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外面的天空還是黑漆漆的。
不知道是我剛睡了一會兒就睜開了眼睛，還是昏睡了一夜。
記得我被不化骨砸暈時是倒在窗前地上，可現在卻是躺在牀上。肯定不可能是我自己在昏睡中蠕動上牀，那麼就只能是不化骨把我搬上去的了。
靜靜在牀上躺了一會兒，沒醒過來還好，醒過來之後知覺也跟着復甦，我渾身上下，沒有哪一根骨頭，沒有哪一塊肌肉是不痛的。躺着痛，動一下更痛。
可我還是躺不下去了，尿急的。
像個老太太一樣撐着腰下牀，發現自己身上穿着的還昏迷前的那套衣服，上面染着斑斑點點的血跡，血跡已經變成了褐色，看來我不是睡了一會兒，而是睡了一個晝夜。
客廳的燈也沒有打開，我一步一步準備挪去洗手間。
“醒了？”安靜的空間裡突然響起的聲音很容易把人嚇一跳，像被點穴一樣在原地站了幾秒鐘，遲鈍的大腦才反應出來，那是不化骨的聲音。
我轉頭，他靜靜坐在沙發最黑暗的陰影裡。隱藏得那麼好，要不是他動了那麼一下，我還真發現不了那裡有個人。
“過來！”他說。
我搖頭，看他準備起身，趕緊開口。“我要上廁所，還有，身上太髒了，我去洗一下。”
沒等他迴應，我趕緊用我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衝到洗手間裡。
把門關上那一刻，渾身骨頭都斷掉般的痛。
第一次使用至陽線，都會有這樣的後遺症嗎？
我看着鏡子的自己，覺得世界都變得黑暗了。
那還是我嗎？東一塊西一塊被雷打過燒焦般的皮膚，臉上、身上都有，眼睛鼻子耳朵嘴角都掛着乾涸的血跡，眼圈烏黑，我看起來就像一個七孔流血的殭屍。
熱水嘩嘩的衝在皮膚上，麻辣辣的感覺，可冰冷的身體好歹邊暖和了很多。
我把自己上上下下都洗刷了一遍，吹乾頭髮才走出洗手間。
不化骨連姿勢都沒變的坐在那裡，聽到我的響動，轉過頭來。
“是不是很難受！”
是！如果這是雲家人成長的畢竟過程，那我願意承受，也甘之如飴。
他打了個響指，客廳的燈瞬間打開，光線照耀下，他一如既往的優雅威嚴，可我分明能看到他神情中的不虞。
默默走過去，拉起他手上的那隻手仔細查看。
傷口已經癒合，但那個奇怪的圖案還留在上面。
“這是什麼？”這個符咒難道是用刀子刻上去的嗎？被紋路覆蓋的皮膚都凸了起來。
“詛咒！”他把手收回去，還拉着袖子遮住了手腕。“也就是我的禁制。雲家人留在我身上的最深刻的烙印。”
“雲家人留下的？”是誰？外祖母，還是雲如冰？
“都不是！”不化骨看着我的眼睛。“是雲如雪！雲小蝶的姑姑，也是雲如冰的孿生妹妹！現在你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厭惡你們雲家人了嗎？如果不是看在……她的份上，這股血脈絕對留不到今天！可我沒想到，過了那麼多年，就連她也背叛了我！真是可笑！”
他笑了起來，可那個樣子，還不如不笑，看着讓人覺得難受。
我深吸了一口氣。“你，雲家人，雲如雪、雲如冰還有我外祖母的事情，我想知道，可以告訴我嗎？”
“時間太久了，我都快忘記了！”
“那你慢慢回想一下，我有時間，我可以等！”
他真的把過去的事情都忘了嗎？我不相信。他只是不願意回想罷了，畢竟以前他和雲如冰有多甜蜜幸福，今天她的背叛就會讓不化骨覺得越憤怒可惡。
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不管是多強大到逆天的存在，也總會有那麼一個柔軟脆弱的地方，對於劉尊來說，那個地方就是雲如冰，是他對她的愛，因爲在乎，所以纔會受傷。
“你確定你要聽？聽了，也許你所堅信的人性的善，會徹底被顛覆。”
“我確定！”
他默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那好！你們雲家的事情，作爲後輩的你，的確有權利知道。”
兩千多年前，有一個強盛的王朝，統治這個王朝的是一個手段過人的帝王，他一生征戰四方，造下無數殺孽，所以導致子孫單薄，到了晚年更是隻有一個兒子存活下來。
那個兒子，就是劉尊，還不到七歲就被冊封爲太子，享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崇。
那個時代和現在不同，巫術盛行，能力強大的巫師甚至能成爲國師，干預國政。
而云家就是一個能力強大的家族，從劉尊祖父開始，國師這個職務都只有“雲”這個姓氏。
劉尊的父王讓他多和國師親近，爲日後的親政打好基礎。
幾年之後，劉尊十六歲，他的父王駕崩，在雲國師的支持下，太子順利登基爲帝。
登基的那天，也是他大婚的日子。
其實劉尊被冊封爲太子的那年就已經娶過親，那是一個和他同齡的女孩，只有七歲，可惜在宮裡沒熬過兩年就死了。
即使死了，她也是髮妻原配，劉尊以後娶的妻子都無法越過她。
所以這次即使是大婚，新娘也只能被冊封爲王妃，而不是王后。
雲國師有一對孿生孫女，兩個人都花容月貌、冰雪聰明，所以以冰雪爲名。姐姐叫做雲如冰、妹妹雲如雪，可惜雲家的能力只傳承到妹妹的身上，姐姐即使在漂亮聰明，也只是一個凡人。劉尊只能從她們之中選取一位作爲王妃。
按照雲國師的意思，他跟希望能力強大的如雪能成爲劉尊的王妃。
可劉尊也有自己的考慮，他喜歡的人是如冰，不管的出於個人情感還是政治的考慮，沒有能力的如冰都是最佳人選。但那個時候的他還不夠強大，不足以和國師的勢力相抗衡，所以選擇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兩個女孩那天都穿上喜服，披上蓋頭，劉尊選擇了誰，那誰就是王妃。
劉尊用了點小手段，最終如願以償把自己喜歡的女孩娶爲王妃。
妹妹如雪雖然沒有嫁入王宮，卻因爲能力強大的關係，繼承了雲家的衣鉢，成爲一位巫師。
又過了幾年，二十歲的劉尊親政，而老國師也去世了。如雪憑着自己的能力和手段打敗所有對手，成爲了新一任國師，出入皇宮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就在劉尊準備大展宏圖的時候，卻突然病了，而且病勢兇猛，陷入昏迷之中。
很多人懷疑帝王不是生病，而是中了巫術，最後居然查到了國師的身上，她用自己的血給帝王下了巫，目的是讓帝王愛上她，卻沒想到中間出了意外，導致帝王昏迷不醒。
“那後來呢！”我聽得專注，幾乎忘了面前的就是兩千年前政治和宮廷漩渦中的當事人。
“後來？”不化骨笑了笑，笑容是難得的溫柔。“冰兒用她的血救了我。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她並不是沒有繼承雲家的能力，而是爲了讓着妹妹，對所有人隱瞞了自己的天賦。她其實，比雲家的所有人都強大。可那次爲了救我，她也幾乎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所以，你最終還是醒了？”雖然用的是問句，可我也已經知道答案。“給你下了巫師的如雪呢？”
“圖謀帝王，當然難逃一死。即使冰兒爲她求情，可國法不可違，她被綁在桐木上活活燒死了。”
我吁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位妹妹如雪，只是愛而不得，導致了瘋狂才挺而走險，這個結果對她來說，未免太殘忍了些。
“你以爲這就結束了？”不化骨輕笑。“沒有，遠遠還沒有。雲如雪能力實在卓絕，肉身被燒成了灰燼，靈魂也未散，她用自己的所有魂魄之力和法力來詛咒我，所以我死了！死後爲了封印她的詛咒之力，不至於禍殃子孫，我被練成了不化骨，帝王屍。生生世世沉睡在墓穴裡，知道天道變換才能出來，我以爲有冰兒陪着我，在哪裡都無所謂，可是現在連她也背叛了我，難道是因爲當年我沒有同意她的請求，饒恕她的妹妹，所以她在報復我嗎？”
“如果真的只是爲了報復你，在你身邊的時候不是有很多機會嗎？爲什麼要等上兩千年的時間？”我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不化骨楞了一下，點頭。“那就是她變了！變得和她的妹妹一樣，被內心的慾望腐蝕了。”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纔開口問。“你手腕上的符咒，就是雲如雪留下來的詛咒嗎？”
什麼詛咒能運轉兩千年的時間？那個雲如雪的能力也未免強大到駭人聽聞的地步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詛咒中摻雜着雲家讓的精魄之力，只要雲家血脈還在，每個帶着這點血脈出生的人，在成年之後都會不自覺的把自己的精魄之力奉獻出來，維持這個咒語的運轉。雲小蝶，你以爲她真的只是活祭師嗎？她的職責是保護帝王不受打擾不錯，但另一個職責就是維持咒術的運行不斷。”
不化骨幽幽嘆了口氣。“現在，你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厭恨雲家人了吧。可沒想到，在最關鍵的時刻，反而是我最厭惡的雲家人救了我。”
說道這裡，他轉頭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