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六一愣,大叫說:“不可能!通緝令上的人像我們對照過,和我們根本就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了,沉醉心想。首先那上面提到的是一對年輕人,可不是一對夫妻,再來圖畫上的男子臉上可沒有嘴角這一顆偌大的黑痣啊!他挑了挑眉,看着朱六疑惑的說:“我倒是挺奇怪的,你這顆痔是什麼做的啊?”
朱六臉上頓時灰白下來,他知道自己完了。
這麼一樁官府追查了好久的案子,竟被這麼輕而易舉的給解決了,衆人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而大功臣之一的沉醉卻是擡手打了個哈欠,一臉困頓的說:“勞駕幾位大哥善後了,在下真是困得很。”他轉身朝着自己的牀鋪走了幾步,這纔想起手上還抱了個娃娃,於是又走到了王山面前。
“王大哥,你家可是有孩子的,勞煩你照顧他了。對了,明個別忘記了給這孩子請個大夫瞧瞧,萬一這曼陀羅花計量下的大了,可是會讓這孩子變成傻子的。”
王山心頭一凜,忙接了過來,朝沉醉說:“沉老闆,您早點兒休息,我們就不打擾您了。”
沉醉揮了揮手,說:“幫我把房門關好就成。”便已經翻身上榻,似乎是困到了極點。
等王山抱着孩子出來,那名姓李的驛丁看着緊閉的房門,一臉驚奇道:“兄臺,你們這押送的是什麼人啊!怎麼這麼厲害,真是神啦!”他豎了豎大拇指,讚道。這本事可是厲害,刑部那些人真是差遠了。
王山有些惆悵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說:“唉,好人啊!”
屋子裡,沉醉張了張眼,聽着窗外有某種鳥類拍打着翅膀飛過,發出一聲清脆的叫聲,微微提了提嘴角,慢慢合上雙眸,放任自己沉入黑甜的夢鄉。
這樣的夜,也不難熬嘛!
相對於沉醉的自得,這樓下一羣人可是睡不着了,各個表情亢奮。
王山從大夥坐在一起,手上還抱着個昏着的小娃娃,襯着他那張圓臉,委實有趣。
李姓驛丁笑着說:“沒想到咱們在這兒幹了這麼久的驛丁,竟然還能立上一個大功啊!我已經讓人寫了信稟明此事,明早刑部就會帶人過來。”這件事雖不一定會讓他加官進爵,但好歹也是日後向人炫耀的資本,省的刑部那些手高眼低的人一個個看不起他們。
趙錢哈哈一笑,說:“沉老闆這眼睛可真是厲害,好人壞人一看便知。而且還設了這麼個局,不僅沒傷到這小娃娃,還毫不費力的就將人給抓住了。等回去後,我可要和鄉親們好好說一說,咱們的沉老闆可真是厲害呢!”
衆人笑笑,可王山卻是皺緊着眉頭,不知道爲什麼有些不安。他擡眼看了下樓上,最裡面的那間屋子已經熄了燈,估計沉老闆已經睡熟了。他擡手打了個哈欠,也有些困了。他們趕了一天的路,晚上又經歷了這麼一出,卻是比以往要疲累。明早還要趕路,他便抱着娃娃起身告辭了。
李姓驛丁笑着讓他們都去睡覺,說這裡有他們幾位驛丁,無需擔心。
王山點了點頭,便率先離開。在上了樓的時候,他下意識看了看那間屋子。搖了搖頭,安慰自己到:“是自己想多了吧!”沉老闆能有什麼事呢!還真是杞人憂天。
但第二清晨的時候,王山才知道大事不妙,但爲時已晚。
總歸,這夜色裡,有幾人笑,也有人愁。
星子撲閃撲閃着眼睛,注視着人間的一切。這夜,愈發的深沉了。
夜半的時候下了場小雨,沙沙的雨聲響了一夜,清晨時候,推開窗外面竟是一片白茫茫。
天色陰暗,隱藏在霧氣中的驛站影影綽綽,隱約的竟有幾分青磚灰瓦朦朧去看竟有幾分陰森鬼氣之感。門前掛着的燈籠昨夜就收進去了,不然都要被這雨水給打溼了。
一夜未睡,李驛丁打了個哈欠,坐在門板後面縮了縮脖子。在離得不遠的一根柱子旁,還守着兩個人,而那對拐騙嬰孩的男女綁縛在這柱子上。
“噠噠噠!”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李驛丁眯了眯眼睛,仔細瞅着,兀自大叫了聲:“是刑部來人了!”
頓時,還在打瞌睡的幾個人一下子就被驚醒了。而朱六和那女子更是面無人色,慘白慘白的面容,看起來滲得慌。
一行六人,身穿蓑衣,頭頂上還帶着一頂斗笠。溼漉漉的水珠順着斗笠邊沿流下,看來是趕了一夜的路。幾人將馬打在驛站前,翻身下馬。爲首那人率先走了進來,他的蓑衣下還有件淄衣,李驛丁清楚的看到他衣襟上繡着的紋樣。
“犯人在哪兒?”這男子聲音清冷,帶着幾分輕慢,總之讓人極爲不喜。
但李驛丁可不敢多言,人家可是京城刑部的,他不過是名小小的驛丁。“大人,犯人就那兒!”他手指指了過去,旁邊兩人連忙讓開。
斗笠下不見男子面容,自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擡步朝那邊走去,堪堪在朱六面前停下腳步。蓑衣上的水珠順着便留在了地板上,暗色的地板此刻浸染在那一滴滴水珠下,像陳年無法清理掉的血跡一般。
無端的打了個冷顫,朱六不敢擡頭,生怕對上一雙猙獰的面孔。他感到一雙冰冷的視線在他的身上打量了一圈兒後,慢慢收回,心都要驟停了。
男子凝在朱六臉上看了看,便道:“確實是要抓的那人。”他說完這話後,身邊走來兩名已經脫去蓑衣的男子,李驛丁目光一縮,連忙低下頭去。
沉醉推開門走出來時,正看到兩名淄衣男子將那對‘夫妻’捆了起來,看看這五花大綁的模樣,竟讓他想起了秋天裡的大閘蟹。還真像啊!抱着手臂,他微笑着想。
察覺到二樓有一道陌生的氣息出現,男子輕擡眼眸,視線定在了二樓之上。“那是什麼人?”他問。
李驛丁正好看到一截光潔略白的下巴,一看便知道是個年輕人,他低眉順眼回道:“大人,那是江城押解入京的凡人。”
“哦?”男子似是疑惑了下,又道:“那爲何沒有看管的衙役?”
李驛丁愣了下,不知如何回答。
而那邊,沉醉並沒有聽到兩個人的談話,反而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男子看着一襲水煙色衣袍的男子緩緩下樓,在經過自己面前時,甚至微笑着頷首,不覺訝異。“你犯了什麼罪?”
沉醉愣了下,才發覺對方是在和他自己說話。他想了想,微笑着回答說:“大約是殺人罪吧!”
男子略微不滿他這模棱兩可回答,遂又追問說:“爲何要說大約?”
沉醉摸了摸鼻子,對他壓迫的視線有些不適。然卻還是微笑着回道:“據說是殺了四個人,而且手段極其殘忍。”
聽到他這話,旁邊有個淄衣男子不屑道:“殘忍?當我們沒見過屍體嗎?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殺個屁啊!”
沉醉好脾氣的笑笑,說:“這一點我也納悶着呢!聽說我是將這四個人殺死後,還將人給切成一塊一塊的。嘖嘖,真是不華麗的審美觀!”
正被推搡着出門的朱六聽到這句話,腳下一軟,險些踉蹌着摔倒。原來昨天將他們誆騙的那個小子竟是個這麼狠厲的殺人狂徒,太可怕了!
饒是那男子見多識廣,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看着他說:“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沉醉也不知道這是算恭維還是諷刺的話該如何回答,只能笑笑。
男子眯了眯眼,看着眼前這個剛及他胸口的文弱男子,就這麼個瘦小的傢伙能殺掉四個人,還將屍體給肢解了?怕是他連提刀都費勁吧!待在刑部裡見多的事兒可多了去了,這冤假錯案也不是沒見過。只是不知眼前這目光澄澈的男子,是屬於哪一種呢!
這樓下的氣氛有些熱鬧的過了頭了,當王山揉着眼睛,抱着個哼哼唧唧,鼓着雙頰哇哇大哭的小娃娃下來時,還沒反應過來怎麼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
“沉老闆,這娃兒是不是餓了,怎麼哭個不停啊!”雖然家裡有個差不多大的兒子,但他也只是抱過幾次,平日裡在衙門,哪裡知道這小娃兒的事兒。
沉醉將那娃娃接過來看了看,白嫩的小臉憋得通紅,臉上還掛着淚珠子,看起來可憐極了。他探手摸了摸襁褓,感到有些潮溼,於是便笑道:“王大哥,這娃兒是尿了,冰涼的難受呢!”
王山一時犯了愁,這到哪兒去給小娃娃找尿布啊!
見他爲難,沉醉善解人意道:“沒事兒,我來想辦法。”他轉身看了眼李驛丁,微笑着說:“這位李大哥,勞煩您可以去煮些米湯嗎?”
李驛丁笑着應下了,轉身便進了廚房。
男子看着沉醉懷裡的娃兒,皺眉道:“這便是那富商的幼子?”
沉醉點了點頭,說:“應該是吧,當時那兩個人身邊只有這一個小娃娃。這位大人,我還要給這孩子去換尿布,就不多談了。”
男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下頭。
如蒙大赦,沉醉趕忙上了二樓去。好在這娃兒在他懷裡不哭了,不然他可真是沒有辦法了。翻邊了包袱了的所有衣物,沉醉拿起一件嶄新的裡衣,狠了狠心給撕了。
李驛丁從廚房裡出來,猛地看見大廳裡一名黑衣男子的背影,登時就麪皮一抽。這位祖宗怎麼還在這兒啊!餘光一瞟,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不僅是這名黑衣人,那坐着閒聊的一夥人,不也很眼熟?
艱難挪動着步子,李驛丁來到男子身邊,恭敬的說:“大人,可是還有什麼事需要交代下官的?”
男子輕輕擡了擡下頜,露出一張英俊的面容來,他膚色略白,一雙深棕色瞳仁,一對薄脣微抿,面上無波。
李驛丁只敢看着男子脖子以下,不敢輕易擡頭,饒是如此,也被男子周身環繞的冷氣凍的渾身發抖。
男子薄脣蠕動了下,正要開口,忽然樓下傳來一個聲音:“李大哥,米湯煮好了嗎?這娃兒餓了。”男子劍眉稍顰,示意李驛丁先去處理。
飛快的跑回廚房裡去,李驛丁抹了把額上的冷汗,戰戰兢兢端着一碗米湯上了樓。
待到他走後,一名年輕男子來到他面前,恭敬道:“慕容大人,咱們還要在這裡停留多久?”
慕容無心擡眸看了他一眼,薄脣輕吐出一個字眼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