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殺精靈,以之獻祭,這是除妖師的禁忌,一旦這樣做了,必遭天譴。”墨生靠在壁上喃喃自語着,他現在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那個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小老兒居然爲了救他犧牲了自己。
喚歌呆呆看着地上遺留的那柄寶劍,那是小老兒唯一剩下的東西,她呆呆的,就像是受了某種指引一般緊緊將它抱在懷中,原來是她害了師傅,要不是因爲她,師傅就不會消失,她落下淚來,腦海中浮現過父皇的面容,七哥的那張臉,周媽媽溫和的笑意,還有瑾華閣的燈籠……
妖星嗎?原來一路過來,她不自覺的就已經害得那麼多人丟了命……
要是當初不離開瑾華閣,死在裡面就好了吧。
“師傅,對不起,對不起。”一千一萬個對不起都無法彌補自己的過錯了吧,她癱坐在地,忽然被墨生輕輕從身後抱住,“不是你的錯,錯都在我……”
她泣不成聲,上青卻像是被抽去了魂的孩子,低靡的站在一旁,師傅怎麼能就這樣離開了,她最最喜歡的師傅啊。
“墨生哥哥,師傅……還會回來嗎?”許久,上青喃喃問道。
“我不知道,或許會,或許不會。”他將臉埋在喚歌的長髮裡,聲音低沉。
“上青會等師傅,他不會丟下上青不管的,自從他決定放走青離開的那一天,上青就說要跟着他,可是爲什麼,這次不是我走,而是師傅先去了。”她傷心的掩面而泣。
洞外又颳起了風雪,她一手抱着師傅的劍,一手牽着上青一步步走出了山洞,墨生揹着劍跟在身後,他忽然發現,眼前這個女子流乾了眼淚之後,似乎與以往不同了,她彷彿一下子成熟了起來……
“小師姐,以後就剩我們兩個人了,師傅不在,我們可不能被欺負了呢。”她蹲下身子,仔細理了理上青的衣裳,隨後轉身對墨生微微一笑:“不知道我能否跟着墨生公子學習一些防身之處,至少能夠保護我和上青。”
她想通了,以後要好好拿起師傅的劍,等那日那個小老頭歸來的時候,將寶劍還給它最終的主人。
“沒必要,我會保護你……們。”墨生拒絕了,學習降妖術豈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既然答應了小老頭會好生照顧上青與她,自是不希望她們再捲進來。
“可是我想變強,墨生。”看着他徑自走到了前方,她認真的話語讓他不由得微微一怔,變強嗎?但是真正的強者又是怎麼樣的呢?
“好。”他淡淡回道,頭也不回的繼續朝雪山外而去。
喚歌笑了,她牽着上青的小手追了上去。
兩個月後,已經是盛夏四月。
漆黑的夜空下,白衣女子輕盈的身子立在竹林上,而來竹林腳下,長着無處長腳的巨大蜘蛛正嗷嗷叫着,那女子看起來面色冷靜,但是額頭卻也布上了細細的汗珠,她手裡緊緊捂住一柄長劍,遲遲沒有動手,似乎在思考着最好的辦法。
“真是難纏。”喚歌咬牙道。
“注意腳下,不要忘了口訣!”青竹上,墨生與上青高高立在那裡,看着她有些吃不消的樣子,他臉上掠過一絲擔心的神色。
那巨大蜘蛛頭頂山的兩隻巨大眼珠子忽然轉了好幾圈,身子忽然高高跳起,喚歌心裡一驚,趕緊念動口訣,誰知那東西動作極快,幾隻大腳她手裡的長劍踢飛了出去,大爪子就要朝她撲了過來。
“小心!”墨生驚呼一聲,抽出長劍飛身下來,一把將她抱起閃到一邊,口中微微念動口訣,手裡的劍就像是長了眼睛朝那蜘蛛刺去,那東西發出一陣咕咕聲,後來就沒了聲音。
“你太大意了!”他不禁厲聲呵斥起來,這兩個月來她跟着他學,雪山裡吃了雪殘子的她妖力大增,卻不知如何運用,雖然兩個月來她進步飛快,這無一不是受了雪殘子的影響,她是變強了,但是卻心情卻愈加煩躁。
“我必須要在下月初五之前讓自己變的更強!”她無比認真的回道,怔怔起身去拾起了師傅的長劍。
上個月她收到來自楚定王宮裡的一封密函,那本該是給師傅的密函,密函寫着宮裡的出現了巨妖,要請師傅去除,後來上青說,其實師傅早就知道宮裡的妖怪,但是那東西妖力很強大,師傅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遲遲不敢回信,這也成了師傅的心願,那就是如果能夠除去宮裡那隻巨妖,那在一定程度上無疑是比過了墨生。
她欣然接受了這份邀請函,師傅的心願,由她去實現,這是她能夠想到告慰師傅的唯一方式,所以這個月來,她沒日沒夜的向墨生討教,沒日沒夜的練習,從除去第一隻小妖開始,再見今夜的強大妖怪,她一步步走了過來……
“師傅的遺願,由我去實現。”她凝視了手裡的長劍,目光堅定。
墨生並不知道她收到密函這件事,他一直以爲是因爲小老兒的離開給她帶來的刺激,她將錯誤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她太過渴望變強……
只是忽然,他很心疼這個女子。
“小師姐,快下來,我們該回去了。”她朝竹葉上的上青輕輕伸出了手,上青就像是個沉默的孩子,呆呆的牽上她的手。
墨生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黑夜深處,他久久的立在原地,直到回過神來才轉身離開,明晚這個時候,又能見到她了吧。
五月來臨,初五這日,楚定王宮外,女子俏麗的身影揹着長劍一步步從宮門走進來,今夜是宮裡的除妖之夜,喚歌看着周圍好幾個揹着長劍的人,不論男女,大夥均秘密集中到了這裡,她不由得笑了,原來不單單是師傅一人被邀請了。
她的目光在人羣中穿梭,像是在找尋什麼,果然墨生沒來,起初她收到密函並沒有告訴墨生,原因是怕被阻止,如今想要找尋墨生的身影,是想先他一步躲開他。
只是墨生沒有出現,他沒被邀請嗎?堂堂除妖師墨生居然沒來?
“各位請跟我來。”宮門出傳來的男子聲音着實讓她一驚,順着目光看去,那是謝君鏵的身影,他獨自提着燈籠在前方引路。
謝君鏵也在這?她有些慌亂了,但是轉念一想,他身爲楚定的宰相,這樣的大事他又豈會不知呢?
她下意識的從懷中取出絲帕矇住了自己的臉。
“上青,怕嗎?”她小聲朝身旁的藍衣小女娃問道。
“不怕。”上青輕輕搖搖頭。
謝君鏵帶着衆人穿過一道道宮牆,最終停在了一處偏僻地方,這裡赫然是皇宮裡的禁地,也就是供奉厲害先皇的廟宇,一座輝煌無比的巨大宮殿坐落於眼前石廟前方擺放着幾口大銅鼎,裡面還在焚着香,但是所有人剛剛踏進來的時就已經感到了一股濃濃的妖氣。
“就是這裡了,接下來就看各位的了。”謝君鏵將燈籠吹滅,便走到一旁坐了下來,他今夜是皇上欽點的大臣,自是要替皇上辦事,雖然自己沒有見過所謂的妖,他卻相信世上也有那種東西存在,否則千年前的先皇寵姬事件又怎麼會被載入史冊?
“且讓我看看是何方妖物?”人羣中走出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頭,得意的看過衆人一眼,忽然從袖中抽出幾張黃紙,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將鮮血灑在上方,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那廟宇上方扔了上去,只聽見地面忽然傳來陣陣爆裂的聲音,忽然一隻烏黑且骨瘦如柴的巨大手臂從土裡伸了出來。
喚歌下意識的握緊了上青的小手,心裡不由得一咯噔。
此時的謝君鏵也是震驚不已,因爲他居然看見那隻破土而出的手!
“好像有些不妙,這是妖怪居然以人的軀體爲身!”人羣中有人大呼一聲,話剛剛落地,只見地面轟隆一聲,從地底竄出一個巨大的東西來,無不讓在場的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那從脖間道下身長滿了無數只腳,身形巨大,光禿乾癟的腦袋上,四肢綠幽幽的眼睛掃到衆人。
“又是來送死的!”它發出一陣怪里怪氣的女人聲音,隨後跳了起來,猛的撲了下來,護衛們趕緊護住早已經驚呆的謝君鏵,那怪物的眼裡只有那些可惡的除妖師。
“區區小妖。”方纔那老頭冷笑一聲,隨後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瓷瓶,口中唸唸有詞,從小瓷瓶中射出一道白光,直直打向那巨妖,那巨妖慘叫一聲,忽然拉長了身子,一隻腳就將那小瓷瓶踩得粉碎,它別徹底激怒了!
“大家一起上。”那老頭也驚了,大吼一聲吼,其他幾個除妖師紛紛撥出武器飛身上去,豈料那怪物對着月亮怪叫一聲後,忽然長大了嘴巴,從嘴裡噴出一塊塊巨大的石頭,那些飛身上去的除妖師還沒來不及念動口訣,身子就被紛紛打了下來。
喚歌不停的躲避着石塊,忽然瞥見謝君鏵,那些侍衛爲了護他紛紛被石塊打了口吐鮮血,眼看他就要被石頭砸到,她快速衝了過去猛的將他推開。
“一羣不知好歹的人。”那巨妖哈哈大笑起來。四隻眼睛看向喚歌這邊,忽然鬼魅一笑:“哎呀,還有個小丫頭!”
“師傅的意願,由我……”她毫不懼怕的從身後抽出長劍,在迎面吹來的塵土中,她猶如一隻白鶴一般,藉着雪殘子的力量,她飛身在空中盤旋折腰,打了好幾個手印,口中微微念動了口訣,師傅的長劍迅速飛了出去,齊刷刷的砍斷了那巨妖的五隻腳。
旁邊的除妖們是無不震驚:“那是那個小老頭的劍!居然在那個小丫頭身上!”
喚歌不理會旁人的話語,一隻手穩穩的接過飛回的寶劍,一隻手迅速打了一個手印,頓時極寒之雪朝那東西飛了過去,三兩下就將那東西結成了冰塊,她落回地面時已經氣喘吁吁,看着自己的成果,她不由得一笑。
“那個女的,居然有着如此強大的妖力!”其他人驚呼不已。
謝君鏵卻呆了,方纔一路看下來,他眼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喚歌拖着寶劍慢慢走近被禁錮住的妖怪,眼下只要看她
這一劍,一劍下去,師傅的遺願就能了了!
她高高舉着長劍,正想往下砍去,那巨妖的四隻眼睛居然又轉動了起來,它哀嚎一聲,身上的束縛被掙脫開來,它低低一笑,忽然從口中吐出無數條銀白色的細絲,一下子就將在場所有的除妖師卷飛起來,其中也包括她!
師傅的長劍哐噹一聲落到了地上……
“今天我就吃了你們。”它發出怪異的哼哼聲,忽然將兩人人迅速送入口中,巨大的牙齒一咬,在場所有人無不聽到了一陣骨頭被嚼碎的聲音,粘稠的鮮血噴到喚歌臉上,她使勁的掙扎着想要擺脫開來。
“師妹!”上青疾呼道,她的臉上滿是恐懼的神色。
看着旁人一個個被吃盡了它的肚子裡,直到最後只剩下她一人,被銀絲緊緊困住的她有種要命喪黃泉的感覺,只是她難過了,師傅的意遺願,最終還是沒有實現……
“救我!”她發出一陣淒厲的叫喚聲,“墨……”此刻腦海裡閃過墨生的影子,如果墨生在,她或許不會死得這樣快!
話還沒說完,她忽然被人抱住,謝君鏵的臉出現在眼前,他拿着師傅斬斷了銀絲,冷峻堅毅的面容上依舊掛着溫柔的笑容。
他的衣裳瞬間被鮮血染溼,感覺他的身子被強扯了出去,她瞪大的眸子,眼前猩紅一片,她淚如雨下,雙手緊緊摟着他的脖子:“不!不要!別離開我,君鏵!”撕心裂肺的哀聲傳入他的耳裡。
“恩……”他空靈的聲音傳來,忽然用力抱緊了她,溫熱的氣息湊到她耳邊,她呆住了。
他說,我知道你不是阿餘,你是我在銀央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別離開我!求求你。”他的身子被銀絲扯了出去,謝君鏵沒了一絲氣息,血色染紅的衣裳再夜裡顯得是如此刺眼,喚歌瘋了,他的屍身正朝着那巨妖的嘴裡被扯了過去。
忽然黑夜裡散發出一股神秘氣息,廟宇屋上,黑衣女子輕輕揮動着袖袍,無數根黑色綢帶飛了下來,一下子就將那巨妖團團纏住,喚歌看着它的身形被綢帶慢慢勒散,眼前再一次出現一片血色,而謝君鏵的身子被推回了她身邊……
她茫然的朝那屋頂上看去,黑衣女子正收回手,一臉平靜的看着她,忽然輕開口:“你師傅的事,我很抱歉。”說着,小巫丟下一句話,身子消失在暗夜中。
墨生也來了,喚歌傻傻一笑,方纔她本想喚墨生的一句,要是墨生在,她或許還會有一絲機會,只是最後那個字還沒出口,另一個男子就爲她丟了命。
她忽然覺得很好笑,一句抱歉就了事了嗎?同時,她也在笑自己。
“君鏵?”她呆呆的碰了碰他毫無生氣的手,輕輕喚着他的名字。
“餘姑娘……”墨生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看着她平靜過頭的神色,就似孩子一般的稚氣的喚着腳下這個死去男人的名字。
“君鏵,別離開我,你睜眼看看我,求求你,睜開眼睛。”彷彿這一刻她才感知道他的死亡一樣,她緊緊拽着他的衣裳,伏在在他的身上痛哭起來。
“不要,君鏵,求你睜開眼睛,不要!”四周迴盪着她淒厲的哭喊聲,響徹了整個天空,以之相迴應的,只有那近乎於哀嚎的風聲。
“我是黛夏啊,你睜開眼看看我,別死。”她哽咽的捧着他的臉。
宮裡發生這樣的大事,皇上姍姍來遲,看着滿地的血跡以及凌亂無比的場面,而他楚定最年輕最出色的宰相謝君鏵卻安靜的躺在了地上,身上的衣裳早已經被鮮血染紅……
“去通知宰相夫人。”皇上哀痛的吩咐一聲。
“餘姑娘,節哀。”墨生心裡很不是滋味,連續兩個月來,他一一目睹了她最珍貴的人逐漸消失,從小老兒再到如今的這個男人,她的心怕是已經崩潰了吧。
“宮裡的人來了,他們會處理這件事,我們快走。”墨生說着就要將她扶起來,她卻死死抱着謝君鏵不動:“我不走!”
“你必須走。”墨生一把將她扯了起來。
洛兒卻趕到了,她今夜本是與夫君謝君鏵入宮,本打算君鏵哥哥辦好了事情就一同回去,所以一直在瓊羽殿安靜等着,卻等來了這個噩耗,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看着他的屍體就躺在那裡,洛兒傻傻的奔了過去。
“君鏵哥哥……”她推了推丈夫的身子。
哀怨的眼神看着一旁傷心欲絕的喚歌,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洛兒狠狠質問道:“既然死了爲何還要再回來,你害苦了他,也害苦了我!”
喚歌捱了一巴掌,她現在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疼痛,洛兒的揚起手又要打下,卻被墨生緊緊的捏住了手。
“請你離開。”洛兒將謝君鏵緊緊摟在懷中,悲痛不已,依舊是冷聲相向,但是看見喚歌,心裡更是來氣,那夜君鏵哥哥與阿餘的對話,她全聽在了耳裡,那個女人爲什麼要回來,毀了她與君鏵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