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疑了一下,景湘靈並沒有起身,而是低低的問道:“安然,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爲了不引起別人的疑心,景湘靈和安然之間一直都遵循着師姐師妹的稱呼,這倒是她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是還放不開嗎?
明白她是因爲自己明天就要跟陰極宗的人離開,而感到了不安,安然點了點頭:“好。”
師姐妹同睡一鋪牀,聊聊天談談心什麼的,並不會引來懷疑。不過安然始終不太習慣和人如此的接近。
這是骨子裡帶來的習慣。
她不習慣和人太過親密、接近。
但是放任景湘靈一個人睡的話,又怕她整晚胡思亂想,明天會出岔子。
相比之下,景湘靈就自在多了。
兩人除去外衣一起躺在牀上後,安然規規矩矩的平躺着,景湘靈則翻了個身,朝她這邊靠近了些。
安然以爲她會說些什麼,可是她挨近自己,又沉默着不說話。
夜慢慢的深了。
窗外偶爾響起一些輕微的聲音。
晚風習習,樹葉簌簌,窗臺上映着影影倬倬的黑影。
這幾日天氣都不太好,月亮隱藏在厚厚的雲層,只有微薄的光線偶爾穿透雲層,照射而下,不過一會又湮滅。
安然聽見景湘靈在耳邊響起:“安然是你的真名嗎?你之前怎麼會受那麼重的傷?”
自從知道安然就是自己搭救的“男子”後,景湘靈從來沒有問過任何有關安然自己的事的問題。
——她只是善良,不是不通曉人情世故。
但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就想知道了。
這個女孩,明天就要代替她去陰極宗了。
景湘靈心中十分的矛盾,她忽然想了解一下安然的從前,想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想記住這個挽救了她,甚至會改變她一生命運的人。
安然輕輕的“嗯”了一聲,“那是我的本名。受傷是因爲……”
她的聲音說到這裡,突然卡住。
因爲安然突然發現,她的記憶好像出問題了!
她的記憶中,只有九幽噬魂焰衝進了她的體內,想要摧毀她的靈魂,奪取她的身體!
她記得雲烈出現了,差一點就消滅了九幽噬魂焰,然而卻又突然的消失了。
而後,她一直和九幽噬魂焰糾纏着,在她即將勝利的時候,對方瘋狂的在她體內肆虐着,想要和她同歸於盡……
再然後……就沒有了!
她是怎麼離開那個奇異的空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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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嗎?
她那個時候傷得那麼重,怎麼可能動彈?還是中北這麼遙遠的地方。
是因爲傳送陣嗎?那個傳送陣是隨機傳送的?所以她纔會和蕭羅衣、雲炎彬他們不在同一個地方?
受傷以來,安然一直忙着恢復實力,修煉,突破,從來就沒有好好的梳理過自己的記憶!
又或許和九幽噬魂焰的一戰實在是太過慘烈,是她有史以來最大的挫敗,差一點就魂飛魄散,所以並沒有去深想?
她竟然到今天才發現不對!
似乎遺漏了什麼東西,很重要的事……
安然沉默的時間太久了,景湘靈以爲是不能告訴她,有些失望和尷尬,翻了個身道:“如果不方便說的話,就算了。”
她反省着自己問得太多了。安然那時一看就是被追殺,原因應該是不方便說的,畢竟是別人的隱私。
安然沒有注意到景湘靈的話,她苦苦的思索着,自己到底遺忘了什麼。
“湘靈,你發現我的時候,附近有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嗯?沒有啊。你是直接一下撞到我身上。”景湘靈輕聲道,“那個時候我嚇了一跳,當時怕你身後可能會有追殺的人,師叔還特意在四周搜了一圈。沒有任何的發現。”她仔細的回想了一下,“你好象是在半空中突然出現的。怎麼了?”
“我的記憶出問題,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忘記了。”安然緩緩的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現在那裡的。我是在一處秘境受了傷……”
安然將黑光空間裡的事挑了一些來說。
“哦。”景湘靈聽後瞭然的點了點頭,“難怪你會突然從半空中出現了,是傳送陣吧。不過隨機的,還是這麼長距離的也是少見。”
“嗯。”安然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這時,景湘靈又說道,“難怪當時寧樂師叔說附近的空間波動有些奇怪,紊亂又破碎,像是被什麼擊穿了……”她疑惑的道,“還說什麼空間亂流……”
安然聞言身體一震,完好的傳送陣是不會出現這種現象的。除非她進入的是不穩定的傳送通道,以她當時重傷的程度,必定身邊有人護着她,纔會如此平安的通過!
會是誰?是不是也是他帶着自己進入通道的?
爲什麼她會記不起來?
安然用盡了全力,想到腦袋發疼,也想不起哪怕一點影像!
與此同時,滄瀾大陸的某一處,一片荒蕪淒涼、寸草不生、滾燙得似乎沒有任何生物能夠生存的大地上,一具高大的身軀無遮無蔽的仰躺在粗糙的滿是沙礫的土地上。
黑髮凌亂的散發在四周,露出的面容十分的立體深刻,那是一種刀削斧刻般的堅硬,每一寸的線條都透着十分的冷硬。
這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一股淡淡的黑氣縈繞在這具屍體的四周,一縷縷的霧氣逸散而出,瞬間被附近的高溫蒸發。
如果安然在這,一定會驚訝的發現,這具屍體赫然便是男性銀屍!
突然,躺在地上的屍體赫然睜開了雙眼了。
他仰躺着,眼眸睜開的剎那,正對着天空掛着的明月。
清冷的月光映在那雙深灰色的瞳孔中,彷彿爲它籠罩上了一層神秘的銀光,深邃、神秘。
“安……然。”從喉嚨中溢出兩個字,艱澀,沙啞,彷彿沙礫摩擦着聲帶,令人聽着就難受。
深灰色的瞳孔慢慢的轉動着,茫然和空洞中蘊含着初生的懵懂和稚嫩。
如果有天陰教的人在此,一定會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具銀屍竟然開口說話了!
雖然十分的生澀和不熟練,但它開口了!
即使是擁有自我意識的金屍,也只能通過精神力表達一些簡單的意思,根據主人反饋的意思進行簡單的交流和分析,執行對方下達的命令!
屍體就是屍體!即使經過萬年的煉製,似乎成了另一種生命體,但它們的肉身已經壞了,只是作爲兵器的存在罷了!
而面前的這具銀屍擁有了自我思維不說,它甚至還能夠說話!能說話就代表他能進行簡單的思考,這種思考是自發進行的!這一點就和金屍不一樣!
“能這麼做”和“想這麼做”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這具銀屍,給人的感覺就是他似乎重新活過來了!
“安……然、安……然?”喃喃的重複了幾遍喉嚨間發出的名字後,銀屍不知道這兩個字的意義,但知道它們屬於那個人!
那個……自他懵懂產生意識時,就刻進了他靈魂深處的少女!
他的意識告訴他,是她賜予了自己新生。
腦中雜亂的記憶很多,來自突然闖入它的腦海中,想要佔據它身體的傢伙,很弱小的一團火焰。
這麼弱也想謀奪他的身體嗎?銀屍靜靜的想着,還想借用他的身體對付她?
不過幸虧得了它的靈魂力量,他終於擺脫了所有束縛,徹底獲得了自由!
嚼着嘴裡的名字,銀屍繼續又唸了幾遍,漸漸的,在一遍遍的重複中,他的發聲變得純熟起來:“安然。”
完美的吐出那人的名字後,銀屍的瞳孔動了動,慢慢坐起身,他還不太適應自己掌控身體,動作銜接僵硬無比。
扭動着腦袋四下看了看,他的目光定格在自己糟透了的身體上。
左肩膀上一個碗大的撕裂傷,後背一整塊全部凹了進去,右腿變形彎曲,身上到處都是深可見骨的割痕,傷口附近,乾瘦蒼白的肌肉有層次的外放着,兩雙手臂的傷最重。
或許,這已經不能算是手了吧?
銀屍低頭看着自己沒有一塊好肉,連骨頭都被切割了好幾處,只有一點皮肉相連的雙臂。
他沉默的回想了一下。
似乎是在某個奇怪的地方受的傷,當時他的懷裡,正護着那個人!
爬起身,銀屍蹣跚的拖着自己殘破的身體,向外走去。
他要找個地方好好的療傷。
嗯,那團火焰的記憶裡有很多好東西,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這樣,纔可以再去找那個人!纔可以再見到她!
深灰色的眼眸跳動着期待興奮的火焰,高大欣長的身材在月光的照射下被拉得長長的,隨後漸漸的消失。
安然最終還是沒能找到自己記憶的缺失。
最後和景湘靈討論了一下各人應該扮演的角色,叮囑她不要露了馬腳後,兩人相繼睡去。
睡夢中,安然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正和九幽噬魂焰殊死戰鬥,那些黑霧怪獸被指使着來殺自己,被人全部攔下來了,最後她被人護在懷裡,通過了被破壞了的傳送陣。
空間力量紊亂而無序的傳送通道中,那人用身體包裹住了自己,後來空間亂流襲來,她一下就被拋了出去!
赫然睜開雙眼,安然急促的呼吸着,她好像想起了什麼?當她極力回想時,記憶中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
她連自己做了什麼夢都忘了!