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皇后慢慢地眯起了雙眼，一雙鳳眼滿含冷意，看得一旁的岸芷忍不住心驚。
皇后娘娘這幾年性情大變，原本是個頗爲善良的，可如今，已然成了個合格的中宮皇后。
心狠手辣，果斷決絕。
“七公主這些年一直都深居簡出，連帶着嫺妃也一直都是，想來如今也只是長大了些，多少有些變化而已，不足爲慮。”不知怎的，岸芷就想爲七公主說兩句話。
謝皇后掌管後宮這麼多年，又怎麼可能聽不出她話裡話外的意思？
謝皇后輕輕一笑，倒是沒有去揭穿她，只是與她說了句，“書院成立至今，已有十七年了啊！”
從她成爲中宮皇后開始，她便就與好友班懿姿創辦了汀蘭書院。
謝皇后身邊原本有兩名心腹宮女，岸芷是其中一個，另一個喚作汀蘭。
可惜，汀蘭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過世，還是因爲謝皇后而死。
岸芷原是個流浪的孤女，得遇謝皇后才得以生存至今，可汀蘭並非和岸芷一樣，汀蘭原是個宦官世家的庶女。
雖說是庶女，但也不愁吃穿，卻被狠心的嫡母賣給牙婆子，要不是被謝皇后挑中帶在身邊，只怕下場會更慘。
年少時的謝皇后貪玩，總是女扮男裝偷溜出去，汀蘭跟着的次數最多，和謝皇后的主僕情分也最深。
直到謝皇后女扮男裝一事被發現之後，謝家爲了撇清謝皇后，便拿了汀蘭出來冒名頂替，聲稱女扮男裝的人是汀蘭。
北越民風雖說開放，但女子扮成男裝混入飛鶴書院求學，日日與男子們一處，聲名可算是盡毀。
彼時的孝昭帝已經登門提親，謝家自然不願錯失這樣好的姻緣，便就把汀蘭推了出去，還稱汀蘭以下犯上，最後活生生地把人給打死了。
泄露謝皇后實爲女兒身的人，正是班山長，可班山長也是因爲看出了孝昭帝對謝皇后的情意，不忍見他誤以爲自己是個龍陽之好，這才鋌而走險，將秘密告訴了孝昭帝。
可沒想到，就是因爲她的成全，孝昭帝和謝皇后走到了一起，汀蘭卻無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從那以後，“汀蘭”二字，便就在謝皇后心裡生根發芽。
以至於後來謝皇后與班山長合力創辦書院，也是用的汀蘭之名。
“是啊，汀蘭妹妹也走了二十年。”唯有岸芷，敢在謝皇后面前這樣提起汀蘭。
謝皇后面容更加自責，滿心愧疚，“原是我對不住汀蘭，倘若不是因爲我，汀蘭又怎麼會，怎麼會無端枉死。”
說着，謝皇后眼角就流下了一行清淚。
她一直覺得，是她對不住汀蘭，縱使沒有後來懿姿泄密，父親也還是不會放過汀蘭。
不是汀蘭，就是岸芷，只能說岸芷比汀蘭更幸運罷了。
“這些年來也是苦了你了。”謝皇后想着，心底早已軟了一片，側頭看向岸芷。
岸芷比汀蘭要年長一歲，又做了棲鳳宮多年的掌事姑姑，沉穩自不必說。
縱然聽了謝皇后這樣說，岸芷也只是微微搖了搖頭，感慨道，“娘娘纔是最辛苦的那個，要是沒有娘娘，奴婢早就餓死街頭了。”
謝皇后對她的好，足以令她畢生都還不完。
“你我之間何須說這個？”謝皇后也想起了年幼時的岸芷，瘦小得只比貓兒大一點。
那是真的可憐，可憐到謝皇后見了她，腳步再也挪不開，最後下定了決心把她帶回府。
起初家裡人還不肯讓她把人領回來，都說就是個比貓兒大點的小娃娃，領回來還不知道哪天就沒了人，沒得晦氣。
可謝皇后硬是不答應，甚至以絕食相逼，最終成功地留下了岸芷。
所以說，謝皇后對岸芷的恩情，確實是岸芷畢生也難還的。
主僕二人說着閒話，外邊就有人敲門了。
“去看看。”謝皇后收起面上的感慨，又恢復成了那個端莊的中宮皇后。
岸芷得令，低頭抹掉眼角淚珠，轉身就出去了。
……
很快，岸芷領着七公主入內，在偏殿等候。
“娘娘，是七公主想要求見。”岸芷快步走進來，同謝皇后說道。
聽到是七公主過來，謝皇后並沒有多詫異，相反是在她意料之中，點了點頭，“讓她進來吧！”
要入汀蘭書院唸書，光是同孝昭帝說過又能如何，這掌管後宮的終歸是她。
謝皇后眼裡迸射·出一抹凌厲光芒，看着岸芷走出去的背影，低頭練字。
七公主進來的時候，謝皇后正好練完一張宣紙，拿起揉成了紙團，順手就扔進了一邊的紙簍裡。
“兒臣見過母后，母后安康。”七公主瞥了眼被謝皇后扔掉的紙團，低頭福身行禮。
謝皇后這才擡眸看了看她，眼裡平淡無波，朝她擡了擡手，“免禮。”
又吩咐岸芷搬來椅子，道，“坐下吧。”
七公主十分順從，點點頭，道了謝便就坐下了。
“……”岸芷見了這樣一幕，心裡不知做何感想。
要說七公主是故意爲之的吧，並不像，而且七公主也沒這個可能。
可要說七公主是性情率直吧，偏偏又是個悶葫蘆的性子。
皇后娘娘賜坐是沒錯，可皇后娘娘自己都還沒坐下呢，七公主就敢先坐下了。
這份膽量也是沒誰了。
岸芷在心裡吐槽了一番之後，這才低聲提醒道，“七公主，娘娘還未就坐呢。”
她說得格外小聲，但謝皇后還是聽到了的，卻並沒有不愉快。
反倒是七公主，聞言皺了皺眉，頗爲不解地道，“母后讓我坐下，我坐下才是聽從母后的話，岸芷姐姐如何又讓我起身？”
“……”岸芷頓時啞口無言。
得，你是公主你說了算！
謝皇后聽了她說的，眼裡冷意散去，反倒有了幾分笑意，笑道，“寧姐兒說得沒錯，原就是本宮讓你坐下的。”
讓她坐下她就坐下，那要是……讓她去死呢？
謝皇后不禁在心裡想着，眼前這個看似沒心機的庶女，實則卻是個懂得明哲保身的聰明人。
倘若不是，方纔也不會反應得那樣快，還能叫她挑不出錯處來了。
這就是深宮的魅力，從小就能令人學會生存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