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於安處得知了有關自己身世的一些事,但安然卻覺得,自己心中的謎團似乎越來越深了。
隨着於安的描述,她心中勾勒出一副圖案:月夜下,女子紅衣瀝血,帶着懷中尚不知事的女嬰出逃,身後追兵接踵而至。
她是混淆血脈的野種?安然一點也不相信這個衆所皆知的“事實”!
明知道被追殺,明知道被查出來就無法倖免,可是程曉芙還是抱着希望和僥倖沒有給她改名字,這就證明了“安然”這個名字對她的意義何等重要!
因爲這個姓名是那個從來未曾蒙面的父親所取的嗎?還是因爲不甘心被誣衊?
無論是哪一個,能讓一個母親冒着這麼大的危險爲孩子保留住這個名字,又堅決遮去她的容貌,足以證明她的確是安家的孩子!
野種這個侮辱,她必將親手洗刷!爲自己和母親正名!
安然冷冷的想着,悄無聲息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翌日清晨,兩名婢女來到房間,叩響房門。
“進來。”安然已經自行漱洗完畢,端坐在梨花木的寬椅上。
“景姑娘,今日依舊是講規矩。”兩人朝安然微微一福身,低聲道。
有昨日的話在,兩人面上對安然恭謹了許多。
當然,口服心不服,這般姿態也不過就是爲了混過這幾日的光景。
安然知道,婚禮過後,兩人便會幡然變一副嘴臉。不過這有什麼關係?過了婚禮,陰極宗還存不存在都是未知呢!
安然昨晚臨走前,已經讓於安聯繫人反叛,除此之外,還派人去聯繫了早就對陰極宗心懷不滿或者是有仇的宗派。
於安是陰燭和晴方瑜的心腹,對陰極宗上下事務極爲了解,手中更是掌握了兩人及其他長老的大量陰私事,這些東西拿出去,或說服或要挾,至少能控制陰極宗上下近一半的長老!
到時她覷空殺了陰燭和晴方瑜,陰極宗頃刻覆滅!
安然是不會殺光陰極宗上下人的,她沒那個能力,也不會去做。
她要對付的,主要是陰燭夫婦!甚至真正算起來,這兩人也不算和她有仇,真正和她有仇的是陰華。而陰華是他們的獨子,這注定了他們會成爲她的敵人!
更何況,晴方瑜已經查到她和程家的事,還曾經出了手?
有這兩個人在,陰極宗便是安然心中的一個隱患,必須得拔除!其他人,就算了。
安然在這個世界上久了,知道這個世界有因果一說,既然陰極宗其他人並沒有對不起她,她自然不會隨意出手。
五日的時間轉瞬即逝,安然最後一天在寒冰玉牀處修煉完畢時,隨手將其給收進了耳墜空間中。
這幾天每日來此修煉,安然已經摸清了晴方瑜沒事並不會打開密室查看,她就算是將寒冰玉牀拿走,對方一時半會也發現不了!
寒冰玉牀對淬體和凝鍊真元大有好處,的確是難得的寶物,安然自然不會放過。
“修煉完了就出來!難道還要我進去請嗎?”晴方瑜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除了第一天她進入了密室,此後的幾天她都是呆在外面。
安然低着頭走出去,眼角的餘光瞥見晴方瑜滿臉的不耐,顯然若不是這間密室需要她親自開啓,她甚至都不想出現。
“夫人。”安然唯唯諾諾的朝她行了個禮,一臉的不安和忐忑。
晴方瑜看着她這樣就不由自主的蹙眉,她長得很可怕嗎?會吃人嗎?這都幾天了,對着她還是如同洪水猛獸一樣!真是一點也上不了檯面!
“月華派的人已經到了,安置在山腰客房,一會我派人送你下去,明日便從山腰處迎親!你自己好好準備!不要丟了我陰極宗的顏面!”丟下這句話,晴方瑜冷着一張美豔的臉拂袖離開。
安然諾諾的點了點頭。
“景姑娘,這邊請。”那兩名被派來照顧安然的婢女走上前,低聲道。
“現在就去嗎?”安然略帶不安的柔聲問道,“我……不用回房收拾一下……”
“嫁衣等一應物什已經提前送下去了,你什麼也不用帶,明日婚禮後還是會住回原處的。”二人微笑着回道。
“景姑娘,走吧。”
“好。”
就這樣,安然帶着兩名婢女,身後跟着一衆兩列數十名僕役浩浩蕩蕩的下去半山腰的客房。
陰極宗的客房俱都修建得十分華麗,晴方瑜命人騰出了最好的一排廂房,用來安置月華派的衆人,算是給足了安然的面子。
爲了明天到來的婚禮,陰極宗上下張燈結綵,佈置得煥然一新,僕役們來來往往的忙碌着,好不熱鬧。
月華派來參加婚禮的人不少,內門外門弟子加起來足有近三百人。
這個時候,她們都已經得知了事實的真相,看見安然假扮的“景湘靈”緩步走進院中,一個個都不免有些眼眶發紅。
“師姐。”
“師姐,你不在宗派,大家都很想你。”
“師姐,你……在這裡過得可好?”
安然看着那一雙雙紅紅的眼睛,心中不由得低低嘆息了一聲,面上卻微笑着柔聲道:“我過得很好,回去告訴大家,不用爲我擔心。”
“師姐……”有弟子忍不住叫喚了一聲,眼淚唰的一下滾落。
知道了真相的她們,對着陰極宗上下喜氣洋洋的氣氛,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但是這樣的做派,卻是令得安然身後的那些婢女僕役冷起了臉,一個個目光不善的看向了月華派的這些弟子。
安然身邊的一名婢女更是毫不客氣的說道:“我們陰極宗辦的是喜事,諸位月華派的師姐這是什麼意思?哭喪嗎?”
“你!你再說一遍!誰哭喪?!”被她刻薄的話語一激,月華派的衆弟子頓時羣情憤涌。
本來她們就爲景湘靈不值,這會再看見陰極宗連個婢女說話都如此刻薄,根本一點也不給安然面子,當下氣憤不已,紛紛按緊了佩劍。
就在這時,廂房內傳來一個威嚴淡漠的聲音:“好了!所有月華派的弟子全都散開!各自回房!”
那聲音頓了頓後,微微放柔了一些:“湘靈,進來吧。”
“是,寧樂師叔。”已經聽出聲音是誰發出的,安然應了一聲,對身後的人道,“你們都各自去忙吧,我去和師叔說幾句話。”
那兩名婢女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扶了她的意,應聲稱是後便帶人離開了。
月華派的衆人也已經散了。
院中一下變得冷冷清清的。
安然提步走到房門前,仔細回想了一下景湘靈平時的行止,方纔推門而入。
房中只有寧樂一個人,安然驚訝的四下看了看,問道:“師叔,我師父她……”
寧樂輕輕嘆了一聲:“你師父她心裡難過,讓我和你說一聲,她對不住你,就不來觀禮了。”
“師父她……”安然悠然的嘆了一聲,眼眶微微發紅,“我明明都說了不怪她的……她……”
“傻孩子,她是不想看着你進火坑。雖然,這個火坑是我們逼着你跳的,但心裡……她過不去那道坎……”寧樂說着朝她招了招手,“過來,和我說說你這幾日在這裡過得怎麼樣?在寒冰玉牀上修煉了嗎?”
安然依言靠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低聲的說起這幾日的事,又向她問起月華派的情況。
兩人低低的說着話,不知不覺的,天慢慢的就黑了。
直到那兩名婢女叩響房門請安然回房歇息,兩人才止住話頭。
安然起身向寧樂告辭後轉身離開,臨出房門時,對方忽然叫了她一聲:“湘靈?”
那聲音很輕,彷彿還帶着點哽咽,安然沒有回頭,含淚低聲道,“師叔,安睡吧。”
旋即快步離去。
待安然走遠了以後,寧樂才慢慢的攤開緊握的手心,剛剛安然在上面寫了三個字:“連夜走!”
那個“走”字的力道尤其重,安然的肉身幾經錘鍊,發揮出的力量極大,饒是寧樂元天四重的修爲,仍然感覺到手心處一陣的發疼。
景湘靈不是個演戲的好料子,安然被接到陰極宗的第三天,她就露了破綻,被寧樂看穿了。
景湘靈向寧樂托出了一切,但沒有提安然要向陰極宗復仇的事。
縱然寧樂心中仍有疑慮,不知道爲什麼安然願意代替景湘靈出嫁,但事情已成定局,也只能將錯就錯!她便將這事不動聲色的瞞了下來。
不料到這裡的第一天,竟然就被那叫安然的少女看穿了,還給她留下了這麼一句警示。
連夜走。竟然是讓她不要參加婚禮嗎?莫非明天會有什麼大變故?
寧樂擰起了眉頭,不知道該不該照做。
誰都知道景湘靈在月華派備受寵愛,她們人都來了卻不出席婚禮,連夜離開的話,若是明天真出了什麼事,難免會招來陰極宗的懷疑和不滿……
最終思來想去,寧樂還是決定留下來看看再說。
回到房中的安然一直沒有聽到月華派的人離開的消息,便知道寧樂還是決定要留下來。
真是麻煩。
安然嘆了口氣,決定明天讓於安等人護着她們一些。
這些人到底對景湘靈情深意重,安然也不願她們在明日的混亂中有所折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