼晚,是去了趟鴻家吧,呵!”
面對他的一連串的問題,她險些沒反應過來,她是不是可以將他的所有不高興全都歸爲於他其實是在吃醋,但是接下來的話,冷得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對鴻睿,還有餘情?”他走到她面前,雙手緊緊握住她的雙肩,那表情分明就是在懷疑她!
他居然在懷疑她!喚歌不能忍受。
“我沒有,你明知道我心裡只有你,何苦這樣逼我?我幫鴻家不過是想報恩!”她有些惱怒了,他的雙手抓得她的雙肩很疼。
“那死去的謝君鏵呢?”他不知怎麼的就提起了這樣名字,喚歌呆了,他怎麼會知道謝君鏵的事情?
“你怎麼會……”她錯愕的看着他。
赫寒景忽然意識到自己提到了不該提的名字,立刻就轉換了話題:“你說你幫鴻家是爲了報恩,鴻家對你有什麼恩?喚歌你不要忘了,鴻睿派人毀了餘家。”
她地下頭來,眼神開始有些閃躲,鴻睿派人毀了餘家,但是她確實黛夏,但是老夫人對她的恩她不能忘。
“我只求鴻家人的能夠保命。”她認真的看着赫寒景,“寒景,幫幫鴻家,幫幫鴻睿。”她順勢將心底的想法道了出來,他是個小王爺,父親是個大將軍,要是他出面,說不定就能救鴻家這一命。
“你根本不瞭解鴻家的事情,傻丫頭,我該說你蠢還是該說你太善良?皇上一旦起了疑心就不可能輕易的消除,你明白嗎?”他簡直都被她逼瘋了。
“你的意思是鴻家必會敗?”她有些不能接受。
“不知道。”
“寒景,喚歌就求你這件事,以後我保證乖乖的。”她鑽進他懷中,只有能夠化解皇上的一點點疑心,即便是毀了整個弒劍山莊,只要他們能夠活下來,那就是好的。
“你心裡還是有他……”他喃喃道,雖然知道喚歌就是黛夏,但是她卻有着喚歌的情感,這一點他早就看出來了,否則不會僅僅因爲老夫人就去幫鴻家,那天她與鴻睿再下月殿外的對話,他全都聽見了。
她感覺自己被他推了出來,“我可以幫你,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那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她聽着險些掉下淚來,激動的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我的小王爺會吃醋,所以沒敢告訴你”。聽着她的話,他才溫和笑了起來,一把挽住她的腰,好吧他承認,他還是不忍心兇她。
“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再不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張,我絕不輕饒。”他說着就“狠狠”的捏住她的耳朵。
“是,夫人再也不敢了。”她學着小小女子的樣子恭敬的回了一聲,隨後趕緊朝他臉上親了一下,方纔他那樣臉可真是冷死了呢!
“不行,還是必須得略施懲戒才行。”說着,不等她反應過來,他抱着她就狠狠吻了下去,喚歌只覺得一下子便落入了水中,水底下,她看着他微微閉着眸子,這深情一吻本該很享受纔是,她卻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重新冒出水面的時候,她嗆水了,在一旁咳得小臉通紅,而他卻在一旁壞笑。
這算哪門子的懲罰?她氣結。
“你還沒說青妃娘娘?”他順勢問道。
她想了想,既然都已經將所有的話都挑明瞭,她也不妨告知他了,頓了頓,她纔回道:“她是餘家的女兒。”
一番解釋後,他總算明白了,正想開口問些什麼,卻看見了她支支吾吾的樣子,好像是想說些什麼又猶豫住了。
“怎麼了?”他疑惑問道。
“寒景,其實我……我不是真正的餘喚歌。”此話一出,他當場震住,難道她已經恢復了記憶!既然這樣爲何沒有揭穿他!
“那你是誰?”他故意問道,喚歌很是訝異他那平靜的語氣,他居然沒有感到不可思議嗎?
“我是銀央黛夏,一個亡國公主。”她苦笑起來,這就是個被塵封了許久的秘密,終於有一天得以重見天日了。
她真的說起來了!他本以爲她不會將自己是黛夏的事情說出來。
赫寒景不知道怎麼怎麼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很驚訝吧,但是這又有什麼可驚訝的呢,墨生是你的好友啊,他是個除妖師……”她看着他淡淡一笑,繼而說道:“我是一隻魂,一隻從餘家小姐身體裡活過來的魂,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了,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活過來的,醒來的那時,我不知道自己是銀央黛夏,我有着餘家小姐的記憶和感情,所以我喜歡鴻睿,當我想起我是黛夏的時候,我才發覺其實喜歡鴻睿不是我,而是餘家小姐,但是我現在就是餘家小姐啊……我記得父皇,記得瑾華閣,記得第一次初遇君鏵的時候,記得七哥,記得周媽媽,我以爲我記得一切,卻發現卻記不起自己是怎麼死的?好像還有許多事情根本就沒有想起來……”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他輕輕擁入懷中,赫寒景將臉埋在她的秀髮裡。原來是這樣,她早就記起了那些往事,卻唯獨不記得他,因爲他給她帶來了太多不堪的回憶吧,所以她根本就是想要徹底忘記……
“怎麼……了?”她依偎在他懷中,現在忽然感覺他怪怪的了。
“對不起。”他在她耳邊呢喃着。
“對不起什麼?你沒有對不起我,反倒是我該說對不起,雖然君鏵死了,但是我的心裡還是藏着他,對不起。”她緊緊抱住他的腰。
赫寒景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輕輕擁着她,心裡卻更加擔心起來,如果有一天,她記起了他,那個她最鄙夷最不屑的赫祁王府小王爺,那將會是怎麼樣?
他不敢再想下去。
那夜,她又做了那個夢,滿目紅楓下,她身着着紅色的長裙,打着赤腳走在楓葉林立,像是尋找着什麼似的,走着走着,她想了起來,她要找七哥!只見楓林的盡頭處,那個白衣男子背對着她,如同先前那樣,她朝那個身影小跑了過去:“七哥!”
忽然回過頭來的確實赫寒景,他站在風裡溫柔的朝她笑着,她只是微微一愣,隨後撲進他懷中……
喚歌醒了,發現自己還窩在赫寒景的懷中,他睡的正熟,她卻怎麼都睡不着了,因爲她發現了一個問題,她記得七哥,卻不記得七哥到底是死是活!
好奇怪,七哥真的死了嗎?
幾天後一個晚上,喚歌收到了來自青姜宮的密信,天籟在信中提到了鴻家的事情,原來皇上對鴻家的疑心很重,如果能夠找到一絲絲證據,鴻家即刻就會蕩然無存。
這無疑對她是個晴天霹靂!
而赫寒景,也在今日早早就上朝去了,至今未歸,她心裡着急的不行,莫非是鴻家的事情吧,赫寒景答應過她會盡力而爲,如今卻傳不出一點消息。依依也被她派了出去,叫府裡的侍衛去宮門處守着。
“景王妃,奴婢回來了。”依依喘着氣跑了進來。
“怎麼樣?”她趕緊拉住依依的手。
“他們說小王爺早在兩個時辰前已經出宮了!”
他早就出宮了,爲何遲遲未歸?也不派人稍個信回來。
叫依依退下後,她在房裡坐立不安,深夜的時候,他終於回來了,看起來像是辦妥了事情,赫寒景一見到她便展露了笑顏:“讓你等久了。”
她搖搖頭趕緊問道:“是不是鴻家的事情?”
“已經處理好了,皇上的疑心雖然未消,但也不會對鴻家怎麼樣了,只是從今往後鴻家再也不是以往的鴻家了。”他抿了一口茶,一字一句道,喚歌的心這才安了下來,只要幫保住那一大家子的性命就好。
“你用了什麼法子?”她從背後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話剛剛說完便有侍衛匆匆進門而來,在赫寒景面前行了一個禮。
“何事?”他依舊是淡淡的語氣。
“鴻家的老莊主與少莊主……”那侍衛說着,忽然頓了頓:“去了……”
喚歌當場怔住,侍衛在說什麼啊?鴻家的少主去了?她愣愣的問道:“哪個鴻家的少主?”
看似明知故問,實是不能接受這個噩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