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太陽落山的時候,李栓柱故意躲在自家的門樓裡面,他在等着香草下工的時候路過。
栓柱準備做香草的思想工作了。
遠遠的,香草終於扛着鋤頭過來了,李栓柱趕緊嬉皮笑臉迎了過去:“香草,回來了?”
香草停住腳步白了李栓柱一眼,雖然栓柱是她親爹,可香草從來沒喊過他一聲爹,關係早就生分了。
“栓柱叔,啥事?”香草跟金貴一樣,習慣叫李栓柱叔叔。
李栓柱臉一紅:“花兒,你以後別叫我栓柱叔,這樣顯得生分,還是喊爹順口。”
香草苦笑一聲:“當初你把俺送人的時候,就沒把俺當閨女,現在俺怎麼把你當爹啊?”
栓柱道:“別管怎麼說,你身上流的是我李栓柱的血,咱們打斷骨頭連着筋呢,無論你承認不承認,我的確是你爹。”
香草懶得跟他廢話,當頭就問:“你有事沒事?沒事的話俺就回家了。”
“花兒,你別走。”李栓柱再次叫住了香草:“你跟我有那麼大的仇嗎?那時候爹也是沒辦法啊。誰叫咱日子苦,爹把你送人,也是爲了讓你吃口好的,爲了你啊。”
香草哼了一聲:“沒好的,吃賴的行不行?俺又不嫌日子苦,這麼多年來,俺吃的每一口糧食都是何家給的,喝的每一口水也是何家給的,俺在何家長大,何家纔是俺的家,俺的爹是何老庚,俺娘待見俺很親,俺不需要你這樣的親人,栓柱叔,你到底有事沒事兒?”
香草的話就像一柄柄刀子,深深的紮在李栓柱的心裡,讓他有種萬千攢身的感覺。李栓柱的心就劇烈疼痛起來。
“花兒,就算爹錯了,爹現在補償你行不行?你四個弟死了仨,現在咱們李家人才凋零,你能不能……回來,爹一定風風光光把你嫁出去,你喜歡何金貴也行,喜歡嫁給別人也行,爹會給你置辦最好的嫁妝,爹就是想認你。”
李栓柱老淚縱橫了,虎毒還不食子呢。他真的想把香草要回來,自己養活,那怕多盡一天的責任也可以挽回對閨女的虧欠。
香草眨巴一下眼,一雙淚珠奪眶而出,她想起了當初爹孃把他送給何家時的情景。
那時候香草才四歲,正是一個懵懂的孩子,四歲的孩子已經擔負起大人的責任,要洗碗刷鍋掃院子,要照顧兩個弟,因爲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可是家裡日子太窮了,紅薯稀飯都喝不飽,兩個弟餓的整天哇哇哭,李栓柱沒有辦法才把她送給了何老庚。
那一天香草拉着爹孃的手,苦苦的哀求:“爹,娘,俺再也不淘氣了,別送俺走,別送俺走啊!俺一定好好照看弟,俺不吃飯,都緊着弟吃,別送俺走啊———”她的手搖搖伸出,想抓住爹孃的衣角,可是大雪梨跟李栓柱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
父母的離開讓香草的童年蒙上了抹不去的陰影,也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痛,多少次從夢裡醒來,她都會想起撕
心裂肺的那一幕,是哭醒的。
再後來香草慢慢長大,開始喊何老庚爹,叫張春娥娘,張春娥跟何老庚對香草像親閨女一樣,有啥好吃的都緊着她。
香草跟金貴在兩位老人的心裡地位是一樣的。
現在的香草早就忘記了自己曾經是李家的人,也忘記了李栓柱是他爹,大雪梨是她娘,她已經跟何家的人融在一起了。
香草跟金貴青梅竹馬,兩個人只差一歲,香草是拉着金貴的手長大的,小時候兩個人睡過一條被窩。她把金貴當弟,金貴也把她當姐。
所以無論何金貴怎麼薄情,怎麼拋棄她,她都不會真心記恨他。只會默默祝福他,希望弟生活的比她好。
金貴娶了桂蘭跟丁香以後,香草心裡很難受,但是沒有發作,她發作不起來,金貴是俺弟,永遠是俺弟。
香草流着淚說:“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當初你把俺送人的一瞬間,你跟俺的父女情就恩斷義絕。俺再也不是李家的人,俺姓張。”
李栓柱說:“可你總歸是我李家的血脈,是你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啊?誰家爹孃不疼兒女?自古有狠心的兒女,卻很少看到狠心的爹孃,花兒,回家吧,給爹一個機會,也給這個家一個機會。”
香草擦了一把淚說:“俺不回去,俺回去了這邊俺爹俺娘咋辦?做人應該知恩圖報,栓柱叔,你回吧。以後不要提這事兒。”
李栓柱碰了個硬釘子,只好說:“那你跟金貴的婚事……”
香草說:“聽天由命吧,金貴不娶俺,俺也沒有辦法,俺就把他當弟。”
“可你們是指腹爲婚啊,十幾年前這婚約就定好了的。”
香草說:“那沒辦法,金貴不要俺,俺總不能死皮賴臉往上貼吧?做姐姐有什麼不好?”
香草說完以後沒有停留,扛着鋤頭回家了,把李栓柱晾在了大街上。
香草知道你李栓柱當初把她送人的原因,生活窮只不過是李栓柱推脫的理由之一,更大的原因是他想得到何家的那匹財寶。李栓柱的居心叵測香草早就一眼看透。
她看不起這樣的爹孃,覺得他們太勢力,而且心機太重。
兩個爹不一樣,跟何老庚的大度比起來,李栓柱簡直不是個人。
香草回到家以後將鋤頭靠在了牆壁上,然後去洗手洗臉。洗乾淨以後走進廚房開始幫着娘做飯。
閨女的臉色很不好看,張春娥發現了不妙。
其實剛纔李栓柱跟香草談話的時候張春娥正好出門到泔水,她看的清清楚楚,知道李栓柱又要冒壞水了。
張春娥就很生氣,香草是張淑芬一手拉扯大的,她纔不願意香草走呢。
張春娥一邊摘菜一邊問:“香草,剛纔李栓柱跟你磨磨唧唧說啥了?”
香草就哆嗦一下,趕緊說:“娘,沒啥,沒啥。”
“他是不是想把你要回去?妮兒,娘捨不得你,咱不走
,啊?”張淑芬眼巴巴看着香草。
香草擦了擦眼淚:“娘,俺不走,俺生是何家人,死是何家鬼,你是俺親孃,俺捨不得你,怎麼會走呢?”
張春娥吁了口氣,說:“這都13年了,娘把你養大不容易,你如果覺得委屈,真的想走,娘也不攔着。”
香草說:“娘,看你說類,俺不委屈,俺快樂着呢。”
其實張春娥心裡也不好受,香草跟金貴是指腹爲婚的,當初李栓柱的老婆大雪梨懷香草的時候,張李兩家的關係還沒有鬧僵。
那時候李栓柱就跟何老庚開玩笑:“將來咱們兩家孩子生下來,如果是一男一女的話,就讓他們結夫妻。”
何老庚當時沒反對,還笑呵呵地說:“好,如果是兩個男的,就讓他們結兄弟,兩個女的就讓他們結姐妹。”
誰也不知道後來事情會搞成這樣,兩家的冤仇會越結越深。
香草沒有嫁給何金貴,張春娥覺得欠了香草很多。
“閨女,你放心,娘不會虧待你,就算金貴不娶你,娘也會風風光光把你嫁出去,看上村裡那家的後生,跟娘說一聲,娘幫你做嫁妝。”
香草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上去抱住了張春娥,:“娘,你是俺親孃,親滴溜溜的娘。”
這一夜香草又睡不着了,在炕上輾轉反側。
牆那邊傳來哼哼唧唧的聲,何金貴跟桂蘭又幹上了,在那邊弄得叮叮咣咣亂響。
香草在這邊煩躁地不行,雙手捂住了耳朵……還是吵得睡不着,撕了塊棉花將耳朵堵住……也無濟於事。
最後香草急了,一腳踢向了牆壁,怒道:“何金貴!你小點聲行不行,你不睡,別人也不睡啊?”
何金貴討厭李栓柱的原因有二,第一,這老小子很色,村裡很多女人跟他有染,何金貴這人雖然也色,但是他看不慣品行不好的人。
第二,還是因爲世仇,當年爺爺和奶奶被李栓柱批鬥的情景,一直在金貴的腦海裡揮之不去,金貴總想着報仇,恨不得李栓柱全家死絕。
所以何金貴對李栓柱不感冒,見面也不說話,恨不得一槍崩了他。
何金貴現在沒工夫鳥他。最近的何金貴忙得很。
他準備修一條路,一條從黑石山通向山外的路。
爲了他的兩個媳婦,也爲了將要出生的兒子,何金貴已經開始計劃修路了。
他想幾年以後把兩個媳婦跟兒子引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這些年何金貴踏遍了黑石山,對山上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的熟悉。
他知道哪兒可以開鑿,哪兒可以爆破,什麼地方距離山外的公路最近,用什麼樣的工具可以完成這項艱鉅的任務。
他每天早出晚歸,表面上是扛着槍打獵,暗地裡卻是在勘探。
其實他已經成竹在胸,所欠缺的只不過是一支強悍的修路隊伍,還有修路的機械設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